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便利店，安放无家可归的灵魂

自从家附近开了家24小时便利店后，它成了我的一个“据点”。

有的人喜欢在星巴克支个电脑办公，有的人喜欢在肯德基摊开本子写作业，而我是那个喜欢深夜便利店采集故事码字的人。

有沙发，有桌子，有空调，有充电借口，还有二十四小时陪伴的店员，简直完美。

每个城市的深夜里，都有一群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或是囿于工作和夜班，或是如烟花越黑越灿烂，或是不舍告别今天，或是有星星要去摘。

我观察着夜幕下游荡的灵魂们，忘了自己也是他们的一员。

他们有的徘徊在酒吧，吐着酒气叫代驾的夜店之星和围成一圈抽烟等客的代驾。

他们有的聚集于烧烤摊，挥舞着竹签大声笑谈，唾沫星子混进了啤酒泡沫里。

他们有的飞驰在路上，急着回家跪键盘的人和飙车党们一路得意的漂。

当然也有的躲进了深夜便利店，将灵魂安放在那口关东煮或泡面的热汤里，安放在歇脚的椅子上，安放在大街上唯一亮着的屋子里。

保安是这里的常客，交接班后的一碗泡面，就像电池跳红灯的手机瞬间满格。店员与他们已经熟悉得有了默契，一句老样子就知道是加个蛋还是加根香肠。

这里是外卖骑手的栖息宝地。骑手老哥戴着眼罩，手机连着墙上的充电线，一边休息一边发着微信语音。他隔着手机，指导着手机另一头的小姑娘如何发展下线，如何增加提成，如何在职场中生存升职……

有时候还会有做作业到十一点多的初中生，她们在与中位线和垂线纠缠不清的同时，聊着微博上的热门话题。

除此之外的常客，就是些嘴巴比心灵更寂寞的年轻人，大家想象一下，能驱使他们半夜里外出寻觅零食的冲动，得有多执着。当然，零食到了晚上，会散发出比白天更浓烈的香味。

而我见过的最寂寞的灵魂，是一位姑娘的。在便利店里买了瓶红酒后，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玩了一个小时的手机。不知道是等人没来，还是等的船不开，她让店员把红酒开了开来，并要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她就这样，就着手机，喝完了一瓶红酒，然后起身整了整披在肩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很难说清楚，为何我会觉得那些都是无家可归的灵魂。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原因，是十多年前的一次经历。

那是2008年的年初。那一年的农历新年，全国许多地方经历了大雪灾。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寒假我跟着同学第一次去了上海。那天下午，当我们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时，天空飘起了雪花。等到晚上，地上的积雪已经很高，我的鞋子也已经洇湿，而回家的大巴因雪停运了。

囊中羞涩的两人不舍得住旅馆，打算走到一家夜宵店吃一家，一直边走边吃到天亮。十一点时，我们两个已经吃不下也走不动了。那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还只有麦当劳，于是我们俩躲进了一家麦当劳。

过了十二点，那家麦当劳里还很热闹，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流浪汉，他们或坐或趴，在漫天风雪的夜里躲藏在灯火通明香气四溢的地方。

正当我们两人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衣着整齐光鲜的年轻人坐到了我们桌，开始跟我们攀谈起来。我同学私下告诉我别搭话，小心别被洗脑了，但没过一会儿他俩聊得越来越火热。

西装小哥说他不是推销的，更不是安利的人，也不打算发展我们做下线。但他真心觉得他为之奋斗的公司的产品很棒，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支牙膏状的东西，打开盖子挤出一段吃了下去——又能当牙膏又能食用还富含营养。他还说他家族一直有遗传的健康问题，所以必须趁年轻赶紧赚钱报答父母。他说自己每天四五点睡，八点起床，拼命工作。他说了很多，只是我一直在“小鸡啄米”，后来我索性放弃抵抗，直接趴着睡着了。

等天蒙蒙亮，我彻底清醒时，西装小哥已经走了。我同学说“你睡的真香，就不怕被卖了。”

过夜睡觉的流浪汉，打了鸡血整夜晃荡的推销员，住不起旅馆的大学生，都是无家可归的灵魂啊。

哦，对了，我的这位同学如今成了新西兰第一的手机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