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张艾嘉：我们还可以爱多久？

“一辈子很长，愿你的爱有所托；一辈子很短，愿你的等待值得”
——《相爱相亲》
薇薇（郎月婷饰）可以为了阿达（宋宁峰饰）义无反顾的来到民政局与阿达办理结婚手续，却因为身份证未带，败兴而归。两人看似不被家人支持的爱情，又将面临着“过去”的挑战。
薇薇的母亲（张艾嘉饰）人到中年，一边面临着自己的退休，一边又因为生活的巨变变得焦虑不堪。种种的“事故”让她乱了阵脚，她变得沮丧、失望。
外婆的离世意外牵扯出一段往日恋情。外公的原配姥姥（吴彦姝饰）因为一纸婚约独自坚守，然而等候了大半辈子，等来的竟是丈夫女儿的迁坟要求！
薇薇的困窘、母亲的困遇、姥姥的困境，三位不同年龄段的女人的爱情故事平淡且真实，没有惊心动魄的遭遇，却有直击每个人内心的力量。电影《相爱相亲》以我们身边最真实且最具有代表性的女性为主，将有关生活的琐碎娓娓道来，有愤怒、有纠结、有反思更有温情。
电影一经上映便赚足了无数观众的泪点，小编记得在首映现场，主创提问环节，汤唯向张艾嘉导演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张导，为什么你的作品总是让我们如此感动？
1
爱与被爱都很幸福
说实话，在看到《相爱相亲》这部电影的片名时，小编就在想，这肯定是一部非常煽情的作品，张艾嘉导演会用尽一切“手段”将观众搞哭，稀里哗啦。
可是，当影片徐徐拉开帷幕，一点点将故事如画卷般展开时，让小编惊讶的是竟是这如此踏实、平和、温暖的姿态。三代人的三份爱情观，张艾嘉用一种力透纸背的忍耐等待着云开雾散。看似简单乏味的生活依旧在继续着，但她却在其背后秘密交织出一张叠合着时代与自我之间充满矛盾的细网，冲动与守候、执着与热情，忍耐与希望，到最后都会被时间抚平，被生活淡开。
这是最普通的家庭故事、最朴素的直线叙事，以及最生活化的三代女人：追求自由恋爱的女儿、絮絮叨叨的中年母亲，独守空房一辈子，只能捍卫丈夫坟地的姥姥。在三代女人可大可小、相互连接的冲突与对话中，《相爱相亲》有了一种日系生活流电影的气息。
电影一开头，外婆迷离着双眼，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虽最终都未能战胜病魔，但是她走的时候是那么安然祥和。与之相呼应的，母亲在家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那是外公写给外婆的“情书”，一封封都是如洪水般的思念。母亲说那是外公与外婆爱情最好的见证。
母亲因为父亲对王太太特别的“照顾”心生不悦，女儿与之“对抗”也让她疲惫不堪，再加临近退休、上外公迁坟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母亲在重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当她无意间看到父亲笨拙的告白信后，泪如泉涌，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走到父亲身边想亲吻他，怎料父亲转过身，别过头，沉沉地睡去。母亲开心的笑了笑，那一笑，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冲淡了！
外婆因为被爱而安详、满足，外公也因为爱变得柔软、细腻；母亲因为爱变得豁达、淡然，父亲因为爱变得勇敢、执着。其实爱从未离我们远去，爱与被爱都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2
不论生活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们终究相爱相亲
枯燥乏味的生活，每天都在继续。
薇薇与母亲的关系愈发紧张、阿达将那首《海阔天空》唱了无数次、母亲一心扑在工作上，临近退休却因为迁坟的事闹的十分狼狈、姥姥在坟堆上插满了树枝，日复一日的守着、等着···
纵使如此，薇薇依旧深爱着阿达，她对他说，我不会等你了，那是一种用自由包裹的爱；同样，阿达为了薇薇放弃了梦想和旧情人，在一座小城镇里独唱情歌；母亲坐在父亲身边，回想起这些天梦到的白衣少年竟是年轻时的父亲；姥姥终于放手，她摸着丈夫的尸骨说：“我不要你了。”
在张艾嘉的镜头下，一个个鲜活立体的人物跃然荧幕，他们在琐碎的生活变得浮躁、冲动，但终究都是彼此相爱相亲、互相扶持，像是经历了一场闹剧，不论过程如何，结局总是温馨的、柔情的。
其实，很多观众都有发现，影片中特别是在对女性心理的精准表现上，张艾嘉可谓做到了淋漓尽致。影片结尾姥姥放手时说的最后一句：“我不要你了”，其实原剧本中是没有的，张艾嘉为了呈现出其“口是心非”的勇气，刻意加上此段，可谓是一句话道尽风霜！
而在母亲与姥姥争夺外公坟墓的所属权，两人分别努力尝试为双方开具结婚证明时，现代与过去、城市与农村又构成了一对有趣的映照。
在三个不同的女性角色身上，我们看到了三段迥异的爱情，强烈的愿望与坚持到临头却泄了气，母亲、薇薇、姥姥终于在这样起起落落的感情中有了审视彼此关系的机会。
电影的结局并不圆满，但真实自有其力量。正如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每天都在与身边的朋友、亲人等“絮絮叨叨”、“打打杀杀”，但终归是“相爱相亲”。
3
想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众所周知，《相爱相亲》亮相本届釜山电影节，不仅获得了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包括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原创剧本等七项提名，自试映以来，更是收获了一众好口碑。
无论是《心动》、《20 30 40》、还是《念念》，被誉为“最会拍女性的女性导演”张艾嘉——她电影视乎从来离不开女人和爱情。其作品大多温情细腻、于细微之处洞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化、探索爱的真谛。
同样是讲述女人和爱，较以往不同的是，张艾嘉摒弃了文艺味十足的腔调，《相爱相亲》既没有像《20 30 40》一样讲女人各自的成长纠葛，也没有像《念念》一样的玩叙述和闪回，而是选择了在最平凡的人物、最接地气的日常中洞见爱情，当然不止爱情。
“
对于爱情张艾嘉是这样理解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爱的本能，怎么去延续、付出和拥有是我们一生都需要修炼的功课。你心里那份心甘情愿的爱就是最好的爱”！
”
电影是在郑州拍摄的，但是张艾嘉故意模糊了电影的具体城市背景。正在建设中的高楼大厦，虚假刻意的“求真”节目、破败凋零的乡村还有那块极具“古风”的贞节牌坊，这些都是中国内地的真实性写照。
>>值得一提的是，整部电影的摄影之质感也是非常real，大师李屏宾把《刺客聂隐娘》、《长江图》中那种封闭世界的电影感剥光了，转而运用大量的自然光，这正好给电影蒙上了一种近乎于生活本身的、站在太阳光下的明亮与温暖，与电影的主题遥相呼应！
情感饱满而真实、基调柔情却又细腻温暖，配乐更是舒畅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目的性。张艾嘉说，通过这部影片，希望能够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去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作为导演的她所擅长的，也是这部电影最原始的初衷。
Q：金牌经纪人
A：张艾嘉
Q：《相爱相亲》这个故事最开始是什么地方打动了您？
A：《相爱相亲》最早的名字叫《陌上花开》，“陌上花开”是来自一个诗词里面，讲的是“陌上花开，缓缓归来”，它是表达一种爱的情境，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美、一个有很好的心境的画面，在看到剧本以后，我更感觉到了这里面谈到的，就是爱这个字。
 
虽然说这部戏里面大家几乎都是在争吵、争执，尤其是三代人对爱情的不同看法。所以我当时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就是从这么一个简单的事件，你可以看到三代人，不管女人也好，男人也好，现代人怎么看待爱情跟婚姻，就这么简单。我很喜欢这种简单的感觉，就慢慢把它变成一个更完整的剧本。
 
Q：当时是怎么去设定母亲这个角色的呢？
A：因为她有这么多的事情在包围着她，我里面写了一句话我觉得蛮重要的，就是当我的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觉得下一步就是我了。我们每个人面对死亡，她的恐惧是说不出口的，都在心里，加上自己的婚姻也是平淡到一个程度。然后你找不到方向，做的事情都开始变得模糊，唯一只有“下一步是我”这种事情很清楚，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找一个焦点。
 
所以她认为给父亲迁坟对她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事，找一个东西她可以去抓住，来做那么一件事情让自己觉得活着有意义。说实话我的心里一直在讨论一件事情，到底我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把爸爸的坟迁出来？但是画面上我们就看到，我妈妈死的时候，她看到的一些情景，虽然她嘴巴一句话都没有讲到，可是做女儿的认为她明白妈妈的心意，其实我觉得她真的是明白，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Q：其实您对姥姥那一代也是一种观察，这次缩影在她身上是一个非常戏剧化的角色，为什么会这样子设定？
A：当时我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姥姥就一直是一个非常讨好的角色，一定会受到所谓的同情。虽然并不是很多人都关心一个八十多快九十岁的女人的感情生活，可是大家会很同情她，因为她好像就是一个弱者。可是我自己觉得姥姥是最坚强的，她这么苦的日子，她一个人这样独守空闺了几十年，老伴回来的时候是一身白骨，然后她要守着这个坟一直守下去，就是一个情义，守一个诺言守了一辈子，无怨无悔地守一辈子。
 
这件事在以前的社会里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现在大家看手机是一模一样的正常，可是以我们现代人的角度去看她的时候就会觉得她好可怜。可能在她们的心中不觉得这是可怜，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儿，这就是在不同的年代做不同的事儿，有不同的角度。那现在的人就可以把它挖出来就变成一个文章，其实你看以前，很多女人都是这样子的。
 
Q：如果说用一些字来形容剧中夫妻的感情，你会用什么词？
A：我们俩真的是相亲相爱，没有什么多的话语，都是很日常的。他有时候会提前帮我把鞋子放好，有的时候我让他帮我拿个包等等，都是一种默契，夫妻之间的那种默契，也不需要讲什么我爱你，这些东西好像都免去了，就是一家人了。
 
Q：片中姥姥有两个泪点是比较打动观众的，一个是擦拭外公的照片，一个是摸着外公的遗骨说我不要你了，特别是当她看着照片的时候，给我们一种她好像不认识照片中的这个人的感觉，你觉得她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A：那场戏在写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蛮难过的。说老实话，她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外公在娶了她进门没多久就离开了，就没有回来过，回来的时候也变成一具白骨。她没有经历过和外公的相处，几十年的日子都没有在一起过，所以她心中的外公不是照片上的样子，她自己也在那一刹那明白，她心中的男人只是她记忆中的男人，那是她记忆中的爱情，她一辈子寄托的爱情，能够让她一直坚持下来一辈子的一个幻觉。
 
在那个时候，吴彦姝老师做的很好，我最喜欢就是她下来以后往后退了两步，鞠了一躬，就是那退的一两步，让我在看的时候就觉得蛮感人的。因为上面有我母亲的照片，所以那一步退得还蛮精彩的，在那一刹那我还蛮被感动到的。尊重的一鞠躬，因为她心中明白了一些事情，直到最后看照片的时候，才把那个感情宣泄出来。
 
Q：片中有三代女人，那你怎么看待时间和女性的关系？或者是说女性的美和时间的关系？
A：年轻一定是青春的美咯，到了中年的时候有成熟的美，年纪大的时候就是孩子的美，返老还童。因为到了老的时候，如果你有那个心情，什么都放下了，那真的是很好，你做什么事情大家也都会原谅你，觉得年纪大了算了，她老了她忘了，所以她错了也没关系，都会让着你，就像让小孩一样，所以老了真的有很多很多的好处。
那老了以后还可以不认账，说了可以说我没说过，做了可以说我没做过，这些都是很优势的地方。只要你抱着一颗很快乐的孩子心，我觉得就可以过得挺开心的，所以开心就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