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狂奔路上的日记·第一篇

我很矫情，至少曾经是这样。你看，在我说出“曾经”这个字眼的时候，矫情就已经被证明了。
在我的字典里，“曾经”是指懵懵懂懂又自以为是的高中时代，也包括浑浑噩噩又迷惘懈怠的大学时光。而现在，这两段时而让我不堪回首，时而让我深切怀念的光阴都彻底结束了。说再见的过程并不美好，没有看得见的大好的前程，没有踌躇满志的风华，也没有依依惜别的老友和此时已惘然的旧爱。更像是一场春秋大梦在关键时刻被一盆冷水浇醒。我睁开惺忪睡眼看着周遭，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只要我肯努力，就能考上研究生，就能找到好工作，就能做一个不庸俗的人，就能过上我向往的自由生活。后来，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我经历了的许多个瞬间，这些我本来深信不疑的事情，就在那些瞬间里，被逐一的否定。
考研落榜；考公务员失利；找工作奔波劳顿，高不成低不就，数次辞职；迷茫挫败，失去目标所谓的梦想遥不可及。就在这样的困顿中，我猝不及防的毕业了，被推向社会，推向现实，同时，我也失业了。
那几个月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做计划。
说实话那些所谓的计划更像是白日梦。现实是一条咬过我一口的大毒蛇，而胆小怯懦如我早就连井绳都能吓倒我。
那段时间——2012年的最后一百天，我每天读书，也许不为什么，只为填补空虚；也许为了什么，为了发现自己，为了理解世界。我读书，把书读书当消遣、当解药、当精神支柱、当万能钥匙。
我在这个过程里得到过指点迷津之后的醍醐灌顶，也经历过画地为牢的困兽挣扎。这是一种自我救赎，也是一种自我毁灭。
不可避免的，这些年读过的书，再在现实的大油锅里煎熬一场，就算我是一颗芋头，在我身上也会发生一些质变。我不知道自己脑袋里那些纠结的情绪变成了所谓的“独立思考”，还是变成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无益的胡思乱想。
后来，我找到了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也就是现在这份糊口的差事。最初的日子里，在机械学习阶段，以能够尽快熟悉一切为目的，没有太多的个人想法。在逐渐熟识、有了全面的认识之后，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方向。这时候我又发现，即使有激情有想法，也不一定具备实现它们的土壤。成熟的朋友告诉我，这是磨合的必经过程。我相信这个说法，但我却为此感到深深的无力。
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可能注定在墓志铭上被刻上失败者的定论，我也许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这种特质来自于我妈用于铸就我的基因，她的神经质在我逐渐长大并衰老的过程中，一点点投射在我的身上，没错，遗传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就像希腊悲剧中那不可违背的命运，弑父者逃亡得再远，也会双手沾满鲜血。有一次和我妈打电话，她说她梦见我自杀，然后撕心裂肺的哭着醒过来。我安慰她这只是一个噩梦，我活得好好的，但我并没有告诉过她，长夜痛哭，是我这一年以来经常做的事情。
我知道，她一定理解不了我痛苦的理由。
前天和大学同学X聊天，大四时我们俩还有另外一个女同学J一起选择了考研，我落榜了而她们如愿考上，X读的是学硕，三年，现在研二，后年毕业；J读的是专硕，研二，明年毕业。从X那里得知，J这学期每天跑招聘会，身体劳累加之前路艰难而心情郁结，病倒了，高烧不退。X说，她读了研之后每天都在迷茫，选择读研不过是为了逃避，并非是因为有目标，而她在读了研之后又觉得自己是在蹉跎光阴。她怀念读本科时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大学时光。她经常和J一起聊未来，谈人生，每次两个人都能聊得泪流满面。X说起她的姐姐，本科毕业之后工作了两年，然后又回到学校读研，研究生毕业之后一边工作一边考公务员，在本科毕业后的第十年，终于如愿考上省委党校，进了体制内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和大学时代的男友分手，因为对方也考上了烟台工商局，谁都不能为了对方放弃自己体制内的工作。现在她姐姐最大的问题就是恨嫁。
聊到最后，X对我说要放宽心去面对眼前的一团乱麻，想想她的姐姐，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的人生进入平稳的轨道，结束漂泊。
我不置可否，但我不知道，她的姐姐是否真的没有后悔过，可能她和她的男友，正是因为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和目标而相恋，也是因为这相同的价值观和目标而分手。
我又忍不住想到自己，选择留在这个停留了五年依然不能带给我归属感的城市，是为了哪些。首要原因是爱情，其次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对大城市浮华眷恋的虚荣心，即使声色犬马的生活是我不能触及的，我也愿意留在这里，让那些绮丽灯火深处吹来的冷风拂乱心绪。起初，我并不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总以为留下就是一种胜利的宣告，相较于那些选择离开回到家乡的人，我是更幸福的那个。
时间一点都不着急，它知道我迟早会明白自己多幼稚，多可笑。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房地产报纸的记者，刚毕业的大学生最不缺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盲目乐观，没有几天我就离职了，生平第一次知道同行是冤家，老记者的排挤有多么冷漠。离职之前，副主编语重心长的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给了我很多中肯的建议。当时的我，把这些话装进了脑子，囿于阅历的浅薄，我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些话的分量。这位前辈告诉我：年轻人经不起蹉跎，正确地认识自己，尽早地确立目标，不能摇摆不定，折腾了几年有些机会错过了这辈子就不会再来了。
可能我这辈子坏事就坏在我的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吃了苦头，才想起早就有人提醒过我，只是当时的我“偏不信邪”。过来人的话，多听听是颇有益处的。
每个年纪都有它特有的烦恼，这些烦恼就在它们该出现的时间点安静的等着你，谁都不会和它们错过，谁都豁免不了。
我一定是在烦恼着所有同龄人的烦恼。我并不是特别的那个，不是幸运的那个，也不是最悲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