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公主
齐东强(做梦都想去首都)
I 奔波三月,才看见她的眼睛, 西域万分之一的美 在我面前流转、眨动; 一层白纱,蒙住了它们余下的 扬起勺子,短短的探问 像一碗清水淋下 沿着入夏的葡萄藤,渐次绽开, 芳香的声音便刺破楼兰 将八方使节引来。 身上裹着丝绸,世间最华美, 花纹恣肆如平原走马 被弥漫四野的曙色吞没了, 所以不见花纹, 只有洁白如大雪,抹平雕栏玉砌。 我局促地回答着, 泅水的新手按下波浪一样 惊惶地,不断按下自己抬起的目光。 她平静,似是惯于为一个浪客 接风洗尘一般, 言语掩藏着明媚,却能卸下 我红尘里杀人的白刃 并祝福我获得国王的恩典。 II 但当我端握餐盘,在桌旁坐下, 明晃晃的食堂大厅 竟洁净如手术室,似乎正等待着 一道鲜艳、带有病毒的血迹。 她平静依旧, 像景区门口搁置的小印章, 为所有朝门里匆匆瞥过 又不入内的眷侣,盖上已览的戳记, 她就这样为来人盛打着饭菜。 俯仰又屈伸, 将额前飘坠的头发挽向耳后 像是要拨开笼罩前路的风雪。 如此终日,下班之前, 她还要擦拭一只细瓷花瓶一般地 仔细擦拭她沾满油污的勺子—— 那指爪间掌握着她的恶鬼; 跨上自行车,仿佛迟疑地试探、 触摸着黑夜, 指望从这片肿胀之中 挤进一道能返回住处的缝隙; 缝的尽头是昏狭如一眼矿洞的房间, 另外七八条年轻美好的肉体 在里面层叠横亘着。 她所熟稔的动作 每一个,几乎都要发出仙鹤中箭时的哀鸣。 不知道她是否能听见 这些此刻在我耳中轰隆的鹤唳? III 现在她先前的优美 竟邪恶如城郊的黎明,硝烟静静地 将自己藏进每一个好天气。 她就是他们的影子, 我终日劳作不息的亲人们 他们倦了,就躺进这些影子里面去。 隔着眼前的餐台,我与她隔着 一条浪漫的河。 现在我渴望生出一双健硕的腿脚 代替鳍鳞,迎着所有终将干涸的日子 朝她走去;怀着深爱和痛苦 咽下她印给我的猩红, 像是终于纵马削平了一片山脉; 现在我渴望赠她刀剑 做她一生披甲征伐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