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一则：葫芦与核桃（附补记）

葫芦称得上是一个神话学的原型了。首先，葫芦是对母体的摹仿，其次，像闻一多先生说的，葫芦籽多，是人们对生育的崇拜，第三，在大洪水时期，几乎没有其他自然馈赠之物能比的上葫芦，因为葫芦可以浮在水上，就像一条拯救的船。而另一种称得上原型的植物是核桃。《古罗马的儿童》一书中讲述了古罗马儿童玩扔核桃的游戏，把核桃扔在身后，意思是告别童年的时光。以上这两个原型，在我小时候的生活中也有出现，而且都是在新年之时。在北方有一种过年专门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叫做琉璃咯嘣，又叫响葫芦（跟意大利电影《观鸟者》里面土著人的响葫芦不同的是，我们的响葫芦是加工而成的玩具，用琉璃还是玻璃做成的，但是和《观鸟者》里面的响葫芦寓意相同，都是要响动的，而且对于意大利的土著人来说，摇晃响葫芦，它发出的声响可以保佑族人不受邪灵侵犯，同时呢，响葫芦的声响也被认为是最接近祖先的声音，借助这些葫芦籽在葫芦内碰撞的细碎之音，一个刚入门的萨满首先要学会辨别周遭声音的善和恶），是一种通过呼吸鼓动薄薄的葫芦底部，使其发出响声。而核桃，则是北方过年最关键之物。大年初一，孩子要一大早摸黑起来，跟着大人去磕头要核桃，然后把要回来的核桃，集中起来，找邻居玩伴玩一种叫做扔核桃的游戏（浙江那边有些地方，盛行扔柿子核的游戏，大抵跟扔核桃类似）。道理，跟《古罗马的儿童》中描述的类似，就是辞别旧岁。而且在我们那里，这种扔核桃的习俗，简直成了狂欢。通常会在大年初一的上午，也就是大家出门挨家拜访、磕头要核桃回来之后，时间大概在上午8点或者9点，由宗庙祠堂，组织一次大型的扔核桃，我们那边管这个叫做撒核桃。通常是撒核桃的站在祠堂临街房子的屋顶上，冲着街上蜂拥而来的人群抛撒核桃，下面的人于是闹哄哄打成一片。
补记：抛撒与祈福
抛撒对于农垦文化来说，应该是一种典型的播种行为，是对自然孕育的最直接摹仿。前面提到的抛撒核桃，就是一个例子。宗庙祠堂在大年初一抛撒核桃，是为了向族人祈福，但又不是非常严肃的形式比如让每个族人必须去祠堂祭拜，没有这样，而是象征性的接受族人的祭拜，这个祭拜的方式，就是让人们争抢抛撒下来的核桃。我再举这样的几个例子吧。我们那边因为是黄土平原，所以人们对高山有一种原始崇拜，这种原始崇拜跟生育文化有关。当然了，现在的山上供奉了佛教道教，但最主要供奉的还是原始信仰的神灵，比如送子奶奶，还有无常（奇怪的是，我们那边没有无常这个说法，更没有黑白无常的区分，只有一个神，发音类似祸老及，我家里有一幅他的画像，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人，像女人，在他左肩的位置，有另外一幅脸，面目狰狞，跟无常一模一样，我爷爷说，祸老及在平常时候是好的面孔，去抓人勾魂的时候是坏的面孔。这跟鲁迅先生写的“在庙里泥塑的，在书上墨印的模样上，是看不出他那可爱来的”无常鬼不太一样）。去山上求子的妇女，下山的时候要买一些泥塑的儿童玩具，叫做泥咕咕，各样造型的都有，可以吹响，响声类似斑鸠。在以前的风俗中，妇女买来的泥咕咕，要抛撒给路上的孩子，让他们争抢。再有一个例子，就是谁家盖新房，在房屋落成之时，要抛撒馒头，这种馒头叫做喜馒头，比较小巧，每个馒头还要画上红点。最普通的例子，就是婚嫁迎娶之时的撒喜糖了。抛撒对播种的摹仿，似乎是人们对祈福的播撒。而且从这种播撒中，也可见出民俗之中礼物思想的一些个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