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个轮回

                                十年一个轮回
一直都在逃避相信成长的事实。五年级的时候在作业本上写四年级一班，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说自己是少先队员，高中的时候为儿童节欢呼雀跃，现在，无意识地总以为自己是十七岁，那个梦一样的年纪。一九八九，一九九九，二零零九。
逃避年纪，却梦想着是个操纵世界的人。西装革履，讲究的包和黑色高跟鞋，每一次穿上这些东西的时候我都会想象自己是个世界的操纵者，指挥全世界的人如何如何去生活，如何如何去创造，去统筹，去协调，去规划。或是穿上公主礼裙的时候，就会想象自己戴着镶满宝石的王冠，在城堡的阁台上，俯视尊敬我和我的国家的城民，给他们世纪的承诺，给他们信心，给他们希望。一九八九，一九九九，二零零九。
一九八九的时候，妈妈是一个卷卷短发的少女，和现在的我一样怀揣着逃避年纪的梦想。纯白的衣衫，深蓝的包袋，百褶裙。那个时候的妈妈喜欢唱歌，在音乐教室里弹风琴，哼民乐小调。家是有木质阁楼的双层四合院，院子里有和妈妈一样年轻的老师，有我年纪一样的刚刚出世的婴儿，更有开不完的牡丹花，冲天的椿香树，扭曲的老黄桷，和带刺的糖梨，酸溜溜的小草。
“鱼摆摆，鱼摆摆……”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最爱吃小河里新鲜的小鱼。听妈妈说，我断奶后吃的第一口食物就是鲫鱼汤，看来我这一辈子也都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喜欢吃鱼的际遇了。爸爸是个捕鱼狂人。爷爷是一辈子的水库管理着，我刚出世那时候他老还健在着，可惜在我记事过后他就安静地离开了。爸爸的捕鱼癖显然是他老遗留下来的最亲切的东西。一个礼拜当中，爸爸和他的伙伴都会拿着捕鱼工具去江边上的小河边呆上好几个傍晚.那时候的小河水很清很清，鱼儿游过的身影明亮可见，鲫鱼长得青幽幽的，鲤鱼有着鲜艳的尾巴，黄腊丁长长的胡须在它大大的头两侧夸张的摆来摆去，可逗坏了在一旁观赏的我,捡起河滩上半埋在河沙里的小石子就往水里扔。水波荡起来一层一层的往外开，接着就是爸爸的声音：“妹儿，边上去玩……”
我的伙伴是和爸爸的伙伴个个相对的，每一次有特别计划的时候我们都会集体在家门口找妈妈要钱。这是一个壮观的场面，妈妈们总是让我们去找爸爸们，而每一个小孩子的爸爸几乎都是在一起，所以你就会发现一群小孩子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张着手向一群玩得正欢的大孩子睁着无辜的眼睛。我和我的伙伴也喜欢河，夏天在河里搬石头，找螃蟹，捉虾子，冬天在河边挖洞找虫子，生火烤橘子。但我们更喜欢山，山里有野菜，有野果，有野花，更多的还有不为人知的山洞，有奇怪的小动物，有绝壁上的水槽，故人留下来的供我们探究的古瓷古玩，还有梯田，在山顶上一眼望下去，一层一层，甚是有趣。
一九九九的时候，我坚信自己已经有了远大的人生目标。再也不为去不了神往的银河艺术团而伤心落泪，也不为男同学抓来教室的老鼠蝙蝠担惊受怕，我再也不怕血，不怕黑夜，我专心的构思着我的秘密计划，为我的自由偷乐着。
家里为我的十一岁生日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聚会。新家第一次容纳了那么多的人，许多我根本都没有看见过的亲戚也来了，庆祝我的第一个十年。家乡的朋友都来了，在这个小镇上，人与人都互相认识着，而这一天，我的生日几乎成了整个镇上的节日，我家堆满了来自个个家庭的礼物，每个小孩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我的童年，也就在这样的笑声中渐趋渐远……
第一次单身离家让我兴奋不已，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行李箱，可以自己选择每天都穿什么，还有了一个室友，我想，我终于可以每天都有人一起看书一起写作业一起背书包上学了。很快我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班级里大声朗读课文，在老师办公室里帮忙批改作业，在操场上驰骋，在会场上侃侃而谈。每天，当我在日记本上画上一个大大笑脸的时候都会回味这样的幸福，这就是自由吧。
对，自由。像风像雨像雾更像梦。风一样清爽快乐，雨一样淋漓自在，雾一样暧昧神秘，梦一样的奇幻短暂。哪能就这样轻易的得到。
第二次离家时我忍不住心中的伤痛泣不成声。这就是自由。没有可口的饭菜，我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没有绝对的优势，我第一次被人抢掉主持词；没有人人的夸奖赞扬，多了嫉妒和竞争；没有理所当然，多了许许多多的不一定。
对，自由。似糖似蜜似饯更似独特。糖一样的甜，蜜一样的粘，蜜饯一样的诱人，更似人人不一，事事不一，确是独特。
时间是魔咒，可以让人变深沉，也可让人变懦弱。善待上天的考验，逆来顺受，终究有一天能够成大任。畏惧生命的坎坷，只能将自身严严包裹，接受不了挫折也就接受不了阳光。我选择疼痛，或许是条不归路，又或是条通往真正自由的“圣道”。
我接受疼痛。肌肤之痛，骨髓之痛，心灵之痛。每每刮风下雨之际，关节的阵痛都会让我神奇般的冷静下来，在忙碌的生活当中静静地安顿下来。犹记得第一个十年里，每年都会跟随妈妈去医院检查这双死死折磨我的腿。而医生每次都只会问询三两句，看看我弱小的孩子身，然后以生长痛的理由将我们追赶出去。直到上了考上了大学，有了大人的模样，仔细的血样检查过后，这才断定“风湿”的病历，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一面念叨着十七的年纪，一面熟练的开出从来不给青少年开的处方。
我是习惯了这样的疼痛的，正如亲爱的外公一样。风湿是在外公年轻时期参军时落下的毛病，鬼使神差地遗传到了我的身子骨里。外公的腿已经痛得变形，不能做手术，尚且用各种理疗和止痛片支撑着。在我的家族里，有这样一个身影，单手拄着拐杖，一脸严肃却又用笑呵呵的声音呼唤着小孩子的名字，一瘸一拐，却又健步如飞。
有时，放肆的年轻让我完全忘记了自身的病疾。和朋友一起在雨里任凭冰凉的雨滴击打湿透我的衣裤。回来便是声嘶力竭的难耐。并非和我同年成长的朋友都不知道我有这样的隐疾，一般只能发现我死死地眷守着房间的一角，一脸奇怪的汗珠往下淌，声音变得坚定，一字一句的说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秘密比在自己房间里锁上一千个日记本还要来得刺激。
刺激，什么叫刺激，我无从知晓，但一直都在追寻。是爱丽丝梦游奇境一样的梦幻叫刺激吗？是鲁宾逊漂流一样的独立叫刺激吗？还是偷天换日一样的犯罪叫做刺激，又或是两小无猜里一辈子的游戏那样才叫刺激。谁知道呢，也没有人去具体的解释。或许，于我，生命的刺激就是不断的更新，有秘密，有爱，有幽怨吧。
又快结束一个十年了。妈妈一定又在准备我的生日聚会。可是我已经不再需要那样的聚会。傻傻的祝福语，呆呆的吃饭，五彩斑斓的象征未来的彩球。二十一岁的生日聚会我已经在梦里演绎了很多遍。那里，我要有香槟，礼服，鱼子酱，侍者，而与会者，我要我的昔日男友，要我的中学死党，要亲戚朋友，更多的，是要很多很多的新面孔。一个成功的聚会绝对缺少不了不请自来者，不是吗。这，也是一种刺激。
十年又十年了，我还是相信童话，想要自由，还有生命味道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