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消磨无聊的监考时光

监考真的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之一。

当学生的时候，很羡慕监考老师。你在这里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或争分夺秒、奋笔疾书，或唉声叹气、无从下笔，抬头一看监考老师，他们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好像在街区公园散步，偶尔敏锐地环视全场，偶尔停下来盯着某个人作答，让人心里一片慌张。考场被紧张感笼罩着，你写下的答案可能关乎以后的人生，他的脚步与目光丈量这种紧张，但本人却置身于之外，多让人羡慕。

成为教师之后，两场监考下来，羡慕就变成了折磨。但监考却成了家常便饭，除了学生的日常考试，学校还要承接各种社会考试，据说这是服务地方的一项要求。考试通常在周末，短则一上午，长则一、两天，还有漫长而絮叨的考务会，而监考费低得可怜，考虑到交通与时间成本，老师们怨声载道，避之不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硬性轮排。像我这种资历轻，住得近的人，常被拉来替人监考。

站在教室里，摄像监视着，巡视监督着，长篇累牍的监考要求，加上考生们时时扫过的目光，除了检查证件，偶尔在教室走一圈，你只能呆呆地站着，等待时间慢慢、慢慢地挪过去。

在不能有任何举动的情况下，抵抗无聊，消磨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脑不要停下来。最好找个主题，发散思考，时间才会流逝的快一点。慢慢地我摸索出了自己的方法：从文学作品中找一些重要但又特别难写，对故事整体影响不大，所以被作者狡猾略过的情节作为主题，来设想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常拿来用的主题有两个：小龙女如何在绝情谷底生活十六年以及基督山伯爵如何把巨额财富运回来。

《神雕侠侣》中写到，“杨过絮絮问她如何捉鱼摘果，如何造屋织布，”但到底如何进行的，金老先生狡猾地省略了。作为古墓派的传人，谷底生活的寂寞并不是问题，剩下的就是衣食住行等实用问题。首先，行的问题并不存在，除非小龙女能想办法从谷底出去；其次，对于常年睡寒玉床或是绳子的人来说，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剩下亟需解决的就是吃和穿了。据书中描写，小龙女从绝情谷跳下去，跌入寒潭，被冲到了另一个出口，这里阳光耀眼，花香扑鼻，无禽鸟野兽，但潭中水产丰富，谷底水果食之不尽，吃饭好像也不是问题。但水果可以直接吃，鱼却不能生吃。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火从哪里来？我们姑且算小龙女会钻木取火，或是自带打火石。寒潭应该是淡水，是日常饮水来源，那么盐从哪里来？与《白毛女》中的喜儿相比，小龙女的饮食营养更丰富一些，情绪变化不大，应该不会因为缺盐而白发。书中写“小龙女回进屋去烧了一大盆鱼，佐以水果蜂蜜”，换成现代语言就是红烧鱼与水果沙拉。那么问题来了，烧鱼与放水果蜂蜜的盆从哪里来？谷底可能含有铁矿，但小龙女肯定造不出铁器，木材在火上又会燃烧，剩下的只能是烧制泥土做成煮饭的锅盆了，但是应该怎么烧？小龙女说，“只是没有布帛，只能剥树皮做衣衫了”，用树皮制作衣服大概需要一系列的过程：扒树皮、修整、在水中浸泡脱胶、漂洗、晒干、拍打成片状，最后是缝制。鱼骨是最佳的缝纫针，但潭中多为小鱼，它们的鱼骨想来也不会太大，缝制粗糙的树皮可能会时时折断。谷底没有禽鸟野兽，自然没有毛皮之类的，这种树皮做的衣服想来不太舒服，姑姑穿上也不会是白衣飘飘的仙女感。还有一个重要但是常常闭口不谈的问题，生理期怎么怎么办？文中写小龙女修建了茅草屋，里面有床榻桌椅，尽管她武功卓越，但在没有铁器，也没有佩剑的情况下，是如何做到的？把石头打磨成工具，是否可行？这些问题可要比杨过在江湖上闯荡难多了。按照书中所写小龙女完全可以脱离人类社会，凭借一人之力，实现自产自足，遗弃在荒岛上的鲁滨逊要羡慕死了。

基督山伯爵的问题似乎比小龙女简单一点。文中大肆宣传了那笔巨额财富，“那只钱柜分成了三格，在每格里，闪耀着成堆的金币；在第二格里，排放着不曾磨光的金块，除了它们的价值以外，倒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在第三格里，爱德蒙抓起成把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它们落下来的时候互相撞击着，发出象冰雹打在玻璃上那样的声音。”这笔巨大而沉重的财富，如何从无人的小岛人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到城市，并储藏起来？大仲马在书中写，水手爱德蒙先是带着一些小钻石离开了小岛，宣称自己是巨额财富的继承人，买了一艘装有暗格的帆船独自出海奔向了巨额财富。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金银珠宝藏在帆船的暗格中，运到了马赛的港口。此后，大仲马再也没有写过关于这笔财富的搬运问题。从无人的小岛运到城市的港口对于一个水手来说并不算难，但如何从一个人口稠密的港口搬到藏匿地才是大问题，基督山伯爵就是再嚣张，也不会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雇人搬动吧？长期放在帆船上也不是明智之举。作为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他应该如何来处理？或者我们稍作改变，假如你在沙漠中发了横财，得到了一大堆金子，该如何安全地运回城市，并且避过别人的耳目呢？

……

监考的时候，我就把这两个问题拿出来想一阵，但每次想着想着就跑远了，比如想到铁器，开始想到铸剑，想到干将莫邪，想到鲁迅的《故事新编》……监考时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