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重温朱自清的《背影》，心中所感与中学那会儿已经相去甚远。那时候大概是没有自己的感受的罢，只知道看着黑板上老师刷刷写下的粉笔字，了解这段表达什么，那段怎么描写，却从来没有结合过自己的心境，亦没有想到过我的父亲。如今再次回顾，脑海里却浮起了诸多关于父亲的片段，似云飘过，无迹无痕，却又觉得那些场景早已经深入内心了。
    “父亲”近些年在我这里变成了一个可爱的词。因为父亲的言行在我们的眼里像足了一个需要关心呵护的大孩子。而对于孩子，所有人都是很宽容的罢。是从哪年开始，父亲开始像个孩子呢？又是从哪年开始，我们已经不再跟父亲置气了，不再忍心跟他较真，不再任性自我了呢？
     我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心境大约是在07年的夏天吧。那时候家里的西瓜还有很多长得不太好的没人收，所以我和哥哥就到处跑去卖西瓜。一次是哥哥去了水岩坝，一个大理石产地，我们村很多人在那里打工。那里似乎市场不错，家里的西瓜卖得挺好，哥哥打电话说让再拉一车过去。于是那个夜晚，本来是我一个人跟车走的，加了硬要去的父亲，一行三人，就顶着月色上路了。
     车头狭窄，我不愿挤，就一个人爬上车厢，找了几个厚麻袋往西瓜上铺好，再往那儿一躺，然后看着满天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父亲和司机的谈话。话头是司机起的，大概是问父亲在村里人都出去打工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坚持着送孩子们读书。父亲说：孩子们自己愿意读书，砸锅卖铁都是要送的。在这个问题上，父亲和母亲的答案往往很一致。曾经就有一些人嘲笑我家这么多年都盖不起房子，但是父亲和母亲总是笑颜以对，然后继续义无反顾的送我们上学。
     后来司机问父亲，当初把哥哥从混混的道路上拉回来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他话一说完，我脑海里就闪过这么些年父亲和哥哥的拉锯战，这在我看来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因为那时候多多少少，不管是对于哥哥还是父亲，我的心里都是埋怨的。埋怨哥哥让我失去了童年，一直围着他打转，一直要承受母亲的悲伤；埋怨父亲在哥哥变好的时候看不到他的好，还总是训斥他，让他心里难受。可是听完父亲的那一段话，我释然了。父亲说他心里也是疼的，只是在孩子面前，作为父亲，你永远都不能低头，你一低头，孩子的未来就没了。所以不管多难，你都不能放手，也不能放任不管，要随时看着他，以防他又走错一步。
     我当时正是肆无忌惮的年纪，这两个问题，却让我沉默了。我突然发觉从母亲二十多岁嫁给父亲，隔年生下了哥哥，之后三十年，他们看着我们长大，然后一直送我们读书，加上中途还出了个不懂事的，这么多年，他们就一直没停下来喘口气。而我也似乎从来未曾深入体会过父亲的感受。这样的感觉，很沉重。所以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再也不跟父亲顶角了，因为理解，因为愧疚，要学会感恩。
     记忆中除了哥哥，我似乎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吧。在我的中学时代，父亲总是说我表姐好（我和表姐是小学同学），学习努力刻苦，这次又进步了。可是明明是一样的考试，我明明比她多那么多分，父亲也从来不会表扬我，所以我那时候常常愤愤不平，后来还写了封信回家，直言以对：我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总是看到别人的好？这封信让我心惊胆战了好几天，后来还是母亲跟我说父亲收到信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收起来了，说我伤了父亲的心。我不知道父亲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可是后来，他再也没说过表姐多好。。之前看到过一句话，说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有一个敌人，叫做别人家的小孩，他总是学习刻苦，从不贪玩，成绩优异。对于父亲，更多的应该只是用别人家的小孩来表达自己内心对孩子的期盼吧。可惜那时年少，我们什么都不懂。而如今懂了，父亲却老了。
    之前从母亲那里听到父亲的抱怨，说是我们总给母亲买衣服，却从来不给他买。我听完就笑了，父亲原来真的会孩子气。所以往后，尽管父亲自己逛街给自己买了衣服，我们还是会给他再买几件，只为他开心。父亲老了，以前是我们从他那里要宠爱，现在反过来了，那我们就给他满满的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