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2）

一

叔本华在《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说，人生的虚妄在于一切都是短暂的。事物会变化，并都有一个注定消逝的结局。于是我也可以说，自我是虚妄的，它的虚妄在于它的短暂，会变。比如，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大概好几年，因为各种原因，也许是没钱，也许是工作和学习太累，我没有出门旅行的欲望，于是我定义自己是不爱旅行的人，但是后来有几年，也许是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好一些，我突然特别喜欢到处旅行，寻找新鲜感和冒险的欲望强烈，于是我又定义自己是个爱旅行的人，但是后来发生一些事情，这种渴望又消减下去。很多时候，我们的状态被外部环境和一些客观原因影响，一个老迟到的人，不一定是没有时间观念，或者没有责任感，而只是碰巧每次都遇上不可抗力。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清楚，这是根植于我内心顽固不化的本性，还是只是正好在这个人生阶段，各种外力综合在一起，所以导致我变成这种状态。

我认为真实的本性少之又少，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一些外部原因的作用，比如有些人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与人交流，所以才朋友少，而只是因为正好就有那么倒霉每次都遇到和自己八字不合的人。那些归于到自我的原因，那些我们以为的特性，其实是假的，他总是变幻不定，是由各种原因引起，而不是真正的自我。

所以我会发现，说一个人是成熟的，是一个奇怪的形容，因为成熟指一种状态，而不是人的特性，一个人因为正好在他熟悉的领域，或者一些原因，他很成熟地面对和处理问题，但是在另一些时候，他表现出幼稚和冒失的一面，不可能有人永远成熟，一切都是变动的。外向和内向，幽默和严肃，乐观与悲观等等的形容词都是如此，当你发现它并不是人的特性，而只是一种状态时，再用它去形容人就会有奇怪的感觉。今天我喜欢绿色，下个月又不喜欢了，今天我是内向的，害怕与人接触，注意力都回到内心，过几天我打开了自己，又是外向的，和各种人往来自如，自我的虚妄在此，一切皆状态，缺乏固定的特性。

但是自我作为一种工具是有用的，即使他是我们虚假的创造。我们创造一个虚假的自我，像是不可捉摸的心灵有了身体，人们可以看到我，了解我，也让自己可以稳定地按照那个自我做出决定，不易受到他人的影响而左右摇摆，他人需要认识自己，自己也需要认识自己，自我是标尺，是坚硬的外壳，让心灵稳定，让心灵可知。佛教呼吁人们要放下我执，但是在现代社会，在商品经济的时代，没有执着，没有态度，没有明确的自我，除了不能做成一些事情，更本质的问题在于，我们变的不可知。这是个实用主义的社会，真实还是虚假都不是最重要的。

二

最近啃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啃得晕晕乎乎，第一次接触语言分析哲学，于是你发现，语言具有创造性，他不仅帮助我们表达和理解，还创造新的东西。比如，如果没有嫉妒这个词，人们便不会有嫉妒的情绪，我们只会觉得，我的朋友取得很好的成绩，但反而我不开心，真是奇怪，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呢，也许是我自己不正常，也许是我产生了错觉，想太多，还是别管他把。于是这种情绪因为没有被识别，也就没有引起关注，也就没有被处理，我的无视导致它的消失，或者对我来说，它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们用语言为事物命名，于是这个事物才是存在的，否则，它不存在，语言本身就像文学，电影，绘画一样，是一种媒介，它创造一个世界，而我们都在他创造的世界里，还以为这个世界是真的。没有语言的人，思考方式和他脑中的世界图画将和我们完全不同，而语言作为一种媒介，它到底是什么？那些反讽，言外之意，用相同语句表达不同的意思，用不同的语句表达相同的含义，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他是一种逻辑吗，但还有逻辑之外的部分，是一种感性的表达吗，但是他需要固定的语法，否则一些混乱的发音将不构成语言，它是一种让我们身在其中而不可知的东西，人不能自己举起自己，就像我们不能用语言去解释语言。

三

我发现价值的观念可能来自于商品经济社会，它并不是真的存在。价值等于有用，但是只有有用的东西，才可以存在吗？只有具有意义，才可以存在吗，真正的，纯粹的存在是什么样的呢？当我们去掉价值的概念，于是一个社会底层人士，比如一天挣50块钱的环卫工人，和一分钟挣5000万的企业老总，他们的生活虽然很不同，但是也只是不同而已，没有哪一个更好。他们在体验不同的人生，一个是只能睡10平米地下室的人生，一个是可以住两层楼别墅的人生，没有哪一个更好。一个人生重病住院一年，一个人环游世界一年，不同的体验，没有哪一个更好，因为当存在不再需要有用，不再需要有意义，不再需要舒适或者幸福，不再需要丰富，也不再需要有趣，不再需要有收获，存在只是存在着，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一棵草，不是商品，不为人所用，也不和其他草比较哪一个更绿，哪一个更高，这些比较都没有意义，它只是在那里，生命的本质还原到这里，我们才找到它最真实的面貌。就好像你脱下衣服，触摸骨骼，这才是人最本真的样子。于是我试着不去做价值判断，也不去做比较，我的人生，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而已，当我们在判断一个人丑和美的时候，有一个隐藏的前提，那就是美和丑的标准，但是这个标准是唯一吗，是不变的吗，如果不是，那么美与丑的结论同样不是唯一的，不是不变的，那么这样的价值判断就没有意义，我就长这样，而已。

但是没有判断，那么一切都一样了，没有高下之分，人就失去做事情的动力。但这正是社会需要我们做的，他需要我们不停做事，社会才能运转，于是正好证明这是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创造，并不是存在的本来状态。我们不需要高下之分，只需要存在着。

四

有时候我自愿参与社会的游戏规则，创造虚妄的自我，适应实用主义的商品社会。有时候我戳穿他的假面，不愿配合，只愿面对最真实的生命。这都是按照我的心情，我不参与所有的游戏，只参与我感兴趣的游戏。 我相信客观物质世界有唯一的真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我不相信人类社会有唯一的，所谓正确的道路，世界有一个真实的模样，是本身就存在在那的，我们需要去发现，而我的人生不存在一个幸福的，正确的终点，我们需要去创造，这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因为没有正确答案，也没有评分标准，你只需要写下答案就行，哪怕是不是所云的乱码一篇，和文笔飞扬的散文没有高下之分，有的，只是具有多样性的丰富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