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雪

在别人的城市里做个陌生的过客，而你离开的城市也变成你生活里的陌客了。南方，好像永远都是新奇的陆地，不管你是否在那里出生，还是在那里漂泊。有那么一天，连你也认不得故乡，认不得生活的城市时，雪花也会找不到这些陆地了。
雪花真的有很久没来过了。他和我一样，都是南方的孩子，心里只依稀残留着些过往的薄雪。不过我以为他不在意的，以为即使这世界上什么都消灭了，他还会活着。可是，他终于去了哈城，虽然始终把雪字藏在心里。表面不动声色的人，或许心里存着很大的梦想吧。我也很想念雪花，但是我大约不会为此去哈城，我只是想也许某一天，雪花就会回来看我了。
期末时光是艰难的，在一个困倦的黄昏，冷清的超级市场里，我独自一人，遇见了盛大的雪原。清冷的灯光，白色面砖悄无声息的蔓延，稀疏的货架和人影像是停放在荒凉的雪地里，无声的雪缓缓地降在心底，突如其来的清凉和寂寂，熄灭了所有的挣扎，伤痛，祈求。
他要走时，问我雪人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我想是龙眼的核吧，最黑的那两颗。他有灵巧的手，况且北方的雪洁如处子，因此我想他必是在那儿堆了一个雪人，像我童年所梦想的样子。而南方的雪，似乎从来都是易污的，我所堆过的雪人，都是尴尬的样子，有着脏兮兮的颜色和说不出的形状。生涩的难于雕琢的也许不仅仅是那个童年的雪人，还有尴尬而委屈的心。
雪纷纷扬扬下的时候，天地就安静了。在那极度疲惫的时光，超市里静谧的白色面砖上，我似乎听到自己踏雪的足音。盛大的雪原上，黎明还未到；这个冬天，有些东西将就此沉睡，而有些东西，一定会在冰雪消融时醒来。
2003年冬写于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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