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奶奶讲故事

端午节回家，在奶奶家的大部分时间用于等吃饭及和奶奶聊天。忽然发现，20多年间其实没和奶奶好好聊几次天，居然有那么多没听过的故事。还有，奶奶居然那么会讲故事。
奶奶说起了爷爷。爷爷4岁时亲妈没了，有后妈后又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太爷爷原来是城里做饼的学徒，回家乡后不会农活，日子过得极苦，家里一天只有早晚两顿稀饭。爷爷有尿床的毛病，后妈就总不给他晚饭吃，一天到晚没完的骂。叔爷是爷爷帮着带大的，兄弟俩感情不错。叔爷常向爷爷打小报告：哥哥，哥哥，妈妈又在骂你了！
太爷爷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哥哥（这是什么辈分啊...）行医在外，走得不近；太叔爷务农。爷爷十来岁就到太叔爷家帮忙干农活，一年四季在垛田里忙活。苏北的冬天，水真冷啊，一直冻到骨头里。在太叔爷家，好歹不常挨骂了，饭也能吃饱，一年到头还给做一套新衣服。爷爷一直长得又瘦又矮，一直到参了军，25岁才开始长个头。
20岁，爷爷从家里跑了出来，参军打游击。当年同村一共出来五个人，没过多久就牺牲了两个。另外两个找爷爷合计着偷跑。爷爷说：你们回家，还有个妈。我回去吃不饱饭，还得挨骂。留下来大不了是死。那两个同乡成功溜号回了家，太爷爷没看见儿子回来，到部队里找。连长告诉爷爷：你爸爸来找你了。爷爷躲着不见。
五十年代，都吃不饱饭。爷爷每个月从七十几块工资里拿出二十块寄回家。有一次爷爷去福州开会，奶奶在家接到江苏老家一封信，说闹灾了日子太难过。当时写封信寄到福州要一个星期，奶奶怕误了事，找单位预支了一个月工资，留下九块作下一个月的伙食，五十块都寄了回去。等爷爷回来，老家又来了一封信，说日子太难过钱不够用。奶奶急得没办法，爷爷才忍不住说了实话;别管他们，我出差前已经寄了五十块回去。往后老家再来信，爷爷就不让奶奶看了。
爷爷晚年老年痴呆，除了我爸谁也不认得。有次爷爷团了报纸往衣兜里塞，奶奶看见了问：你干嘛？爷爷说：回家...还有一次拿了湿毛巾往衣服里塞，奶奶问：你干嘛？爷爷说：回家...有一天爷爷坐了轮椅奶奶推他出门，回来时爷爷定定地看了家门好久，长出了一口气：可总算回家了！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爷爷，愿你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