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辣生涯

 昨天在超市买卤菜，是一对夫妻店，那个丈夫问我要辣吗，我说多要点，丈夫不确认地又问了一遍，我更加肯定地说，多放点吧。于是丈夫就从一个秘制的盒子里舀了一大勺辣椒。他妻子一见，惊呼，你怎么舀那里的辣椒，那个辣椒一点点就辣得不能吃了。我听后也被吓住，按照我以往的脾气，都是一股脑地说几个多放点的，这次庆幸没说这样的话。
于是提着回来，想着辣椒那么辣，吃着肯定很过瘾，但是回来一吃，竟然一点辣味都没有，不禁回想他妻子的那声惊呼，不禁莞然。
自从离开故乡，吃的东西就越来越不辣了，几年来，吃辣的水准越来越下降，但是和身边的朋友比，还是算能吃辣的。有时遇到别人夸赞，便拱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但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吃辣本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是饮食习惯罢了，西南地区的人能吃辣，江南地区的人能吃甜，没什么高下之分。不过在我的经验里，不管是哪里人，总是爱炫耀自己能吃辣，却从来没见人炫耀自己能吃甜，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就是我见到的那些一点辣都不能吃的人，吃了一点辣，哈着气，还忍不住问我说，哎，你看，我吃辣的水平是不是提高了？我连忙点点头说，提高了提高了。
不过在上海的四年，倒是让我吃得来清淡了，之前没辣椒是一点都吃不下饭的，现在就是全清淡的菜，我也能吃得饱饱的。这也是入乡随俗带来的好处吧，不过坏处也有，就是吃辣的水平较之少年时下降了，在家时还有些不习惯那么辣，须知以前是非常习惯的。
吃了许多地方的菜，别的地方也有川菜的影子了，也开始放辣椒，不过吃来吃去，到底不如故乡的好吃，我觉得这是辣椒的关系，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故乡的辣椒好吃，以前父母在外面工作，总是会带许多故乡的辣椒去，按母亲的话说就是，那地方的辣椒没家里的香和辣。的确是的，像是现在在北京，我大抵都是自己做饭，我又爱吃凉菜，平时拌个黄瓜什么的，都是超市买的辣椒粉，红是红，不过没有什么辣椒味，一看标签，北京本地产的，这地方哪里能出好辣椒呢？想我故乡的辣椒，只要放那么一点点，凉菜的味道就出来了。不过这也有自吹自擂的因素吧，人就是这样，在别的地方了，就吹故乡的好，回了故乡，又吹外面的好，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记忆的偏差。
我做菜都会放点辣椒的，红椒青椒干椒辣椒粉，按照自己的感觉放，其实有时候也没有辣味，只是看着有辣椒，心里有个安慰而已。这差不多形成一个习惯了，做菜就要放辣椒，不放辣椒就不知道怎么做菜，记得以前做紫菜蛋花汤，出于创新的心理，放了许多辣椒面下去，一吃，毁了，才知道辣椒也不是万能的。
我以前吃辣椒是很厉害的，可以吃生辣椒，什么小朝天椒啊，小泡椒啊，一口一个，嘎嘣脆，我看电影，看到韩国人用小青椒蘸着酱吃，突然就很吞口水，我是很喜欢这样的吃法的，可惜我们那里没有这种吃法，我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不知道他们的辣椒是什么样的，不然的话也想拿来吃吃。不过我现在可不敢乱吃了，辣椒虽然外表都差不多，但是不同的辣椒可不一样。前段时间我突然迷恋上山东大葱，于是自己去超市买来，切成段，又买了好几种大葱酱，自己蘸着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估计那大葱是不能生吃的，我吃得满嘴都是碱涩，难受得要死，嘴巴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但我后来又去买来小葱蘸着吃了，终于把这瘾过了，于是就不馋了。所以辣椒我也不敢乱尝试了。
在我们那里呀，真是什么都有辣椒的，所以也不能列举，我记得只有糖拌猪耳朵，扣肉什么的是不用辣椒的，别的全用。我也知道许多辣椒的做法，我们那边多是将辣椒烘干，然后磨成粉，这种糊辣椒很好吃，在赤水那边，他们将辣椒烘干，然后配入好几种佐料，最后用磨磨成粉，特别香，用来蘸着吃白豆腐和猪蹄特别好吃，至今仍回味不已。
像是我们省的名菜辣子鸡便是全靠辣椒，外省人被四川的辣子鸡迷惑了，以为辣子鸡都是干干的，鸡肉和辣椒段都又多又干。那么一定要去吃吃息烽辣子鸡，就在贵阳也能吃到，吃了就知道优劣了。不说把四川做法的辣子鸡甩个千倍，也有百倍了吧，这么说，估计四川的朋友会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消自己去吃一次就好了。而且这道菜的辣不是辛辣，不是干辣，是有一种醇厚，可以回味，温和而不刺激，和肉的软糯劲道融为一体，实在是百吃不厌。当然最好去山村里，让那些农家抓一只大肥鸡现杀，再配上从地里新摘的菜蔬，甚至野菜，那便是消得一日闲了。
吃辣是很有一种侠气在的，像是在上海吃本帮菜，就有些束手束脚，文人气太重，也不好口沫横飞，还是要吃辣的才行，直接就打通任督二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根本不用在意形象。
不过我吃辣也倒霉过几次，高中时不知天高地厚，去挑战变态辣鸡翅，吃完后直接喊朋友送我去医院，自此成为一桩笑柄。现在倒不爱逞强了，似乎好几年喝酒没喝醉，也好几年没吃辣椒吃得肚子疼了。
我到底少年子弟江湖老，和辣椒越行越远了。
2016/9/29于北京
 
微信公众号：骆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