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客家的精神分析
来自:sillee(最后,他们一起穿过最深的黑暗)
在中国流氓史上,客家(“客人”和“家人”)是一个必须被特别指出的民系。它在“失乡”与“获乡”方面建立了令人惊讶的功绩。战乱与屠杀驱赶了他们,越过北方的广阔平原,客家人携带细软,向长江南岸大规模逃亡。这个过程自魏晋南北朝开始,经过隋唐之末,到明清之交,竟然长达一千余年。时间冻结在这里。在那些被废黜的人民背后,是燃烧和变得荒凉的家园、喧嚣的追兵以及漫山遍野的尸体。而在逃离劫难现场的途中,瘟疫和死亡继续追击着他们,平原上的土著也来驱赶他们。失乡者的苦难没有尽头。 为了逃亡的便利,客家女人甚至放弃了缠足的坚硬传统。她们背负沉重的行囊,翻越荒芜的群山,手拄坚韧的竹杖。这支竹杖里的竹节是被打通的,它的另一个用途是帮助女人像男人一样站着小便,因为一旦蹲下,她将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只有南方诸山收留了这些“客人”,为他们阻挡着北方统治者和南方土著的视线。在那些隐密荒凉的山谷,“客人”终止了踉跄的脚步。新的坟墓被痛切地打造起来,它们不仅要埋葬亲人的骨殖,而且还要埋葬流氓的使命。 正是在“客人”终止流亡的地点诞生了“家人”。这是流氓语法的一次内在转换。就像禹从流氓变成国王那样,“客人”回归到了“家人”,因为流氓总是趋向于失乡的反面,也就是趋向于对土地家园的热烈拥抱。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家人”为自己准备的新家园拥有一个令人震惊的形式──生土(请注意这一材料的形而上意味)堆叠起来的环形堡楼。它们是闭抑和自我满足的。在它们的内部,是仓廪、畜圈、居室、学校和戏台;而在它们的外部,是坚固的大门、吊桥和护城河。所有这些微型城市,笼罩在四周神秘山脉的阴影里,仿佛是饱经忧患和骇怕之后蜷起来的毛虫,构成了流氓意识形态的地理表征。 然而,从这种被称作“土楼”的建筑内部,旅行者还可以抓住另外一种景象:温暖的阳光,庭院是那么空寂而洁净,四周分布着雕龙绘凤的栏干,土狗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田野。所有这些事物都散发出亲切而慵懒的气味。这就是失去了逃亡记忆之后的生活,灵魂在其中融解,陷落于满含幸福的麻木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家人)从这一温柔的环形坟墓中拯救出来。 为了维系一个古老颓废的家园,“家人”总是显示出撰修宗族历史的激情。那些虫蛀和残破的族谱、风雨飘摇的祠堂加上流氓祖先的乾枯姓氏,构成了日常事务中最重要的部份。但它并没有改善“家人”的自囚状态,相反,它用这些粗陋的牌位和印刷物封存了所有反叛的道德。 这就是第一代流氓──失地者所历经的道路。从一次与土地家园实施分离的运动开始,越过无限的苦难与惊惧,在世界的其他地点与家园重新汇合,流氓的生命周期就是如此。 (节选自朱大可《流氓的精神分析》,199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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