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血與藝術的傳承》

＂一位有格調的鬥牛士就像一瓶香水，讓整個鬥牛場充滿芬芳。＂
關於鬥牛士的紀錄片《血與藝術的傳承》里的人物口中，不斷冒出這樣的句子。還有他們在馬德里公園練習的時候說：＂選擇鬥牛，就是選擇和鮮花、鳥兒、綠樹同在的生活。＂嘖嘖，真不愧是詩人洛爾迦的同鄉，充滿＂深歌與謠曲＂傳統的民族。
鬥牛當然不全是鮮花和芬芳，它首先是關於鮮血和死亡。片中一個巴黎高師的哲學家說起他理解的鬥牛哲學：現代以無孔不入的商業廣告塑造的＂景觀社會＂，人們傾向於刻意掩飾和努力遺忘死亡，而鬥牛是一種祭拜死亡的古老儀式，用來記得人類為了存在而要面對的威脅、恐懼以及奮鬥和榮耀。對於孩子來說，與其避開死亡的话题，鬥牛也許是对孩子更好的教育。
從這個片子我才意識到法國人與西班牙人一樣流淌著拉丁的血液，他們越過比利牛斯山去看鬥牛、參與奔牛、甚至做鬥牛士。法國的話癆哲學家身上其實也有那種屬於拉丁的熱血，跟英美和德國的或實用、或抽象很不一樣，雖然他們的熱血大多化為了花心和話癆。。。
片子很豐富，也表現了反對的一方，但當你看到一個母親看著自己5歲的兒子說＂我不願意看他面對野獸，但那是他的夢想。＂當你看到這個5歲的孩子已經開始獨自面對一頭與自己體量相當的小牛，意識到這是多麼好的一個男人養成系統！當你看到一個一心想做明星鬥牛士的富二代在父親的豪宅里說＂這是我爸爸的榮耀，我會在鬥牛場創造我的。＂當你看到白髮蒼蒼的加泰隆尼亞老人（他們從不承認自己是西班牙人，後者大多反對鬥牛）在鬥牛場門口說：＂我們是去見我們的神。＂當鬥牛場老闆說：＂反對者抗議我們公開殺牛，那就得把它們帶到屠宰場殺掉，但我們想給公牛戰死的尊嚴。＂
尤其是當導演問動物保護抗議者：＂如果取締鬥牛公牛就會消失，你寧願它們消失？＂對方說＂是的，與其受折磨還是消失好。＂你就慢慢地，接受了導演的傾向性。是的，那些動物保護者不過是不懂鬥牛。一個明星鬥牛士說：每一頭牛都是一個世界。＂那請問，到底是誰肯定了牛的＂存在＂？到底誰是牛的夥伴？
有個愛鬥牛的老頭說得特別好：鬥牛可以是一個儀式，可以是表演，可以是藝術，可以是運動，也可以是宗教與神話（與希臘神話中的米諾斯公牛崇拜有關），但又不止這一切，只有愛它的人懂。
原來《唐吉柯德》是鬥牛士的聖經，有個鬥牛學校的學生訓練遲到了，跟老師說：我在家讀《唐吉柯德》。。。每個鬥牛士都是唐吉柯德，在生命已經與榮譽無關、從而讓死亡變得可恥而需要掩蓋的時代，他們的搏鬥顯得那麼土氣和可笑。
跟一個不斷想要取消我們自身存在的世界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