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云初起

01. 好久不见，明天见

如同李默一团乱麻的心情，今天的北京也格外拥堵，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公交车愣是一个小时都没走出两站地。心情烦躁的李默索性下车走路回家，想着也许晚风可以吹散这许多惆怅。初秋的夜晚比想象中要凉，身上的礼服裙子此时此刻显得有点单薄，本来就感冒的李默只觉得浑身发冷，只能埋着头加快脚步。到胡同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平常热闹、嘈杂、充满烟火气的胡同儿此刻已经沉睡，让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显得尤为空旷和寂寞。

可能是被冻傻了，也可能是喝多了，李默觉得家门口那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在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身影，一如多年前那般，清瘦、挺拔又孤傲。站在原地发呆了一会，李默忽然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想必是因为今天见了邵慕那个讨厌鬼，勾起了曾经的记忆，现在才会看到这样的幻觉吧。不过自己又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这幻觉是真的，因为真的好冷，好想好想能跑过去钻到林静的怀抱里取暖，可是林静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一阵凉风打断了李默飞扬的思绪，她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十年过去了，竟然还会冒出这种幼稚的念头，呵呵......李默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此刻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回家泡个澡比较紧急。李默就这样低着头快步前进，直到忽然撞到一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一个熟悉又久远的声音飘来，让人一阵恍惚，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

“怎么，才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还是要再次假装没看见？”

李默慌忙抬起头，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究竟是醉还是醒，迷茫的眼神中倒映出的是林静深邃的眸子，反射着路灯的点点光斑，依旧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只是现在里面有太多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像深渊一般会把自己吸进去一样。很久很久，直到自己打了一个喷嚏，李默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切似乎是真的，她开始打量眼前的这张脸，似乎又瘦了不少、棱角也更加分明了，本来就高挺的鼻梁显得有点突兀，右眼角的那道伤疤还是会想多年前那样刺痛她的心……

“你可看够了？”

是的，他真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原来一切是真的，李默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狂喜，她想要抱住他，亲吻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可这狂喜持续了不到一秒，就瞬间被理智打破。李默清楚地知道，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如何思念，他们两个之间永远无法相拥。想到这里，李默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因为那颗本以为已痊愈的心忽然又变得七零八落，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没有放下过去、自己还是脆弱到让人讨厌。

复杂的情绪被慌乱地掩盖下去，李默用自以为最冷漠、练习了无数次的话语回复了一句：“好久不见。”此刻李默又戴上了自己最为熟悉也最为得心应手的微笑。“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再见。”

就在李默侧身走过林静那高大却清瘦的身躯时，一个有力的手掌又把她重新拽回到林静的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那张会让自己惊慌的脸。“李默，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当初不打一声招呼就转学，我在医院快死了你也不来看一眼，之后的同学聚会你更是从来不出现，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想这么快就走？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多讨厌我！”

这么多年过去，彼此都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冲动，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李默，平静地向她表达心意，平静地把她重新带回自己的身边。可看到李默如此疏远又冰冷的表现，林静的心像要爆炸了一般难受，他愤怒得低吼出这些话，手紧紧攥着李默细弱的手腕，那手腕上突起的骨头硌得人生疼。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她永远不会照顾自己，就像她永远都这般冷冰冰的。

“不好意思，你想多了。我没必要躲你，但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刻意见面，过去的日子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到那时候......我累了，要回家休息，你也……唔，你放开我！林静，你放开！”

一个带着愤怒、委屈与怀念的吻，彻底打破了李默牵强的伪装，这些年无时不刻的悔恨与思念、无数个深夜独自哭泣的场景，瞬间回放在眼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滑到林静的嘴角，让林静停止了动作。看着眼前这张瘦弱的脸庞，突然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和歉疚。“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沉默，沉默，直到林静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李默的手腕和脸颊好像都滚烫的很，便伸手抚了一下李默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买药！”没等李默开口回答，便拉着她往巷子口走。

“不用了，我家里有药，”李默挣开林静的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擦掉脸上的泪水，调整了表情和嗓音，对林静说道“谢谢，但真不用，只不过是外面太冷，我要赶紧回去了。”

林静默默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李默见他没有言语，便说了一句再见，转身往家门口走去。没走几步，身后一个拥抱忽然把自己环绕住，那熟悉又温暖的气息瞬间将自己包围，身上的寒冷似乎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我知道家里就你一个人，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吃药，所以我要看你把药吃完再走！”

李默忽然有点呆滞，因为他说穿了真相，离开了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很了解自己。李默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城市，家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冰凉的空气；而生病喝药似乎从来都不是她会做的事情，除非病到扛不过去。

林静抢过李默手中的钥匙，自顾自地打开院门，像回到自己家一般把李默扯进屋内。李默呆呆地看着他接水、烧水、为自己量体温、又到处翻腾着找药，直到林静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上次自己吃剩的半板退烧药。检查过保质期后，林静把药递到李默嘴边，“乖，张嘴吃药！”

李默安静地任他摆布，吃药、喝水、又披上了他递来的毯子。心中很慌乱，很恍惚，也很恐惧。此时此刻的李默真得很想哭，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命运没有开那些玩笑，如果他和林静可以一直如此相处该多好，只是命运啊，永远都对自己那么无情......

“好了，不打扰你了，明天见。”林静忙完这一通，说了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还在李默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做的一切都那么自然，如同两个人还是当年初相识的模样。李默怔怔坐着，不知道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如何消化林静刚才的话，明天？明天还要见面吗？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这次又可以逃到哪里去？李默觉得头昏沉沉的，胡思乱想着没多久便躺下睡了。算了，今天乱七八糟的情绪太多，明天的事就留着明天再说吧。

林静从李默家出来，心情好了很多。多年以后总算再次找到她，虽然她依旧冷漠，但他了解李默，了解她对自己的感情，也懂她的顾虑和伪装，他知道李默为何不接受自己，他也知道李默有多固执多倔强，所以他明白消除彼此之间的障碍有多困难。但这次，林静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少，只要能够再次拥抱她，便绝对不会放手。李默，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