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绞死他…… | 抑郁症疗愈之旅（7）

吕各庄在春夏交换之时到处都是绿荫，街道房屋宁静朴实，尤其是与蓝天白云相衬，放眼望去风光撩人。周末没事我都会来这里找乔老师。想到父母曾经赠予的伤痛，我很愤怒，但只要一来到吕各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其实，我曾多次想在电话里跟父母好好谈谈，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我有很多顾虑。妈妈已经50多岁了，嫁到爸爸这里，没有过上一天轻松的日子，30多年来，她一直用瘦弱的身体操持着这个家，每天早出晚归，不曾停歇。她经常失眠，我怕我说不好就会给她带来伤害，怕她睡不好觉，她每天早上还要骑电车去城里做保洁工作，睡不好觉哪有好精神和力气啊……可我心里的苦水又该找谁倾诉呢？！ 我对童年的记忆是从5岁开始的。对于5岁以前的事我不太清楚，只是听邻居说很小的时候我喜欢哭和发脾气，而且人多的时候喜欢躲在小角落里偷偷地往外看，特别胆小。 我5岁的时候，弟弟2岁。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爸爸当时在村里是位小领导，再加上老一辈人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弟弟在家和外边都非常受宠。家里如果有好吃的，一定要由弟弟先吃，然后才能轮到我们姐妹三个。弟弟在外，待遇也非常优厚，经常会有叔叔大爷主动给他钱，让他买零食吃。 小时候住的是胡同。我们家门前有一条长石凳，石凳旁边是一个粗壮的梧桐树，常有邻居在下午的时候坐在上面乘凉、聊天。有一次我和姐姐还有奶奶坐在上面乘凉，邻居阿姨带着自家小宝宝过来跟我奶奶聊天。聊着聊着忽然对我说：“婷婷，你是捡来的。” 我难过地说：“不是。” 阿姨继续说：“是，你是捡来的，你看你有两个酒窝，你爸爸妈妈姐姐都没有。” 说完我就大哭起来。这句话对我的伤害没有任何人能理解。当时我真的以为我就是捡来的，我的父母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阿姨看我大哭也没有说什么，姐姐知道是开玩笑，一直劝我，但我还是一直大哭。 或许因为我的哭声实在太招人烦，邻居阿姨说：“走，大家去我家吃西瓜。”说完，所有的小孩子都跟去了，她以为我也会去，因为西瓜在那个时候对于孩子来说极具诱惑力。可没想到，我还是一直在那大哭。他们走后，奶奶说：“婷婷，走，回家去，咱家也有西瓜。” 奶奶把我带到她的屋子里，从抽屉拿出一块西瓜说：“这是给你弟弟留的，你先吃一块吧。” 吃着西瓜，我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所有人都以为我没事了，没想到20多年过去了，这一段伤害我仍没有忘记，成为了成年生活的一部分。 我把这段生活小插曲讲给乔老师听，感叹：“小时候没有一个大人想着我，可以为我做些事情。连一块西瓜都是吃的弟弟的……还有邻居老是说我是捡来的，到了十几岁我都在怀疑自己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乔老师叹了口气：“哎，给你弟弟留的……你的主要问题还是受忽视。” “应该是的。” 我很渴望乔老师能够耐心倾听我内心深处的伤痛，但又很怕乔老师不爱听我讲这么多，所以讲一点便将话题主动转换到别的地方，以防止在一边讲一边内心期待着对方可以给予理解的时候，却得到了一句“哎，你想多了。”“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你的问题。”等等之类的回应。因为在过往遇到的很多人那里，每当我讲起自己不堪的过去，我得到的总是类似这样的回应，每一次回应都如刀针一样扎在我心里。我很害怕在乔老师这里受伤，总觉得她可能是我所有亲朋好友里面唯一一个最理解我的人，所以为了保留最后的希望，我选择主动避开，不让可能的伤害发生。 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毫无起伏，我与乔老师交流的所有话题几乎都聚焦在家庭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上面。但每次看着来吕各庄找乔老师的家长和孩子，内心的疑问越积越多，孩子的，家长的，还有我的，很多都无法解开。心里著作已经看了很多了，仍旧找不到答案。一堆书看完接着又买新书，我看的很辛苦，因为要思考，要扩展，只有这样或许才能解开自己心理正在迷乱和困惑的问题。 繁忙的工作日过去之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周末，我带着朋友去乔老师家里吃午饭。家里有一位新的客人--5岁女孩晨晨。下午晨晨与妮妮在卧室玩玩具，我们大人在沙发上面聊天。刚坐了一会，我们感到妮妮与晨晨两人不对劲，看上去相处地不算太友好。当我们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发现两人正怒视着对方争夺手里的一个玩具。乔老师松开妮妮的手，妮妮大哭起来，乔老师立刻将妮妮抱到另外一个卧室里安抚，我在客厅听到妮妮的大哭声，倍感担心，看到妮妮和晨晨没有受伤便放心坐在客厅，等待着妮妮平静下来。可没想到，妮妮哭声一直很大，久久无法平静，还伴有恶言恶语：我讨厌她，讨厌她，我要绞死她，不要在我家里，我要绞死她…… 这样的语言震撼了我，多少次我都想对伤害我的人说，我恨你，讨厌你，想把你杀掉，可是却从来没有说出口，连一句最简单的骂人的话都没说过，每次被人欺辱受了伤之后都是装作很大度的样子，然后向别人忏悔都是自己的错，事情过了之后还要还以微笑。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有多少仇恨。看上去我是与世无争，温和平静，有时甚至是乐观开朗，欢乐无度的，可是心里早已憋出内伤。 傍晚，我带着妮妮的这句恶言恶语回家，一路上想起来很多事，想起工作以来与领导的冲突，想起了父母小时候的忽视、否定和语言暴力，尤其是想到了十八岁那年的一些我不愿意面对和提及的事。在回城的地铁我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安静地回忆着往事，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凄凉！ 回到家，打开门，隐约闻到一股菜香，原来是姚先生出差回来了。看到姚先生正在家里准备晚饭，而且还都是我要求的营养餐，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有颜色搭配，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馒头，顿时感觉周围满满的爱，心头的雾霾也瞬间消散。 那几日姚先生工作不忙，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他听我讲啰里啰嗦的话，陪我看电影和电视剧讨论剧情，给我讲历史和政治。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我，对我说的话这么感兴趣，他会认真地听我讲我对每一件事情的感触和小见解，耐心地给我讲我不懂的人物和无法串联的历史年代。他不嫌弃我没有学识，也不嫌弃我说错的每一句话，不说我笨，不给我贴负面的标签，在姚先生这里我体验到了被重视被尊重被认可是怎样一种美好的感觉。他与我以诚相待，从来不焦躁，不情绪化，不逃避问题，他总是稳稳地站在那里，让我感觉到什么叫做安全感。 或许感情可以持续的基础，正是我们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我们最想要的东西吧。只有这样，才会与对方有连接的感觉，弥补自己的曾经在原生家庭所缺失的“爱”，也才会有能力与对方一起创造未来的生活。 可姚先生对我越好，我内心的伤痛和仇恨就越明显。尤其是那件被我深埋心底无法面对的事情。内心似乎有了一股力量，终于可以与这些伤痛和仇恨正面交锋。 十六岁那年我上高一，与班里的一位男生关系很暧昧，我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开心。高二分班我们没有在一个班，却分在了两座楼上，从此相距很远，但我们也用尽办法一直保持一周一次见面。对异性产生感情让我很苦恼，因为它严重影响我的学习。爸爸为了供我们姐弟四个读书，已经花掉了所有积蓄，妈妈为了多挣一点钱，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都去早市卖菜，晚上下班也要在家附近的批发市场继续卖菜。父母已经这么辛苦了，我怎么可以在学校想男女的事呢！ 一边是对父母的愧疚，一边是放不下的感情，头顶上还有学习的压力，三者加在一起几度让我崩溃，实在撑不住了我就会在宿舍的被窝里偷偷哭。另外，矛盾的是，我总觉得自己与这个男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我又渴望与他成为永久的朋友。高二一年我就是在这种愧疚、矛盾、纠结和压力之下苦苦熬着，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游，敏感的我经常感到自己是被同学嫌弃的对象，在学习好的同学面前很自备！ 因为思虑过度，我肠胃越来越虚弱，后来患上了一种怪病，特别能吃又特别容易饿，嘴里散发出来很难闻的味道，后来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吊针才好过来。高二结束我与这位男生一起祈祷希望高三能分在一个班，或者即便是分不到一个班临近的班也可以，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会免掉很多相思之苦，安心地学习，备战高考。 可是刚到高三，当我还在欣喜我们分到邻班的时候，他却突然“走掉了”！他不再期待与我见面，见了面竟然告诉我说他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一位女生，而那个女生竟然是我最讨厌的那个人。 这样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果对我来说像是天塌下来一样可怕，我感到周围的世界地动山摇，随时都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从此我的生活进入了地狱一般！我看着他用尽所能与这个女生接触，指责我阻挡他们交往，同时我在班里也完全承受着这个女生对我的欺辱，他们常常对我表现出嫌弃的样子，有时甚至向我实施语言攻击。即便是在这样不断地攻击和欺辱之下，我都没有选择反抗回击，反而选择的是表现自己的强大，藐视所有伤害，强作欢颜，以笑示人。可每次转过来，我伤害的都是自己，不久之后我的身心便出现了很多问题，失眠、抑郁、焦虑、无奈、懊恼、愤怒、自卑、仇恨，还有对父母强烈的内疚和亏欠、面对学业时的无力，伴随着我整整一年。 多少次，我都想走过去跟他们打一架，以发泄内心承受的欺辱，可是，没有一次，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 我知道我与这个男生仅仅只是关系暧昧，像朋友一样，可是在我心里那时候却是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有谁可以承受最亲的人的抛弃呢？ 略懂心理学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会把他当成亲人，因为小时候没有人真正的爱过我，所以未来的时光里我会一直寻找，寻找那个可以真正爱我的人，遇到喜欢的异性，并建立深厚的情谊，我便将对爱的期待放在他身上，同时也将他想象成最美好的形象，像理想的父母亲一样，可以给我一个稳固的安全小岛让我感受到被爱和安全感。可如果……这个人一旦撤离，我便无依无靠，神不守舍，颠沛流离！ 又是一个周末，我躺在乔老师的床上睡午觉，因为脑海里都是这件事，怎么都睡不着。“乔老师，我想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 “有一件事在我心里特别难受，那天妮妮说她讨厌晨晨，想绞死晨晨。我知道她在发泄，知道她不会这样做。可我想说的是，我也想绞死两个人。”说着我大哭了起来。“或许是最近姚先生对我太好了，我现在深埋心底的仇恨挨个都冒出来了，我好想发泄出来。” “你说，有时候我们需要发泄出来。” “当时上高中时我同学欺负我，我好想对他们说我想掐死他们，我要掐死他们。我好恨他们，如果他们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要弄死他们。”说完，我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好爽，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我们内心很多伤痛是需要说出来的，无论多么丑恶，都要说出来，无法向人说的，最好向上帝说出来。” “嗯。” 说出来那些话虽然很轻松，但好像还不过瘾。我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祷告，希望上帝能给我勇气将我内心的真实感受向那个男生表达出来。 晚上回家，我鼓足勇气主动联系了这位男生，告诉他9年前在高中时我心里的所思所想，告诉他我很恨他和那个女生，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联系。那位男生看到后简单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再也没有回我。 从此，我像摘掉身体内一颗瘤子一样轻松很多。 慢慢地我身体内又增加很多力量，与此同时，心头又冒出很多曾经伤害我的人，我毫无顾忌的找到了他们，包括我的老师，我第一份工作的主编，然后向他们表达了我当时的愤怒和之后的恨意。 表达完我内心的真实感受之后，过往的人和事我便都全部放下了，我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勇敢地说出来真相，真心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可是内心也很纠结，现在唯一留在心里无法释怀的就只剩下父母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们说。可是我又好担心他们接受不了…… 未完待续 本文未经授权不可转载，违者必将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