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故事
我爷爷家是个四合院。一进大门有个过道,对着一面影壁,一拐就到了院子里,有两间北屋,两间南屋,两间东屋和三间西屋。听说,以前影壁旁边还有个朝西的二门,二门旁边有个小门。进了二门是一条胡同,在胡同北墙上,北屋和南屋中间,还有一道三门。那时候南屋是会客厅,地上铺的方砖显示其地位不同。客人由二门经胡同进入南屋,家里不便见人的女眷们就从小门直接进院子了,不打照面。三门——用我奶奶的话来说——像戏台一样,朝后院那边有两个石柱,刻着一副对联——同室无私追陈氏,举家能耐效张公。谁是陈氏,谁是张公?爷爷也不知道。朝外的那边也有一副木对联——青山绿水风光好,福禄祯祥幸福多。
二门三门皆在破四旧时拆除,影壁也刷上了石灰,用来写毛主席语录。仅剩大门,和那些遗留的门槛石、石鼓和石凳,提示着这个院子当年的繁荣。会客厅如今地砖残破,光线昏黑,成了我爷爷的棋牌室,每天中午都要打上几局麻将。问今年怎么不打了?答没人了。人呢?老啦。
我爷爷家有兄弟四个。我姥爷家有兄弟三个。50年,我爷爷和姥爷一起从高小毕业,随后爷爷去济南城考中学,也不太懂得各个学校那些招生信息,就去考最好的实验中学,托一个在那里做买卖的同乡帮忙看榜。到底是考上了还是没考上,一直没来个信,大概是没考上吧。后来教师人才紧缺,兴起了速成师范学校,爷爷就去读了一年师范,随后分配到高官寨教书,工资是一百八十斤小米。我姥爷呢,高小毕业后参了军,随部队到了朝鲜战场上,当了一名通信兵。大概56年复原,回家乡当了一名代课老师,一直没能转正,待遇比正式教师低了一大截。直到退休后几年,姥爷才转了正,但没一两年,就患病去世了。今年是第十二个年头了。
我大爷爷,当年和一个同乡一起,带着他弟弟我三爷爷,去上海投奔一个复旦毕业的,我叫年爷爷的亲戚。当时内陆交通断绝,就先到了青岛,打算走水路去上海。刚好我大姥爷那时候也在青岛。大姥爷是国军,最后一期黄埔军校毕业,当时驻军在青岛附近的一个海岛上。三爷爷年纪小,给他留了点钱托付给了一家药铺子,大爷爷和同乡就上了岛,去军队蹭饭吃。后来解放了,国军慌忙逃往台湾,大爷爷和同乡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姥爷军队走了,一走就是这许多年。
大爷爷原本已有家室,有一儿一女。大奶奶是命苦的人,丈夫远走台湾,儿子后来生病夭亡,女儿有一次被狼叼了去,所幸从狼嘴里夺了回来,没死,脖子上留下一道疤。大姥爷呢,在家时也娶了亲,但他对这个家里包办的媳妇不满意,也是呢,一个是军校毕业的有志青年,一个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于是在外从军时又另娶,把这一房家室带到了台湾。但他不知道的是,当时家里媳妇已孕有一子,或许是因为感情不好,或许是羞涩,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姥爷。大姥姥孤身一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再后来又有了两个孙子,两个重孙子。大奶奶也是一个人,把女儿抚养长大,子孙满堂。后来人们说我大爷爷和大姥爷:有儿子的没了儿子,没儿子的有了儿子。
大爷爷呢,一开始还惦着家里的妻小,存着回家的希望,后来眼看着没什么希望了,得有人养老送终啊,于是五十几岁上另娶了一个比家里女儿还小两岁的媳妇,后来生下两个儿子,有一个孙女。
随着两岸关系的缓和,恢复三通,因为大爷爷在大陆在台湾都是教书的,没有军队身背景,就让他先来探探路。刚准备动身,查出胃癌,为治疗耽搁了几年,回来时是九十年代初。我大奶奶,性格很直爽:“等他回来,我得狠狠地打他两拳”。大奶奶常年有点咳嗽的毛病,想着赶在丈夫回来之前治好吧,清清爽爽地见他。住进了县医院,没能出来。那积攒了多年爱怨痴嗔的拳头,最终是没能落在大爷爷身上。
如今大姥爷早已入了宝岛的土,没敢告诉大姥姥,之后的那一年除夕,大姥姥也葬在了家乡,九十岁了。大爷爷身体倒还英朗,前两年又回来一次,带着两个儿子来寻根,顺便找媳妇。每年过年爷爷会给大哥打电话,两个耳背的老头,对着电话大喊,幸好海峡上的风啊,没有吹散了乡音。
二门三门皆在破四旧时拆除,影壁也刷上了石灰,用来写毛主席语录。仅剩大门,和那些遗留的门槛石、石鼓和石凳,提示着这个院子当年的繁荣。会客厅如今地砖残破,光线昏黑,成了我爷爷的棋牌室,每天中午都要打上几局麻将。问今年怎么不打了?答没人了。人呢?老啦。
我爷爷家有兄弟四个。我姥爷家有兄弟三个。50年,我爷爷和姥爷一起从高小毕业,随后爷爷去济南城考中学,也不太懂得各个学校那些招生信息,就去考最好的实验中学,托一个在那里做买卖的同乡帮忙看榜。到底是考上了还是没考上,一直没来个信,大概是没考上吧。后来教师人才紧缺,兴起了速成师范学校,爷爷就去读了一年师范,随后分配到高官寨教书,工资是一百八十斤小米。我姥爷呢,高小毕业后参了军,随部队到了朝鲜战场上,当了一名通信兵。大概56年复原,回家乡当了一名代课老师,一直没能转正,待遇比正式教师低了一大截。直到退休后几年,姥爷才转了正,但没一两年,就患病去世了。今年是第十二个年头了。
我大爷爷,当年和一个同乡一起,带着他弟弟我三爷爷,去上海投奔一个复旦毕业的,我叫年爷爷的亲戚。当时内陆交通断绝,就先到了青岛,打算走水路去上海。刚好我大姥爷那时候也在青岛。大姥爷是国军,最后一期黄埔军校毕业,当时驻军在青岛附近的一个海岛上。三爷爷年纪小,给他留了点钱托付给了一家药铺子,大爷爷和同乡就上了岛,去军队蹭饭吃。后来解放了,国军慌忙逃往台湾,大爷爷和同乡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姥爷军队走了,一走就是这许多年。
大爷爷原本已有家室,有一儿一女。大奶奶是命苦的人,丈夫远走台湾,儿子后来生病夭亡,女儿有一次被狼叼了去,所幸从狼嘴里夺了回来,没死,脖子上留下一道疤。大姥爷呢,在家时也娶了亲,但他对这个家里包办的媳妇不满意,也是呢,一个是军校毕业的有志青年,一个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于是在外从军时又另娶,把这一房家室带到了台湾。但他不知道的是,当时家里媳妇已孕有一子,或许是因为感情不好,或许是羞涩,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姥爷。大姥姥孤身一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再后来又有了两个孙子,两个重孙子。大奶奶也是一个人,把女儿抚养长大,子孙满堂。后来人们说我大爷爷和大姥爷:有儿子的没了儿子,没儿子的有了儿子。
大爷爷呢,一开始还惦着家里的妻小,存着回家的希望,后来眼看着没什么希望了,得有人养老送终啊,于是五十几岁上另娶了一个比家里女儿还小两岁的媳妇,后来生下两个儿子,有一个孙女。
随着两岸关系的缓和,恢复三通,因为大爷爷在大陆在台湾都是教书的,没有军队身背景,就让他先来探探路。刚准备动身,查出胃癌,为治疗耽搁了几年,回来时是九十年代初。我大奶奶,性格很直爽:“等他回来,我得狠狠地打他两拳”。大奶奶常年有点咳嗽的毛病,想着赶在丈夫回来之前治好吧,清清爽爽地见他。住进了县医院,没能出来。那积攒了多年爱怨痴嗔的拳头,最终是没能落在大爷爷身上。
如今大姥爷早已入了宝岛的土,没敢告诉大姥姥,之后的那一年除夕,大姥姥也葬在了家乡,九十岁了。大爷爷身体倒还英朗,前两年又回来一次,带着两个儿子来寻根,顺便找媳妇。每年过年爷爷会给大哥打电话,两个耳背的老头,对着电话大喊,幸好海峡上的风啊,没有吹散了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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