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2012 SSLP承德县二中支教

七月临出发的那几天对即将去的承德充满了好奇和希望。期待中,支教就应该像电视里或照片中看到的
那样:泥泞的道路,简陋的砖砌教室,一双双直勾勾盯着你的渴望知道些什么的眼睛。我以为即将涉足的是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农村,因而一直想象着到那样的地方将会受到怎样一种冲击。我好像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这群人将会像救世主一般,给那儿的中学带去他们从未体会过的,我们在城市里亲历过的最好的教学方法与学习体验。
车进校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在我面前俨然是一个与一般城市的初中并无差距的校园:照样是
气派的大门,大大的操场和方方正正的教学楼。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煤碴跑道,提醒我们这儿并非我们平常所见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学生与我们期待之中的自然也很不相同。有的女孩儿,在这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留起又长又亮的指甲。听这儿的老师们说,很多学生一到初三就不再上学了,参加中考,继续上高中,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儿。我还算幸运,带的三个班里恰恰有年级最好的两个,可以让我做之前设想好的事儿。而在另一个班,显然绝大多数人都对学习这件事不以为然,我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激励他们,但最后也只能收效甚微。
和学生的能动性一样让我们无能为力的还有教师水平和教学资源的不足。就只拿英语发音这一件事情来说。我用发音这一个方面来举例子也许的确有些吹毛求疵,但仅仅从英语作为一门语言而不是一门考试科目来讲,能用来沟通本身就是最基本的目的。承德县二中英语老师们说的英语对于和我们一行的美国学生来说,是听不懂的。因而这儿学生们的发音也如出一辙地糟糕。的确,我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有培训教师,本来就有责任也有机会纠正他们,好让他们的学生不再误入歧途。但语言学家早就发现,人的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就无法再辨别语音的细微差别,因而大人往往难以掌握一门语言。也就是说,想要在短期内改变一个成年人的发音是很不现实的,我们实际上对这些老师们和受他们影响的学生们爱莫能助。不过对学生们而言,想要有正确的发音还可以借助磁带这些的工具。然而,老师们又告诉我们这儿的学生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的。总之,我在承德很大一点感受就是一个人占有的教育资源的确对他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知道我们去支教很重要的一点是让那儿的学生们相信一个人的成败并不取决于他所处的环境,他们和城里的孩子们有着一样的机会。但我深知,这样的表达是那么的单薄。前两年有调查显示近年来清华北大等高校来自农村或是其他教育资源不那么发达的地区学生所占比例越来越小,这绝不是个巧合。
正因为以上的种种情况,此次支教回来留给我最多的还是困惑。我们支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提高学生 们的英语成绩?我们显然不比这儿的老师们更精于应付考试。是提高学生们的英语能力?英语对于这儿的大 多数学生来说除了应付考试大概都只会是一门无用的学科。是培养学生们对英语的兴趣?经过那么多我们准 备的英语歌曲和游戏,这大概是我们这次做得最成功的事。那还有呢?是给学生们树立榜样,让他们有更多 奋斗的动力?我想只要是原本就有上进心的学生,听了我们五个人的励志报告多少会受到一些触动。这样总 结下来我们还是达到了一些既定目标的。但我仍是不由地想起梁文道在一篇文章里提出的问题:中国社会这 样的均质发展,是否真的健康?他那篇文章里说的是媒体均质化,农村与城市都被暴露在同样的媒体内容 里,于是农村的人们也就不可避免地被迫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的模样,以到外面的世界去作为成功的标志, 也不可避免地加入到残酷的竞争里去,遭受城市里残酷生存环境的碾压。我所面临的疑问也是这样,是否应 该以对成功单一的定义(考上一所好学校)要求所有人?是否应该如此主动地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的样 子,如此肯定地告诉他们一个人的成败并不取决于他所处的环境,让所有地方的孩子们都沉入一个对于他们 中大多数人来说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幻想里?我不是不赞成农村的孩子以这样的目标,向占有更多资源的城市 发展。我当然知道阶层流动是一个社会健康发展的重要环节,阶层的固化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是足以致命的问 题。我怀疑的是是否应该把这一条道路作为唯一的正确而向所有人加以灌输。对于我在承德所见的那么多不 愿学习的学生来说,这样的鼓励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挫败和否定;而对于那些被激励的孩子们,他们中 大多数在未来无法成功的人只能成为这样观念的牺牲品,因太大的欲望难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前两年饱受关 注的蚁族问题就是很好的例子。
目的不明的不止我们这些去支教的学生。接受支教的学校显然也不清楚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这也 导致了我们这次支教过程里最大的一个挫折。在听说我们队里有一个来自美国的老师之后,承德县的领导当 即决定为全县的教师举办一个集中培训,好让来自美国的老师“提高老师的英语水平”。按他们的说法是希望 来自美国的Miss Holden把老师们带动起来,好提高他们的口语水平。面对上百个老师,他们这样的要求有 些不切实际。于是我们计划把老师们分组,分别由一个中国学生和一个美国学生进行培训,这样可以达到他 们让老师开口的目的。我们这样的改进却遭到了校方的拒绝,他们的理由是老师们不可能接受被两个小孩指 手划脚。实际情况是,Miss Holden的确是来自美国,但作为一个数学老师的她在教英语方面可以说绝对不 及我们支队里有过类似经验的美国学生。承德方面对形式上的固执让我不禁产生疑问,他们究竟目的是提高 老师们的英语水平,还是只是想当然得认为有一个美国来的老师就应该有与之相应的活动安排,而这活动显然会带有上述的目的。
  这样的短期支教,我们改变不了学校的教学方法,改变不了学生的成绩,改变不了老师的水平。我们可
以做得是激励学生们更努力,激励他们和我们一样考上一所好学校。但这是否真是我们该做的,我也不知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