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Paul Mak(生活這麼重,而閱讀,使我們輕盈)
陪朋友去睇樓,在荷里活道的唐樓,五樓連天台。唐樓,台灣朋友不知道是什麼,我簡單說是要爬樓梯的公寓,有電梯的叫洋樓。 屋主是一位老婆婆,1969年已經住在這裡了,三個兒子都在這裡出生,四十多年來看盡荷李活道的變遷。捨得賣嗎,當然不捨得,爬樓梯仍然有氣有力,氣也不會喘。她鄰居是九十多歲的阿伯,也是天天穿戴整齊下樓去行街。如果可以,她寧願一直待在這裡,但兒子怕她過幾年走動不便,勸她賣掉搬去和他們住。 可以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老婆婆覺得很好。我們也覺得很好,勸她再想想,賣掉了就回不去了。可能經紀以為我朋友是白撞,連陪睇樓的也說些倒米的說話。因為我們沒包袱。情感是包袱,記憶是包袱,細碎的生活習慣也是。婆婆家中的擺設,牆上的舊時鐘,陳年堆積而成的細物,為方便某種家居活動而裝置的把手,擱在走廊裡的晾衣竹,放置的高度也是恰恰好的。房子已經適應了主人,如貼身衣物。婆婆點頭說是,逐一指出各種物事,好像那些已是不可分割的家人了。這種感情,不是經紀可以明白的。他們只要把交易做成就好。 我沒有機會住這麼老的房子,住很長很長的時間,老了還可以在熟悉的空間待着,或許老伴的氣味還在,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樣。鄰居也沒有離開,像是有一種默契或承諾,要共同守護這座衰老而不失尊嚴的樓房。 【明報副刊/七齣好戲/塵翎】 2015.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