伊斯坦布尔：在世界的中心穿行

不能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断断续续看帕慕克，也像是在重温一遍伊斯坦布尔。

2019的倒数第二天，顶着伊斯坦布尔的阴雨，我从亚洲区的kadikoy搭城铁，穿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到达欧洲的老城区。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与索菲亚大教堂彼此气势相对，即便六根宣礼塔有部分在修缮，也丝毫影响不了它的壮观气场。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的照片在帕慕克的回忆里总是反复出现，是一个旧时代与新时代交融的地标，跨越君士坦丁堡与伊斯坦布尔的不同时空。它凝聚着一代代人的兴衰荣辱，也凝视着这座城市浓得化不开的“呼愁”。就好像，无论你在哪个角落，都回避不了它的目光牵引。

清真寺按时段对普通游客开放，即便冷雨天也是大排长龙。包好头巾，脱鞋，进入寺内。35个圆顶撑起了空间的开阔起伏，2万多块精致的蓝色瓷砖镶嵌的内壁，与260扇琉璃彩窗的光线交叠，飘荡着一层幽幽的蓝。这是它专属的浪漫色彩，和成为蓝色清真寺的理由。

鱼贯涌入的人找到最轻松的姿势坐在地毯上，散落在每一根粗壮的石柱之下。或是兴致勃勃地听着导游的讲解，或是一声不吭地沉入冥想。内部的礼拜区域被围起，外界的喧闹似乎也因此隔开，虔诚的信徒在闭目祷告。400年间，人间景象万千，未曾让这里有太多改变。

2020的第一天，天气终于短暂放晴。沿着老皇宫的雄伟城墙走向海边，一群群海鸥迎着大朵大朵的云彩飞去，一艘艘渡轮在金角湾的蓝色波涛上起伏，加拉塔大桥连接着欧洲新旧城区的两种繁荣。土耳其大叔们组成的海钓大军齐刷刷地甩着钓竿，从岸边浩浩荡荡延伸至桥上，活蹦乱跳的竹荚鱼从海里跳入满载渔获的塑料桶。

几个年轻人靠海弹奏着欢快的曲子，吸引一群人围观，在阵阵笑语中随着节拍起舞。从桥下穿过，一排现场做鱼面包的小船停泊在另一侧。食客们点餐之后，坐在岸边搭起的棚子里美美享用一番。

看够了此岸的景致，站在加拉塔大桥，回望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再现在久违的蓝天之下，是一种静默的恢弘。桥上的人对着此般的风景，不自觉会涌起一股真正站在世界中心的豪情。

桥的彼岸，陡峭的斜坡串联起了一间间文艺小店，描绘着伊斯坦布尔景致的明信片摆在架子上，慵懒的猫趴在街边，等店主人拉开门便一拥而上。

游客渐渐多了起来，拿着手中的相机对准同一个方向，那是高高低低的楼群里毅然耸立的加拉太石塔。爬上塔顶，金角湾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繁华尽在眼下，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在对岸遥遥相望。

顺着街道的起伏，经过了闻名已久的佩拉宫酒店。华丽吊灯复古红毯的大厅里坐满了客人，也许不少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阿加莎。这样一个东西交汇，历经浮沉的古老城市，必定会惊起灵感的层层涟漪。

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就藏匿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斜对面的古董店藏品甚丰，而只要继续游走，你会发现整条街都被大大小小的城市旧物包围。小到一颗玻璃珠，大到宏伟的石雕。古董商们毫不吝啬地把它们请出来晒太阳，像是伊斯坦布尔的露天博物馆。穿着苏联式皮大衣的男人迎面而来，脸上的表情冷峻而陈旧，让人怀疑不过是一个行为艺术表演。

作为帕慕克的私人收藏馆，纯真博物馆的门脸很低调。管理员的窗口低低地开着，示意直接进去买票即可。这栋4层小楼内部的空间也很逼仄，还好有天井贯穿，显得通透了少许。一楼的地面映射着蝴蝶形状的投影，4213个形状各异的烟头排列在整面的墙上，汹涌的情感似海浪拍打着观者的心。

按照书中的83个章节分成的83个展区，展示着帕慕克本人收集的旧物，也集结着凯末尔对芙颂的跌宕起伏的爱。楼顶的阁楼陈设着凯末尔辗转反侧过的那张旧床，据说帕慕克本人也曾在这度过一些夜晚。小说中的芜杂情绪，交杂着作家对这座城市的真实情感，也许正是各国读者不远千万里到此追忆的理由。

从帕慕克的浓烈情绪里出来，站在高耸的街道，看到幽兰的海平面就在斜坡之下。一只猫走走停停，出现在了视线之内。猫是伊斯坦布尔的巷弄里不可缺少的风景，它们出现在窗台、台阶、任何角落，个个目光淡定，游人的步伐根本不能带来惊扰。

夜幕降临之时，塔克西姆广场灯光璀璨，附近繁华街里人头攒动，各种3-5折的特价名牌吸引着时髦的青年们，观光电车拉响了铃铛满载着乘客前进，街边的清真寺笼罩在一层暖光之中，人们微笑着在写着2020字样的彩灯前合影。

告别热闹，和本地人一起坐小巴回去。车无声无息地经过跨海大桥，从欧洲区的繁荣过渡到亚洲区的沉静。一路上万家灯火，依着山势高低闪烁，像是一座座绵延的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