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

 刺冷的寒气透过棉袄扎在皮肤上，余下感受着此刻的寒冷，看着眼前雾茫茫的一片他犹豫了，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陌生，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四周潜伏着什么东西。透过层层的雾霾，他看向那个变成球的霓虹灯，他想起了他的父亲余建国，他父亲也是每天穿在这样的雾霾里，低头寻找着地上没人在乎的垃圾，逐渐变成一个没人在乎的人，被货车无情的压了过去。
“什么名字？”
“余下”
“没问你，我问你开的这个死亡证明的人名，关系”
余下看着这位中年妇女，直视着他“余建国，我爸，家里没人，就我一个”
妇女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黢黑、粗眉、颧骨突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心里像是被是东西压得喘不上气。
“对不起啊，阿姨不是故意的，你等一下”
“恩”
余下坐在座位上把玩着自己的衣角
“你家里的大人呢，”
余下抬起头，这个情景在之前的医院里他已经经历过了，那个医生也是这么问的。
“我爷爷是烈士，我妈生我的时候死了，除了我爸我没亲人”
出警察局之前，那个妇女塞给了余下一百块钱，似乎医生的工资比民警高一些，因为那个医生塞了三百块，攥着兜里的四百块，看着余建国的死亡证明，这个没文化的环卫工人死之后只留给了他四百块的遗产。
以前余建国总说火化场是把人搅碎了才火化的，因为不搅碎了会爆炸，余下看着手里的那盒骨灰，那是花三十九买的盒子，里面装着他的父亲，原来人死了这么轻，他想。
余下回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看着摆在地上的那个盒子，旁边还有另一个盒子，那是他未曾见过的妈妈。
余下和余建国挤在一张床上睡了十七年，睡不着的时候余建国就给余下讲他妈妈的故事，印象中，他妈妈应该是一位长发、笑起来有酒窝的贤惠女人，余下没有见过这种女人，就余建国这个样子找了我妈真是走了狗屎运，那时候余下这么想。现在余下看着地上的那两个盒子，心想，朝思暮想了十几年，总算是见着了吧。
命运是不仁慈的，他总是淘汰掉弱者，就像狼吃羊，它吃掉的是那只老了的、跑不动的羊，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余建国说了十几年，终于今天余下懂了，余建国是一只跑不动的羊，那辆卡车是一只狼，他追上了余建国，并把它压死了。
感受着针扎的寒冷，看着橙色的光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被他妈余下的人，现在余建国也走了，他真的变成了余下的人，环绕四周，雾茫茫一片，余下不知道往哪里走，他忘了回家的路，他来找那辆肇事逃逸的卡车，他知道他找不到，他想不起余建国的样子，他来到这里，看着霓虹灯的光球，试着回想余建国的样子，恍恍惚惚间他觉得光球变成了两个，越来越刺眼，终于，他记起来了。原来，他的大名叫余建国，这个没文化的爹，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