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

这是它的第二个冬天。它已经很能承担，比如搬运更多的坚果，修整一个自己的树洞，选择一棵最喜欢的树。有这么多树可以选择，这世界真的很大。
它醒得很早，探出头看柔软灰紫的天光，渐渐明亮，加入粉红与淡白。比上一个天亮时冷一点，不过不要紧。它拂拂自己深褐色的尾巴，也摸摸自己栗红色的肚子。一会儿太阳升起，还要继续摊开果子们晒着，等到晚上，把它们搬回树洞，睡在里面，世界小小的深深的甜蜜的，冬天是恩赐。
它跳过一只喜鹊留下的巢，敏锐的小耳朵听着林间地上，松针被踩下的声音。鹿的脚步和他不同，兔子也不同，就算一样轻，它也分辨得出。今早他会来吗？还是等到黄昏，等紫色一层层从湖里起来，从远处天际涂抹到头顶，他才会来，然后一直呆到暗蓝的晚上？它跳上一根较高的松枝，若有所思地站住。
看见他了，它正想要不要去吃个早餐，那轻而快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它侧头听一下，立即跳去相邻的树上。跳过去再跳过去，小小身影在枝叶间穿梭，那一个也是，穿过来穿过来，砰地站住，吐出一口气，在空气里凝成小小白雾。他仰起头，和它对着眼睛笑起来。
多美。它放下小爪子，歪过头静静观看。那是没被打扰过的眼睛，里面只有天空、林木、风暴和树洞深底的颜色。他比它小得多，对不对？仰头站着，和它一次最用力的起跳差不多高。他也有条尾巴荡来荡去，黑色里带一点蓝色。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它大概能想起的名字，就是小孩，它自己以前，也是个小孩。
不过现在不同了，它有自己的树洞。你来玩儿吗？它小心地问，希望小孩能听懂。小孩笑了，点点头。树枝摇动，小小松针掉在他白色衣服上，白色衣服裹着他小小肩膀，肩上拂动湖水样闪亮头发。多美啊，这世界。
它重新开始跳跃，小孩跟着跑起来，卡其布裤子和白色鞋子沾满泥点儿。他像它一样灵活，在每个松软凹陷的地方一跃而过，在松树与松树之间转来转去，它不用停下来等，也不用回头看，耳朵捕捉他的脚步，他一起来了。
晴朗早上，太阳很高，它开放它的树洞。小孩爬上来，坐在最粗的枝桠，细巧的手指抓住树干，小小的脸贴过来，几乎碰到它的。它看着他的长尾巴荡过脸颊，那么柔软，长长睫毛凝着阳光的彩色。他们一起张望着黑洞洞的洞口里面，一起闻到温暖的气味——满铺的松针、充足的坚果、越来越长的初冬夜里的呼吸。
你会做梦吗？
小孩悄悄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