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7

25

下午四点的阳光很柔和，一切似乎都被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连动作都变得缓慢，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放慢了速度，静静地在眼前飘荡。

迟落站在一条路之隔的距离，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迅速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黑白格的长款毛衣，米色风衣外套，黑色打底裤和休闲鞋，应该还算是中规中矩的打扮了吧。

迟落本来就不是多在意穿着打扮的人，更不好意思精心打扮，也不能穿得太随便，选了半天就选了这么一身她觉得穿起来比较舒适看起来也比较顺眼的衣服。

又用手稍微理了理头发，自己不怎么会编发型，睡醒刚洗过的头也不好扎起来，就简单梳了一下披散着出门了，好在她的头发向来比较顺直，都不用刻意拉直。

对面的人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迟落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心里猛地突了一下。

眉目很清俊，算得上是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样貌，搭配上这一身十足装酷的打扮，是足可以引起小姑娘尖叫了。

看到迟落后，那个人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嘴角微微上扬，直起身大步走过来，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身上，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迟落站得比他高了一个台阶，只需微微仰头就能毫不费力地看清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眸色很深，特别是当他正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里面似乎蕴含着整个银河系的星光，那种光也把人牢牢地吸引住，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迟落的心里有另一个更让她惊讶的问题，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说出一句话：“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吗？”

那个人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弯腰大笑起来，笑完后眼眸闪闪发亮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迟落，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也不关心这个。我是何启，你就是迟落吧？你还真是个小姑娘啊？”

迟落眨眨眼睛，慢了半拍才开口：“咦，我没说过吗？”

何启很肯定地摇头：“没说过。”

“哦，这样啊，好吧……”迟落挠挠头，看到何启还带着微笑认真地看着她，一时又开始局促起来，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心里一阵混乱，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何启开了口，声音里还带着笑意：“第一次见偶像吧？不用这么紧张，虽然偶像很帅，不过偶像也是正常人。”

迟落被逗笑了，紧张感总算是消除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依然不敢直视何启的脸。

目光撇到手上提着的纸袋，才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把它提起来递过去，“对了，这个是给你的礼物。”

何启的视线落到这个纸袋上，“礼物？”

“就是那个什么，”迟落急急忙忙地解释起来，“上次你生日的时候不是送了礼物给我吗，所以这次轮到我送给你了。”

何启伸手接过来，眼睛却看着她，微微偏了偏头，唇角上扬：“是你生日？”

迟落点点头：“嗯，是昨天。”

何启打开纸袋往里看去，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迟落一眼，这才从里面把东西取出来。

是个比手掌大一圈的小吉他，用竹签和木片搭构的骨架和外形，再用毛线把轮廓缠绕得更近柔和，原木色的琴身，黑色的琴弦，每个连接处和打结的地方都做得很精细，几乎看不出痕迹。

迟落紧张地看着何启的反应，他已经盯着那个吉他看了超过一分钟，迟落只觉得度秒如年。

何启突然抬起眼皮看向她，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被何启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了几秒，迟落更紧张了，正想开口，何启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看得她都忍不住呆了。

“谢谢，”何启扬了扬手上的小吉他，又把它轻轻放回袋子里，“我非常喜欢这个礼物，简直感动得要哭出来了，你的偶像我还从没收到这么让人感动的礼物哦，真不愧是我的头号粉丝～”

迟落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何启左右看了看，抬起头认真地说道：“那么，接下来该找个安静的地方了。”

“嗯？”迟落一时没反应过来。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好回礼给你啊。”何启朝她扬了扬眉，往边上偏了偏头。

迟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背着的吉他包，立刻了然地点点头，顿时就激动起来，可以看到现场演奏了吗？

她带着何启往她熟悉的地方走去，何启跟在她边上，又补充了一句：“要一个人都没有哦～”

迟落有点疑惑：“这么秘密吗？”

何启嘴角还缀着笑，认真地回答道：“对啊，因为这是只给你一个人听的，要是有其他人在，我可是要收费的哦～”

迟落说不出话了，低头默默在前面带路，忍不住有点担心，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要不然怎么会发热呢。

何启倒是很悠闲自在地走在她边上，不时顺口聊些学校里的景色，气氛还算轻松。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台，迟落踢走几块砖头，说道：“这个地方平时基本没什么人来，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一直没人就是了……”

何启往四周看了一遍，他们刚刚穿过了一个安静的小区，这里是个偏僻的空地，看起来像是拆迁后被遗弃的一块小区域。

他点了点头，把背上的吉他包放下，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了吉他，又把吉他包递给迟落，笑着说：“能麻烦你帮忙拿一下吗？”

迟落忙接过来，牢牢抱住，“嗯，没问题。”

何启看着她又笑了笑，调整好吉他，轻轻拨了几个音，便摆好架势，看着迟落，神情认真：“接下来，就是送给我的歌迷小落落的单人演唱会，敬请期待～”

迟落觉得心跳得要蹦出嗓子眼了，怔怔地看着何启，忍不住思考要不要鼓个掌什么的。

何启已经拨响了琴弦，接着他张口唱出了第一个音。

他唱的是《抒情诗》。

可能是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伴奏的琴声和歌声都不大，迟落听得全神贯注，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人在现场弹奏和演唱，一时只觉得目光根本不够看，她既想看着正在垂眸专注于唱歌的何启的脸庞，又想看他正弹奏着吉他的那双灵巧的手。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在此刻听来仿佛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而且这是为她一个人而演唱的歌。

迟落终于确信了，何启传给她的那些歌，演唱的正是他本人，哪怕现在听在耳中的声线和通过电波传来的声线在某种程度上会有一定的不同，但她还是能听出那就是同一个人的声线。

唱到副歌的时候，何启抬起眼看向她，眼中似乎还盛着笑意，迟落瞬间便忘记了所有的局促和紧张，她沉浸在何启的歌声和目光中，如同被魔法凝固的雕像，而施法的正是面前的这个人和他的琴。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何启身上，整个人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连他的歌声都像是会发光一般，顺着耳朵一直照进了她的心里。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迟落还没能从那首歌中回过神来，她望着眼前那个背着吉他的年轻男子，望得眼眶发热。

那个站在光芒中为她弹吉他、为她唱歌的人。

她想，这个景象，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26

听到何启的声音时，迟落才回过神来，看到何启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笑，不由得脸上发热，一时又开始局促不安，想要鼓个掌，抱着吉他包又没法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启看得好笑，眼里都是戏谑：“亲眼看到偶像的现场表演这么激动吗？你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迟落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哪里不好意思，但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倒是让她放松不少，也能够自然地吐槽出来：“我怎么没看出你不好意思？”

何启立刻一副严肃的表情：“身为一名专业的唱作人，我是非常内敛的，怎么能让人轻易看出来呢？”

迟落差点就要信了，幸好及时想起了这人的属性，但还是非常配合地点头表示同意。

何启看起来非常满意，正要继续弹奏，忽然脸色变了变，停下手上的动作，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机正在不停震动。

看了一眼屏幕，何启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顺手划开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在扯着嗓子嚷嚷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他的咆哮，迟落忍不住有点担心起来，但何启的神情很平静，应答更平静，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嗯”、“好”、“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口袋后，何启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对迟落说道：“出来流浪了一会，掌门紧急召唤我回去列阵了，本来还想再唱一首的，只能下次再说了。”

迟落忙不迭递上吉他包：“没事没事，你有急事就快回去吧，没关系的。”

何启接过包，把吉他小心地放回去。迟落心里还有点在意，忍不住开口：“是不是耽搁你时间了？”

何启已经站起身，背好吉他，看了她一会，扬起嘴角，眼中的光很温柔：“没有，和你见面一点也不耽搁时间，是我的荣幸，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再见。”

迟落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启就扬了扬手，转身迈开步子走开了，一直走到拐角处再回过头来，又朝她挥了挥手。

迟落直到他跑远了，才反应过来地挥了挥手，然后想到对方已经看不见了，不由得有点懊恼。

自己好像一直都没能跟上节拍，紧张过度，一定显得特别傻吧，不知道给何启留下了个什么印象？

又发了一会儿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最初见到何启时所想到的事。

她说出那句话不是没有理由，之所以在之后没有想起来，是因为何启所表现出的气场掩盖了他的外貌给自己的印象。

不管怎么说，何启和她长得太相似了，相似到她在看到何启的第一眼所想到的就是自己是不是有个失散已久的兄弟。只不过他的言行举止和气质神态表现得像是和自己大相径庭的另一个人，让她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这会是巧合吗？

魏萱从迟落出门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会迟落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惊讶，她本来以为大概要吃过饭再回来，结果发现迟落似乎比出门前更魂不守舍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见到人了吗？他把你怎么了？”

迟落看了魏萱一眼，定了定神，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就见了一面，刚刚有事回去了。”

魏萱根本不信没事，狐疑地盯着迟落看，迟落正处于情绪混乱的状态，也没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多久，坐下就开始发呆，注意到魏萱的视线，无力地笑了笑：“真没什么事，嗯，他人挺好的，我只是想起一些别的事来。”

尽管还是很担心，魏萱只能暂时接受了：“好吧，有事要告诉我啊，再过一会吃饭去吧？”

迟落点点头，思维却是还没绕回来。

她的脑海中何启的面孔挥之不去，那个念头也不断地浮现出来，她越想越确信它的真实性。

世界上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会如此相像吗？

何启跟她同样是被人收养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何启也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的话，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她又想要怎么样？

迟落撑着脑袋，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无路可寻的漩涡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期待这个结果，是希望自己跟何启有血缘上的联系？还是希望着别的什么？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侧过头看到逐渐变弱的夕阳光辉，迟落又想起了那个沐浴在金色光芒中弹吉他的身影，心中居然有了一丝苦闷。

她把头埋在手臂里，苦恼不已。

为什么会这样？

当天晚上迟落没有给何启发信息，对方也没发信息过来，可能是正在忙吧。

迟落很想说些什么，但拿起手机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又很多想问的问题，却一个也不敢直接问。

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这么胆小的人。

心里的疑问终究还是快把她的整个脑袋撑爆了，周日晚上打电话给养父母的时候，迟落决定还是问问看。

养父母在同一个科研机构工作，因为平时都非常忙碌，因此他们基本上是隔两周的周末会通一次电话，简单交流一下最近的生活情况。

这次通话的对象是迟落的养母单璃华，日常的交流之后，迟落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您知道我的生母是什么情况吗？她有别的孩子吗？”

那边的单璃华似乎是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回答：“你的生母是什么情况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好像是独自生活的，也没听说过她有别的孩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迟落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如实说明：“我见到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他好像也是被人收养的，所以我在想……”

“认为他跟你可能有血缘关系？”

“嗯……”

“你们有多像？相似度大概有多少？有照片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明，感觉相似度应该有至少50%以上吧，照片倒是没有……”

“需要做个血型或是DHA鉴定吗？”

“呃？这个应该不用吧……”迟落吓了一跳。

“他是什么人？你的朋友吗？”

“嗯，是一个之前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那边静了好一会，迟落握紧手机，心情忐忑，最后单璃华开了口：“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想办法知道，不过前提是需要和对方达成共识；如果你不想知道，那就不要想太多。最终还是看你自己，需要我们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一些比较专业的鉴定机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后还是那句话，和别人交往的时候，要注意留点心，注意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哪方面。”

迟落认真地听完，“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妈。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说的。”

挂上电话，迟落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十月底的晚上，空气里已经弥漫着凉意，站在走廊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头脑似乎也能清醒一些。

想知道吗？

迟落惊讶地发现自己早就有了回答，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回答。

连自己为什么逃避这个问题的理由也不愿意去想。

深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迟落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现在的一切就已经很好，何必非得做出任何改变，继续倾斜下去，只会让一切都失去控制，变得不再稳定。

那不是她所希望的。

所以，维持现状就好了。

27

接下来的几天，何启就像是闭关了一样，信息变得奇少，大概两三天能联系一次，主要的交流话题都是围绕那个小吉他。

拿到礼物的第二天何启就发了一条信息来，语气里洋溢着自豪：“我们家的小吉他已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吉祥物了，它可真厉害～”

过了两天，何启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字里行间体现出一副老父亲一样的神态，说是本来想叫它“小落落”，但是这个名字已经被迟落占了（迟落忍不住吐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只好换一个，改叫“小迟迟”。对于何启的起名风格，迟落不想发表意见，叫什么都行。

之后就进入了晒娃模式，比如“小迟迟实在太受欢迎了，我必须得时刻把它带在身边，要不老有怪蜀黍觊觎它”，或是“我决定把小迟迟挂在吉他包上，为了不让它被碰掉，特意绑了三道绳子，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然后就会拍一些小吉他挂在吉他包上的各种姿势的照片。

迟落看得乐不可支。

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小吉他的接受度这么高，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涌上一层迷之自豪感。

何启这么看重它，也让迟落忍不住受到触动。

这个人好像总是会有些出其不意打动别人的举动，都不知道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浑然天成。

何启忙碌的原因过了一个多礼拜迟落才有了眉目。

因为直升机乐队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消息：让大家久等了！期待已久的直升机乐队首次演唱会就要与大家见面了！即日起可登录官方网站参加门票抽选活动，请尽情地表达出你的热情，让我们一同乘上直升机翱翔天际吧！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迟落忍不住在宿舍里就兴奋得喊了出来，把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是演唱会啊！我还没看过演唱会！”迟落兴奋得无法自抑。

小茜和安安过来看了一眼，表示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她们都去看过演唱会。

魏萱也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演唱会？直升机乐队？”

“对啊！我还没看过他们的现场演出，好想去看啊！”迟落眼睛发亮，“要不要一起去？”

姑且（看在主唱的颜上）也算是乐队的歌迷，魏萱还是挺有兴趣的，“可以啊，怎么买票？票好买吗？贵不贵？”

迟落立刻在电脑上打开了官方网站研究买票方法。

这次演唱会由于规模有限，因此门票采取限量抽取的方式贩卖，需要在申请表中填上姓名、电话和地址，并写上最喜欢的一首乐队的歌和一句想对乐队说的话。一周后将进行第一次抽选，然后根据第一次抽选的情况会放出第二次抽选申请，在演唱会前两天截止。

“抽选啊？那岂不是要看天意？”魏萱很是担忧。

迟落比魏萱还担忧，但她还是决定至少尝试一下，“有两次呢，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魏萱想了想，悄悄地在迟落耳边说：“那个叫何启的是不是认识乐队的人？实在不行你可以让他帮你弄张票啊？”

迟落摇摇头：“这样好像也不太好，我先参加抽选吧，你也一起来吧？”

在提交了申请之后，迟落还是告诉了何启这件事，不过她的目的是找人分享得知这个消息的激动心情。

——我参加直升机演唱会的门票抽选了！

虽然这个分享过程有那么一点漫长，因为第二天中午何启才回复了信息。

——真的吗？你的偶像我感到非常的欣慰！希望小落落如愿以偿哦～

幸好迟落的热情过了一天还没有熄灭，她趁着兴奋的劲头继续问道：

——你们最近是在排练吗？

——对啊～简直是没日没夜～但是每次看到小迟迟的脸就又精神百倍了！

迟落忍不住笑了，脸是在哪里啊？

——嗯，辛苦了，加油啊！

等待抽选结果的过程是既期待又担心的，迟落每天都在和魏萱讨论中选机率，最后都讨论起计算模型来，不知不觉话题就偏了。

公布抽选结果那天，迟落难得地在上午的选修课上便开始心不在焉，不停地走神，想着可能会有的结果。

下课后，飞快地吃过午饭便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准备等到中午12点刷网页。

迟落觉得她等高考结果都没有此刻这么紧张，不住地搓着手，坐立不安，魏萱也被她感染，在宿舍里来回走。

小茜和安安表示叹为观止，“第一次看到迟落这么热衷于一场演唱会，感觉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到时间，迟落的心都要蹦出来了，按下刷新键的手指都有点抖，手心不断地冒冷汗。

看到刷新出的页面时，从未有过的喜悦感将她席卷了，她忍不住在宿舍里欢呼起来：“啊！我抽中了！”

她立刻蹦到魏萱的位置上，却看到魏萱的页面上落选的字样，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拍拍她的肩膀：“没事，还有第二次抽选的！”

魏萱倒也不那么失望，“嗯，没事，我再尝试一次，实在不行也没办法啦！你能抽中真是太好了！”

好友没能抽中，喜悦的心情还是打了个折扣，然而傍晚收到的快递又让迟落吃惊不小。

“这么神速？当天就把票寄到了？”魏萱看着那张门票不禁咋舌，“主办方真是太有效率了，简直难以置信啊。”

迟落也很震惊，但更多的是惊喜，真正拿到门票的感觉比什么都好，她把那张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位置还是处于最靠前的区域，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何启发信息：

——我抽到门票啦！今天就收到啦，速度好快啊！

这次何启回复信息的速度也奇迹般地快：

——恭喜～为了给我们的头号粉丝留下最完美的演出，我们决定要爆肝努力了，敬请期待～

就在魏萱申请了第二次抽选后一个礼拜，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魏萱的第二次抽选终于中签，两个人正为此感到高兴，结果两个人都收到了官方寄出的门票。迟落看着手上的门票傻眼了，没错，是演唱会的门票，还是官方寄出的，和魏萱的那个用的是同样的信封。

她又拿出之前收到的那张门票，是一模一样的票，只是位置不一样，现在收到的这张位置更靠后排一些。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掏出手机飞快地发出了信息：

——我收到官方寄来的门票了，之前那张票是你给我的吗？

魏萱看着那两张票不住感叹，“这肯定是他给你的啊，哎，我现在承认他是个好人了。”

晚些时候何启回复了信息：

——嗯哼，这是偶像我给自己的头号粉丝的福利，请好好享用吧，你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不要太感动，也不要太崇拜我哦～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迟落只觉得她必须很努力地控制，才不会让那种感觉满溢出来。

咬紧牙关，把鼻头的酸涩感拼命地压制回去，要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

真糟糕，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碰到这么好的事情，应该怎么办才好？

应该把这个人放在什么位置才好？

如果他是自己的亲人，如果他不是。

如果是的话怎么办？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办？

自己究竟是希望会变成怎样？

迟落感觉自己似乎又落回了那个漩涡中，周而复始，好像无论脱离多少次都终究逃不过。

无形中有什么力量在推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落入其中。

难以自拔。

28

多出的那张票让迟落心情很复杂。

有感动，有感激，有惊喜，有惊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交加的感觉。

何启的好意她不想浪费，所以她很认真地考虑是不是邀请谁一起去。

魏萱已经有票了，小茜和安安有两个人，而且她们的兴趣其实都不高。其他熟悉一些的朋友好像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特意去邀请好像也很奇怪。

想了想，在群里问了一声。

自由落体：我有多一张直升机乐队的演唱会门票，你们有没有谁有兴趣？

Akari：0.0

Akari：那是啥？

红红火火：我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

估摸着他们忘得差不多了，迟落又跟他们解释了一遍。

Akari：我好像对演唱会的兴趣不是很高……

Akari：[蹦蹦跳跳].jpg

红红火火：我还没看过演唱会……

海阔天空：什么？直升机乐队？他们要开演唱会了？

红红火火：……你是哪位？

海阔天空：……

红红火火：大师你怎么又改名了？

海阔天空：我才看到这消息，真的有演唱会啊，刚查了一下，我是不是错过抽选了？

自由落体：嗯，我有多一张票，你要去吗？

海阔天空：……真的吗？！可以吗？

自由落体：可以啊，没人去就浪费了。

海阔天空：那太好了！我去！

红红火火：大师你这么活泼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你的禅语呢？

海阔天空：……

总之这张票的归属很顺利地决定了，迟落和纪嘉言约好了当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算是把事情定下了。

随着演唱会的日期临近，迟落的心情依然起伏不定，那种期待和憧憬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尽管她觉得不一定能看到何启，但能听到那些歌曲在眼前被演奏出来，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一定是不同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有点遗憾，何启曾经应该也是和乐队一起演出过的，如果能看到他作为乐队成员的现场演出就好了，可惜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几天何启回复信息的频率变得更低了，迟落也不敢多打扰他，只在演唱会的前一天晚上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希望明天的演出一切顺利，加油！

在迟落还没睡着的时候，手机就震了一下：

——[飞吻].jpg

何启很少用表情包，甚至可以说是基本没用过，至少这是迟落第一次看到。

顿时心跳如雷，尽管她知道这是不过是一个表情而已，但就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悸动。

迟落把头埋进枕头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演唱会当天，迟落和魏萱打算去场馆附近吃晚饭，比较方便掌控时间，与纪嘉言也约好了一同吃饭。

选择的店铺是家洋式快餐，方便快捷又省时间，她们两个到的时候，纪嘉言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迟落和魏萱连忙点好了自己的餐点，端过去同纪嘉言会合。

本以为那两人不认识，迟落正想给他们互相介绍，没想到两个一打照面就都愣住了，脸上同时出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迟落看出他们似有渊源，犹疑地问道：“你们……认识？”

魏萱已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你是纪家的小子吧？”

纪嘉言的脸色变了变，对这个称呼似乎不太高兴，但他也很快就回忆起来了：“你是萱萱？”

魏萱撇撇嘴：“现在就别这么叫我啦，听起来好别扭。”随即又笑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遇到你。”

纪嘉言闻言也一脸感慨：“是啊，我也没想到，以为你搬家后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了，世界还真小，真是无巧不成书。”

魏萱简单地给迟落解释了一下：“小时候一个大院子里的，住我家楼下大房子的纪家人，也算是一段孽缘，幸好我上小学后就搬家了。”

纪嘉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叫孽缘，我好像没招惹过你吧，那都是你跟我哥的事。”

魏萱哼了一声：“反正你们一家的。”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哎，说起来，你的青桐哥哥呢？现在怎么样了？”

纪嘉言的脸色又变了，不过这回看起来就有点微妙了，连目光都不自然地转开了，像是想回避这个问题，又一时找不到借口。

魏萱却没看到他的神情，侧过头继续跟迟落解释：“青桐哥哥是寄住在他们家的，哎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妙，简直难以想象是从那个家里出来的，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我当时也可迷他了，还想过长大了要嫁给他。”说完转向纪嘉言，“我记得你当时也很喜欢他吧，成天跟在他后面的，像个小尾巴一样，其实我当时还有点嫉妒你呢，能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当时关系那么好，应该还有联系吧？”

迟落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记得纪嘉言曾经是有提过，他有一个喜欢的人，是从小开始就一直喜欢的，也有提过他家似乎哪里对不起人家。

这么说来，就是魏萱口中的这个青桐哥哥了吧？

嗯？

等等……

青桐……哥哥？

这个想法的冲击有点大，迟落没能掩饰住她的惊讶神色，她微微吸了口气，瞪大眼睛看向纪嘉言。

纪嘉言调整了一下神情，总算是看起来平静了一些，只是脸上略微有点泛红，像是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坦然了许多：“嗯，青桐哥哥现在挺好的，我们还有联系，你若是想见他，我们下次有机会可以聚聚。”

他看向迟落的时候，眼神没有回避，似乎是默认了迟落的想法。

迟落依然处于惊讶状态。

她不是没听说过这类事情，只是第一次直接地面对，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直到魏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了她一句，她才回过神来。

“哦，没事，只是挺惊讶的，你们过了这么多年还能重逢，真的很了不得了。”

魏萱很不以为然：“其实也还好啦，又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见到的如果是青桐哥哥我可能会更高兴一些。啊，不过能见到你也很高兴啦，真的，当年欺负我的也不是你，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其实还挺好的，就是觉得你太爱粘人。”

纪嘉言低头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迟落总觉得他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苦涩。

几个月前纪嘉言的状态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曾经大概发生过很多事吧。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了不得，能让人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念念不忘，哪怕只言片语也能勾起连绵不绝的回忆，就算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但回过神来，原来自己还被那千丝万缕缠绕着，还能轻易地被拨动心弦。

感情的形式原来也有很多种，就算曾经很难想象，但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的，正如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这样。

感情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它像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饮鸩止渴的毒药，又像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甜美酒酿，一醉就是许多许多年，还不愿从中醒过来。

迟落恍恍惚惚地想着，心中似乎模模糊糊地冒出了一个名字，顿时脸颊都开始变热，前一天晚上体会过的悸动又再次复苏。

连忙大口地喝下桌上的饮料，想要把这些思绪都压制下去。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迟落清晰地感受到了世界正在以不可控制的方式缓慢地倾斜着，她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每一步都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恐慌，她害怕失去控制，害怕有可能超出界限，更何况，现在在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条似有若无的界限。

尽管她连确认它存在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