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我的阿勒泰》

去年我就看到不少人推荐李娟的文字，当时没有马上动心去看是因为有一个我挺信任的叫王烁的人（财新传媒主编）写了一句书评：“这是一本作文集。”直到最近，最新一期《读库1105》中，老六张立宪选编了两篇写李娟的文章，桑格格的《我们有足够的葵花子》和柴静的《只是欢喜随意而至》。桑格格、柴静和老六都是我喜欢信任的人，看了之后我想还是不要有成见，去看看李娟的文字吧。于是买了她的成名作《我的阿勒泰》。看了之后，我只能说，人的口味是多么私人化、没道理可讲的东西啊，我的口味明显跟王烁是一路的，李娟的文章让我想起高中时学校文学社社刊上的那些文章，有才气、句子漂亮、清新，但……还是高中生的作文啊。
很多人都觉得李娟和桑格格很像，连她们自己都这么觉得，一见如故。两个人确实像，同年出生，都是四川人（李娟出生在新疆，祖籍四川），都生长于单亲家庭，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她俩的文字中能看出两个人的性格中都有极其敏感纤细的地方。两个人都没上过大学，没经过任何“正规”的文字训练，都是天生喜欢写字这么就写出来的，两个人的文字都清新，只是在我看来，桑格格的清新像泥土地里长出来的野草，而李娟的清新像天空中飘着的浮云。桑格格的文字看来漫不经心像口语一样随意，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活泼泼的泥土味儿，像野草一样倔强；而李娟的文字明显是经过“炼”的，她很在乎要写漂亮的句子，这种“漂亮”还不至于矫情，还是很真诚很清新的，只是像白云一样有点飘忽。读桑格格的文字，我能触摸到她生长的那片地方的精气神儿，而李娟，尽管她的文字的卖点之一就是她比较特殊的生长地阿勒泰，我却不太能从她的文字中触摸到那片土地的气息，似乎阿勒泰只是个模糊的背景，把“阿勒泰”换成其他比较荒僻的地方的地名，文章也一样成立。
李娟写文章有一个习惯，很爱用省略号，有些地方的省略号常常让我觉得摸不着头脑，比如这句：“马群近了，这才看清那冠军居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真是太厉害了……他脖子上挂着奖牌，满脸汗水还没干，表情却没有特别兴奋的意思，（下略）”这个省略号就让我觉得很莫名，也许她是不想重复使用惊叹号，那么简单地用句号不就好了吗？通篇的省略号，让人看起来觉得这个作者要么是性格有点犹疑不决，一句话写完又觉得意思没说尽，但已词穷，只好点点点；要么就是有点故弄玄虚，让别人觉得她意犹未尽，跟“此处省略几十字”的作用相仿。
李娟和桑格格，成长背景如此相似的两个女孩，有一点却根本不同，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造成两个人文字的明显差异。李娟是生活在少数民族中间的汉族，而桑格格是生活在汉族中的少数民族（藏族）。总觉得，少数民族的人往往比汉族人对生活有种更为本真的感悟，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唱出来、跳出来，他们的生活和艺术是一体的。对汉族人来说要经过语文老师去启发的对生活中“美”的发现，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跟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也许，在几千年前，汉族人也跟其他民族的人一样是通过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来体会脚下的土地、土里的植物、田野里的风，只是后来，汉族人逐渐占据了主流，逐渐变成了庙堂之上，他们跟生活之间，逐渐隔了很多规矩、很多仪式、很多条条框框，以至于现在汉族人要去“感悟”生活，不是流于固定的模式，就是要奋力跟自己头脑里的框框打架，还没真的摸到什么，先累了个半死。
 
桑格格写她的外婆——
“外婆给我煮的稀饭，我不吃，她就说：你不吃，我拍扁你！我觉得这件事是很可能发生的，就端着我的小小的洋瓷碗，拼命地往嘴里舀。
我和我外婆吵架，吵到吵到，我毛了，冲到鞋柜柜把我外婆的鞋子提起来就往厕所冲，使劲把她的鞋子往厕所洞洞头蠕（塞），蠕得正起劲，二舅妈站在后面拍了我一哈，又递给我一双鞋子，说：你蠕的是我的鞋子，这双才是你外婆的！”
李娟写她的外婆——
“外婆真讨厌。除夕大扫除，我们累得半死，她一点不帮忙，还尽添乱。嘴巴又特刻薄，你要是说她两句，她能把你冲死。
‘外婆！刚扫了地，不要往地上吐瓜子壳！’
‘咦，我吐我的，你扫你的。我往地上吐，又没往你脸上吐。’”
 
 
最后说一句，桑格格和柴静的两篇文章都很好，不厚道地说，比李娟本人的文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