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早饭在桌上，去吃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We love, we learn, and we move on, and that's okay
两个人在学校现代舞系的一个表演项目认识。
她在的那支舞，融合了中国扇子舞的飘逸和现代舞的自由，他则在一支逗乐的舞蹈中。正式演出之前的排演时，她的演出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化妆间外的走廊上，“你的扇子舞得好棒”，他说。
“谢谢，我知道，”她轻描淡写又略显骄傲地回答，眉眼轻扫过他的脸，却不自觉地被钩住。
那是一张很典型的拉丁风情的脸庞，而她挚爱拉美音乐舞蹈，当时还正上着西班牙语课。
“你是拉美人吗？”她压着内心的小兴奋问道，
“哥伦比亚裔”，他自信地回答道，浓眉下深陷的棕色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她笑了。
几天以后，当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时，她收起了红扇子，和他走在了一起。
                
                
第一次约会，一个空气湿暖的暮春礼拜日下午，她突发奇想地提议去墓地散步，因为她总是在心情低落时一个人去那逛逛，看到终归于泥土中尘封的辉煌与平庸，不论多大的不快都会烟消云散，会觉得活着才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他虽然并不能理解这件事的合理性，却也算开心地同去。摘下一朵紫色野花放在她头发里，拍下她在风中凌乱的发丝。
回家的路上，从一座桥下走过，因为年久失修，不断有水滴从桥上火车轨道滴下，混入桥下的稀泥中，他一把抱起她走过去，说这里真浪漫。
                
                
他看到了她左脚脚踝的刺青，和她的薄荷色AmericanSpirit烟盒。他说他对烟过敏，于是安静地坐在离她十步以外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吞云吐雾的侧脸。那天晚上，他们有了第一次争执，
她说，“人绝不应该以感情的名义去改变另一个人。”
他说：“我本来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抽烟和有纹身的女生，那是我的原则，但是遇见你以后，我开始重新思考完美的定义，觉得它不该是那么的狭窄。”
最后他接受了她的刺青，而她戒了烟。
她喜欢不经意间听他和家人用西语讲电话，他开始帮助她的西班牙语课。有一次她的作业要求用过去式写周记，他调皮地在她写的每一个事件后面都加上了一个“con mi novio”（和我男友一起）。
                
                
三个礼拜之后，她将要回中国过长达三个半月的暑假。他们都有过异地恋的经历，都忍受过相思而不得见的熬煎，都一口咬定自己坚决不能再一次接受异地恋。
可是分离的那天到了，他看着她收好行李，帮她把两个大箱子提到机场，拍故作大哭鬼脸的自拍照。
谁都没有提分手两个字。
从此每天的见面，变成了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早晚安。
直到异地分离之后的两个月零六天，她看了那部名叫《Prime》的电影，然后哭成了泪人。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但是她第一次坦然面对了一个从开始就知道却一直逃避的事实：他们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她比他年长6岁，他们来自完全不同的文化，对未来的规划也大相径庭。
                
                
只是电影里也说了，“You met someone, you learned something, and you moved on, and that's okay.”
8月末，她飞回美国，开启了自己在美国的第四个年头。终于结束了数着指头过日子的煎熬，回到了自己的大房间，见到了那个日夜想念的人。她以为自己会前所未有的满足，也会因为那个男人而很有归属感，可是面对他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这种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的时候，才感到最大的孤独。
她想家，想爸妈。
                
                
他说，感恩节周末，和我回家。
她心里澎湃万千：“在我的文化里面，见父母是件严肃的有标志意义的事，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回去是否合适”。
他脸上轻描淡写：“感恩节周末就是家人一起聚聚，对你来说会是个在美国很好的体验。”
她没法反驳，必须得承认去了解美籍拉美裔家庭这件事对好奇心爆表的自己来说有巨大吸引力。
她问：“我是第几个你带回家的女生？”
他想了想：“第四个。”
他说，我知道你想要完美的第一次，但是这样的完美不会因为整天坐在家里就实现的。
她决定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两个人一起走去搭乘开往机场的火车，十一月末的密集雪花扑面而来，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下了飞机，在机场和他爸爸初次见面，他径直走过来跟她握手问好。他穿着棕色毛领的皮衣，戴着白色棒球帽遮住已经秃顶的头，虽然皮衣的后背已经磨白了，个子也不太高，但还是英姿飒爽的感觉，比他还有气质。
灰色的本田7座车，见到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他的继母，却感觉不怎么热情的样子，打招呼不是典型拉美式拥抱而是两句寒暄。
坐进车里，看到他的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妹也来了，西班牙语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感到十分拘谨连身体也僵硬了。
他爸爸说，你最好坐好放松，这是个3小时的车程。
                
                
他爸爸会在继母做饭时逗她，然后两个人一起纠缠打闹在客厅地板上。她惊呆了，他反而觉得奇怪，说你父母不这样么，她说可能一年一次吧，他翻译给家人，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们饭前和睡前都会祈祷，睡前的那一次，所有人趴在地板上，头朝内，大致围成一个圆形，像一群团结起来抵御狮子的野牛。
他爸爸问她，你们家会祈祷吗？
她说不会。为了显得对宗教的尊敬，她说我奶奶现在是基督徒，在我爷爷去世之后。
他对她讲他们这个市郊小社区基督徒里有多少是华裔，仿佛在含蓄地指给她一条明路。
                
                
离开的那个礼拜天早上去教堂。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不是传统的尖顶老教堂，就是一栋普通的高楼，一个大厅；没有耶稣被钉在台上，取而代之的是艺术加工过的十字符号。一个乐队用木吉他弹唱着颂歌。在排山倒海的白人中，能看到一个拉丁裔的家庭，还有另一个印度裔家庭，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向着同一个神靠拢着。
在这颂歌里，她听到的是，他不是你未来执子之手的那个人，他们不是你未来的另一半家庭。但没有关系：If it's good, it's good; if it's bad, it's a good experience.
                
                
他们分手了，就在感恩节结束，回到学校的那一个晚上。
早晨6点，虽然她几乎整夜没有睡着，但还是趁他在洗澡时，头一次爬起来做了早饭----用杏仁干在圆形蛋饼上摆出一个笑脸。
他出来以后，她说：“你的早饭在桌上，去吃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吃完回来，抱着她，他哭了，眼睛红红鼻涕直流的那种带呜咽的大哭，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居然很满意自己的行为。
她第一次跑了4迈（6公里半），32圈，从头开始回放他们在一起的整个过程，告诉自己，用每一个细胞去想他，跑完了，也就结束了。
他和她，起于机缘巧合，止于相互了解。
翻开了新的日历，已经是十二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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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TIMEZONE（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61890622/
本文作者 | 晕猪子
作者介绍 | 向外行走 向内灌酒 弃医从文 只为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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