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14年布克奖主《幽径适北(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1-6
来自:扎兰玫路(燃烧烯烃炸烂煤炉(扎兰玫路))
今年布克奖主,本来想Sasha评委大大一个月看了几百本书,那说明这本书读起来不是太困难。不如翻译翻译(第一次献给Flanagan了啊啊啊啊),哪知道作者他不是人啊不是人!!!时间线跳跃得跟广场舞一样,然后语言也是晦涩的一笔,似乎选择了装逼就永远做不到通俗易懂了呢。。。然后这是一到六,问题不少,慢慢改啵——万疯乐队 翻译了这么多问题实在是不少,就不单开一个贴了,放传送门吧http://www.douban.com/note/471664433/ 一 为什么事情都是从光亮开始的呢?Dorrigo Evans最早的记忆就是阳光倾泻进一间教堂,他和他的妈妈、祖母坐在一起。那是一间木结构的教堂,他在其中蹒跚着出入于耀眼的光斑居高临下的爱抚,最后被两个女人一把抱住:妈妈和祖母都爱煞了他。就像入海又回到海滩一样循环往复。 保佑你,他的母亲抱住和放开他时都会这么说,保佑你,孩子。 当时应该是1915或者16年。当时他应该是一岁或者两岁。他举起手臂,投下的阴影随着煤油灯暧昧的光线跳跃着。Jackie Maguire坐在Evans家又小又黑的厨房里。那个时候除了婴儿,没有人会哭;Jackie Maguire估计有四十多岁了,却正用他的手背,还是手指,去抹他麻麻癞癞的脸上的泪水。 只有他的哭声令Dorrigo Evans印象深刻,那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节奏像野兔被套索勒死的时候后腿在地上的蹬踏一样逐渐慢下来,他觉得这是唯一类似的声音。那个时候他有九岁了,去厨房让妈妈看他长血疱的大拇指,他从来没见过肿成那样的东西。那之前他只见过一次大男人哭,他被那场面惊呆了:一战结束后,他从法国回来的的哥哥Tom下火车时,他把背包甩到满是被烤得炽热的灰尘的旁轨上,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看着哥哥哭泣的样子,Dorrigo Evans想不出什么东西能把一个男人弄哭。之后,哭泣就成了单纯的情感的宣泄,因为感性变成了时髦玩意儿,人们变得执迷于抒发情感,就像剧院里的演员一样,要是不表演点什么就顿感无所适从。在有生之年,Dorrigo Evans就会亲眼见证这些变化。他会记得以前大家都是耻于落泪的,因为他们生怕这样做就会被指为无能,给自己难堪,而后来大家开始赞美不值一褒的东西,因为真实已无法供他们抒怀兴叹。 Tom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们把凯泽(*德语皇帝)在篝火上烤了。对于战争,对于德国人,对于传言里的毒气和坦克还有战壕,Tom绝口不提,他根本不说话:人的情感超越生命,有时甚至超越一切。他只是定定地望着篝火。 二、 快乐的人没有过去,忧伤的人除了过去一无所有。在Dorrigo Evans的暮年,他已不记得这话是他读到的还是是被他创造出来的。创造出来,几经事变,然后被碾碎。被无情地碾碎。岩石,砂砾,尘土,再到岩石,万物化生大抵如此。就像他求妈妈解释原因的时候她说的一样,世界就是,她会说,就是如此。玩游戏的时候,他想从裸岩层上掰一块石头下来用来建城堡,另一块大个儿的石头砸在了他的拇指上,压出的大血疱在指甲下面跳动着。 妈妈把Dorrigo扔到光线最充足的厨房桌子上,不顾Jackie Maguire古怪的凝视,把她儿子的大拇指对着光举起来。在他的抽泣声里,Jackie Maguire自说自话,他的妻子上周带着他们最小的孩子搭火车去了Launceston就再也没回来。 Dorrigo的妈妈拿起她的刻刀,凝结的羊脂肪像奶油一样沾在刀锋上。她把刀尖伸进厨房的煤炉里,满房间的烤羊肉味里,一个小小的烟圈呲了出来。她拔出刀,红得发亮的刀尖上几粒灼热的煤渣闪着白光,让Dorrigo觉得又奇幻又可怖。 别动,她说,把他的手握得紧的吓人。 Jackie Maguire说到了他搭邮政火车去了Launceston找他的妻子但哪儿都找不到。Dorrigo Evans眼看着红热的刀尖碰到他的指甲,当角质层被烧穿的时候有烟冒出来,他听到Jackie Maguire说—— 她从地面上蒸发了,Evans太太 烟雾散去,露出了大拇指里一团黑色的血块,然后血疱带来的肿痛随着红热的刀尖一同离去。 滚吧,Dorrigo的妈妈一边说一边把他丢下桌子,滚吧小子。 蒸发了!Jackie Maguire说。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塔斯马尼亚岛还是全世界,而“全世界”还是个大地方。在岛上数不清的被遗忘的偏远小镇中,没几个比Cleveland更偏远,被遗忘得更彻底了,小村子有四十年了,到Dorrigo Evans的时候破败得只剩个鬼影儿。这个罪孽深重的小镇原先依附于马车道而建,因时运艰难而没落,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现在它又转投铁路求生。数的清的几栋Georgian风格的小楼和带游廊的小木屋全都支离破碎,勉力庇护着在此经受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放逐与遗忘的人们。 村镇背后是一片树林,杏仁桉和银荆在热浪中摇曳着,这儿的夏天炎热而难熬,冬天虽然不热,但依旧难熬。电力和广播就是个玩笑,这个镇子可以存在于20世纪20年代,也可以存在于上个世纪50年代或者80年代。许多年后,Tom再说起这里,把它比作一个垂死世界经历的漫长秋天,Tom不相信无根无据的传说,但Dorrigo那时觉得Tom如此比喻是因为他日渐衰老,自知死期将近,不由得开始相信生命本无根据,真实并不存在。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铁道工,他家住在塔斯马尼亚国家铁路在铁道边盖的棚屋里。夏天,要是父亲他们没水了,就从蒸汽机车头的水箱里一桶桶地往外运水。他们睡的是从套住的负鼠上剥下来的皮子,吃的是套来的兔子,打来的袋鼠,以及种出来的土豆和烤出来的面包。父亲见识过不景气的1890年代,那时候他还看过有人饿死在Hobart的街上,才会以对于自己住在这么一个工人的乐园里为人生幸事。不过他不这么乐观的时候就又会说,“狗一样地活着,狗一样地死。” Dorrigo Evans是在放暑假时从Tom那儿认识Jackie Maguire的。要去见Tom他得先从Cleveland搭Joe Pike的邮政马车到Fingal Valley处的岔路。Joe Pike叫他那匹拉车的老马Gracie,当Gracie答答地在路上慢步时,Dorrigo总要在车上晃来晃去,想象自己是杏仁桉树上一根虬曲的树枝,闲适地晃悠着,随着马车前行划过他头顶的蓝天被他抛在脑后。一路上他能够闻到树皮的味道被从树叶里流失的水汽浸湿,大群大群的吸蜜鹦鹉聒噪的笑声从头顶遥遥地传下来,还有鹪鹩和蜜雀的鸣叫,jo-witty清脆的叫喊声轻巧地点缀在Gracie沉稳的蹄声的间歇,皮的马缰,木的横木,以及铁的铰链摩擦出的细碎响声,一切都刺激着他的感官,令他恍如身在梦中。 他们走的是老马道,路上会经过一家旅馆,因为被铁路抢了生意,现在只剩下倾颓的断壁残垣,里面仍然住着赤贫的几家人,比如Jackie Maguire。每隔几天,一辆摩托车就会裹挟着大团尘沙掠过,原本缩在灌木丛和旅馆里的孩子这时都倾巢而出追在后面,直到累得喉咙烧起来,腿里灌满了铅。 马车到了Fingal Valley时Dorrigo就会跳下车跟Joe和Gracie挥别,然后朝Llewellyn 走过去,这个小镇唯一特殊之处就是它竟比Cleveland还要小。等到了Llewellyn,他就向着东北方穿过一片牧场,他得靠着积雪的Ben Lomond山找到东北方,穿过牧场的长草再翻过Ben Lomond山,他就到了Tom在的雪原了,Tom在那儿干两个星期活儿,再出去套一个星期负鼠。他大概会在傍晚的时候走到Tom住的地方,一个躲在山脊后面的曲曲折折的山洞,比他们家的厨房稍小一点,最高的地方Tom站起来还要低头。整个山洞像鸡蛋一样中间宽两头窄,有一头出口外面是个悬崖,所以他们整夜生活取暖也没有关系。 Tom那个时候二十来岁了,有时候他会让Jackie Maguire和他一起干活。因为他嗓子不错所以Tom晚上经常唱上一两支歌,而Dorrigo负责借着篝火的光亮读一点很久以前的Bulletin和Smith’s Weekly,这大概就是那两位负鼠捕手图书馆里的所有库存了。Tom识字,Jackie Maguire不识字,但他们都喜欢Aunty Rose的建议专栏,而他们也都觉得报纸上的乡间小调“有意思”,有的时候是“很有意思”。后来Dorrigo会从他学校里的一本叫英语诗坛的书上背些其他的诗歌给他们听。他们最喜欢的是丁尼生的《尤利西斯》。 Jackie Maguire麻麻癞癞的脸在火光里微笑着,闪烁着刚做好的葡萄干布丁的光泽,他会说,唉呀,以前的人啊。他们写东西紧凑的能勒死一只兔子。 Dorrigo没有告诉Tom他在Jackie Maguire太太消失的一周前看到的事情:他的哥哥把手伸进那个神经质的小女人的裙子里,而她,肤色黑的颇有异国风情,靠在废弃的旅馆后面鸡舍上。Tom的脸俯在她的脖子上。Dorrigo知道他正在亲她。 过了很多年,Dorrigo还是会想起Jackie Maguire太太,可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在这一点上她的名字就像是战俘营里的食物,若即若离地在他的脑海里轰鸣,每次他一伸出手就烟消云散。不久之后他想她得少了,渐渐地他再也不会想起她了。 三、 Dorrigo是家里唯一一个在十二岁小学结束时通过能力测试的孩子,所以他拿着奖学金去了Launceston高中。按年龄看Dorrigo长得挺着急。第一天,他整个中午都呆在被学生叫做“高地”的地方,那是片一头长着几棵高大的杏仁桉的空地,上面铺着枯草,灰尘,树皮和落叶,都死的透透的。他在那儿看了一中午三四年级的学生踢球,他们挤成紧紧的两列,有些学生的鬓角已经不短了,有些的肌肉已经像男人一样了,但他们还是相互推搡着,野蛮比之原始部落的仪式舞毫不逊色。然后他们就开始变魔术一样地踢球了,一个男孩儿会把球从自己那边提到对面那一列,然后对面的男孩子就一窝蜂地冲上去抢球,要是球的来路高一点儿,就有人跳起来去够。任何东西,只要一涉及到分数就立刻变得暴力,而拿到球得分的男孩一瞬间就荣誉加身,作为奖赏,他可以把球踢到对面,如此循环往复。 这个游戏就这样一轮轮玩下去,以此消磨午餐时光。而游戏中,高年级的孩子们如鱼得水,而低年级的学生只能时不时捡到个一两分。 第一天Dorrigo只是在一边看着,另外一个新生告诉他他至少要等到二年级才马马虎虎能和那些又壮又快的高年级孩子一起踢球,他们遇到小孩子想都不想就是胳膊肘甩在头上,或者一拳打在脸上,要么就是膝盖顶在背上,只要能放倒对手怎么都行。所以Dorrigo注意到有些小一点的孩子选择在人丛中游荡,在几步开外等着捡因为飞得太高而漏出来的球。 第二天Dorrigo就参赛了,等到了第三天,他站在蠕动着的人堆外面,眼看着球晃晃悠悠地从他们头顶上略过向着他飞来,有那么一下子它遮住了太阳,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闻得到桉树上发怒的蚂蚁,感觉得到树枝投下的阴影逐渐褪去,Dorrigo发足向人堆里奔去,他知道这球铁定是他的了。时间变慢了,他发现最强最快的男孩子们正向着他想好的位置跑去,但没关系,他知道那个此时仍在空中飞驰的球是属于他的,他只要伸手去够就行了。他紧紧地盯着球,觉得按他现在的速度来不及的时候,他就跳了起来,半跪在一个男孩子的肩膀上,一只脚踏上了另外一个男孩的后背,终于他钻出了人堆,站在刺眼的太阳下。踩着脚下推搡着的人群,他伸出双手高举过头顶,球就像自己钻了进来,现在他可以回到暗无天日的人堆里了。 他紧紧抱着球仰面摔在地上,猛烈的冲击一下子压空了他的肺。等他抱着手里的球喘息着站起来,他感到眼前一片光明,宣告着他已经准备好走入这个全新的世界了。 他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人群敬畏地在他身边清出了一片空地。 你他妈谁啊?一个大男孩问他。 Dorrigo Evans 刚刚那下子干得漂亮,Dorrigo。你开球吧。 桉树皮的臭味,以及塔斯马尼亚岛中午时毫无遮拦的蓝天都真实得令他不敢直视。令皮肤绷紧的阳光的热量,周围男孩子们干燥的低矮影子,为即将走进一个新世界激动而对旧世界的回忆仍旧清晰,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清晰的一如炽热的尘沙,男孩子们的汗和大笑,一如这种被人接纳的纯粹的快感。 快踢啊,有人喊了一声,再不踢就要上课了。 在他意识的最深处,Dorrigo知道他在此之前的一生都是为了他在太阳下飞身接球的那一刻延续着,而以后他只会里这个时刻越走越远。生命再也不会像此时这样充满意义,无比真实。 四、 我们两个真聪明啊,对吧?Amy说。她正和Dorrigo一起躺在一家破败的旅馆的床上,此时离Jackie Maguire在Dorrigo母亲面前啜泣已经过了十八年,Amy用手指拨弄着Dorrigo蓬乱的卷发,听他读《尤利西斯》。他们住的房间在这家破旅馆的三楼,门外长长的游廊遮住了楼下的马路和稍远一点的海滩,带给他们门外就是南海的错觉,而的确,身下海水迤逦来去的声音日夜不停,没有一刻止歇。 这其实都是障眼法,Dorrigo说,就像是从你耳朵后面掏出硬币来一样。 不,这不是。 是的,Dorrigo说,这不是。 那这是什么呢? Dorrigo也不清楚。 还有,那些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打来打去的干什么呢?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特洛伊人更团结,但是他们输了。 那希腊人呢? 希腊人? 不是希腊人难道还是阿德莱德港的喜鹊吗?那些希腊人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就是一群野蛮人,但他们赢了,所以是我们的英雄。 为什么? 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所以说这是障眼法,他说,特洛伊木马看上去是带给神的礼物,里面装的确实带给凡人的死亡,前者掩饰后者。 那为什么我们不恨他们呢?那些希腊人? 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他想得越多越弄不明白为什么希腊人胜利了,而团结的特洛伊人却被屠杀殆尽。他隐约感到,神的意志就是时间,但他知道这样说就像是说人类无法战胜神祗一样愚蠢。虽然他现在不过27岁快28,却已经相信了宿命的存在,至少在他自己的命运上。在他看来宿命只可意会,试图解释只会留下毫无意义的词句,而毫无意义的词句在他看来,最是真实不过。 他的目光抚摸过Amy的胴体,自胸部弯曲到臀部的新月形曲线上,细小的汗毛闪着光。她身后破旧的法式房门上白漆星星点点地剥落,门外月光在海面上洒下一条窄路,细弱地延伸到他目力的穷尽,天边展开的白云里,好像在召唤他: My purpose holds, To sail beyond the sunset, and the baths Of all the western stars until I die. 为什么你那么爱文字?他听见Amy问他。 他母亲在他十九岁上死于肺结核时,他不在她身边。他当时都不在塔斯马尼亚岛上,他在主岛上靠着奖学金在墨尔本大学学医,实际意义上和母亲远隔重洋。在Ormond学院他认识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孩子,那些人家族的世系和功绩足可以追溯到英国的世家大族。他们对自己家族的世系,政治地位,家族产业和血缘脉络都倒背如流。Dorrigo知道暮年之时才意识到,他们在家谱上做的梦比Trollope的任何一部小说都要不切实际。 这样当然愚不可及,却愚蠢的令人艳羡。他从没有碰到过这么笃定的人:犹太人和天主教徒都甘拜下风,爱尔兰人太粗鄙,中国人和阿拉伯人简直不是人类。他们从不思考自己的信仰,他们知道事情就是这样。他们用石头造的大房子,他们沉甸甸的银餐具,他们对其他人生活的无知,还有他们对于自然之美的漠视,都让他感到离奇有趣。他爱自己的家庭,但并不为之自豪。家里人最拿得出手的成就就是活下来。他可能要花一辈子才能理解这其中的价值,而在那个时候,存活下来和他第一次有幸得知的荣誉、财富、产业和名望相比简直像是一个耻辱。与其自取其辱,他直接选择了离那些世家子弟远远的,直到他母亲的葬礼。在葬礼上他没有哭。 说话啊,Dorry,Amy说,为什么?她的手指沿着他的大腿一路向上滑。 那之后他开始害怕封闭的空间,人群中间,电车、火车里,舞会,把他的意识挤进身体,隔绝光线,让他呼吸困难。他还会在梦中听见母亲呼唤自己。 孩子,她说,到这儿来,孩子。 但他不会过去。那段时间的考试他全部涉险过关,一遍又一遍地读《尤利西斯》。他又开始踢球,无数次地跳到半空寻找他曾在教堂中有过惊鸿一瞥的光芒,直到他成了队长,直到他成了医生,然后外科医生,直到现在,他和Amy躺在旅馆的床上,看着月光洒在她腹部的山谷上。 The long day wanes: the slow moon climks: the deep Moans round with many voices. Come, my friends, ‘Tis not too late to seek a newer world. 牢牢记住记忆开始时的那道光。 一遍又一遍地读《尤利西斯》。 他回头看着Amy 因为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件美丽的东西,Dorrigo Evans回答道。 五 一小时后,等他醒来时,她已经擦上了樱桃色的口红(唇彩?),把睫毛涂成了青蓝色,头发扎起来之后脸的形状像一颗桃子。 Amy? 我得走了。 Amy—— 还有—— 别走。 为什么? 我——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 我想拥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想拥有你。 不新鲜了。你能跟Ella分手吗? 那你能跟Keith分手吗? 得走了,Amy说。他们让我一个小时之内到那儿,你能相信吗?打一晚上的牌。 我会回来的。 哦,是吗。 我说真的。 那然后呢? 这是个秘密。 我不能知道? 不——是的——不是,是打仗的事,军事机密。 什么? 我们要乘船走,星期三。 什么? 三天之后—— 我当然知道哪天是星期三,我是问你要去哪儿? 去打仗。 去哪儿打仗? 我们怎么知道。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 上战场吧。现在哪儿都是战场,对吧?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 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Amy—— Dorry,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六、 听着冰箱里不知在什么地方的电动机悉索的震动声Dorrigo才感觉的到五十年时间的流逝。心绞痛药已经开始起效了,胸口的紧绷感逐渐退去,手臂上的刺痛也消失了,只是在他那哆哆嗦嗦的老旧灵魂里,让药物束手无策的懈怠总令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平安地从宾馆的卫生间回到卧室。 等他回到他们的床边,他看向她裸露的肩膀,光滑的皮肤和柔软的曲线仍然令他心悸。她睡眼惺忪分地半抬起头,问他—— 你刚刚在说什么? 等他躺在床上,蜷缩在她怀里的时候,他意识到她指的是在她睡着之前他们说的话。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清晨的旅馆房间里漂浮着的细小愁绪变得支离破碎。 Darky,他伏在她的背上低声说,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知道他指的是谁,然后,意识到并非如此,接道,Gardiner。在他讲话时,他的下嘴唇擦到了她的身体。我记不起他的脸了。 反正跟你的可不像。 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他想,Darky Gardiner已经死了,问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不能就写这种简单而一目了然的事实?以及,为什么自己记不起Darky Gardiner的脸了? 这种事情在数难逃。 他笑了,她用出在数难逃这样的词一直让他不舒服。他知道,她本身是个粗俗的人,但她受的教育让她的词汇带上了盎然古意。他把干燥又老迈的嘴唇贴上她的肩膀。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直到现在都能够让他像脱水的鱼一样战栗? 要是看不见你的大鼻子,她继续说,准备讲一个笑话,我简直连开电视,看杂志都做不到了。 Dorrigo Evans的印象里,他自己的脸似乎到处都是,虽然他从没有认真看过。自从大概20年前出现在了关于他的节目里,他的脸变得无处不在,从慈善机构的信纸上到纪念币的背面,鸟喙一般突出的嘴,迷惑而茫然地瞪着他,一度蜷曲的黑发现在变得花白,曲线和缓。他在世的大半时间里被定义为衰颓的年月,恰恰是他自己最接近光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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