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解脱》之八：真切的虚妄之坚硬性

现在我们来聊一下坚硬性。坚硬，或者坚硬性，在佛经的文字里头，称为“地”，或者“地性”。 一、“坚硬”首先是指“坚硬感" 什么叫做坚硬？坚硬，我们很多人会认为，这就是那个东西自己具有的那种客观存在的硬度，它叫做坚硬。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请回头去看一下我们之前已经确认了的那个内容：“关键是识觉”。离开识觉，我们还能确认什么东西吗？不可能。那么离开识觉的东西，我们能够确认它的真实性吗？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的办法是——搁置。所以，当我们问“什么是坚硬？”的时候，我们要关注自己有确切的真实把握的内容，那就是我们对于“坚硬”的“感觉”。我们只是通过“坚硬的感觉”，然后才去推断，自己所感知的内容“是” “坚硬”的。因此，我们首先必须要肯定的东西，是“坚硬”的“感觉”，而不是根据这个“坚硬的感觉”，去肯定被推测的“坚硬的东西”。好了，我们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坚硬，我们实际上是首先指自己内心那个真切的“坚硬的感觉”，而不是在外头的那个“坚硬的东西”；外头的东西是不是“坚硬”，我们搁置不论，因为我们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 二、“坚硬感”是虚妄的幻觉 （一）什么叫做真实的感觉 我们先来搞清楚一个概念。什么叫做真实的感觉呢？就是我们的感觉是有客观依据的。譬如，当我们闭着眼睛的时候，我们的识觉当中生起了一只茶杯影像的感觉（即：闭眼时，觉得自己看到茶杯）。等到我们睁开眼睛，发现的确有一个外在的色法“茶杯”可以跟它对应（即：睁眼时，看到茶杯）。不管这个茶杯是一个三维立体的投影，还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谓的“真的有一只可以拿到、可以泡茶喝的茶杯”，总之，我们的眼识中出生的茶杯的影像感知，是有对应的具体内容的。这个时候，我们说，这个“闭眼看到茶杯的感觉”就是“真实”的；否则，我们就说，这个感觉，是一个幻觉。譬如我们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刚才闭着眼睛所感知到的那个茶杯画面的识觉感知，那么我们就确定，刚才闭眼时“看到的茶杯”是一个虚幻的觉知。 总结一下，定义：所谓真实的感觉，是有具体真实对象所指的识觉。 （二）“坚硬感”的虚妄性 1. “空地坚硬感”是无对象所指的虚妄错觉 我们平时走路都很放心，从来不会担心自己走在水泥马路（以下所指马路，都是水泥马路）上，会突然无厘头地掉到、陷到马路里面去。因为，当我们看着地面的时候，我们的内心会产生一种非常真切的“感觉”——当我们看见那个上面啥也没有东西的地面，我们会产生出“这无物接触的那个空地面是坚硬”的“感觉”。这个真切的“空地坚硬感”，让我们心安理得地在马路上逍遥散步、轧马路。我们仔细往内心体验中去感受一下，是不是这样子呢？我自己确认是这样的。我相信，大家一定也是这样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推理，我不敢肯定所有的人都如我这样，因为，据我所知，有人声称，他们不是这种感知感受。但是我们还是关注跟我一样感受的人的感觉。我们来分析一下，这种真切的“坚硬感”，是不是真实的？哦，对了，这里，我必须突出强调一下，是对“空地面的坚硬感”，是真实的吗？根据上文的分析，所谓某一感觉的真实，其实是指，我们某一种具体感觉的内容，它必须有一个引起我们识觉的外尘内容与之相对应。否则，这个感觉就是虚妄的，没有依据的。譬如前面所述，闭眼看到的茶杯影像，睁开眼就消失了。所以，我产生的茶杯识觉，是一个幻觉。那么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现在产生了”空地面是坚硬“的这种感觉，这个感觉，它有客观实际的对应内容吗？这样说，可能还比较饶舌。如果说得再直接一点，那就是：“那个空地面，真的是硬的吗？” 有很多人会说：那当然啊！如果那空地面不是硬的，那我们走路岂不是会掉路面里头去了吗？难道那个可以跑车、可以走人的路面，居然是稀泥巴或者水或者是空气做的？！ 等一下，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表达很清晰。让我再来把刚才的问题重新表述一遍：“那个地面，当没有任何东西接触它的时候，它是坚硬的吗？证据是什么？” 嗯，这个问题这样表达，是非常清晰的。于是刚才说路面不是稀泥巴做的人，会很理直气壮地提出来证据，那当然了，我用脚去跺一跺那个路面，用铁锹铲一铲它，用压路机在上面碾压一下，我们都可以证明，这个路面，它就是硬的啊！它没有陷下去啊。哦，是吗？我再把刚才提的问题重复一下： “那个地面，当没有任何东西接触它的时候，它是坚硬的吗？证据是什么？” 请看清楚，我的问题的前提条件是——“当没有任何东西接触它的时候”！ 看清楚了吗？你所有的举证，全部都是在“接触”这个地面！而没有任何一个证据，是“没有接触”地面！你用“接触地面，地面坚硬”当做证据，来证明“没有接触的地面是坚硬的”。你认为这个逻辑是正确的吗？那位读者可能会比较尴尬了，他必定也发现了自己刚才言之凿凿却实际上并没有证据。不过，他还是会有理由：我这是正常的归纳法啊，归纳法有错吗？我把平时接触地面了解到的硬度，确定为地面本身就具有的硬度，这有错吗？嗯，的确，这是有错的咧！错在哪里呢？正确的归纳法，说的是把正确的现象进行总结归类。比如，我们发现，一张蓝色的纸遇火会燃烧。于是我们找了很多不同颜色的同等厚度同等材质同等干燥度等情况的纸，来用相同温度的火焰去烧，发现它们都能被点燃。于是我们归纳出来一个结论：任何颜色的这种厚度的纸，遇到某个温度的火焰，就会被点燃。这个结果，是归纳法，因为它所归纳总结的，全部都是同一类条件下如实发生的客观现象。可是我们回头看一看刚才这位读者所谓的推理，他可完全不是这样做的！他是用彻底违背条件要求下（接触地面）的观察结论（地面坚硬），来为相反的提问条件下（不接触地面）的问题提供答案（地面坚硬）。这不是归纳法，这根本就是盲目扩张感觉经验的主观主义、经验主义，是逻辑错误的答非所问。大卫·休谟曾经讲过一句名言：人类的一切知识，都是感觉的无理由联想。我认为，这句话可以很中肯地用在这个地方。 我们的结论是：“空地坚硬感”是没有具体真实内容所指的虚妄感觉，是我们觉知心编造的一个幻觉。 我们的这位读者，如果看到这里，能够张口结舌地自认理亏但是内心还是满腹狐疑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往下一起思考。否则，这位读者应该离开我们的思考之旅了。因为接下去，他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推理观点。 2. “空地坚硬感”的合理解释 如同我们前面第一节聊到的，如果一个感觉，它没有具体的内容作为对应，那么它应该被称作“虚妄的幻觉”。现在，我们证明了，我们“不可能有证据”来证明“空地”是坚硬的。因为我们完全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不通过接触地面，来获取“地面坚硬”这个结论。是的，绝对不可能！仔细思考一下，是不是这样？对的！只能是这个结论。如果有人熟悉量子力学，这个时候，他可能会觉得这个结论，似乎是那么的眼熟。对的！这就是量子力学的结论：你要确定某一个对象的某个具体属性，这个属性的表达结果，直接依赖于你接触这个对象的方式。我们不再举量子力学里面的深奥的物理学例子了，但我们可以用非常日常化的内容来如实现场描述。不过，小心，这会对你的认知来一场说颠覆就颠覆的旅程。 根据对地面的不同程度的接触和观测得到的实际结果，我们的结论是：地面的坚硬性表现，根据你跟地面接触的条件而显示不同。如果你轻轻地抚摸地面，你会发现地面有那么一点点硬，这个硬度，让你区分不出来这个地面的硬度和一块软木的硬度；如果你用手掌撑在地面上，地面会反馈出来一种硬度，它跟一块硬木头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你用铁锹在地面上铲，地面反馈的硬度又是另外一个等级。发现了奥秘没有？前面那位不服气的读者可能会说：没有啊，这跟我平时发现的事实没有什么两样啊，空地就是有硬度的啊，你这说的，跟我平时感觉的，也没啥两样啊！哪儿有什么量子力学的高深莫测呢？好，你再仔细听好，颠覆的内容在这里： ——不存在一个东西，一个法，叫做坚硬，而只是存在随时随地根据接触条件不同而变化的硬度！发现不同了没有？这个描述是直接吻合观察的客观事实的，但是会颠覆你对于坚硬性的认识！ ——当你接触地面的时候，坚硬性就产生出来了；当你没接触地面的时候，坚硬性就“消失”了！你用不同的方式接触地面，坚硬性也表现得完全不同！ 哇！是这样的吗？！ 是的。这种解释，是最吻合客观观察结果的，也是无懈可击的。这就是量子论。所以，你看到了，客观规律是到处都保持一致的，绝对不会说，在微观世界是符合量子规律的，而我们的现实生活就是不符合量子规律的。其实量子规律随时随地都在展示给我们，可是我们却用自己的虚妄感知，顽固地执持着某一个法是独立存在的、一直存在的这种错误观念，死死地抵抗着对量子规律的认知。当然，我们这里是借用量子力学的名称来表达。其实，量子理论并不是对客观真理的一个完整准确的表达，相反，它是用到处展示悖论的这种错误方式，在表达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规律和事实真相。在佛经里面，有更为准确的描述，叫做因缘和合而生。因缘条件不同，自然和合而生的法，也是不同的。因此，你接触地面的材料、方式不同，坚硬表现出来的程度自然也不同。这可比量子力学说的，要轻松易懂也透彻多了，是不是？ 3. “空地坚硬感”的错误是什么？ 我们产生“空地坚硬感”的错误，就是我们把“坚硬”这个法，当做了一个独立存在的属性。我们在内心认为，存在一个法，坚硬，它是可以自己存在的，不论我们如何接触地面，这个“坚硬”的法，始终会展示自己的存在。所以，不论我们是用手掌轻抚地面，还是撑在地面，还是用铁锹铲地面，都统统只是同一个“坚硬”在那里展示自己的存在，只要是不超过这个空地面所拥有的坚硬的上限，地面就不会受损。我们这种把“坚硬”当做一个单独的、独立的存在的内心认知，就是一种错误。它叫做“法有自性见”，简称“法自性见”，也叫做“法我见”。这个内心的“空地坚硬感”，就是我们心底顽固的法我见在遇到空地面这个法缘时，自己在内心泛起来的感知感受相。这就是“空地坚硬感”的具体的内心心行的粗略描述。 那么造成这个错觉的客观原理又是什么呢？我们回顾一下刚才那位读者的证明：有一切接触时，就有了坚硬感，于是，在没有接触时，继续把有接触时的坚硬感延续扩展开来。等等，这似乎很眼熟呀！那眼识、耳识，不也是这样的吗？继续攀缘在前面已经谢落了的影像或声尘上，然后产生了“看见有东西动”和“听到有声音响”的幻觉，这叫做识觉“残留”。对了，这里，“空地坚硬感”也是识觉“残留”，同样也是攀援谢落觉受所引发的虚妄幻觉。原来，它们的原理，全部都是一回事！休谟的那句名言，意思其实就是在表达这个正确的客观规律。原来，我们识觉残留的虚妄觉知，既可以是眼识耳识那种刹那刹那攀缘导致的，也可以是“空地坚硬感”这样过了很长时间还保留着的。 佛经告诉我们，一切法，无有自性。佛陀“三法印”第二条讲：“诸法无我。”就是讲这个法我见，是错的；客观事实，是根本不存在任何法我见的东西，这只是我们自己内心的一种“感觉”而已，而这个感觉，是虚妄而错误的。我们也发现了，你有没有这种法我见（有没有产生这种虚妄的感觉），跟你观察到的客观现象之间，没有产生什么让你觉得不适的地方。因此，我们一直安住在错误的见解和感觉里头，却浑然不知自己处处都在自我否定、自坠泥坑。 4. 如何对待虚妄的“空地坚硬感” 那位不服输的读者，可能还是偷偷地跟着我们一起读到了这里。他可能还会继续偷袭：不对，你只是证明了，我们没有办法证明“空地坚硬感”的具体内容是存在的；可是你也没有否定“空地坚硬感”的具体内容是不存在的呀。按照我们刚才说过的，对于没有证据的东西，我们只需要搁置就好了，并不需要去否定它啊。 我个人表示非常赞同这位不服输的读者的意见！我有两个建议： 第一，按照上面我们推理的情况，知道这个“空地坚硬感”所对应的坚硬根本就不存在，去做如理思考； 第二，按照这位不服输的读者的意见，去在自己内心搁置自己的“空地坚硬感”。 （1）什么叫做内心“搁置”某种感觉呢？就是不去想它。 （2）什么叫做“不去想”某种感觉呢？就是把你的注意力从这个感觉上转移开。 （3）如果我不能从这个感觉上面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该怎么办？就去按照上面的推理去如理思考：这感觉，根本就没有客观实际的对象，它是虚妄的幻觉。 （4）如果我还是做不到，该怎么办？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感觉是虚妄的幻觉，它是错的。 （5）如果我还是做不到，该怎么办？就不停舍弃一切想法，停止操心、担心、忧心，不用想该怎么舍掉它，也别去管这个感觉，舍不掉就舍不掉，不操心，不着急，随它去，但是不要跟着它走，绝对不要“认为”这个空地面真是坚硬的。 （6）在内心搁置自己的见解和感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把它们给舍离掉，完全地不理它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黏缚的地方，这就叫做“诸相非相”。佛经用语，是在直指人心，不是在立文字、树见解。《楞严经》说：“知见立，知，即无明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