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故乡与故人。

    离开故乡整整18年了，再回去，却是外公突然又或应然的离世。
  判断不清节奏的哭泣，重复枯燥的唢呐乐曲，叩首、腑拜、正对着临街搭起的棚帐里，所有的人就席地坐在那个已然破烂凌乱的庭院前的马路上。路旁还围坐着从四处赶来的旧乡邻，望着人群中的我们这些早已离开故乡的人，端倪着、猜测着我们的面貌，却又不敢上前一步来询问。不以为然的，就这样发生了。从清晨到傍晚，繁冗的仪式整整持续了一整天，而家人的分离与团聚，泪水与欢笑，争吵和静默，都和纸扎祭品的灰烬一起弥散在那片四月初坚韧广阔的麦田里。
   舅舅用沙哑的快要发不出声的嗓音和乡邻们挥手告别，小姨、二姨、三姨还有我们几个外孙晚辈又回到荒草丛生的庭院里，四处发现着记忆的痕迹，堂屋门前的那两株月季花已经开始发芽了，庭院里到处都是重新生出的香椿树苗，水井旁用水泥砌的水池也还在那里，堂屋里还挂着一张看不清容貌的照片。直到被路旁大巴车上等着我们出发的亲友们的催促，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看，这就是咱家的麦田，一望无际的”在回城的乡间小路上，看着车窗外成片的麦田，连十分疲倦困乏的母亲都忍不住的发出赞叹。窗外吹进来黄昏里清凉的风，大巴车里荡出干燥的尘土味，困倦了的人们就那样默默的凝望着田野尽头、在依然细直干瘪的树苗间穿梭着的火红落日。
   那些会因为大雨泛过街面的池塘，村舍与田野相接处道路的转折方向、夏日纳凉的夜晚，几个熟悉的儿时伙伴姓名，一望无际的麦田、丰盛新鲜的瓜果蔬菜、因为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的回温，而变得深刻难以忘怀。就在到达的那一刻钟，看到路边站立在那里的某位不知名的乡邻眼角里泛出的泪水，以及重现在眼前却变得破烂不堪的庭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悲伤禁不住在胸腔里汹涌。而当我一抬头看见被怀抱着的遗像照片里的那个善良、勤劳、聪慧、朴实的老人，脑海里还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慈祥的呼唤着我的乳名，泪水便再也不能自已。他的一生，要如何去总结？和勤劳善良却好强倔犟的外婆算不上美满却又相伴到老的婚姻？满堂平凡为生计不断奔波着的子女儿孙们算不上满意却又坚韧努力的生活？亲友们因他的勤劳善良疼爱所致的深切怀念或是日后因为当初的疏离而怀有的愧疚情绪？ 年轻时被人夸赞的农活与各项手艺或是那个被外婆一直怀恨在心的不忠习性？平日喜爱与人欢闹的性格或是年老时沉默孤独敏感的倔脾气？我不知道依然充满愧疚歉意的自己要给出如何的回答，我只是想当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带他或她来到那片总是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看望他。
   我还深深的怀念着，那个陈旧的夏日午后，尚且年幼怯弱天真的我，陪伴着他，在田地里的阴凉处就着姥姥用熟石灰裹出的金黄变蛋和啤酒，在寂静的微风和虫鸣里消磨着无尽的光阴。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一点一点的离开那片馨香踏实的泥土地，走的越来越远。而故去的人则在那片被永恒的田野包围着的坟苎里，和故乡的故人们相谈欢聚，远离喧嚣吵闹，远离悲苦欲念。
  2011年4月13日 25岁辰，仅以此文怀念我亲爱的姥爷，和我永恒逝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