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推理小说的发展看新本格推理

  日本的推理小说一词，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实际上它就是战前的侦探小说。因战后实行了文字改革，日文的当用汉字中取消了“侦”字，才改称为推理小说。日本侦探小说创始人江户川乱步给它下的定义是：“主要着眼于运用逻辑推理，逐步解开有关犯罪的秘密，描写破案过程的有趣的文学。”从狭义上讲，推理是小说构成的主要要素，亦即以设立悬念并运用逻辑推理的方法进行侦破为主要内容的小说便是推理小说。
1925年左右，江户川乱步与横沟正史各自开创了“本格派”与“变格派”侦探小说。从他们开始，日本逐渐形成推理小说的风格。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侦探小说逐渐复苏，进入“推理时代”。 50 年代以松本清张为代表的一批推理小说作家崛起，突破了本格派和变格派的固定模式，运用逻辑推理的形式，探索和追究犯罪的社会原因，揭示社会的矛盾和恶习，反映人们潜在的矛盾和苦恼，使推理小说摆脱了庸俗的趣味性，形成具有现实主义倾向的社会派推理小说。这派推理小说的特点，就是立足于生活，重视现实性和真实性，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
侦探小说所选取的题材大都是刑事犯罪，而侦探小说所描述的故事，都是涉及犯罪与侦破的，在内容上有其单调的一面。这种单调性，十分容易引起读者审美的疲倦感。这样，就要求作者不断发掘新的题材满足读者的需求。在这个时候，岛田庄司以独具特色的谜题设置方式，开创了推理小说创作的新时期——新本格推理小说。
现在日本流行的新本格推理(new mystery)，也有人认为应该称做第三波的本格更为正确。上一世纪的二十年代，日本侦探小说作家甲贺三郎便已经把"纯粹侦探小说"定名为"本格"，而一些涉及病态行为或附上异常主题的小说定名为"变格"，后来在五十年代后期，"本格侦探小说"一词再变成"本格推理小说"，而且那个时候的本格推理，实际上也包含了以往被列入"变格"类型的奇怪幻想元素。然后在六十年代后期，推理作家松木清张提倡"复兴本格"，努力把那些幻想性元素排斥于推理小说之外，而产生了"新本格派"、也便即是"新社会派"这两个名词。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新的本格推理"再次流行起来，惊栗、幻想等元素更被积极地采用，而不重视好像犯罪动机、社会背景那样的社会派"主题。这便是一直持续到现在的"第三波本格"。
岛田庄司曾说，我认为『本格推理（mystery）』是『本格』＋『mystery』（註：mystery在日文外来语中，亦有推理小说之意），带有合成、人工感的小说。再深入说明，可视为是『论文』这种『以论文式的发想所写成的说明性文章』和『诗』这种『以诗的感性所描写的神祕现象或事件』合体而成的小说。
诗与论文本来在性质上具有相当大差异的文体，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融合的。就像是水和油需要藉由人工方式才能混合，我想大概是需要像是『界面活性溶剂』般的能力，这种资质才能把『本格』和『mystery』结合为一。
因此，作品中没有描述神秘现象的小说，不打算称之为『mystery』。只是描写有人死掉，犯人不明，我一向用『犯罪小说』或是『推理小说』、『侦探小说』等称呼。这并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只是性质的说明而已。
巧妙地将mystery般『诗样的迷雾』和解开这个不可思议之处的『理论』，美妙平衡的小说，我才会称之为『本格』的『mystery』。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与单纯注重逻辑的推理或注重社会背景的社会派推理不同，新本格推理最大的特点就是带有神秘现象。如在岛田庄司的处女作《占星术杀人魔法》开篇中的疯狂画家为制作圣女阿索德而策划的杀害自己多个女儿的构想，就让看过的读者胆颤心寒。但是，其精彩也止于此，在其后便陷入了为制造这一的骇人听闻的神秘事件的复杂叙述中，最后为了使其符合逻辑而提出了一个莫须有的犯罪动机，虽然最后谜题的解开让人拍案叫绝，但正如有人评价《占星术杀人魔法》等日系推理小说为：娱乐书，可速读。
　　推理小说的文学艺术价值难道就比不上纯文学作品？岛田是这样回应的，他从两者的区别开始讲起：“本格推理小说需要设计伏笔、利用诡计，这样一来作品中的世界就会跟现实生活有脱节的地方，也就是说，本格推理的创作手段和方法都很人工。但纯文学多以自然主义、比较写实的手法来写作。自然主义和人工主义应该就是两者的主要区别。”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有艺术成就上的高低之分。岛田的证据是，综观日本文学史，人工主义的作品压倒性居多。推理小说之所以会比纯文学作品评价低，与想法或是文章力的高低无关，大抵是因为“因循前例以及定型化的作品太多，每个人的作品都很相似的缘故”。这样一来这一类型文学也就被认为幼稚拙劣，文学力低下了。
  其实，作者自身也深知推理小说存在的瓶颈，岛田庄司依然于一九九四年提出了以下的新本格创作七大定律，当然，这些也只可以说是新本格流派的共同起步点或标准格式而已。
　　1.把故事的舞台建筑在好像孤岛那样的封闭空间上，事件发生之后，已经出场的人物不可以离去，也不容许警方或其它外人进入。当然，先进的科学搜查也不能够进行。
　　2.把事件发生的场所设置在附有可以被锁上的房间的人工建筑物内、或在这建筑物的四周。
　　3.把在事件发生场所居住或作客的人，在小说的初段给全部介绍出来。
　　4.安排某些事件的发生，最好是杀人惨剧，而且还是发生在密室之内。
　　5.把扮演侦探角色的人，从最开始便安排出现在惨剧发生的场所内。
　　6.安排惨剧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可是凶手仍然无法被查出，在这阶段，也可以包含一些侦探的错误推理。
　　7.最后安排侦探把凶手指出来，而对于读者来说，那个凶手必定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这么多限定条件的设定无非是为了满足让读者可以掌握和作者一样多的线索，并从中获得推理的乐趣。但其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为了令最后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作者就必须超越一般的解释，如《斜屋犯罪》中的凶手甚至为了杀一个人造出一间屋。所以岛田的诡计如果付诸实际行动，其可执行度几乎是零
西泽保彦曾说，所谓的本格，便是不依赖物件证据，只靠逻辑解谜；实际上案件是否解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逻辑是否美丽。
东野圭吾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创造的石神便是这样的一个追求逻辑美丽的人物典型，身为数学家的石神曾经因为觉得一个定理的证明方法过于繁杂而苦苦思索企图找出简单证明方法，在他看来，好的定理的证明一定是简单的。推理小说也是如此，好的推理小说的逻辑最后一定是简单的。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和《斜屋犯罪》谜题最后的解决竟是一个如此简单的道理，因此才能让苦苦思索的读者拍案叫绝，从这一角度来看，它们是成功的。可惜谜题设置的过程又过于复杂，当然，这才是推理小说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