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戈多

 我一直坐在槐树下，等待一个人，他叫戈多，这棵树是太阳照样升起里面李东方的疯妈挂布鞋的那棵树，也是席慕容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变成的树，那这棵树下，我看见聊斋之子用绿豆粥换取故事的传奇，我看见酷似梁朝伟的眼神忧郁地对着这棵树倾吐着秘密。这棵树承载太多的秘密，变得丰盈优雅，沧桑的枝干突兀地舒展着疲惫的身躯，有气无力得迎接着路过的旅人。我看见过很多路人，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怡然自得的，多半怡然的是疯疯癫癫的和尚。红尘滚滚中的人都恋恋风尘，多多少少有些伤悲。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叫戈多的人，梦境中，佛祖的红莲幻化成的仙世，他眼神很干净，眉角好象有很多故事，那些故事让他笑起来很勉强，我一下子记住了他，他叫戈多。我要写一个关于他的故事，他正好是故事的主角。戈多，梦境中的人，幻影渐渐消失，只剩下玻璃上的冰晶，在柔弱的阳光下融化成一抹金色。他离开了，只留下佛祖的咒语，等待戈多。
    我坐在槐树下，每个过往的行人都成了我的信客，有没有看见一个叫戈多的人，眉角藏着很多故事，大多数人都说没有，当然也有少数，会问身长几尺，相貌体态，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有印象。可这些我都一无所知。我一愁莫展，一天，两天，春天，夏天，槐树只剩下枝干，树叶和去年的冬天一样羸弱地躲在萧瑟的风中。可戈多还是没有出现，偶尔会想象见到他的样子，竟莫名其妙得笑起来，路边玩耍的小孩都以为我是疯子，有意无意地避开的眼神，似乎狰狞的面孔会让祖国的花朵花容失色。
   明明见过他，可就是描述不出他具体的样子，只记得他说，我和马尔克斯的主人公一样的名字，我是戈多，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你可以等我回来，槐树下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一直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过，真真假假，混乱了我清晰的思维。
    他太粗心了，没有约定等待的期限，也许他不再回来了呢，一天，两天，一年，万年，他一定向至尊宝一样糊涂地说什么一万年的期限，人能活一万年么？按法律上判定，约定本身都是无效的。也许他被故事压得满满的，忘了如果这种假设是不可能跟现实沾边的，我不得不为他的错误继续错误下去，等待也没有期限，一天两天，一年，万年，等待像小题大做的事业，有点狼牙山五壮士地悲壮。我害怕我离开之后，他就来了，他会责怪我不遵守诺言，我的损失是错过一场故事，我确实好奇那些故事，我在写小说，一部关于戈多的小说，我在等待戈多给我素材，创造经典，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写作，改画画或者经商了，但是我执拗地相信这会是一部惊心动魂的小说。所以等待变成了有价值的事业。
   槐树下，我等得不耐烦了，写了个开始，等待戈多的过程，印象中的戈多，都写了计划中的一半内容，故事的主角还没有真实出现，戈多，在我的笔下有点力不从心了。
   后来有人问，你是个作家么？我是戈多，我要给你讲我的故事。我竟然有点失望起来，问了那么多人，没有答案，走了那么多旅程，没有遇见，竟然在这么平常的下雨天，他来找我了。突然我觉得这不是我印象中的戈多，跟书写了一半的戈多不一样，是不是小说又该重新开始？我看着他，他不爱说话，有点傲慢，眉角很纠缠，我看不清是否真的有那么多故事足够我写预计的鸿篇。突兀地出现一个戈多，我的创造力像潮水一样退落，搅尽脑汁，却写不出来。
   戈多开始讲他的故事，他衣衫褴褛，像远征了一场旅行，胡子邋遢，像古希腊的哲学家，他的传奇比亚历山大的金革铁马更动听，比路易十六的绯闻更精彩，他的表情有点亢奋，远远超出了我想写作的范围，我有点膜拜，驾驭不了他的小说，他不是我梦中的戈多，梦中的戈多应该不爱说话，让人遐想，他的眼神就可以告诉我一部五十万字都写不完的小说。可我怎么会被眼前这个自称戈多的人主宰，任我膜拜，心甘情愿做他的信徒。
     你走吧，你不是我等待的那个戈多，也许你们只是同名。你不是我故事的主角。我只是不想废掉我这几个月的心血写的序曲。我继续写关于他的小说，有点按自己的思维书写，墨汁像名贵的黑色郁金香一样在纯白的纸上绽放，像花朵一样不胜凉风。我奋笔疾书，一张张纸飘向空中，像风筝一样飞翔。
秋风萧瑟，纸张完成了一场过往的祭奠。我依旧不理睬那些纸张，下雨了，雨水打湿了我的创作，遒劲的字体流出淤黑的水，模糊了我的字迹，地面染成黑色的梦境，故事到结束，戈多依旧没有出现，我把它命名为等待戈多。
    冬天来了，我离开了老槐树，终究敌不过时间，我要去远方，等待戈多那部小说凌乱地躺在老槐树下，成了惟一见证曾经等待的痕迹。如果有天，真的戈多路过槐树，他一定会看到那些沾满上帝的眼泪的纸张。他可以确定我写的关于他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吻合？
    泪角声寒，快马加鞭，我再也没有去那棵槐树下，依旧很多伤城里的人要去那里倾吐秘密，依旧农夫在那里纳凉，只是我渐渐将它遗忘，只记得曾经写过一部小说，具体在哪里写的都不记得了。
只是，只是偶尔，会想想要是戈多看了我的小说，说我描述他的相貌太丑了点，是不是该改改？那时他找不到我，该怎么解决？我一直想着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垂胸顿足，突然醒了，原来大梦一场。天亮十一点半，早安，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