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一天——在他断了腿之后
外公断了腿之后,就再也没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但他也没用过拐杖或是轮椅——这些象征性明显的东西他是绝对要划清界限的。可是他总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吧——没关系,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板凳。嗯,就是那种街边餐馆里面随处可见的蓝色塑料板凳。
早晨11点多,到达外婆家的时候,十次之中有十次外公都是坐在沙发上看戏,右手边就放着那个他赖以行走的塑料板凳。这里必须要提一下,外公爱戏如痴,特别是断了腿以后,看戏成了他唯一的消遣。好在他不挑,旧的四郎探母,新的沙家浜,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一个cctv的戏曲频道就可以满足他的全部要求,天复一天,年复一年。
可是这么一个喜欢看戏的人,只要我和表哥在,他就会爽快地让出遥控器的控制权,让我们看自己喜欢的节目。中国家庭的独生子女们,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的权利。现在想起来,外公果然是喜欢小孩子的,虽然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对他不耐烦。
到了吃饭的时间,外公的凳子就派上用场了。他会把双手撑在凳子边缘,使劲站起来,把凳子往前挪一步,再把腿往前拖一步,如此反复,要花上两分钟才能完成从沙发到餐桌这五米的距离。这一番折腾,外公坚拒任何人的帮忙——要是誰想去扶他一把就会被他喷一脸口水。到了桌边,他依然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一头,依然吃饭的时候要喝酒。
吃过了饭,外公会用同样的方式回到沙发上。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这样很麻烦了,于是平时都会在沙发上吃饭,只有在家里来人的时候才会上桌。又过了几年,他连我和表哥去看他的时候也不会上桌了,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走一趟。我觉得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怕麻烦,还有一个原因是外公牙也渐渐不好了(假牙这种玩意儿又是一个需要划清界限的,再说他也绝对不会出门去配),只能吃绵软的食物。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又不能下口大概不是什么美好的感受,所以干脆不要看了。
外公的老年食谱上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卤的猪肝或鸡肝,或是煮得烂熟的一种我现在想不起名字而感到很懊恼的蘸辣椒的猪肉。在这里要提一句,我这个人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吃食材中比较少的那部分,譬如鸡冠,鸭肠,鱼眼,或是家里小孩煮的稀烂的鸡肝青菜粥。我想表达的是,外公的老年食品都是我喜欢的,每次我都要偷吃几口。这时我妈难免会说我几句——这些东西准备起来很麻烦,所以分量并不多。但外公总是很大度地不介意,甚至后来看见我来了,就会说给我推介他当日的老年食谱,并把筷子给我让我随便吃。外公不在桌子上吃饭之后,面前茶几上长期都有食物——这又成了我的小灶来源——虽然已经不是外公下厨了。
整个下午,外公依然坐在沙发上看戏,我们吃晚饭时亦是如此。到了晚上新闻联播时间,他才会离开戏曲频道,照例花上30分钟关注国事。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喝酒——这时酒杯也被搬到了茶几上。新闻看完,他的酒意上涌,就要开始发作了。那时他又不钓鱼又不散步,所有的精力都只能宣泄在言语上面,酒又越喝越多,说起话来自然越发夹缠不清。我年纪渐长,已经可以很理智地分析外公话中前后矛盾或是毫不讲理的地方——但为什么要去理智地分析一个人的醉话呢。所以我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再说外公也不太针对我。可是大姨和外婆依旧会认真地一一反驳,最后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这时我已不在外婆家过夜,晚上八九点就要回家。那个时候外婆已经搬家,新家并没有阳台,外公也自然也不会在睡前去阳台抽烟了。外婆照例睡得很早,外公则会一直看戏到11点多,这个时候外婆家里已经有课常住的阿姨——因为需要照顾外公的起居,阿姨会伺候外公睡前一系列洗脸上厕所之类的活动,然后外公就拄着板凳回房了。如此便又过了一天。
早晨11点多,到达外婆家的时候,十次之中有十次外公都是坐在沙发上看戏,右手边就放着那个他赖以行走的塑料板凳。这里必须要提一下,外公爱戏如痴,特别是断了腿以后,看戏成了他唯一的消遣。好在他不挑,旧的四郎探母,新的沙家浜,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一个cctv的戏曲频道就可以满足他的全部要求,天复一天,年复一年。
可是这么一个喜欢看戏的人,只要我和表哥在,他就会爽快地让出遥控器的控制权,让我们看自己喜欢的节目。中国家庭的独生子女们,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的权利。现在想起来,外公果然是喜欢小孩子的,虽然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对他不耐烦。
到了吃饭的时间,外公的凳子就派上用场了。他会把双手撑在凳子边缘,使劲站起来,把凳子往前挪一步,再把腿往前拖一步,如此反复,要花上两分钟才能完成从沙发到餐桌这五米的距离。这一番折腾,外公坚拒任何人的帮忙——要是誰想去扶他一把就会被他喷一脸口水。到了桌边,他依然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一头,依然吃饭的时候要喝酒。
吃过了饭,外公会用同样的方式回到沙发上。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这样很麻烦了,于是平时都会在沙发上吃饭,只有在家里来人的时候才会上桌。又过了几年,他连我和表哥去看他的时候也不会上桌了,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走一趟。我觉得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怕麻烦,还有一个原因是外公牙也渐渐不好了(假牙这种玩意儿又是一个需要划清界限的,再说他也绝对不会出门去配),只能吃绵软的食物。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又不能下口大概不是什么美好的感受,所以干脆不要看了。
外公的老年食谱上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卤的猪肝或鸡肝,或是煮得烂熟的一种我现在想不起名字而感到很懊恼的蘸辣椒的猪肉。在这里要提一句,我这个人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吃食材中比较少的那部分,譬如鸡冠,鸭肠,鱼眼,或是家里小孩煮的稀烂的鸡肝青菜粥。我想表达的是,外公的老年食品都是我喜欢的,每次我都要偷吃几口。这时我妈难免会说我几句——这些东西准备起来很麻烦,所以分量并不多。但外公总是很大度地不介意,甚至后来看见我来了,就会说给我推介他当日的老年食谱,并把筷子给我让我随便吃。外公不在桌子上吃饭之后,面前茶几上长期都有食物——这又成了我的小灶来源——虽然已经不是外公下厨了。
整个下午,外公依然坐在沙发上看戏,我们吃晚饭时亦是如此。到了晚上新闻联播时间,他才会离开戏曲频道,照例花上30分钟关注国事。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喝酒——这时酒杯也被搬到了茶几上。新闻看完,他的酒意上涌,就要开始发作了。那时他又不钓鱼又不散步,所有的精力都只能宣泄在言语上面,酒又越喝越多,说起话来自然越发夹缠不清。我年纪渐长,已经可以很理智地分析外公话中前后矛盾或是毫不讲理的地方——但为什么要去理智地分析一个人的醉话呢。所以我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再说外公也不太针对我。可是大姨和外婆依旧会认真地一一反驳,最后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这时我已不在外婆家过夜,晚上八九点就要回家。那个时候外婆已经搬家,新家并没有阳台,外公也自然也不会在睡前去阳台抽烟了。外婆照例睡得很早,外公则会一直看戏到11点多,这个时候外婆家里已经有课常住的阿姨——因为需要照顾外公的起居,阿姨会伺候外公睡前一系列洗脸上厕所之类的活动,然后外公就拄着板凳回房了。如此便又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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