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边缘人”的非边缘翻译

　　《周作人译文全集》由著名学者止庵编订，汇编了目前所见周作人所有译作，该书近三分之一内容自原书首版之后数十年来持续绝版，极为珍贵。
　　著名学者止庵为《周作人译文全集》的编订付出了15载春秋，其中甘苦滋味，非外人所能体会。不过访谈中，止庵还是惯有的风格，喜欢实实在在说事儿，哪怕这15年中有太多可以“抒情”的东西，都被他梳理得干干净净。
　　15年前
　　偶读手稿的喜与惧
　　1997年的某日，止庵在读《知堂回想录》时，有一章是周作人讲自己翻译《希腊神话》的。1937年周作人没有离开北平，就与译这本书有关。上世纪50年代初，周作人又把这本书重译一遍。止庵后来看到周作人在1965年4月26日所作的遗嘱：“余今年已整八十岁，死无遗恨，姑留一言，以为身后治事之指针尔。死后即付火葬，或循例留骨灰，亦随即埋却。人死声消迹灭最是理想。余一生文字无足称道，唯暮年所译希腊对话是五十年来的心愿，识者当自知之。”周作人亦指出，“但是阿波罗多洛斯的神话译本，高阁十余年尚未能出版，则亦是幻想罢了。”
　　止庵遍寻周作人所译的《希腊神话》，却无踪迹，最后去询问周作人的家人，怎么在已出版的书中找不到这本呢？家人表示，这部书的手稿还在家中放着呢。“我当时又喜又惧，喜的是这份手稿还存于天地之间，惧的是天地间只有这一份手稿，怕再有变故散失了，得赶紧出版才是。”此后，止庵联系了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由这份手稿为起点，开始了对周作人译文的全面编订和出版。
　　周作人家人
　　参与编辑整理
　　1949年之后，周作人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翻译上，1952年至1966年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翻译工作。止庵说，之前出版的周作人译作，大都是经过编辑修改或删节过的改主要是针对译文，不是把错的改对了，而是把周作人的译法改成编辑的译法；删主要是针对注释，可是，周作人译文的注释却是最有看头的。
　　止庵在与周作人家人的沟通中，发现周作人的译作手稿大部分都保存下来了，不禁欣喜万分。原来上世纪90年代初，出版社清仓查库时，发现了周作人的几千页手稿，问周作人的家人要不要，不要就处理掉了。周作人的家人把绝大部分手稿都收回了家里，正因为如此，止庵才得以在多年之后见到未出版的《希腊神话》手稿。
　　自1997年至2005年间，止庵与周作人的家人合作整理校订，后由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出版了一套《苦雨斋译丛》，共分为4次出版，到2005年出了最后一次，但只做了古希腊文译作和日文译作两大部分，英文及世界语译作、文言文翻译作品未能出版。
　　2007年，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世纪文景又重新想做一套完整的《周作人译文全集》，于是止庵又用了5年时间将其全部编订完毕。曾经收入《苦雨斋译丛》的均重新校订。“如何把各种各样的翻译作品编成一套书，是件很繁琐的事，光是安排目录和标题就已经很麻烦了。”临出书之前，止庵专门跑到出版社工作了好几天，与责任编辑又从头至尾顺了一遍。止庵为《周作人译文全集》确定了一个“凡例”，他说，“凡例犹如法律，必须贯彻始终”，这是编书人必须坚持的一种严谨。
　　手稿遗失
　　仍留许多遗憾
　　在编订过程中，止庵还是感觉有许多遗憾，比如周作人的很多手稿已经找不到了。周作人于1965年开始翻译《平家物语》，原著十三卷，至1966年7月译成七卷多，即告中断，而译稿仅存六卷。周作人于1921年12月至1926年8月翻译的《狂言十番》，由北新书局出版。1954年周作人又补译十四篇，并对此前所译略加修订，集为《狂言选》，195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改题《日本狂言选》。1959年，周作人又补译三十五篇，此稿迄今下落不明。
　　“我能肯定的是，目前所能见到的周作人一生中的翻译作品，都已经在这套书里了。”止庵说。或许某一天，周作人所遗失的手稿会再出现，弥补亦有可能。
　　周译成就
　　未必在其创作之下
　　止庵说，周作人翻译方面的成就，其实未必在其创作之下；特别是对古日本和古希腊作品的翻译，在整个中国翻译史上迄今也很少有人能够相比。周译特色有三：一是选目，二是译文，三是注释。
　　首先选目极为精当。周作人翻译的第一个高潮期在“五四”前后，多是一些弱小民族的短篇小说，选目极具见地。当时，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成绩，翻译对现代文学影响很大，与创作不分高下，甚至地位还更高。周作人有一篇译作在杂志上发表时，被排在了头条，紧随其后的是鲁迅的小说《头发的故事》，再后面是郭沫若的一篇回忆式文章。后来，郭沫若为了这事儿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创作是处女，翻译是媒婆，处女应当尊重，媒婆应当稍加遏抑。”可见当时翻译之地位了。
　　周作人翻译的第二个高潮期是在1949年之后。当时因为政治身份的问题，那些配合形势的事人家也不让他做，让他译的和他自己想译的“达成了一致”，有意思的是，当时不成主流的东西，在今天看来却是最能站得住脚的，当年周译的《古事记》、《欧里庇得斯悲剧集》、《浮世澡堂》等，至今无替代译本。
　　第二，译文方面，周氏精通古希腊文、日文、英文等多种外文，追求直译风格，自家又是散文大师，所译总能很完美也很自如地传达原著的意味。
　　周译的第三个特点就是注释详尽而极富见地，有的译作注释的分量甚至比原文还重。周作人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能尽量展现原作的背景和相关知识，这一切只有恢复了手稿原貌才能体现。在之前已出版的译著中，删的最厉害的是《欧里庇得斯的悲剧》，改的最厉害的是《枕草子》和《平家物语》，现在都恢复了原貌。
　　止庵说，周作人一生置身于主流话语体系和正统思维方式之外，他最有名的翻译在五四前后，翻译的大多是“人道主义小说”。他最重头的翻译却在1949年之后，占据了《周作人译文全集》的三分之二。晚年周作人成了一个边缘人，甚至边缘之外的人，反而译了很多传世之作，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历史现象。
　　周作人部分译作目录
　　古希腊语
　　《希腊拟曲》
　　《财神》（古希腊喜剧）
　　《希腊神话》
　　《伊索寓言》（全译本）
　　《欧里庇得斯悲剧集》（与罗念生合作，古希腊悲剧）
　　周作人自己觉得毕生最重要，也最有成就感的译作是用古希腊语写作的哲学家路吉阿诺斯的作品选《路吉阿诺斯对话集》。
　　日本语
　　《古事记》
　　《狂言选》
　　《枕草子》
　　《浮世澡堂》
　　（日本语《浮世风吕》）
　　《浮世理发馆》
　　（日本语《浮世床》）
　　《现代日本小说集》
　　（与鲁迅合作）
　　《如梦记》
　　《石川啄木诗歌集》
　　《两条血痕》
　　校订北京翻译社的
　　《今昔物语集》本朝部译稿
　　校订丰子恺的《源氏物语》全部译稿（与钱稻孙合作）
　　英语
　　《域外小说集》（与鲁迅合作） 《红星佚史》
　　《现代小说译丛》（与鲁迅合作）
　　（【志远翻译社】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