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有黎明

   凌晨2点。突然醒来。
   借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爬起来灌了一大杯水。
   手机蓝色的提示光在黑暗中闪烁。我跳上床，平躺下来，把两条腿尽量张开，大腿内侧的韧带开始隐隐疼痛。这是我喜欢的动作，据说可以使腿部完美。
   我想象外面路灯的颜色，我好象从没注意过它们。我的窗帘是深绿色，阳光在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暗淡的绿。
   我来这家公司工作快有半年了，在上海这座看似繁华的大都市里，我只能勉强养活自己，一直是平跳，眼见着飞涨的物价，几乎快要养不活自己了。我开始想念家里的安淡，而当初我就是想冲破那种平淡才来到这里。我总是这样，喝白开水的时候渴望鸡尾酒，握着盛满诡异颜色的鸡尾的酒杯时又怀念白开水。
   我始终无法知道我想要什么，始终迷惘。却只能无止境的寻找。
   朋友说我的沉默与不羁经常会表现成冷漠或不可一世。我没有过多的去深究这个问题，也没想过改变。只是，习惯这样。
   周末跟朋友去采光，我爬上一棵海棠树的最高处，远眺时，想起幼年时外婆家宽敞的厅堂里，正午明晃晃的阳光在光滑的檀木家具上跳跃。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对着明亮的家具发呆。
   外婆悠扬的声音沉寂在陌生的巷子里，伴随着渐行渐远小贩的叫卖声，一起在岁月的雕刻里销声匿迹
   我总会想起这样的画面。只是在失去童贞的晚上，那女孩穿的是红色的连衣裙。
   我侧过身，抱着腿，把自己卷成拳头状。手里攥着一束海棠。
   思念与寂寞总是在这样的夜晚袭来，在暗夜里一点点的腐蚀着我的灵魂。 敲打着早已布满苍桑的心脏，把人推向无边无延的深渊里。
   我爬起来， 慌乱的寻找电话。
   
   同学在电话里说，当我们开始回忆，我们就老了。
   是吗？ 我问。
   应该是这样。他说。 你老了吗？
   我老了吗？我放下杯子，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
   我的头发依然繁茂。我的眉毛依然挺拔。我的皮肤依然细致。我的微笑依然甜美。
   可是。我老了吗？
   我凑近镜子，我看见我的眼底一片空洞。
   我的眼睛不再明亮，它曾经明亮如光。
   也许吧。我又说。
   是的，你是那种只会抱着回忆过日子的人。
   也许吧。我再说。然后关掉手机。
   我跳上床，借助席梦思床垫的弹力拼了命使劲蹦了蹦，直到无法动弹。这是我常做的动作，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这是活着的证明。
   我的房间不大。一个人的生活，不需要太大的房子，那种空洞感会让人窒息。虽然现在已经很空洞。 我的房间也不整洁，我喜欢看它凌乱的样子，像是在过日子的人，充满生气。
   他们说得对，我是个只会抱着回忆过日子的人，我很少期待未来，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很多时候宁愿在回忆里无休止的沉沦。这是一种寂寞得可怕的游戏。甜蜜。痛楚。期待。悔恨。 然后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直到眼角出现一道道皱纹，心里生出一道道伤痕。
   害怕的时候会吞下一粒安眠药睡下。
   看到拄着拐杖乞讨的老人，心会突然生出疼痛。很想上去问他（她），你曾经年轻过吗，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的，你深刻的爱过吗，他（她）是什么样子，你会经常想念他（她）吗，你想过会突然死去吗，怕吗。
   于是开始哭。
   也许一个人，他一生中最清晰最深刻最没有负担与痛苦的回忆，应该是在弥留之际，因为知道自己会马上死亡，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辈子，还能不能再拥有这些甜蜜的或者痛苦的回忆。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烂漫柔情；曾经的辉煌与颓败；曾经拥有或者错过的某一个人······
  《暗战》里，医生对可能会突然死亡的刘德华说，我们也许不会再见了。
   刘德华穿着衣服，面无表情，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只是这辈子而已。
   有时候在公交车上突然会想，也许身边的这个人正是我上辈子的父母或者恋人，但是现在，在这辈子，在此刻，我们离得那么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但我们是陌生的。
   我们是这么近，却又那么远，你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我。
   偶尔在街上，我会对身边走过的某个人强烈地莫名的心动。我会长久地凝视他亦或她逐渐远去的似曾相识的背影，心底惆怅一片。
   也许安眼药渐渐起了作用， 眼皮开始沉重。
   原来，有些记忆终究是会被遗忘的，就像它发生时的炽热和浓烈一样。常力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