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你好,球球
“球球……”
“嗯?”
豆根洗完一条灰棕色的围巾,坐在桌前安静地发呆,好像在沉思着什么,然后忽然又盯着在一旁晒日光灯的球球正经问道:
“你~觉得我帅吗?”
“噗……”
正沉浸在温暖日光灯中的球球听到豆根这句话,不禁失笑,又像习以为常,翻了个身,手撑起小脑袋,两条腿中的一只腿微缩收回,放在另一只腿后面,继续沐浴日光灯,样子比“吾皇”还悠闲,然后慢腾腾地说道:
“帅(衰),且丑,还老。”
说完,仰面接受日光灯的恩泽,又抚摸着带刺的——被它自己称之为柔软体毛的尖刺,发出惬意的舒叹。
对于球球的这种回答,豆根早已习以为常,就像球球对他的问法一样习以为常。因此他已经疲于跳起来跟球球打一架,或者说,迫于球球有效地自我防卫,他只能忍了。
为了掩饰尴尬的面色,豆根转向一侧,在旁边的小柜子里翻找,拿出一个橘子耐心剥了起来,然后从与球球一样圆润的身体上掰了一粒塞进嘴里,嘴角嗞出的清爽的汁儿溅在球球伸展开的身体上。
球球眯缝着眼睛,呈半打开的状态,斜视了豆根一眼,继续享受日光灯的温暖。
“今晚只能吃一个橘子,多吃打屁屁。”豆根塞了第二粒橘子进去。
躺在一旁的球球露出了奸邪的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问豆根:
“豆根,你不觉得你这个名字很土吗?”
球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土到家里墙角跟儿的那种!我都不好意思跟伙伴介绍你。哎认真说,咱能不能换个名字,高大一点的,至少不让我跌份儿。”
说完,球球立起上半身伸展筋骨,浑身的毛刺也跟着肢体一起伸张开来,明显是期待豆根能给它满意的回答。

“我的名字嘛……”
豆根咽下手里最后一粒橘子,伸出舌尖,绕着嘴唇顺时针一圈儿,又逆时针一圈儿,再从上嘴唇到下嘴唇,从下嘴唇到上嘴唇,之后抿了抿唇边,最终是没有放过这个橘子残存的任何一丝甜味。
老实说,豆根儿今天买的橘子,算是花到心坎儿上去了。两斤橘子十七块钱,老板还好心的说让他七毛钱,一脸慈祥,充满善意,让豆根儿差点信以为真。不过,每次看到店老板叼着烟,蓝色的烟缕慢悠悠得往天花板上游去,就让豆根儿觉得他的话掩饰了真相,很不可信,因为一次次实践证明,学校外面路边小贩卖得橘子,比店老板便宜很多。
“我的名字,”豆根儿享受了巴西柑的最后一丝甜味说道:
“我的名字是不怎么样,不过……”
豆根用右手食指摸了摸鼻梁,又发动大拇指,和食指一块儿捏了捏鼻尖儿,然后双手十指交叉放于小腹前,缓缓说:
“不过比起某人的名字,好像不至于像是从某个物体身上强行扒拉下来的一个名字,又以叠词的方式掩饰了俗气。”说完,嘴角露出一丝黠意。
“是啊,那还不是你这个狗强行操作,让我的名字和我的盛世美颜毫不相符,蓝瘦香菇。”
球球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豆根儿,又把身子缓缓放下去,两手背到脑后,双腿交叉,继续他的日光灯浴。
“是啊,就是从某个物体身上强行扒下来的字给你做了名字。”豆根儿盯着球球的裆部说道,这次,眼角也出现了黠意,甚至有点淫意,然后继续说:
“你这个名字,每次让我跟毛毛这个词联想在一起。”说完,准备起身去洗手。

可是这个起身的这个动作被球球抢先了。
球球忽然跃起,立在桌上,盯着自己的裆部看了一眼,然后又盯着豆根,一字一顿的问豆根:
“你-不-会-是-从……扒下来的吧!”
球球省略了宾语,直接蹦出谓语动词来,怔怔的盯着豆根看,既严肃,又不敢相信。
“噗……哈哈哈……”
这次,轮到豆根喷出这个词了。这种语句主体的转换,在某种程度上暗示着命运和境遇的转换。对此,豆根略感欣慰,他和球球之间,总存在某种敌对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你瞎想什么呢,”豆根打趣到,“再怎么说,你也是躺在我案头的高贵生物,我怎么能允许你与它有联系呢!”豆根故意盯着球球立起来的裆部说。
这么说倒是没事,可是盯着球球的裆部说,球球心里却是受刺激的。他开始认真的看着豆根,双手叉腰,半俯身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开始一字一句的逼问豆根:
“说!我的名字,你,到底,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扒下来的,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球球的反应,让豆根惊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较真,这还是跟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争论一个问题。
豆根明白,球球有这个权利,有自己的尊严和意志,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格外喜爱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给它起了球球这个名字,如今,却没想到也会成为二人争执的一个问题。豆根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会给球球带来伤害。你别看他浑身是刺,可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脆弱,比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比任何人都需要关心和爱护。豆根不想在这个幼小家伙的童年里留下阴影,留下他一生也无法打开的心结。豆根开始意识到,球球的名字,关系到球球的自尊心,不能再拿球球的名字开玩笑了。
豆根明白,刺,在本质上是一种安全防线,球球把这个安全防线设置得很密集,远离自己的身体,它以为这刺可以保护自己,至少可以吓唬吓唬想伤害他的人,让别人害怕。它偶尔,还会在月光下,露出冰冷狰狞的面目。那些长长的密集的刺,就像是自己的前沿哨兵,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好似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可信,都该被怀疑,都该被拒绝,都该被否定。

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其实非常胆小害怕。他怕被抛弃,被拒绝,被伤害,怕某个人终于被他打开心门放了进去,又不知会在哪一天,忽然抽身离去。他的内心,充满了孤独感,柔软,脆弱。豆根不想球球受到这样的伤害。
“球球,”豆根儿认真说道,
“你的名字,是从你的名字里取的一个字,仙人球,球球,你明白吗?这是个可爱的、让人喜欢的名字,不是你想的那样!”
球球仔细审视着豆根,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豆根举起球球,放在胸前端详:
“球球,你是我的小可爱,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呀,我早都把你扔到大街上吹西北风去了,还能让你躺在这里晒日光灯吗?你的名字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在跟你开玩笑呢,对不起呀,没想到你当真了!你别生气,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嘿嘿……”,球球严肃认真的小脸上,终于化出一点微笑来,大眼睛一眨一眨,明显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
看到球球笑了,豆根松了口气,拿出第二个橘子开始剥起来,打算放松一下紧张的内心。
球球盯着豆根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将一粒橘子塞进口中,才露出克制许久的狡黠,命运和境遇,就在这个时候逆转。
“咳咳,某人不是说今晚只吃一个橘子吗?吃多了要怎么样来着?”球球说这话,就像是稳操胜券,赢定了一样,你不明白他怎么就把这件事当成了赌局,好像赢了能有什么令他开心的奖品一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来着?”豆根看了一眼手中的橘子,又看了看球球,发觉了球球暗示的某些还尚未暴露出的异常,心领意会,知道自己被抓住了小辫子。还不等吃第二粒橘子,撒腿就往卫生间跑。
球球也一跃而起,大叫一声:
“呔,小样儿,往哪里逃,看刺。”说着,便冲豆根还落在后面的屁股径直弹了过去。
“哎哟!”豆根捂着屁股,发出一声惨叫,缺了两颗门牙的橘子跌落在地。当时的惨状,我敢肯定,是豆根最不忍直视的一次出丑。
而球球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傻笑,那种得意劲儿,别提有多开心了,比吃了十斤蜜糖还甜。
“好小子,看我不收拾你,看挠……”。
“啊~不要……哈哈哈……”。
两个小伙伴的笑声充满了小小的房子,没有芥蒂限制,不必担心受到伤害,收起了布满全身的刺,彼此是对方温暖的依靠。窗外是圆圆的月亮,却没有往日的清幽,那圆月,和球球一样,有几分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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