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的悖论 - 《告白》读后

如果你的孩子被不具备刑事责任的人所杀害，你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来求得心灵的安慰和解脱呢？

这部凑佳苗的悬疑作品《告白》就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女教师森口优子，在痛失爱女后如何利用自己缜密的逻辑和深沉的心机而实施了一系列报复的行动。

森口老师的四岁女儿爱美的尸体在校园的游泳池中被发现，警方经侦查得出了意外溺死的结论。

在森口老师辞职的告别会上，她向学生进行了一场精心准备的告白。森口老师在告白中公布了自己对爱美之死的调查真相：爱美并不是死于意外溺水，而是被谋杀的，天才少年渡边修哉用自己的小发明将爱美用电击晕，然而下村直树将其丢入了游泳池。为了报复渡边和下村，森口在他们的牛奶中注入了自己的男友、爱美的父亲、同时又是一个热血教师的艾滋病患者樱宫正义的血液。

在班长北原美月的告白中，她观察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两个杀人凶手在面对森口老师的报复时所采取的不同应对方式。下村直树在可能罹患艾滋病的恐惧折磨中中段学业，虽然新任班主任寺田良辉老师坚持带着美月家访，也没有实现下村重新入学的美好愿望。

在学校，一股针对渡边的阴谋开始酝酿，并将不愿加入其中的美月牵连进来。在渡边将自己验血的艾滋病阴性结果告知美月时，美月告诉渡边自己曾经检验了他和下村的空牛奶盒并未发现有血液成分的内幕。美月判断，森口老师只是想让他们经受精神的巨大压力和深重折磨，并没有真的打算让他们染上艾滋病的邪恶用心。在一次渡边和美月被欺辱事件后不久，渡边用沾染自己鲜血的手涂抹在带头的学生身上而震慑住了所有挑衅的学生。从此，美月和渡边开始了纯真少男少女般的交往。可悲的是，在美月陪寺田老师最后一次家访下村时，寺田老师对屋内的下村高声开解。之后不久，下村之母被发现死于家中，而下村的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菜刀。

得知母亲被杀的下村姐姐开始了自己的告白，作为受害者和施害者的直系亲属，下村姐姐陷入了极度的挣扎和彷徨。在母亲的日记中，她得知了母亲生前所遭受的苦闷悲哀的不堪时光。在儿子的恶语相加下依然坚信儿子杀人只是出于无奈和惊慌条件下的无意之举。然而，在儿子坦诚他将爱美丢入游泳池时明知爱美还活着的真相面前，悲哀的母亲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被扯断，于是拿起菜刀走向了儿子，决定和这个已成杀人恶魔的儿子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结。儿子在母亲想要杀死自己的精神激荡下，失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精神处于严重恍惚的下村直树在狱中进行了自己的告白。一直不自信的直树在母亲殷切期望的目光中自惭形秽，苦闷不堪。当天才少年渡边主动接近自己时直树喜出望外，于是加入了谋杀爱美的行动之中。可是，当爱美被电昏之后，渡边以为爱美已死，才道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愚蠢的直树来达成自己的目标。渡边想要制造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以吸引离开自己多年的母亲的关注。为了不让渡边得偿所愿，在明知爱美还有生命迹象的情况下，直树将其丢入水中，制造了一桩意外死亡事件。在森口老师的告白之后，直树堕入了死亡威胁的恐怖深渊。生性软弱的直树从此再也找不到生活的勇气，对母亲坦白自己的罪行之后，本指望母亲能和自己一起向警方自首，却没想到母亲已无法接受杀人犯的儿子，在手持菜刀的母亲面前，自己反而失手捅死了母亲。

在渡边的告白中，他的母亲是一个拥有绝佳智识的女性，然而婚姻和生子的羁绊断绝了其在事业上大展身手的机会。怀才不遇的母亲在儿子身上留下了抱怨的拳打脚踢，最终与丈夫离婚并被法庭禁止探视自己的儿子。在儿子眼里，虽然母亲时常暴戾异常，但对自己的爱以及聪明绝顶的头脑都是儿子引以为傲的。尽管蠢笨的父亲与继母对自己也算慈爱，但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出生使自己不得不在祖父母的老屋中独自居住。缺乏母爱的渡边开始了吸引母亲的努力，但通过努力学习并参加科学发明比赛后获奖也没能得到母亲的关注后，渡边开始谋划一起能引起巨大轰动的杀人案。可惜自己精心谋划的谋杀被笨蛋直树所破坏，再加上当自己赶往母亲所在的学校时惊讶地发现了母亲已经再婚并马上要生孩子的悲催现实。生无可恋的渡边在美月为直树辩护并骂自己是恋母狂后，一时盛怒下亲手扼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于是他开始着手实施一次惊天动地的终极报复行动，用从美月处得到的化学材料制备了定时炸弹，企图炸掉正进行会议的学校报告厅。

当他按下那个遥控的电话号码后，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剧烈爆炸。惊魂未定的渡边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森口老师开始了又一次的告白。

本来，看到这里，我以为会出现一个圣女式的情节逆转：森口老师本无恶意，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挽救两个濒临堕落的灵魂。然而，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从老师阴森的语调中，透出的依然是险恶的人性所表现出的冷酷的复仇欲望。唯一让读者感到一点善良曙光的牛奶盒情节也被森口老师透露的真相扫除得一干二净：原来当初是热血教师樱宫正义换掉了森口加了艾滋病血液的牛奶。

在离职之后，森口假借寺田老师之手实现了对下村直树的报复。虽然没能促使下村自杀，却也让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并最终精神异常。同时，森口老师密切关注渡边的网站，对渡边的情感变化了如指掌，得知他要实施这场终极杀人游戏后，森口将定时炸弹拆除并装到了渡边的母亲所在地。因此，虽然渡边没有听到爆炸声，并不是因为爆炸没有发生，而是由于距离爆炸地过远未能听到罢了。

以这种两个少年弑母的残忍方式，森田老师实现了自己对爱女惨死的疯狂报复，以自己的方式对两个没有刑事责任能力的少年犯实施了法律之外的制裁！唯一让森口老师略显遗憾的是美月的不幸被杀。

曾经有人说过：没有好故事的小说不会是好小说！个人深以为然，这部凑佳苗的悬疑推理作品不仅讲了一个让人荡气回肠的曲折故事，更是在故事中给读者提出一个宿命般的宏伟课题：受害者有没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方式对施害者进行惩罚？

爱与恨的纠结、罪与罚的两难，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也同时是施害者。貌似天真幼稚的少年，内心深处却潜藏着险恶的心机，随时准备付诸行动，成为一个个无法被法律制裁的罪犯。

犯罪的是孩子，但是导致孩子犯罪的又是什么呢？

渡边母亲的自私致使修哉的母爱缺失、下村母亲的溺爱导致直树的自惭形秽，渡边为了获得母爱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事端以吸引母亲的关注，下村为了得到渡边的认可不惜成为帮凶，最后更是为了报复渡边而狠心将一个四岁的女孩儿丢入冰冷的游泳池中溺死。

虽然犯下罪行的是孩子，但真正的幕后推手却是家庭和社会，正是这些潜移默化地的家长、老师、亲人、朋友们的溺爱、奢望、放任、讥笑的教养方式促使孩子们成为了书中所述的邪恶杀人魔。

森口老师对爱女的深沉的爱，在爱女惨死之后化作了无边的仇恨，她不惜一切代价要为爱女报仇，哪怕丧失所有的人性与道德底线，变身为一个险恶的复仇女神，以自己的方式实施对罪犯的最终判决！

一部充斥着阴险、冷酷、憎恨、绝望、纠结、悲哀的精彩作品。在整个阅读过程中一直纠结于是应该佩服作者所具有的深沉心机和严密逻辑，还是应该谴责作者冷峻笔锋下所流淌出的险恶的人心和阴暗的灵魂。

无论如何，作者笔下的孩子们的群像，还是让人不禁有脊背发凉的阴冷之感。渡边修哉的险恶阴谋、下村直树的草菅人命、其他同学的恶意欺辱、北原美月的羡慕杀人，似乎所有的孩子都处于跨越道德与人性底线的边缘，随时准备化身为一个个嗜血的恶魔择人而噬。一幕仿如人间惨剧式的炼狱景象，令人感到一股乖张戾气充斥天地人间，大有生无可恋的悲哀绝望之感。

不得不提的是，作者巧妙地利用受害者母亲、受害者姐姐与母亲、夹缝中的班长、有杀意的凶手A、无杀意却杀了人的凶手B等人物轮番出场以告白的方式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并一步步抽丝剥茧地揭开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和所有悬念。对于同一事件在不同人从不同角度的自我告白，虽没有一个人说谎，却给读者制造了左右彷徨的不确定之感。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道理，每每觉得好像已经被告白者所说服，当另一个人的告白开始后不久，我们又被新的告白者牵着鼻子走，这种让人不爽的感觉丝毫没有影响读者读下去的兴趣，正所谓：我完全被你欺骗，却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