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私人博物馆
采访：十三妹
撰文：十三妹
上海静安区的弄堂里，藏有一个私人博物馆。十多平的小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折扇，这便是折扇匠人朱镇虞（下文简称朱老师）个人经营了三年的折扇艺术博物馆。
每把扇子都有自己的故事
馆里藏品丰富，有几百把扇子和扇骨，朱老师说：每把扇子都是有故事的。
最先吸引我的是一把彩色福禄寿老人扇面的扇子，画法简约、颜色鲜亮，格外引人注目。福禄寿代表着幸福安康，寓意“一带一路”繁荣发展。讲这副作品时，朱老师的脸上充满了自豪，对着图上的路线，逐一清晰地指出了海路和陆路的必经之处。
在福禄寿老人的一侧，是一把扇面为金鸡报晓的扇子。底座上金色的刻字“喜迎十九大”诠释了画面的含义：金鸡不只是报晓，也为大家带来了十九大的好消息。
有一把扇子不同于馆中其它，扇面上没有绘画只书“天籁之音”四字的笔墨挥毫。原来此扇同样大有来历，是为致敬著名指挥家曹鹏老师所做。扇子上有着曹老师的亲笔签名，使其变得更有意义。
虽说是私人艺术博物馆，但馆里的镇馆之宝也颇具分量，它们是三套折扇孤品：一是朱镇光（朱老师之弟）——黄花梨木猴头扇；二是林风眠——红豆杉木仕女扇；三是单霁翔——老红木狗头扇。其特别之处在于：扇头的形状是天然木材形成，十分难得珍贵。
朱老师馆内还展示了各个时代存下来的具有收藏价值的好扇子，它们不单单具有艺术之形美，一把把折扇更成为一种传承的媒介，为后来人展现久远过去的人文历史，有关这些扇子的故事，只要您来到馆里，他都会为参观者一一讲解。
怎样才能做好一套扇子
任何手艺都是学会易，学好学精难，做扇子也不例外。正所谓一木一扇一世界，想要做出一把好扇子，从最初的选材到中间的制作，再到最后的成品，需经历多道复杂的工序。
一把扇子分为：扇面和扇骨，再加上用来装扇子的扇盒即为一套。
行业里通常是将扇骨和扇盒子分开来做，但朱老师却打破常规。从扇盒到扇骨和插板都由自己制作，扇面的书写绘画也从一开始的由弟弟朱镇光代作，变为自己亲自执笔。
扇子的选材包括木材、竹材、兽材。朱老师较多地使用名贵竹木材料。所有的扇盒和扇骨都自己开料，全程手工制作，一套折扇做下来至少包括上百道工序，从设计、购料、选料到劈、刨、刮、削、磨、烘、镶、刻、铆、打眼、造型等，每道工序都马虎不得。
想做好扇骨，需要掌握扇骨的头、腰、肩、上下排口、尺度。分析什么地方在受力，以便于做出易于手握且用起来舒适的扇子。扇骨的薄厚、宽窄也需要用各种锉刀打磨，最外侧是两个大骨，中间一般是十八个小骨，要做到薄厚均匀统一。细节足够精准，才算是一把好扇子的骨架。
扇面是一把扇子的门面，有专于作画的，有钟情于挥毫的，但最离不开的还是好的扇面材质。一个材质好的扇面保存得当，能够存世流传百年。朱老师的折扇大多选用优质的真丝作扇面，道道工序尊重古法而又加入现代处理工艺，制作出扇面可以历久如新。
朱老师的制作扇盒是自己退休前发明的折扇组合扇架套装，二零一三年获得国家专利和多项发明奖。是采用古典榫卯技艺，集雕工、木工、美工等于一体。由扇盒、扇架和插板三部分配合，能使扇子竖立展示。比起很多扇子只能平躺着被欣赏，朱老师折扇艺术馆的扇子都能够自己“站”起来展现各自风采，更添一份灵动。
除了核心的扇骨、扇盒扇面，想要做出好扇子，小小的扇钉也是有很大讲究。流水线上的扇子多采用牛角钉、塑料钉烫制而成，极易损坏，俗称“鼠眼钉”。而他所制作的扇子采用了俗称“龙眼钉”的金钉、银钉、铜钉代替牛角顶，从而保证了一把扇子的品质。但与此同时，金属铆钉的制作需要纯手工敲击上千下才能完成，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为了作品能够百年不坏，朱老师一直坚持如此。
一把好扇子自然是百口相赞，可背后的艰辛制作却只有匠人才能深深体会。
传统技艺的价值回归
今年是朱老师折扇艺术馆设立的第三个年头。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藏于弄堂里的袖珍私人艺术博物馆是在盈利的。
博物馆由于自身特殊的公益性和藏品的文化性限制了其在商业上的发展，那么朱老师又是怎样达成盈利成就的呢？在他缓缓的讲述中答案慢慢显现。
说来也巧，朱老师的弟弟朱镇光是个画家，画作需要裱框，但是费用不菲。于是朱老师为帮弟弟才开始在四十岁那年开始学做画框。技术工人出身的他做的得心应手，慢慢接触了折扇，喜欢上了这个物件，为练习手艺，便屯了许多名贵木材。那时买的木头到了今天价格大多飞涨，这样一来当年的存货足以让他节省大额的成本，可谓逢天时。
现在的博物馆是朱老师自家房子改装而成的，无需支付高额的房租，这也是其经营压力小的原因之一，可谓合地利。
那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朱老师个人的经营。朱老师开玩笑说到自己如果不做手艺，也能做个企业家。这话并不是自夸，艺术馆成立仅三年，已有了多种收入来源。出售自己的手工扇子、在茶馆开讲座、维修破旧损坏的扇子……也正是方方面的盈利使得这个小小的艺术馆得以存续、发展。
用朱老师自己的话来说，凭着好的技术做出了品牌，打开了市场，有足够的客户购买，继而才又有做下去的动力支撑。用心做就有人欢喜买，是为人和。
看似简单的六字：天时地利人和。其实并不简单。半路出家的朱老师，是经过几十年的刻苦钻研，日复一日地工于手艺，才最终摸索除了自成一派、令人认可的折扇制作工艺。由此有了客户，有了市场，形成良性循环。与其说经营有道，不如说是时间和心血的价值体现。
创新永续，文化传承
折扇作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曾是文人、女子必备。但现代科技也扇子失去了它的降温功能。
如今，比起实用价值折扇更多了份收藏的意义。折扇开合自如，开之则用，合之则藏，有进退自如，逍遥自在之意。扇又同“善”，所以在古代也是备受喜爱。扇骨的形似花瓶，寓意平平安安。扇头状如游鱼，象征年年有余。这些有趣的由头，被朱老师讲的头头是道，津津有味。
买把好折扇成了收藏，藏家见多识广，比年代、比材质、比做工、比寓意，如此看来，唯有更多的新意才能入得了收藏者的法眼。
朱老师对创新保有十足的热忱：“现在做手艺，不创新哪儿行啊?我每天都想着怎么创新，做不一样的扇子。”也正是因为喜欢创新，他拿到了国家专利，为自己的品牌打开了知名度。因为执着创新，他紧紧地把每一个扇面的创作和时代结合在一起，让扇子承载的时代意义更加深刻；因为钟情创新，他做出了女士的“包包扇”，捎带手还做出了匹配的扇盒……可能对他来说不断地做出新颖独特的扇子带来的成就感才是最值得的，为此，他关闭了艺术馆的前门，留给了自己更多的创作时间。
朱老师不仅专注于创新，也热衷于传承。艺术馆几乎全年无休，除非有要紧事才会关门。每周一到周日的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他都会在馆内为每一位参观者做扇文化的讲解；每周六的一点到三点，免费为到访者修理破损的扇子，期间遇到非给钱不可的客人，他便设置了功德箱，待箱子满了便捐赠出去；每周三去提篮桥给服刑人员教授做扇子的技艺，以帮助其学到谋生的手段，为再就业做准备；和多个中学合作，在学生的假期时间，在馆内结合扇子为他们讲授趣味、实用的扇形几何知识；多次应街道、居委会邀请，为市民讲解有关扇子的文化、历史……朱老师的传承不局限于某一种形式，而是以艺术馆为依托，体现在方方面面。
当你踏进这个不大的艺术馆，目之所及都是出自他手，白墙红漆玳瑁扇，橱窗茶桌工作台，都是朱镇虞老师一个人设计装修而成。匠心体现在点滴，经营见于日常琐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