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藤萝 我们的花园

  月圆之后。露降。秋分。霜降。我趟过银河步入迷雾。
  从西安回来，一直处于思想嘈杂期，本以为过几日学校正常作息便会沉将下来，不想日子远不如你想的那般清明，思维混乱的成因也不比流泪简单。直到现在，能否辞而达意，也还很没有把握。
  前日和某党员同学说起入党的事，有一阵是愕然而不知所措的。母亲曾要求我在大学期间入党，和老人家我无须明志，一表清心，你知道，那些，在久经世事的他们面前，很苍白。便从了她的一桩心事吧，本来我的条件也业已满足，独差一个班级推优。这次没能上榜，症结显然是民意不举，我身于群体之外。当我的名字被挤在黑板上时，我都能想到它处境的尴尬。我讪笑着说，既然是必经之途，如果总不能被他们举荐，那我就退出吧。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面容略涩地缓缓说道，我提一些意见，个人之见吧。其实我已猜出下文。但当她说出“高傲而鹤立鸡群”时，仍不禁一震。本能反应是，我何德何能，竟成为你所谓的鹤。我笑着说，我不过是有自己的世界，不愿多言而已。但我尊重他人，竟比不上某些奴颜媚骨。执政府，果真还是需要更亲民的革命斗士，像我这样无产阶级意识淡薄甚至有资产阶级劣根性的人，不群起而批便是恩惠了。还想以油入水，放肆。
  在外面混了一两周，情感基调是哀伤。执政府总理曾说，中国有好青年。而社会对于青年到底抱以什么样的情感，我再次迷惘。众生羡慕象牙塔里的处子，因了他们曼妙的年华、灵魂尚自纯洁。但这些曼妙、纯洁，可曾有归处，谁知，谁知？可曾知？且不言旅游区导游的欺骗，嘴上打着爱护待业青年的幌子，略去一大拨景点，骗取购书费。回民街红嘴白齿的谩骂，与金发碧眼受到的迥异的待遇，走在西京街上，往往有身处异国的恍惚。至于两个人手机被盗的事情，就怪他们不谨慎吧。回到旅舍，听着“嫂子”每每宠溺的语气谈论女儿，却把尖锐抛给我们这些有和她一般年纪母亲的人。任劳任怨干了十几日活，无须一言半语便被扫地出门，两个“小姑娘”茫然地混在大街上，嘿，真像那么回事儿。在世界的中心，却也在最边缘。无意博取来自外界更外显的怜取，有尊重就足矣，像面对的是某个真实的人一样，和他们曾言之凿凿允诺的一样。
  老四，你那执着于口语化打字的习惯我已能自动识别，你言不由衷的表现也能hold住了，青藏湘黔到陕甘豫，祝君。太阳脸微笑姐，我们从太阳庙街漫步到含光门的初识日，和小雅振华兄吃回民街，天下毛毛雨，却快乐无忌。以及群攻回民街的那天。还有告别早餐。当然还有发生在令人作呕的宿舍的闲谈，极不搭。还有太多未竟之事，未识之人，未完之言，就此落一段吧。此番出行的遗憾，所谓人间冷暖，再寡淡，终未能稀释浓酽的青春。
 “风啊！请不要吹灭我手中的蜡烛，我的家还在这黑暗长途的尽处。”
    雾岚浓酽的清秋，裹挟着我容量最大的记忆。时月成所有为装盛过往的容器，物，人，声。似乎又被迷蒙晨雾中的车铃揿醒，窸窸窣窣圆滑的车链摩擦音，赶早工的汉子们时而低声交谈，不远处又朗声大笑起来。过不久，又似乎很有些时候，声响们都渐渐轮廓分明起来，卖甜酒声和着踩踏三轮车的轴音，再混入菜农疾驰声，渐渐又擦过茕茕足音，遂都隐没到太阳升起的吱吱呀呀声中去了。秋日的阳光慵懒却出奇的精致，近午时便落到阳台中间，隐隐嗅到屋瓦上蒸发的苔藓馨香，有风过了还捎来绵软的野菊花味儿。下方窗台里妇女隔墙交谈着午饭的菜式，母亲的锅炉，总能烹出季节的味道。这样的日子总是适于我做卫生的，十几平米的房间亮敞敞的，把柜里的书又倒腾一遍，有时顺便重温那些脆薄的礼卡，把无用的收藏理掉，如此便总生出些节外的回忆。窗台上放着橘子皮，晒了几日，干硬了，也把淡味儿弥漫到空气里•••听着爸爸收工回来，碗碟碰着桌叮当叮当，便倒掉污水，应声下楼吃饭。下楼右瞟一眼，屋外暖阳此时便尤其金黄粲然了。每个周末都如此，门外的臭椿叶落叶新，竟然也就十年了。离开这个空间三四载了罢。再转个身，被母亲的呵痒惊醒，她笑着和隔壁的父亲说了句什么，我便蹦跶下床，空气凝固了一般，沉暗的四壁却又于边角处透着光，跃至窗前，满满屋顶令你惊惧的雪被，踮起脚，野间是苍茫的灰白，缀了条条点点的黑，咋呼一阵狂奔溜入暖被，惹起母亲啧啧嗔怨。
 
  烹调着晚餐的妇女，成群的蓝衣学生散散漫漫且走且谈，花园边急着钻进高大男子塑胶雨衣下的幼女，两个嚼槟榔而饧眼倒地的女娃，永远充任傀儡的闹钟•••都飒飒远去，成了这些卷帙里的人。
  藤萝像结着花，便也没有果子成双的俪影。他们立在花阴下，时刻招摇着手臂，唤我涉园过来。
  这是没有出处的长卷。
  这是没有门牖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