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丹阳寻踪龚自珍
清明节前,江南大地山明水秀一派葱茏。
忽然兴起,想到镇江丹阳,这座古运河边的古城,171年前一位伟大的诗人思想家生命戛然而止的地方,并不抱什么奢望,看能否寻觅到他的踪迹缕缕。你可能猜到了,我说的是龚自珍。
丹阳育才巷有云阳学校,有小学部、初中部,校舍俨然,正对校门有一池塘,塘中有一小亭,但学校一姓杭的老师说,云阳学校与云阳书院无关,龚自珍当年应该是在鸣凤书院,如今的丹阳实验小学。经此指点,边走边问,到了白云街、灯笼巷,果然有一座实验小学,门卫师傅唤作李良俊,很是热心,引领我穿越操场到了学校的西北角,小亭翼然,唤作鸣凤亭,亭子抱柱上的楹联是“英才闲听芭蕉雨凤凰专栖梧桐树”,亭子中有一石碑,阳面碑文是龚自珍的“九州生气持风雷”诗文,阴面碑文文说此处即是鸣凤书院,成立于1771年乾隆年间,龚自珍曾在这里教书云云。这所小学的东南角,有一古井,井口岩石上有漫漶不清的刻字,大致还能看出来“嘉庆”年间、“江西客舍”的字样,鸣凤亭是新修的,但龚自珍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也许饮用过这口井里的水吧?
龚自珍的见解之深远诗文之卓绝在近代以来地位之显赫,毋庸我来置喙。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个三代为官的大文人真名士,为何会在1939年自己正值壮年的也就48岁的大好年华,匆匆辞别生活了20年的京华,仓促南归,“不携眷属,独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百卷,夷然傲然,愤而离京”, “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但龚自珍一路南行,并没有张皇失措,方寸大乱,而是诗情洋溢,一路浩歌,这就是令人无限感慨也苍茫万古的《己亥杂诗》315首,次年,龚自珍再次北上,迎接家眷南回,但龚自珍本人并没有再踏进京都半步,而是在河北等待,且待儿子龚橙来信,才从雄县又到固安,“房山一角露崚嶒,十二连桥夜有冰。渐近城南天尺五,廻灯不敢梦觚棱”,一生狂放不羁蔑视权贵的龚自珍为何不愿进京?是恐惧胆怯?是羞见故人?但自京华到江浙,不仍旧是灌夫骂座我行我素,何曾有丝毫的消沉萎靡暮气重重?有人妄猜所谓丁香花案,但也只是一种妄猜而已啊。龚自珍苍凉归棹,但并未回到西子湖畔,而是把家小安置到了昆山羽琌山馆,也就是龚自珍写下千古名篇《病梅馆记》的所在,在这里,龚自珍还有一首绝句,写西墙边得一颗枣树,也是韵味无穷,令人无限低回:“西墙枯树态纵横,奇古全凭一臂撑。烈士暮年宜学道,江关词赋笑兰成”,兰成当然不可能是游戏张爱玲的胡兰成,而是写出《哀江南赋》的庾信,庾信有“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提挈老幼,关河累年》之语,又有“对玉关而羁旅,坐长河而暮年”的名句,龚自珍反其意而不失昂扬之气,也许身在江南,心境多少好了一点吧?
安置好家眷之后,也许是缘于靠近外祖父家金坛的原因,也许是有故交亲朋的引荐,龚自珍受邀到丹阳教书,将近半百之年,老父亲也已经退休在家,一大家子的生计不能不操心,而龚自珍又岂能是闲得住的人?好在龚自珍对镇江、南京、苏州都不陌生,他曾经在苏州陪自己的之子龚剑塘畅游苏州虎丘,大致在1939年,龚自珍在镇江写下了最为人所熟知的“我劝天公重抖擞”的壮丽诗篇,而在1940年底,龚自珍“携女辛游焦山归舟大雪”,写下了“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龚阿辛是龚自珍的长女,据说很喜欢姜夔、冯延巳的词,折梅自然是作者自况,而蛟龙也就是暗指当下的体制了,万古愁闷,与谁同销?怅然若失不无寂寞的龚自珍在1941年的春天来到了丹阳,有人说是云阳书院,但也有人说是鸣凤书院,但刚到丹阳的龚自珍又得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就又匆匆赶回杭州了,待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身心疲惫的龚自珍也许想到了自己前年写过的一首诗:“祗将愧汗湿莱衣,悔极堂堂岁月违。世事沧桑心事定,此生一跌莫全非”,龚自珍解释说,“于七月初九日到杭州,家大人时年七十有三,倚门望久矣”,苍然老父,宦海沉浮,暮年颓唐,倚门而望,多情而不无荒唐的龚自珍触景生情,心中的波涛汹涌几人能知?
龚自珍来到丹阳小城,也许赁屋而居,也许就在书院栖身,教书之余,整理自己的《己亥杂诗》、其它诗文,看到朋友说他的诗文“瑰玮渊奥,如黄山云海,不可方物”,也许会自得一笑?看到有人说“近数十年来,士大夫诵史鉴,考掌故,慷慨论天下事,其风气实定公开之”,想想自己远没有到冯唐易老之年,却为稻粱谋在这丹阳小县消磨时光而黯然神伤?也就在几天前,他过江去看望老朋友魏源,故人相聚,海阔天空,但几天后,他收到了魏源的来信,信中五味杂陈,倒海翻江:吾与足下相爱,不啻骨肉,常恨足下有不择言之病。夫促膝之谈,与广庭异,良友之诤,与酬酢异,若不择而施,则于明哲保身之义恐有悖,不但德性之疵而已。此须痛自惩创,不然结习非一日可改也。”龚自珍也许会经常到书院门前的白云街、灯笼巷沽酒买醉?想起二十年京华过往,恍然如梦啊。龚自珍致信江苏巡抚梁章钜,约定夏秋之后,辞去教职赴上海,上海也是龚自珍的父亲担任过江南苏松太兵备道署江苏按察使的地方、更是龚自珍与何吉云结婚的地方啊。但就在这一年的8月12日,龚自珍却“暴疾捐馆”,死因难明,令人疑窦丛生,种种臆测,莫衷一是。更有《孽海花》等小说家言,谬种流传,到了1935年,朱杰劫先生在《龚定庵研究》一书中还说: 定庵至今,仍无详细之专传.而稗史所载.信口雌黄,以笔随人,全无负责. 间有担造事实,污他名节,以致一代奇士.沦于正人君子之口,亦一不平事也.
行走在白云街上灯笼巷口,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平常的日子一如往昔。有一叫做南瓜书屋的店铺,就在实验小学的对面,有学生在里面进进出出,店主人说,之所以叫南瓜书屋,是因为在淘宝网上的店名叫南瓜屋。出了白云街,在丹阳人民广场的西侧有一“总前委旧址”,进去一看,却原来是当年解放大上海的时候,邓小平、陈毅等在这里运筹帷幄指挥协调的所在,而时间就在1949年的四五月份,是在龚自珍去世108年的时候,而对龚自珍钟爱有加的毛泽东也是在这一年让他的长子毛岸英以“杨秘书”的身份,悄然来到丹阳“总前委”,毛岸英临行前,毛泽东会向他提起生命终止在丹阳的龚自珍吗?
忽然兴起,想到镇江丹阳,这座古运河边的古城,171年前一位伟大的诗人思想家生命戛然而止的地方,并不抱什么奢望,看能否寻觅到他的踪迹缕缕。你可能猜到了,我说的是龚自珍。
丹阳育才巷有云阳学校,有小学部、初中部,校舍俨然,正对校门有一池塘,塘中有一小亭,但学校一姓杭的老师说,云阳学校与云阳书院无关,龚自珍当年应该是在鸣凤书院,如今的丹阳实验小学。经此指点,边走边问,到了白云街、灯笼巷,果然有一座实验小学,门卫师傅唤作李良俊,很是热心,引领我穿越操场到了学校的西北角,小亭翼然,唤作鸣凤亭,亭子抱柱上的楹联是“英才闲听芭蕉雨凤凰专栖梧桐树”,亭子中有一石碑,阳面碑文是龚自珍的“九州生气持风雷”诗文,阴面碑文文说此处即是鸣凤书院,成立于1771年乾隆年间,龚自珍曾在这里教书云云。这所小学的东南角,有一古井,井口岩石上有漫漶不清的刻字,大致还能看出来“嘉庆”年间、“江西客舍”的字样,鸣凤亭是新修的,但龚自珍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也许饮用过这口井里的水吧?
龚自珍的见解之深远诗文之卓绝在近代以来地位之显赫,毋庸我来置喙。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个三代为官的大文人真名士,为何会在1939年自己正值壮年的也就48岁的大好年华,匆匆辞别生活了20年的京华,仓促南归,“不携眷属,独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百卷,夷然傲然,愤而离京”, “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但龚自珍一路南行,并没有张皇失措,方寸大乱,而是诗情洋溢,一路浩歌,这就是令人无限感慨也苍茫万古的《己亥杂诗》315首,次年,龚自珍再次北上,迎接家眷南回,但龚自珍本人并没有再踏进京都半步,而是在河北等待,且待儿子龚橙来信,才从雄县又到固安,“房山一角露崚嶒,十二连桥夜有冰。渐近城南天尺五,廻灯不敢梦觚棱”,一生狂放不羁蔑视权贵的龚自珍为何不愿进京?是恐惧胆怯?是羞见故人?但自京华到江浙,不仍旧是灌夫骂座我行我素,何曾有丝毫的消沉萎靡暮气重重?有人妄猜所谓丁香花案,但也只是一种妄猜而已啊。龚自珍苍凉归棹,但并未回到西子湖畔,而是把家小安置到了昆山羽琌山馆,也就是龚自珍写下千古名篇《病梅馆记》的所在,在这里,龚自珍还有一首绝句,写西墙边得一颗枣树,也是韵味无穷,令人无限低回:“西墙枯树态纵横,奇古全凭一臂撑。烈士暮年宜学道,江关词赋笑兰成”,兰成当然不可能是游戏张爱玲的胡兰成,而是写出《哀江南赋》的庾信,庾信有“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提挈老幼,关河累年》之语,又有“对玉关而羁旅,坐长河而暮年”的名句,龚自珍反其意而不失昂扬之气,也许身在江南,心境多少好了一点吧?
安置好家眷之后,也许是缘于靠近外祖父家金坛的原因,也许是有故交亲朋的引荐,龚自珍受邀到丹阳教书,将近半百之年,老父亲也已经退休在家,一大家子的生计不能不操心,而龚自珍又岂能是闲得住的人?好在龚自珍对镇江、南京、苏州都不陌生,他曾经在苏州陪自己的之子龚剑塘畅游苏州虎丘,大致在1939年,龚自珍在镇江写下了最为人所熟知的“我劝天公重抖擞”的壮丽诗篇,而在1940年底,龚自珍“携女辛游焦山归舟大雪”,写下了“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龚阿辛是龚自珍的长女,据说很喜欢姜夔、冯延巳的词,折梅自然是作者自况,而蛟龙也就是暗指当下的体制了,万古愁闷,与谁同销?怅然若失不无寂寞的龚自珍在1941年的春天来到了丹阳,有人说是云阳书院,但也有人说是鸣凤书院,但刚到丹阳的龚自珍又得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就又匆匆赶回杭州了,待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身心疲惫的龚自珍也许想到了自己前年写过的一首诗:“祗将愧汗湿莱衣,悔极堂堂岁月违。世事沧桑心事定,此生一跌莫全非”,龚自珍解释说,“于七月初九日到杭州,家大人时年七十有三,倚门望久矣”,苍然老父,宦海沉浮,暮年颓唐,倚门而望,多情而不无荒唐的龚自珍触景生情,心中的波涛汹涌几人能知?
龚自珍来到丹阳小城,也许赁屋而居,也许就在书院栖身,教书之余,整理自己的《己亥杂诗》、其它诗文,看到朋友说他的诗文“瑰玮渊奥,如黄山云海,不可方物”,也许会自得一笑?看到有人说“近数十年来,士大夫诵史鉴,考掌故,慷慨论天下事,其风气实定公开之”,想想自己远没有到冯唐易老之年,却为稻粱谋在这丹阳小县消磨时光而黯然神伤?也就在几天前,他过江去看望老朋友魏源,故人相聚,海阔天空,但几天后,他收到了魏源的来信,信中五味杂陈,倒海翻江:吾与足下相爱,不啻骨肉,常恨足下有不择言之病。夫促膝之谈,与广庭异,良友之诤,与酬酢异,若不择而施,则于明哲保身之义恐有悖,不但德性之疵而已。此须痛自惩创,不然结习非一日可改也。”龚自珍也许会经常到书院门前的白云街、灯笼巷沽酒买醉?想起二十年京华过往,恍然如梦啊。龚自珍致信江苏巡抚梁章钜,约定夏秋之后,辞去教职赴上海,上海也是龚自珍的父亲担任过江南苏松太兵备道署江苏按察使的地方、更是龚自珍与何吉云结婚的地方啊。但就在这一年的8月12日,龚自珍却“暴疾捐馆”,死因难明,令人疑窦丛生,种种臆测,莫衷一是。更有《孽海花》等小说家言,谬种流传,到了1935年,朱杰劫先生在《龚定庵研究》一书中还说: 定庵至今,仍无详细之专传.而稗史所载.信口雌黄,以笔随人,全无负责. 间有担造事实,污他名节,以致一代奇士.沦于正人君子之口,亦一不平事也.
行走在白云街上灯笼巷口,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平常的日子一如往昔。有一叫做南瓜书屋的店铺,就在实验小学的对面,有学生在里面进进出出,店主人说,之所以叫南瓜书屋,是因为在淘宝网上的店名叫南瓜屋。出了白云街,在丹阳人民广场的西侧有一“总前委旧址”,进去一看,却原来是当年解放大上海的时候,邓小平、陈毅等在这里运筹帷幄指挥协调的所在,而时间就在1949年的四五月份,是在龚自珍去世108年的时候,而对龚自珍钟爱有加的毛泽东也是在这一年让他的长子毛岸英以“杨秘书”的身份,悄然来到丹阳“总前委”,毛岸英临行前,毛泽东会向他提起生命终止在丹阳的龚自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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