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历史学

我强烈建议我的室友写一部《香蕉的历史：你所不知道的东德岁月》（A History of Banana: Those bitter-sweet days in East Germany）。
从学术典范上说不是不可能的。芝大出版社最近都推出了煎饼、批萨和汉堡包的全球史（"Pancake: A Global History","Pizza: A Global History","Hamburger: A Global History"）。当然，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或者我在图书营销方面太钝感？），要怂恿这个东德哥们儿写一部厨房里的全球史。不过，大概可以走Maria Blinska的百吉饼文化史（"The Bagel: A Cultural History"）的路子，从纽约的面包店，追溯到华沙的小厨房，里面多少犹太人的心酸血泪。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味觉社会史？唔。我更喜欢这个提法。作奥妙状。想起《大地的钟声：音响社会史》。
先不急着为其正名。这话头从何扯起呢？
嗯。我现在美国。有一个东德室友。我们分享共产阵营的历史背景。坚决抵制又贵又难吃的资本主义食堂。我尤其痛恨生吃西兰花的野蛮行为。虽然他也吃色拉，但是西兰花一定焯过水的。我们每天在图书馆。忙于大量扫描英文书。不可避免触犯版权法。我们是共产主义战友。唯一的时间交集是做饭的时候。守着炉子等吃饭。姑且称之为炉边谈话。
今天的话题起于西葫芦：
我：你好像每天都吃西葫芦。
他：……
   我不会做饭。这是最好弄的蔬菜。
我：……
   我以为你吃西葫芦有瘾的。（我想到一个铿锵有力的词儿。“西葫芦控”。但是个外来词。涉及“跨语际实践”的问题。懒得向他解释。遂放弃。）
他：……
我：……因为我吃茄子有瘾（自嘲以救场）。我在一个中国网站上（豆瓣）参加了一个“我们都爱吃茄子”的小组。你知道，有些人离开茄子活不了（不可一日无此君）。
他：好吧。我倒是吃榛子酱有瘾的。德国很多年轻人吃这个有瘾。
我：哦。我只知道西方小孩吃果酱有瘾。电影电视上经常出现小孩儿在厨房偷吃果酱（我脑海里闪过《高斯福德庄园》里某男十分沮丧，去厨房偷吃果酱。用英语解释太复杂。略过不表）。
他：果酱不好。在德国，有时候人们沮丧了或累了，会拿勺子挖榛子酱吃。
（然后我自然想起了冰箱里的香蕉……莫名。也许当时我想起了榛子酱幼滑的口感，然后想到香蕉奶昔，英文里叫banana smoothy。或者因为他说到沮丧者的食物。科学研究表明，香蕉是快乐的食物。真实的思考过程已经是个历史谜团。上述是我的心态史解释，可能是打字时的发明。无视之。）
我：你知道（语气很自然），我从来不喜欢吃香蕉，虽然我总放几根香蕉在冰箱里，但是不到发黑我是想不起吃的。我只把它们打成香蕉奶昔喝。
他：我只喜欢吃开始长黑斑的香蕉（眼睛放光）。
我：……
他：现在说起来才发现（回忆的盒子打开了），我小时候，一年只有三次有香蕉吃。因为来自南方的食物很稀缺，每个家庭只能买三根。每次菜场有香蕉了，街坊会奔走相告。然后大人会把香蕉分好。舍不得吃。到长黑斑了才吃。现在随时都可以买到香蕉。青的香蕉。但是我大概已经习惯了那种味道。不喜欢吃青皮的。
我：你应该写一部东德香蕉史。或者你成大历史学家了，至少一定要写入你的回忆录（酝酿标题。某章题目。“我和香蕉不得不说的故事：私人味蕾经验史”。我是标题党吗……）
他：你知道，合并以前，我们有许多可笑的故事。
我：是的。可笑也是可悲的故事。
（这时，饭好了。）
他：你想看辛普森一家吗？
（CW22老在饭点儿的时候放《辛普森一家》和《宅人》[family guy，不知道中译名，总之很低级而典型的美国趣味，不过挺好看的]）
我：好啊。
以上是今日的炉边谈话。可能以后他不会写香蕉史。他现在的论文题目是拉美工运史研究反思。所以有记录下来的必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