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如平生欢

古曰：“一日，忽过予，一见之，如平生欢。”一见江南古镇，如平生欢。

一、安昌古镇

安昌，位于绍兴市柯桥区境内西北端，从市区坐公交车两个小时可达。我抵达绍兴的时候，天空下着绵绵细雨。第二天去安昌时，无雨，但是是阴天，南方冬天经常的状态。此时，是旅游的淡季，我去的还算早，游人不多。古镇不需要门票，进入内部的时候，需要通过一条小巷子，巷子的道路由青石板铺就，泛着未完全干燥雨水带来的青黑光泽。巷子两旁皆是杂货店，贩卖着当地的特色产品。这种形式的杂货店，不同于大型超市的整洁，但却呈现出混乱状态，因而裹挟着质朴感，时光彷佛在此停滞了一般。现代的管理模式不适用于普通民众，许是因生活已够繁杂，无心去在意所谓的秩序感。店铺内摆放着较为大型的货物，靠近门口的地方支着棚子，摆放着各种热腾腾的吃食。水汽上升，模糊了店面，模糊了坐在店铺门前的人，这一层轻纱如此的恰当好处。

穿过小巷，便看见了水，以及靠水联结着的两岸居民的生活状态。安昌最为有名的便是各种腊味制品。在安昌，靠水的路边会支起许多竹竿，悬挂着许多腊味，比较普遍的是腊肠。这里的腊肠不同于广式腊肠的红色，普遍是黑色的，杂着些许雪白或褐色的肥肉，略咸。我猜大概是此地也盛产酱油，酱油好像是安昌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品。除此之外，间或分布着鱼、鸭、猪、鸽子的腊味制品，使得空气中弥漫着腊味香。江南潮湿阴冷，食物不易储存，聪慧的人们便发明了此种形式的吃食，造就了一方地域特色，成为安昌居民生活中的必需品，现今也发展成当地居民谋生的一种手段。除此之外，扯白糖也吸引着众多游客。我没有在扯白糖摊子停留太久，只看到技艺娴熟的妇人，将细长雪白的糖条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与旁边的游客说着自己与上海买家的故事。

古镇的建筑多为两层木制结构，在时光的洗涤下泛着黑色，与其上覆着黑色的瓦相得益彰。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添了许多喜庆感，许是因年关将近了吧。房屋外常常会倾斜出一部分，靠河一边用成排的木柱子支撑着。在这份多出去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不露天的过道，于是在不妨碍通行的前提下，酒家便在此摆放了许多桌子，供过往的游客依河享受美食，体验这份独到的江南生活。老街一边为商铺，一边为住宅，靠着石桥连接两岸。

我想，安昌应是我见过的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古镇。原始村民的生活状态没有被旅游商业化侵蚀太多，人们依旧会在水边的岸桩上一边洗涤衣物，一边闲谈。叫卖声间或传来，与锅铲碰击铁锅的声音相和着，还有烹煮食物的发出滋滋声。这是他们的一天，也是我们的一天。他们在这一方天地上看各方的人来了又走，也许他们也会利用闲暇时光，来我们所在的天地来了又走，这一份联系是如此的微妙。彼时如若再见，应是认不出曾在此短暂地相遇。

二、乌镇

乌镇，地处浙江省桐乡市北端，有名的旅游景点。在我看来，它维持着江南水乡的原有形态，却少了生活气息，有了人工的刻意经营，乌镇很是精致。整个景区分为东西栅，两者相距1.5公里，西栅比东栅大的多，设施也较后者完善，但两者呈现的形态相差无几。在这个大型景区内，居民已所剩无几，民宿也多是雇佣来的“管理者”。

依旧是古镇常见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处积着些许水。依河而建的房子也多是木制结构。所不同的是，乌镇的房子背靠水的一端会有一些超出路面，用木架子支着凌于水面之上。一半是独有的一个房间，另一半多是一个露天的阳台，许多人家在上摆放着自家的绿植，也透着几分闲趣。古镇内的商铺经营品类多样，满足不同游客的需求。有贩卖地方特色的梅干菜烧饼、萝卜丝饼、馄饨、面的店铺，同时也有透着小资情调的酒吧、丝绸点、精品店、西餐厅，分布在两岸，吸引着过往游客驻足。店铺不杂也不俗，没有传统旅游区常见的鸡排店、奶茶店，一切的布局和安排都恰当合理，透着管理者的独特品味。价格合理公道，食物也不难吃。

乌镇令我难忘之处，便是看过的夜景。夜幕慢慢降临的时候，黄色的、红色的灯光便起来了。灯光被房子包围着，倒映在水面上，是不真切的影子，像水彩画，晕染开来。而在房子中间，有着一排排已落光了叶子的树，密密麻麻的枝丫在灯光的衬托下，彷佛开满了白色的花，而其背后是漆黑的夜。偶尔，有船夫摇着橹缓缓走过，行在“水中画”中，与之成为一部分。这是一场盛大的炫目的灯光和古老建筑的盛宴。

三、西塘

西塘古镇，位于浙江嘉善县，从杭州市区出发，需坐大巴约莫两个小时左右。西塘和乌镇历来被用来比较，很多人说，要看江南水乡，只看两者之一就好。但我想，肯定是有不同的吧，我想看看不同在何处。

西塘也是一个很大的景区，与乌镇的运营模式不同，它内部多由原始住户经营。在这种模式下，西塘古镇内的店铺则很杂乱，宛若是一个大型的购物街。在青石板的街道两旁，充斥着各种与古镇不相容的元素，诸如正新鸡排、长沙臭豆腐、花果茶等。它像是一个繁杂的母体，容纳着来自四方的货物，没有经过布局和规划，野蛮生长，满足各地观光者的需求。

西塘的建筑与上述两个古镇差别较大，分布着较多的黑瓦白墙的建筑，平添了几分温婉的气质。穿梭在黑瓦覆盖着的长廊上，看着对岸的一排排泛旧的房子，真是惬意。西塘的夜晚，极其繁华。水边的房子都挂着一串红灯笼，泛着好看的红黄色的光。属于小镇的音乐是多样的。好像有人在这样的激烈音乐的碰撞下纵情声色？又有人低低地唱着“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所以，路过此地的我们，静静地坐在临岸的吊椅上，晃悠悠晃悠悠地听着复杂的声音，看着对岸人来人往。

次日，我早起，想要在离开前，再看一眼古镇清晨的模样。推门而出，大雾。被雾笼罩着的古镇，脱去了夜晚繁华的衣裳，只轻轻地披着一件轻纱，将自己原原本本地摆在我的面前。妖艳的妇人在退却妆容之后，露出自己清丽的一面。且看在这黑白交错之间，两岸的房子好像没有尽头。由红灯笼点缀着的一抹亮色，温柔了时光。一两艘乌篷船轻驶着，逐渐消失在雾中。我知道它们有自己的岸要抵达，可是看起来，它们好像会一直走下去一样。结局，是一个必然的存在，什么事情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对一些事情的执念，是对自我生命忠贞不渝的信守？还是仅仅不过是萦绕心底的一丝不甘？抵达终点的时候，终究是有许多遗憾啊，坐在船上的我，好像错过了临街妇人的目光，错过了青石板上奔跑的狗，错过了门廊前的一抹杂草，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错过，毕竟，它们也许只是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我突然想起来有人问过我，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我答，散心，我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出去。去看一些新的风景，听一些新的故事，见一些新的人，让个体的简单被其它生命覆盖，慢慢地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和遗忘的。在原谅和遗忘之间，感伤着，慢慢地厌倦一切，继续若无其事地活着，以孤独的形态活着。时间好可惜啊。

有些名字，只需要念起来，就觉得足够温柔。我很幸运，与安昌、乌镇、西塘来了这一场相见。我于它们只是万千过客中的一个，它们于我，却在生命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惊艳记忆。生长在江南的我，没有见过水乡这般的模样，却携带着对水喜爱的基因，因而觉得亲近。

平生欢，喻素来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