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杂谈］中国电影批判—反一下技术主义

作者 曾骏峰 电影里的技术主义应该起源自特效大师梅里埃，之后在好莱坞发扬光大。电影离不开技术，无论是前期摄影，灯光，声音，布景，以至于后期的剪辑和特效，电影制作每一个环节都跟技术紧密相关。早期的电影人并不被认为是艺术家，而是被看作技术工人。 中国电影长期落后欧美国家，所以被迫学习他们先进的思想和技术。然而，我们迅速地接受并使用某种新技术时却很少思考为什么。例如小型便携轨道出现之后，摄影师们都开始用它来拍摄运动镜头，可是很少有人会思考为何要使用运动镜头。“这样拍看起来更接近制作精良的电影”，有些人说。摄影机代表了观众的眼睛，摄影机的运动即代表观众视角的移动，运动的结果是引导观众看到所设定的场景。相反，在韩寒的《后会无期》中充斥着由后向前的轨道拍摄；尤其是在电影开篇拍摄废弃的东山岛静物时，这种镜头运动堆积在一起，非常刻意。 前一段时间，我回到国内，面试了一些公司，面试人员都不约而同地问我是否使用过升格拍摄，也就是高速摄影功能。这或许说明升格拍摄目前在国内非常流行，然而一个摄影师水平要依靠他是否会使用高速摄影机来衡量吗？可为什么要升格拍摄呢？以前没有高速摄影也拍出了大量经典的慢镜头。《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中得拳击慢镜头展示了运动之美，也暗示了主人公在被击倒前由于严重受伤而意识不清的状态；《妖夜慌踪》（The Lost Highway）中男主人公第一次见到女主角从车上走出来，被她的美貌吸引，这里的慢镜头说明了男主角的心理状态—这一刻在他的感受中被放慢拉长了得；《落水狗》（Reservoir Dog）跟《守望者》（Watchmen）的片头慢镜头蒙太奇既介绍电影的主要角色，也立刻引起了观众的注意。 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当然需要熟练地使用各种设备，紧跟科技发展的脚步，但是摄影师的审美能力和创造力却不是靠机器和技术能够决定的。中国电影有一种技术至上，功利主义的价值取向。在强大的资金支持下，这种观念已经开始祸害电影人的审美力和创造力。人们相信如果要拍出好莱坞同等级别的大片，就必须使用好莱坞同等的设备和技术，这十多年我们的前后期技术水平已经逐渐接近国际水准，却极少能完成令人印象深刻的影片。这种风气也蔓延到年轻电影人之中，现在有些学生动辄就要求使用4k摄影机来拍摄短片，简单粗暴的认为这样拍出来的就是电影。 从上面的情况能够看出很多人对电影的认识非常肤浅，对导演的职能非常模糊。在电视台导演跟编剧合称编导；在有些公司，导演和摄影师是合并的；有些人眼里，导演就是拍电影的，这里“拍”应该是操作机器的意思。其实导演作为影片的创作人，他的工作更多是思想性的，确保电影在艺术上和技术上都能够顺利完成。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的讲演时被问到是否懂得摄影，他很诚恳的回答自己并不会摄影。还有一个例子，法国导演专业学生大多数都不是很在行技术，在拍摄自己的短片时不得不寻找专业人员合作，这也是国外年轻导演偏爱手持摄影，简易灯光和现场收声的其中一个原因。他们花费更多地精力在剧本和分镜上面，这也让他们制作了更多原创的电影。 在电影的前期制作中，技术工作决定了电影能否顺利拍摄完成，但是决定电影好坏的根本却是一系列想法问题：剧本的理解，摄影风格的选择，主要角色的表演，分镜头的雕琢等等。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想法可能决定了电影的成败。看过草根电影《四平青年》的人就知道，这部短片赢在剧本以及导演对电影风格的把握，至于技术层面是非常非常业余的。相反的例子，在优酷青年导演扶植计划中，一些画面优美，画质精良的短片基本没有给观众留下什么印象。 当然，拍摄一部电影是非常困难，我从来不否定技术在其中的重要性。好故事缺了好执行就好比你去吃一块摔碎了的奶油蛋糕，不会那么愉悦；但是烂故事好的技术执行可以看作是做成了奶油蛋糕样子的翔；两者相比，我相信接受前者的人更多一些。中国人历来是比较重视思想的，我们平时就常说做人做事要讲道理，做电影更得讲理念。现在有的制片方花巨资去购买国外的项目策划，不就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想法落后了吗？我们不能老是把自己放在模仿者，山寨者的位置。模仿别人的打光，录音和机位，使用同样的摄影机并不能出产一样的影片。我们也许可以山寨出苹果手机，但是永远不可能山寨出《教父》（The Godfather）。 中国电影制作水平的提高有目共睹，但是依靠引进先进技术带来的进步是有瓶颈的，过度的依赖技术，还会伤害到电影创作，这种伤害不是显而易见的。大量的资金投入在技术方面，可以立即产生看得见的效果，然而却导致在创作上费用不足，长此将消弱创作者的积极性。这就是为什么在八九十年代中国电影技术落后，大批电影获得国际认可；反倒是两千年以后，国产大片的兴起，技术的进步，中国电影却开始迷失！这或许就是技术至上主义带来的一些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