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气

金陵王气 我从未去过南京，但“金陵”二字，却时常入梦。南京，金陵，金陵，南京。这梦从始皇开始做了两千年。 始皇时，有善望气者，言东南有天子气，始皇下令凿淮河改南京为秣陵。金陵的“王气”似乎就随着秦淮河的流水一点点泄去，秦淮河使南京的王气沾染上了脂粉气，再也挥之不去，故南京只能是金陵，亡国之音总是从这里奏响。或许是有“气”的，秦淮河偷走了南京的气，所谓六朝，也只是后人感慨《后庭》时的悲吟。金陵终究难以承载九州，六朝以后，渐渐凋敝，时时寒鸦。驻马行投的罗隐感慨“六代精灵人不见”，杜牧依着秦淮，只听见《后庭》遗曲；金陵的城墙写满了艳词，却不见恢弘之相；淮水东边的月时常明亮，照着乌衣巷，却不见王谢。 有了秦淮，金陵似乎总也守不住。吴主孙 皓以铁索横江，船不得过，自以为高枕无忧，王濬以大火烧断铁链，金陵竖起降幡，铁索沉入江底，只剩下时常在江边指点当年宫阙的渔夫。宋太祖挥师，南唐的君臣同成阶下囚。金陵在马蹄之下气渐衰朽，后代君臣多不敢涉足，一入金陵无圣王。走进金陵，便没了斗志，诗书礼也要腐蚀，朱元璋从南京起兵，南京却没留住明王朝，朱棣定都北京，南京仍是金陵，只是作为陪都，南京还是活了起来，但不是王气，仍是脂粉气，秦淮河畔的醉生梦死愈演愈烈。可笑的是，金陵的贡院与妓馆隔河相对，士子们念着礼义醉死在秦淮河上，明末，清人入关，士子们忙着剃头，秦淮河畔妓女们冷眼旁观，所谓的士子，在金陵不过有着一副好皮囊，而妓女中有人站了出来，演了一出《桃花扇》，李香君的故事已传唱天下，而士子们还在挥霍着最后一点王气，南明也成了尘埃。从此金陵不南京，秦淮河畔多《后庭》。曹雪芹刻意混淆了金陵、姑苏与京城，其实金陵也正如贾府一样沾满了污秽，死而不僵。 天地一换，金陵的王气也有了一点生机，却又在刀兵之中湮没，孙中山定都南京，一时间南京成了中华焦点，仁人志士，热血沸腾，但南京终究没有震慑天下的霸气，北伐革命，还是没能让南京活过来。三十万人，南京时常为三十万人号哭，南京没能恢复王气，却多了怨气。这30万人的魂还留在南京，他们或许会怨恨秦淮河。没了王气的南京—守不住。秦淮，是南京的伤痕，却也是南京的女儿，无法割舍。秦淮河在民国的乱世里，最后的一曲恐怕就是朱自清和俞平伯的《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南京，解放了，可王气，还是看不到，南京难为京。 金陵王气黯然收场，南京从此再也没有刘禹锡的咏叹，没有王安石的感慨，南京的王气也不知何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