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不可能犯罪长篇《小丑之死（Off with His Head）》第8章 事实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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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事实的疑问
到了酒吧下午关门的时候，特里克希放下吧台的翻板门，然后上锁。西蒙•贝格走向会客室，会客室外的走廊上有一台电话。贝格拿起电话打给赛马的工作员，想要询问下午一点半在桑当的比赛情况。“日耳曼舞者”胜率很小，而他投了很大的赌注，远远超过了所能承受的范围。贝格已经预感会输个精光，并且要把原因归咎到宾兹女士，这种想法凭空而来，不切实际也不够高尚。
贝格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宾兹女士。不仅仅是因为赛马，还有别的原因。可是讽刺的是，他进入会客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德国女人。宾兹女士眼神恍惚、神情警觉，身体蜷缩紧靠炉火，因为感冒不停地吸鼻子，手中拿着那本笔记本。
她从西蒙的手中买的那辆二手车，原本让他灵感一现、大获全胜。无论对于哪一点，他们都都心照不宣。贝格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你——好！宾女士，今天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重感冒，受了不少惊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太阔怕（可怕）了。”
“确实可怕。”贝格赞同道，有些闷闷不乐。拿起一边的《体育新闻报》看了起来。
“其实——”
忽然，两人异口同声，继而没了下文，彼此惊慌失措。
“女士优先。”西蒙说。
“谢谢。我想说，其实，我建议我们之间的小约定——嗯，该怎么形容呢？应该——”
“保密？”西蒙马上接上。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应该保密。”
“我完全同意，宾女士。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
“那我就放心了，真的。谢谢你，中校。而且我相信，如果我们的小约定被——”
“呃？”贝格从报纸上抬起头，瞪着宾兹，“什么？不，不会的。宾女士，别担心。绝不可能，你想多了。”
“希望是我想多了，很高兴你能这样说。”宾兹女子堵着鼻子，声音怪怪的，“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
“我在等赛马的结果。日耳曼舞者。一点半那场，你还记得吗？”
宾兹女士颤抖了起来。
“哦，好了。”贝格说，“就这么说定了。我会遵守约定，不会耍花样。当然，还是要说，我们的证词要碰巧看上去一致。你还是有点担心，对吗？”他带着警备的神情，竖起食指。这时，走廊上的电话响起。
“我的电话，”贝格推测，“是赛马的消息。上帝会原谅你的，宾女士。”
接着他跑出了房间。
房间只剩下宾兹女士一人，难受地张嘴呼吸，擤着鼻子，舌头砸吧作响。
“真要命。”
福克斯经过走廊时，听到西蒙•贝格在说：“请别挂电话，小姐，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挂。”
福克斯走进会客室，问：“饼子女士？”
宾兹女士先用眼神示意，然后努力地纠正他的发音：“宾，宾，是宾。”费了不少劲才说出了“兹”。
“哦，真有意思，”福克斯微笑道，“这个音，听上去怪怪的，英语中可不常听到，请原谅我这样说。是不是和法语中这个音差不多呢？”
接着福克斯很是费劲地发了一个舌音。
“两总（种）饼（病），”他举例道，“恐怕我只是学了个大概。”
“完全不一样，是‘宾兹’。”
“宾兹。”福克斯学道。
“你的重音有问题。”
“我知道，”福克斯同意，“差点忘了我干嘛来的了。阿莱恩探长让我向你问个好，不知你能否腾出几分钟，和他谈一谈。”
“我也差点忘了，你是警察先生。”
“看我说话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我是警察。”
（阿莱恩说：“如果她是反纳粹的难民，她一定会认为我们和盖世太保一样。所以，先让她放下戒心。”）
宾兹女士打起精神，跟着福克斯走了出去。走廊上，西蒙•贝格对电话说：“听着，伙计，我只是问一点半那场比赛，听着——”
福克斯打开起居室的门，向阿莱恩通报。
“宾兹女士来了。”福克斯语气有些得意。
宾兹女士步入房间，研究起阿莱恩探长来，就种族的差异来看，阿莱恩体貌特征似乎和德国的中年男子不太相同，虽然宾兹女士在这方面的了解不多。宾兹女士是一个乐于接受新知识的人，听学术讲座总是喜欢坐在最前面，经常提问题；对不知名的音乐家热情相待，观光景点解说的时候离导游最近，流连于各类高档的手工艺品店铺，爱读泰戈尔的诗歌。宾兹女士爱好广泛，编织、组建兴趣小组、演讲辩论、制作陶壶、设计藏书票都略懂一二。不能说是个绝对的怪人，但是有时自称素食主义者。当然，她还是一位民俗学专家。
宾兹女士在房间里漫步，眼睛一直紧盯阿莱恩。
“她在害怕。”阿莱恩心想。
“宾兹女士，这位是阿莱恩先生。”奥特利医生介绍道。
阿莱恩和她握了手，感到宾兹女士短粗的手臂在颤动，手掌心出汗不止。在阿莱恩的邀请下，她不安地坐到椅子上。福克斯坐在她后方，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打开。
“宾兹女士，”阿莱恩说，“冒昧占用你一两分钟时间。”
宾兹眨了眨眼。“怎么？”
“我知道你是一位民俗学的专家。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专家。”
“我确实对民俗有所研究。”
“奥特利医生告诉我，”阿莱恩说，“全英格兰，你应该是这方面少有的权威。”
奥特利医生有些莫名其妙。
“过奖。”宾兹女士回答，身体向医生倾斜了一下。
“不过，在讨论民俗之前，我希望可以把例行工作做完，越快越好。我听说，昨天你让威廉•安德生先生搭了顺风车——”
宾兹女士的回答很常规，与其他人的证词相差不大，阿莱恩心里有些沮丧。宾兹女士对此事的描述完全符合他所了解到的。
“我很乐意让他搭便车，”她开始陈诉，显得紧张，“这是我的荣幸。我试着和他套近乎。但他摆着一副臭脸，不愿与我多做交流。”
“昨天搭车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
“我印象中，应该有过两次。一开始是这样的，他做了手势让我停车。我停车后，他问我，口音真的很重。像这样：‘泥（你）要锅取（过去）吗？’
“路上的时候，他又开了一次口。说一会看到厄尼•安德生先生，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当然，他只是说说的。”
“你们到了马蒂安城堡以后呢？”
“他下了车，马上离开了。”
“那么，”阿莱恩问，“你干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宾兹女士的表现不正常起来，她把身子往衣服里缩，活像只缩头的乌龟。
“我是说，你到了那儿，”阿莱恩让自己听上去尽可能温和，“然后做了什么？”
因为感冒，宾兹女士的鼻音很重：“当然是旁观。”
“你当时所在的位置是？”
宾兹女士又把脑袋压低了些。
“院子里，在拱门那儿。”
“就是与宅子相连的那个拱门？你从那边进入院子的？”
“没错。”
“站在那儿，可以看到舞蹈表演？”
宾兹女士舔舔嘴唇，点头。
“你一定乐在其中，早就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啊，怎么会，没有，我发誓！”宾兹女士几乎喊叫了起来。
“你误会了，”阿莱恩解释道，“我是指接下来的舞蹈环节。”
“马蒂安五子剑舞的确是独一无二。”宾兹女士压着嗓子说。
“和你所期待的一样？”
“当然！”宾兹女士暗吸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惊愕。
“和宾兹女士讨论民俗，”阿莱恩想，“确实能到达我想要的效果，一问一个准。”
宾兹女士开始深入地讲解起来。民间的所有舞蹈与戏剧都有相同的源头。每一种都由特定的文化元素构成。五子剑舞最奇妙的地方，在于不同的文化元素融合一起，同时又有自己的特色。“相同之中有不同，不同之中——”还没说完，宾兹女士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你觉得演员怎么样？”
宾兹女士对演员的表演赞不绝口，比她以前在英格兰乡间见过都好。她从前一刻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讲起分腿跳跃、两步跳等一系列费解的动作术语。阿莱恩感到奇怪，仅凭着昨晚重复两次的舞蹈，宾兹女士就记住了五子和小丑的每个动作。不仅如此，她还能记得贝蒂和霍比马的站位：两人先是绕着舞台周围蹦跳。随后，贝蒂开始追赶观众中的年轻人，用裙摆罩住他们的脑袋。霍比马站在舞台后面一动不动。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你竟然都记得，”阿莱恩说，“这太神奇了。我是说，你只看了一遍。怎么做到的？”
“我、我记性不错，”宾兹女士回答，心虚地笑了笑，“记这些事是我的强项。”
然后宾兹女士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看上去不太舒服。阿莱恩问她是不是记了笔记，她马上否认，接着又犹豫起来，像在考虑要不要改口。
宾兹女士对舞蹈的描述和阿莱恩的信息一一对应，除了一点。谈到盖瑟的第一次亮相，她的叙述有些不确定。虽然盖瑟的进场阿莱恩之前听到过，盖瑟绕着舞台跑动，拿着系着囊袋的手杖，敲击马蒂安祭坛。但等盖瑟登场后，宾兹女士又能够准确地讲出每个部分。在拉尔夫抢走剑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她的记忆好像开始出错。她记得霍比马在某个时候走到城墙外，却不太清楚厄尼追赶拉尔夫的细节，都是一些模糊的叙述。拉尔夫拿厄尼的剑做了什么，也说不上来。而且，她对自己的不确定感到特别窘迫，说的话也变得唯唯诺诺、没有逻辑。
“独舞很有意思——”
“等一下，”阿莱恩说。宾兹咽了口口水，眨巴着眼。
“听着，宾兹女士。我现在在想，从第一轮剑舞结束，也就是‘小丑砍头’以后，一直到丹的独舞开始，这中间的表演你一点都没看。是吗？”
“我不感兴趣——”
“如果没有看过，你怎么肯定自己会不感兴趣？宾兹女士，你之前看过这个表演吗？”
宾兹女士望着阿莱恩，一脸恐惧。阿莱恩想，宾兹女士过去有过类似经历，此刻她一定把阿莱恩和盖世太保联系在了一起，她吓坏了。阿莱恩感到很内疚。
奥特利医生也体会到了阿莱恩的心情，走到宾兹女士身边安慰道：“别担心，宾兹女士。真的，你看，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警察们只是想了解事实，振作点。”
医生宽大的手掌，缓缓地落在宾兹女士的肩膀上。
宾兹女士叫了一声，躲开医生的手。
“嗨！”医生故作幽默道，“怎么回事，神经痛还是组织炎？”
“我——大概、是因为天冷的缘故。”
“肩膀疼？”
“嗯，两边都疼。”
“宾兹女士，”阿莱恩坦诚道，“不知你是否愿意相信我的话，虽然我知道你应该听过。在英国，我们警察准则的制定十分严谨，以维护公众的安全为旨，防止他们遭受警务人员的欺凌、逼问。清白无罪的人完全没有害怕我们的必要。完全没有必要，你明白吗？”
宾兹女士低着脑袋，压着嗓门，说话的声音不太清晰。
“……就因为我是德国人。你们不在乎我是不是反纳粹，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入了你们国籍。因为我是德国人，你们就觉得我可疑。我们在英国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场的三位英国人纷纷表示否定。宾兹女士听着他们的解释，却不为所动。
“大部分人都觉得，”宾兹女士改口，“我做什么都可疑。”
“你是因为昨晚的事才这样说的，因为厄尼站在祭坛上所说的话？”
宾兹女士用手捂着脸。
“你对他的话耿耿于怀，是吗？”阿莱恩问。
奥特利医生正想说些什么，注意到阿莱恩的眼神暗示，便没有插嘴。
阿莱恩继续说道：“厄尼用剑指着你，是吧？还说：‘问她，她知道。都是她干的。’诸如此类的话，对吗？”
阿莱恩等待着，但是宾兹女士只肯把脸露出一截，不愿把手放下来。
“宾兹女士，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阿莱恩又问。
宾兹女士的声音如此的含糊，三人都竖起了耳朵。她的回答令人意外。
“因为我是个女人。”宾兹女士说。
Ⅱ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说，无论阿莱恩怎么询问，宾兹女士都没有给出满意的解释。阿莱恩问她，女性是不是被禁止参加仪式舞蹈。宾兹女士极力否认，很明显阿莱恩的问题引起了她的激烈反应。宾兹女士开始语速加快、激情澎湃，大谈仪式舞蹈的性别元素，福克斯先生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双性人！”宾兹女士喊道，“象征的是爱欲与生殖，这个形象有着很古老的说法。毫无疑问，霍比马也是如此。双性人贝蒂怜爱的对象，正是小丑，而霍比马——”
宾兹女士停了下来，似乎发现自己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奥特利医生知道宾兹女士来时发生的事，就说误闯考斯铁铺就足以让盖瑟发脾气。所以他认为，厄尼是不是误以为宾兹女士给表演带来了晦气，才会说出这些话。奥特利医生问宾兹女士有何看法。
 “没错，一点没错。”宾兹女士叫了起来，一下子又变得热情洋溢，对医生的解释表示赞同。阿莱恩并不能理解宾兹女士态度的转变，并认为这种转变是假装出来的：她一直在偷偷观察阿莱恩的反应。阿莱恩感到不愉快，仿佛自己的宽容和善意被利用了。宾兹女士对付警察人员很有一套。
宾兹女士穿着好几件羊毛衣，小幅度地动着双肩。她想要伸手揉一下，看到阿莱恩的眼神，又收回了手。
阿莱恩问：“肩膀很疼吗？奥特利医生可以帮你检查一下。”
奥特利出声表示同意，显得很是专业，但是宾兹女士误以为阿莱恩在下通牒，使劲摇头，脸色死灰不敢出声，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中。
“我不会一直把你扣在这儿，”阿莱恩说，“还有一两个问题。第一个，昨晚表演的过程中，霍比马靠近过你吗？”
宾兹听了阿莱恩的话，缓缓站了起来，像个年迈的老太太。福克斯从眼镜上方望向房门。阿莱恩和奥特利医生也站了起来，都略微向她靠近。让阿莱恩欣慰的是，这个问题总算没让宾兹女士再次激动起来。
阿莱恩又问了一遍：“你和霍比马有任何接触吗？”
“有过一次。霍比马一开始即兴表演的时候，”宾兹女士眼中泪光闪动，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心情，“他逗弄观众的时候，碰到了我。”
她又补充了句：“我记得是这样的。”
“所以你衣服上也沾了焦油？”
“大衣上沾到了一点。”
“我怀疑霍比马和贝蒂是事先设计好的。”
奥特利医生欲言又止。
“我不清楚。”宾兹女士回答。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排练的吗？”
“不清区（楚），我不清区（楚）。”
福克斯与奥特利医生交换眼神，重重咳嗽了一声。阿莱恩忙追问。
“还有一个问题，宾兹女士。我的问题很严肃，请务必如实回答。我希望你相信，如果你是清白的，请不要做任何隐瞒，也不必害怕。请相信我。”
“我是清白的，清清白白。”
“好的，请听好。我的问题是，第一轮剑舞结束以后，你是不是离开了院子，直到丹表演独舞的时候才回来？”
“我没有。”宾兹女士大声回答。
“真的吗？”
“真的。”
沉默片刻，阿莱恩发话：“好吧，我的问题问完了。之后我们会让你在自己的证词上签字确认。这段时间恐怕你都得留在东马蒂安了，死因审判会结束后你才能离开。”
“谢谢你的合作。”阿莱恩走到门边，打开门。
宾兹女士走到门边停了一下，看了看阿莱恩。她保持冷静，语气突然镇定起来。
“一定是那个疯儿子干的，”她说，“他有羊癫疯。仪式舞蹈带来的兴奋感会让羊癫疯发作，这种说法由来已久。一定是他干的。他之前不是拿剑把父亲的手砍伤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阿莱恩问。
“我听别人说的。”宾兹回答，有点不太舒服。然后走出了房间，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阿莱恩一眼。
阿莱恩对福克斯吩咐道：“不要让她和贝格说一句话。盯紧她，福克斯，然后通知贝格，就说让他先回加油站，我们这儿还有一点事要处理，一会就过去。”
福克斯也走了出去。阿莱恩对奥特利医生微笑。
“现在你可以说了，”阿莱恩说，“看起来你快要憋坏了。”
“差不多。她简直谎话连篇！上帝啊，我还是头一遭听说这回事！排练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想到，客栈里可以听到全过程。”
“你们在哪儿排练？”
“客栈后面的旧仓库里。”
“奇怪，不过我想，”阿莱恩喃喃道，“我知道她中途离开院子的原因。”
“你确定她离开过院子？”
“亲爱的伙计，我很确定。她可是个民俗狂热分子，任何民俗方面的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狗鼻子。你们表演的第一轮剑舞和第二轮剑舞，她记得一丝不差，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因此，第一轮结束后的‘贝蒂’即兴表演中，如果她当时在场，一定能把喜剧演员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捕捉下来。当然，如果说拉尔夫和贝格可以称得上是喜剧演员的话。你之前提到关于表演中丰收的内容，她肯定很感兴趣。如果她当时在场，她一定可以把每一个细节记得一清二楚。现在她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她什么也没看到；她什么也没看到，是因为她当时根本不在场。我非常肯定，而且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在场。”
福克斯回来了，擦了擦眼镜片，说：“阿莱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猜想，宾女士在第一轮剑舞结束后离开了舞台。接着拉尔夫筹钱，再后来拉尔夫和傻子厄尼打闹，她都不在场。一直等到丹上场表演独舞，她才回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完全是这样，福克斯老弟。我的推测更加大胆一点，也许在第一轮剑舞开始前，她就已经走开了。”
“什么？”福克斯抗议，“你别忘了，第一轮剑舞她记得很清楚。”
“我必须说——”奥特利医生搓搓手，同意福克斯。
“我知道，”阿莱恩说，“让我解释给你们听。”
听完阿莱恩的解释，两人都难以置信地挑挑眉，向阿莱恩抛出了一系列问题。
“哦，也许有这个可能。可是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即使你的推测是对的，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宾兹女士当时去哪儿了。”
“你要怎么解释宾兹女士去哪儿了？”
“如果能够窥看一下宾兹女士的胴体，”阿莱恩打趣道，“答案一目了然，只不过这个美差我们是无福消受了。让我们去拜访一趟西蒙•贝格先生，看看他能告诉我们些什么。福克斯，他刚才在干吗？”
“在给赛马的打电话，”福克斯回答，“说什么在桑当一点半，有个日耳曼舞者啥的。有趣，我一开始都没有想到是赛马，真有趣。”
“奇了怪了。你去接贝利和汤姆森回来，问问他们有什么新发现。让他们吃顿饭，怪可怜的。我想特里克希会安排妥当的。然后我们一起开车去贝格的加油站。”
福克斯奉命离开，阿莱恩请奥特利医生讲一讲西蒙•贝格的情况。
“他是本地人，”奥特利医生说，“村里杂货店老板的儿子。现在店转给别家了，但是店名没变。二战的时候，他在皇家空军担任轰炸机飞行员，战绩十分出色，凭借一人之力成功歼灭不少敌军，可谓势如破竹。随后，他又成功带领两名战友，从西班牙突出重围，凯旋而归。虽然在服役之前贝格是个麻烦不断的叛逆小子，但是在军队中表现活跃，还被授予了杰出飞行勋章。”
“那么战后呢？”
“哦，又成了个麻烦不断的角色。真是令人可惜。贝格佩戴勋章穿上制服时，可真是有模有样。当年参军的小伙子们都这样，难道不是吗？威风凛凛、任务远大、险中求胜，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退伍以后贝格回到了这里。你也知道乡下人的脾气：空军英雄也许会动摇原本的等级观念，也只是一时的改观而已。人们开始议论，这些所谓的大英雄脱了制服之后，言语多么的粗鄙，穿着多么的不堪。实际上，贝格在空中逞威风的那几年里，确实讲了不少粗话，穿过的背心夹克现在也邋里邋遢。可是退伍的军人都这样。”
“可以理解。”阿莱恩回应。
“所以我说真是可惜了，退伍后他工作换了又换。我请他来参加‘剑舞周三’的表演，是因为以前扮演霍比马的老贝格在突袭战中死了，是贝格的亲戚，住优福特那边。贝格家的人担任霍比马一角很多年了。”
“所以，西蒙•贝格到现在表演了几年了？”
“自打战争结束后，大概有九年了。”
“西蒙的生活状况如何？”
“过去的九年里都过得不太好。我听说除了不停换工作，还迷上了赌博，整天泡在酒吧里无所事事。三年前他老子死了，给他留了笔钱，买下了优福特的一个加油站。我听说经营得也不算太好，亏损不少。听说有一家大公司愿意给予帮助，前提是把考斯铁铺改成加油站。考斯铁铺位于十字岔路口，而且据说不久后还有迁一条主干道，不好好利用这个地理优势实在可惜。几个儿子都心动了，还拉西蒙入伙帮他们说服盖瑟。可惜老盖瑟怎么也不同意。”
“现在不同意也没有用了，”阿莱恩轻描淡写道，“西蒙也可以扭转亏损了。”
“表演第一轮剑舞的时候，五子就像五个汽油泵一样杵在盖瑟身边，”奥特利医生尖锐地指出，“西蒙没有机会靠近盖瑟，更不要说下手。而且，无论贝格去了哪儿、做了什么，盖瑟出场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舞台，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还有，如果你穿上那套束手束脚的马套就会明白，要砍下一个人的头，也是不可能的。就个人而言，我很欣赏西蒙这个小伙子。”
“好吧，我明白了。我什么也不会多说的。”
“我希望，”奥特利医生有些生气，“你不要扮演令人讨厌的上司角色：‘你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瞒着不说。’”
“我没有。”
“好，你肯定推理出了不少理论，故意藏着掖着。”
“不方便透露。”
“不方便？”
“不便利，奥特利。①”
“呵，真是的！”奥特利医生一脸嫌弃。
“和我们一起到贝格的加油站去吧，在边上旁听。如果贝格说的有所出入，你可以提出来，但要看我眼神示意。可以不？让我们出发吧。”
Ⅲ
尽管雪已经融化，但是下午依旧寒冷。泥泞和雪水覆盖了优福特的道路，夹在绿化带中间的路面看上去湿漉漉、灰蒙蒙的。大约行车一英里，阿莱恩一行人到了西蒙的加油站——一间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小棚房，贝格的车就停在外面。阿莱恩把车停在第一个加油泵前，鸣了鸣喇叭。
西蒙•贝格闻声而出，穿了一件白色的工装裤，口袋上绣着大大的英文字母。在阿莱恩看来，这些字母简直预示了贝格不着边际的开场白。贝格注意到阿莱恩，不怀好意地笑着，同时挑了挑眉毛。
“你好，”阿莱恩说，“请给我来四——”
“四堆炭火，堆在头上？②”西蒙说着，走向油箱。
如此意想不到的开场白，却让接下来的对话顺利了起来。阿莱恩下车，来到西蒙身边。
“炭火？”
“原谅我今天上午对你的无礼。”
“不必放在心上。”
“我也是为了不让厄尼继续犯傻，”西蒙解释道，把油嘴插进油箱口，“你刚才是说要四升汽油？”
“四升。随便一提，我是为了公事过来的。”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西蒙咕哝道。
阿莱恩等汽油加好，付了钱。等着西蒙回来，手里紧拽着找零，递给他。
“为何不进来坐坐？”西蒙提议道，“外面可冷了。”
西蒙带着大家进了一个堆满物品的小房间，这就是西蒙的办公室。福克斯和奥特利医生跟在阿莱恩后面，只得从一侧横着身子进屋。
“医生近来如何？”西蒙问，“当华生吗？”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像这么回事。”奥特利医生回答。西蒙笑了笑。
“对了，”阿莱恩活跃气氛，“赛马结果如何？”
“很不错。”西蒙回答。
“那么看来，给日耳曼舞者下注是对的。”
西蒙望向阿莱恩，眼神警惕：“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吗？”
福克斯回答：“是我，贝格先生。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了。”
“原来如此。”西蒙拿出香烟，神情不悦地点燃，旋即露出黠笑，“还是和你们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赔率二十七比一。赌其他的马全输光了。”
“那看来结果是不错。”
“小赚一笔。”西蒙说，再次咧嘴笑道，“下注的时候确实比较冒险，但是现在看来完全值得。”
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寒暄：“医生近来如何？”
“身体无恙，多谢。加油站老板近来如何？”医生语气冷漠。
“很不错。”
眼看两人的话题聊不下去了，阿莱恩赶紧问起五子剑舞的事。
西蒙对昨晚表演的陈述显得一本正经、公事公办。阿莱恩心想，这一定与他向长官打报告相差不远。开场的延误、小丑盖瑟的亮相一一汇报，声音洪亮有力。包括入场前的匆忙换装。然后他开始描述自己怎么戏弄观众，特别是姑娘们。
“真有意思。我从马脖子的孔眼里看到，有几个姑娘表现出一副放马过来的样子，还发出咯咯的嬉笑声，也许她们认为沾上焦油就是沾上好运。但也有一些姑娘比较害怕。”
“坎皮恩小姐反应如何？”
“你是说那个小可人儿卡米拉？即使她害怕也不打紧。认定目标就不该放过，不能光碰运气。她被我追到躲到拉尔夫这小子怀里，这个幸运的家伙！”
西蒙的笑容又柔和了起来。“所以，没办法。”总算是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当时情况的种种，通过西蒙的讲述都可以想象出画面来。
阿莱恩让西蒙回忆一下，在霍比马即兴表演之后和第一轮剑舞开始之间，他在哪儿、干了什么。西蒙说自己去了拱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
“那么在第一轮剑舞的过程中呢？”
“一个人逛来逛去。”
“没有和贝蒂一起？”
“也许在一起。我记不太清了。那会儿我当时注意力不太集中。”
“你没有跑到城墙外面去吗？”
“没有，只是到处走动。我是那种闲不住的人。上帝知道我该做点什么，可是我只是瞎转悠，没走远。”
“你昨晚一直这样？”
“差不多。”
“你没有靠近过舞者？”
“我想应该没有。”
“祭坛呢？”
“也没有靠近过。”他想都没有想。
“盖瑟到底是怎么躲起来的，你能具体点告诉我们吗？”
“就是和以前一样，躲到了祭石后面，然后一动不动。”
“当时你站在哪个位置？”
“我不太记得了。”
“没有靠近祭坛吗？”
“绝对没有。”
“我知道了，”阿莱恩说道，避免和医生眼神交汇，“然后呢，在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就是到处走动，走到舞台后面。”
“当时舞台上怎么样？”
“贝蒂表演完之后，是丹的一段独舞。”
“贝蒂表演了什么？”
“即兴表演。过去人们常常告诉我，贝蒂会在观众中追捕小伙子，然后把他们困在‘她’的裙罩里。贝蒂会怪叫不停，困在里面的小伙子会发出呼救声。贝蒂放他们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已经衣冠不整、狼狈不堪。你可以想象到，那种陈年旧俗。”
“史丹尼先生似乎没有做这种表演。”
“谁？你是说拉尔夫？他做不出那种表演。拉尔夫太温和了，你懂我的意思的。”
“那么，他是怎么表演的呢？”阿莱恩追问。
“说真的，我没太留意，也没怎么看他表演。事实上，我当时背着舞台在抽烟。”
“所以，你什么时候又留意表演了？”
“丹的独舞之后。就是第二轮剑舞开始的时候，因为我从舞台后方走回来了嘛。”
随后，西蒙的描述又和其他人的说法吻合了起来。阿莱恩没有打断他，直到西蒙讲完。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西蒙•贝格率先站了起来。
“那好，”西蒙说，“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恐怕，你所说的和事实完全不同。”
“该死！”
“让我们来看一看，”阿莱恩分析道，“你的即兴表演结束后，那时候第一轮剑舞还没开始。在这期间，你的描述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你怎么看？”
西蒙看着奥特利医生，装出顽固而倔强的神情。
“我和你一样想不通。”
“我们希望得到你确切的回答。再比如说，第一轮剑舞的时候，你说你自己一直瞎转悠但是没有走远，没有靠近过舞者，更没有靠近过祭坛。但是其他人包括奥特利医生，都声称看到在‘小丑砍头’那会儿，你走向祭坛，漫无目的地站在那儿。”
“是吗？”西蒙反问，“我自己当时干过什么，我都记不太清了。也许是你听错了，也许是你没听准确。”
“你是说，”奥特利医生对质，“我没说明白？你可别想瞎糊弄过去。我很确定，那时候你就站在祭坛后面，而且离祭石很近，你不可能没有看到盖瑟。不好意思，阿莱恩，我没忍住。”
“没事。贝格，你看，他们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其他人的描述一致。”
“太糟糕了。”西蒙骂道。
“从常理来看，你站在祭坛后，差不多正对着祭石后方，盖瑟就躲在那儿。你肯定看到了他。”
“我没有看到他。我也不记得靠近过石头后面。至少距离没有近到能够看清的地步。”
“你愿意对你的证词发誓吗？”
“当然愿意。”
“那么贝蒂和厄尼之间的打闹呢，你还记得吗？”
“他们之间不是因为那把剑发生了争吵吗？说到这，他们跑到舞台后面的时候，我已经走开了。”
“不，你没有。不好意思，阿莱恩。”奥特利医生再一次为自己的插嘴道歉。
“我得到的说法是这样的，”阿莱恩解释道，“他们两个打闹的时候，霍比马就在城墙外看着。在那之前，霍比马走过拱门，到墙外的时候，还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叫，你觉得呢？”
“那应该就是这样，我敢打赌。我为什么要记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在开场之后、你戏弄观众之前，你对自己的行动记得一清二楚。但是接下来，你就像陷入了记忆混乱，一直持续到‘小丑砍头’部分。所有人都说你那时站在祭坛后面，但你却一直坚持己见，说自己没有靠近祭坛。”
“没错，”西蒙的回答毫不慌张，嘴唇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在我记忆能力范围内是这样的。”
“不妨告诉你我的猜想。我认为，从你结束即兴表演，一直到你回到舞台（你的回忆再次清楚起来）的这段时间里，是盖瑟被害的时间段。”
“我可没有砍死他，”西蒙答道，“可怜的老家伙。”
“你有注意到任何可疑情况吗？”
“没有。”
“我希望，”阿莱恩怒道，“你不要干傻事——当然，我是指想袒护或者做什么狡辩。”
“教训完了吗，恩师？”
“没有。关于那位德国女士，你了解多少？”
“从她到这儿来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但是你卖了一辆车给她，难道不是吗？”
“没错。”
“还有其他方面的交流吗？”
“该死的，你在暗示什么？”西蒙迅速反问。
“你们没有聊起‘日耳曼舞者’？”
西蒙动了动双肩，那样子让阿莱恩想起了宾兹女士。“哦，你说这个啊，”西蒙看上去安心不少，难以抑制的满意之色再次浮现脸庞，“不得不说，这位年长的女士给我带了一点好运，我是指赛马。日耳曼舞者，由公马‘回报’和母马‘替换’配种所生。要取胜简直是小菜一碟。”
“‘回报’？”
“是的，‘回报’是一匹很厉害的公马，相对来说母马‘替换’倒不是很热门的选手。”
“难道他们没有给你其他方面的灵感吗？”
“谁？”
“‘回报’和‘替换’。”
“我，”西蒙语气冷淡了起来，“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那就算了。你昨晚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衣服？最旧的一套。因为每次表演结束，衣服上都会沾满焦油，洗也洗不干净。”
“什么样的？”
“一件皇家空军的加厚服，一条奶油色的白长裤。”
“这样啊，”阿莱恩询问，“我们可以借一下你的衣服和裤子吗？”
“嗨，这听上不太妙，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你知道是为什么，我们要检查衣服上的血迹。”
“多谢，”西蒙脸色煞白，“真是有劳你们了！”
“我们会检查每一个人的衣服。”
“应该查看血迹的多少才对。”西蒙犹豫了一下，接着望向奥特利医生，“在专家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不过我知道，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阿莱恩鼓励道，“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我也是碰巧知道的。如果你要把一个人的头给砍下来，肯定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大量的血迹。”
“我懂了。请问，你是如何碰巧知道的呢？”
“你应该想到的，那是我在德国打仗的时候。”
“你能详细地说一下吗？”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趣事。我们被击中了，快爆炸的时候，我正好带着伞得以逃脱③。”
“他是说轰炸机被击中了，他跳了降落伞。”奥特利在边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没错。”西蒙点头道。
“这么说，当时的情形很危急啊。”阿莱恩想象道。
“确实很危急。”西蒙眉头紧锁。语气平淡，没有做任何戏剧性的表现，却让人感到一种真实感，这种真实源于鲜活的记忆。
“在降落到地面之前，我就看到了德国佬。我一到地上，他们就冲我而来，一共有三个。两个被我解决了，剩下的那个看上去有些年纪，而且也比较难对付，手上还拿着篱笆剪，我和他两个同伴缠斗的时候，他从后面突袭我。我转身看到他，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如果当时我的同伴没有及时出现的话，我现在也不在这里了。我同伴用刀划开了他的脖子。”西蒙做了一个很形象的动作，“所以，我知道砍下一个人的头要喷很多血，对吗，医生？”
“没错，”奥特利赞同，“确实如此。”
“所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西蒙说着，转向阿莱恩，“你看呢？”
“如果你们不再深入讨论下去的话，”阿莱恩说，“这回事也许会更简单。所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我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你。根据我所听到的证词，当厄尼追到舞台后面的时候，你到底是在舞台后方的拱门那儿，还是在城墙外面？”
“应该是城墙外面。”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和你说了。在第一轮剑舞结束之后，我把拉尔夫一个人留在舞台那儿。我听到他在吱吱叫，观众则笑作一团。我在墙外抽了支廉价烟，脱了长靴，靴子可真重。随后，我的下士——也就是厄尼跑到城墙外面来。他以前在队里是我的勤务兵。当时我看他像痉挛一样颤抖着，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兴奋。过了一会儿，拉尔夫也来了，把剑还给了厄尼。拉尔夫还说了声‘对不起’，我劝他避开厄尼，往另一个拱门（也就是与宅子相连的那个拱门）走回院子，于是他绕着墙往那边走了。”
“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回舞台的时间。我从拱门回到院子，厄尼也是。”
“是谁把焦油倒进篝火堆里的？”
“谁也没有把焦油倒进篝火堆。‘克里艾克’笨重的戏服不小心撞到了焦油桶而已。我的戏服又脏又粗糙，穿着也不方便做动作，还摇来晃去的。我差点被火点着了。”西蒙细想道，“唉，好险。”
“然后你回到了舞台上？和厄尼一起？”
“就是这样。”
“确切地说，是回到了舞台的哪个位置？”
“我不清楚厄尼去了哪儿，在我印象中，我是直接朝舞台正中央走去的。”西蒙半眯着眼睛，像是在追溯那时候的画面，“五子开始跳第二轮剑舞，我当时快走到祭坛那儿，因为我恍惚记得和他们之间隔着祭坛。接着我掉头走到舞台右边，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注意到祭石后面的盖瑟了吗？”
“隐约瞥到了一点。你知道，从帆布马脖子的孔眼往外看，视线不太好。而且，霍比马的躯体就像一个架子卡着我的下巴，根本看不到脚底下三英尺以内的范围。”
“好，我明白了。你会不会踢到过什么东西，但是没看清踢到的是什么？”
西蒙瞪大眼睛，继而眨了眨眼，露出恶心的神情，“真是有趣的想法。”语气有些强硬。
“所以，有这么一回事吗？”
他打量了双手好一会儿，皱了皱眉。
“老天，我真的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早些时候，我问厄尼是不是他干的，你为什么不让他回答？”
“那是因为，”西蒙马上回答道，“我很了解厄尼的情况。他没什么脑子，也不长记性，性格又怪。我过去常常得留心看着他点，怕他做出点什么举动。我知道他的老毛病会发作。所以我骗他，让他以为自己还是我的勤务兵，这样才能听得进我的话。”西蒙话语含糊起来，“我很同情厄尼，就像他同情那条病怏怏的狗一样。可怜的老傻瓜。我了解他的情况。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又让他变得不正常了。盖瑟死后，他的羊癫疯又发作了，不是么？他会回答你说是他干的，哪怕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看到血就会变得很奇怪，对于五子剑舞啊祭石啊诸如此类的东西有很诡异的联想。因此，如果我当时不阻止他，他会平白无故地突然向你承认自己杀了人，即使他并没有杀人。”
“那么，你觉得是他杀了盖瑟吗？”
“不，我认为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做到呢？当他有机会下手的时候，剑在厄尼的手上。他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了。我会考虑这一点的。死因审判会时我们会传讯你做一个声明。到时候，如果你想修改自己今天的说法，我们也很乐于接受。”
“我不想修改任何说法。”
“比如说，你记忆突然恢复过来了。”
“该死。”西蒙厌烦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如果你想骗我们，”阿莱恩警告，“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别这样，”西蒙再次强调，并且补充说，“你放过厄尼吧，他是无辜的：厄尼是安德生家最温顺的。”
“是吗？请问，安德生家里有谁表现比较野蛮呢？”
“他们性格都很温顺，”西蒙笑着说，“不会伤害任何人。”
做完笔记之后，一行人离开了西蒙•贝格。
当几个回到车上时，奥特利医生又发作了。
“那个年轻的轰炸机飞行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简直谎话连篇！对天发誓，阿莱恩，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十分讨厌！”
“是吗？”阿莱恩似乎心不在焉。
“嗯，你不觉得吗？”
“啊，”阿莱恩嘀咕道，“接下来西蒙想要把铁铺改成加油站，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对不，福克斯？”
“你说的没错，阿莱恩探长。”福克斯积极地回应道。
奥特利医生说：“你们能告诉我是这么一回事吗？”
“当然可以。哎，那是谁？”
下坡的时候，为了给迎面而来的车子让路，阿莱恩把车开到路边。他注意到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头上裹着一块围巾，男子则戴了一顶羊毛帽子，车里似乎有一种紧张的气氛。车子开过去的时候，阿莱恩认出了车上的女子，是特里克希•普洛曼。
“克里斯一向风风火火，不浪费一点时间。”奥特利低声道。
“他们两个订婚了？”
“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奥特利的回答简洁，“但是结婚还很没个准。”
“是因为盖瑟？”
“我不回答你的问题。”
“你刚才说的，克里斯做事一向风风火火，恐怕是盖瑟不同意吧？”
“差不多，都是村里的一些传言。”
“如果我告诉你西蒙是怎么一回事，作为交换，你可要把村里的谣言告诉我。”
奥特利医生在车座上动动身子。
“我听说的也不多，”医生显得有些沉重，“我考虑一下吧。”
接着他们回到客栈的房间，屋内空气污浊，光线昏暗。阿莱恩一直沉默不言，与此同时福克斯忙着整理笔记。奥特利医生一会看看阿莱恩，一会看看福克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开口。不久，阿莱恩走到窗边。
“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今晚气温应该会降到零下。”
福克斯从眼镜上方望了望奥特利医生。完成笔记整理后，福克斯也走到了窗边。
“路上有个女的，”福克斯观察窗外，“有点眼熟。带着狗。”
“是达尔西•马蒂安小姐。”
“真是有趣。”
“怎么？”
“在这种天气出来遛狗。”
“她好像是朝客栈这边来的。”
“真是一派胡言，”奥特利医生还在琢磨西蒙的事儿，突然谴责起来，“他否认自己在第一轮剑舞的时候去过祭坛后面。相信我，当时他就站在那儿。而且当拉尔夫抢过厄尼的剑的时候，他在拱门那里叫得活像匹小野马。西蒙为什么要说谎？我最讨厌别人说谎！”
阿莱恩只是回答了一句：“我不认为西蒙在撒谎。”
“什么！”
“在第一轮剑舞的时候，西蒙否认自己接近过祭坛。我相信他没有说谎。”
“但是我以性命担保，阿莱恩——我发誓——”
“同样的，我也相信他没有看到拉尔夫抢走厄尼的剑。”
“什么，可是——”
阿莱恩转向奥特利医生：“他当然没有看到，因为他不在场。他离开了舞台，为了和一个女性朋友约会。”
“约会？ 哪里来的女性朋友？”
特里克希走进了房间。
“阿莱恩先生，”她传话道，“达尔西•马蒂安小姐想见见你。”
注释：
①此处阿莱恩探长借utterly（完全，绝对）和Otterly（奥特利）同音玩了一个双关。
②典出《圣经》：“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炭火意为仁德，此处贝格引用为了让阿莱恩原谅他的无礼。
③原文此处用的是hit the silk，是跳降落伞的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