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

xixi

xixi(xixi) 组长
2009-05-24 19:5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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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改名嘻嘻

    改名嘻嘻 (Cabiria这个女人太可爱了) 2009-05-25 00:21:33

    赞~~~

  • yj

    yj (我期待出现一位大侠) 2009-08-12 19:52:19

    别的组一直在说电影,我更喜欢小说,不过小组人好少呀。推荐大家日本的乱步也不错哦,不过希还是第一。

  • .

    . ((。人 。)) 2010-06-16 15:31:07

    特别喜欢那套小说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28:31

    最近,我对一位著名凶杀小说评论家的一段话很感兴趣。实际上,我自己就是 一个谋杀者。那位评论家说:“现今最好也是最刺激的侦探小说当数那些重在揭示 罪犯为什么犯罪的小说。至少‘为什么’与是‘谁’,‘如何’犯罪是同等重要的。”

    对此我深表赞同。我认为小说中谋杀犯的性格与内心完全值得进一步分析。过 去,太多注意力被放到找出谁是罪犯,然后怎么逮住了他。而且我觉得不该浪费时 间找出那些罪犯是怎么干的。

    虽然不少时候他们的手段方法决定了他们能否出名,但说到底那些不过是这帮 人使用的方式罢了。

    我必须指出:我们,谋凶者们,并不那么爱犯错误。那些不幸的家伙被逮住只 是因为他们犯了错而又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总体上我们非常能干,虽然有那么多对 付我们的机构,但看看发生的案件数目,就会知道我们绝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

    但人们对谋杀者最多的误解是认为他们异于常人,总用夸张的词汇把他们描绘 成疯狂的怪物或者冷血杀手。其实事实远非如此。实际上谋杀者都非常正常,只是 敢于按照那个铁的原则行事:人人都要为自己。

    为了纠正这些误解,也顺便为侦探小说家提供点素材,我决定把我是怎么干的 写出来。我很聪明,也挺走运,不用担心写这些东西会招来什么被捕一类的不愉快 的后果。

    就我个人而言,当我杀掉苏珊时,我对她没什么仇恨,但总有那么些人要认为 我出于仇恨杀了她。实际上我曾经很喜欢她,还差点和她结婚。可她后来看上了那 个愚不可及的布内斯卫特,嫁给了他。我知道,当她想和那个钱袋子结婚,她的生 活也就完了。

    我猜想是苏珊的女性气质吸引了我。而她被布内斯卫特的所谓男人味迷住了。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粗野的人,但比较会为人处事。他攒下一些钱,但没投到赌博上 ,而是投入了变幻莫测的投资行当,买股票,而且赚了不少钱。在加纳斯股票交易 所,当奥瑞奇弗雷州发现金矿的消息令人们一片乐观、市场行情上扬时,他冷静地 抓住每一个机会赚进利润,不断增加自己的财富。当经济萧条不可避免地到来时, 他的大部分财富也和别人一样化为乌有,但他不像人们在萧条时期那样只是抛出股 票,而是不声不响地买入那些几乎便宜到白送的股票。这样,当经济恢复同样不可 避免地到来的时候,他的财富又迅速膨胀起来,他是一个令人恼怒的家伙。

    当我把布内斯卫特介绍给苏珊时,她被他的风度和成功吸引住了。后来她被他 带去了欧洲。我们之间的婚约就这样解除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八个月后,有人敲我的后门。我打开门,看见站在台阶上的苏珊,她手里还拿 着提箱。在软和的长沙发上坐下后,她开始讲她的故事。正像我预料到的,吸引住 她的、布内卫斯特自诩的男人味,后来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暴政和自私自利。她再也 不能忍受他的粗暴,就逃走了,回到我这里来。看到过去的情分上,她觉得我会帮 助她的。

    她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没什么热情帮她了。实际上,她抛弃我后,我感到很难过 ,努力把她从我的生活中抹去,尽力地经营我的牧禽常我的农场已经可以自给自足 ,用那些机器,我能单独管理整个农常我喜欢那些动物,我更愿意自己干农场上的 活。

    但如果苏珊加进来,我就很难再像现在这样自得其乐了。我得把她安顿下来, 为了不闷坏她得让她干些不那么重要但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活。我按部就班的生活就 会被打破了。那三千只鸡,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受凉或染上别的什么 玻不幸的是,我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来拒绝帮她。而且苏珊用心选择了到达的时 间。这时候她在村里不会找到别的住处,回加纳斯堡的火车也没有了。一旦我把她 留下来,我们之间的坚冰一旦打破,第二天要送她走就不会那么容易了。毕竟,我 曾经很喜欢她,而且那时候我还对她说不论我与她之间发生什么事,如果有麻烦, 她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向为自己的言而有信而自豪,我真不敢想像她向我的朋友们 宣扬在她需要帮助时我如何食言无信。

    苏珊还在讲她的丈夫如何粗鲁的对她,而所有的念头都已在我脑子里转了一遍 。表面上,我在听她说话,而我心里一直想着那些念头,直到她是如此自然地认为 我理应帮助她把我弄得有点恼火了。从她的话里,我已知道她希望我如何帮她,而 这令我更加恼火。

    我开始看到我会怎样花钱替她请律师办理离婚,我安适的生活将怎样被打乱, 我内心的平静将怎样被那些复杂的情感问题破坏。总之,我生活中的所有美好之处 都会完结。我越来越恼火,我真想掐住她的脖子。

    不过真的掐死一个人可比想像的难得多,我不愿意面对她的脸,就绕到沙发后 面,再把手在她的颈上收拢,加劲。后来我发现这样干效率还更高,因为我的手可 以使劲地压住她的脖子和头,就像绞刑架上吊死一样而且我还不会被她的手脚的剧 烈挥舞踢打弄伤。当她终于瘫软下去,我还并不怎么累,坚持到确信她断气。

    她的脸变成了紫黑色,舌头吐出来了,和几分钟前漂亮的面孔比起来令人毛骨 悚然。她褐色油亮的头发也变得暗淡无光,毫无生气。除此以外,苏珊的尸体也没 给我留下别的什么感受。

    确定她已死去之后,我把她的舌头塞回她嘴里,开始处理尸体。对这一点,当 我读到侦探小说里谋杀者总为销毁尸体伤脑筋时,我总想指出,这根本没什么难的 。那天晚上我很快就干完了。

    其实几个星期后才会有人关心苏珊去了哪儿,我无需这么匆忙,但想到我可以 把自己的主意付诸实施,我就兴奋不已。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在我的农场里 忙开了,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三星期后的一个下午,地方警察斯龙登门造访,想弄清我所知的有关苏珊的情 况。

    问我话的这个约翰·斯龙和不当班时的约翰·斯龙是不同的两个人。后者在天 气暖和时会在维金的酒吧里为我们表演他的西部枪法。他稍微下蹲,把两支六响左 轮枪握在腰间,准确无误地射出他的子弹,同时像电影里那样左右观察以防潜在的 敌手。在人们的喝彩声中,他向枪管上吐口唾沫,冷却他的枪。他是个惟妙惟肖的 西部牛仔英雄。

    而约翰·斯龙警官则是个警觉、精明、忠于职守的警察。从他的问话中我觉察 到他认定我知道苏珊的事。

    我想有人报告苏珊失踪了,他们顺着线索找到了我这儿。我坦诚地告诉斯龙警 官过去我和苏珊的关系以及三个星期前的晚上她如何来看望我,又怎样在同一个晚 上离开。

    自然,他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还问我为什么在看到报上的寻人启示后不去向 警察报告有关苏珊的情况。我解释说,我从不看报纸,而且就算看到报上的启示也 不会向警方报告的,因为我知道她是从她丈夫那儿逃出来的。

    我告诉斯龙她要我帮助她,但我拒绝了,我们吵了起来,最后她狂怒地跑出屋 子,连帽子、手套和箱子也没拿。我还告诉他我不知道苏珊会去哪儿,不知道她打 算怎么办,也不知道她带没带手提袋。

    问完这些,斯龙想看看苏珊的箱子。见箱子没锁,他打开它。

    箱子里有个灰色的手提袋,里面是些零钱,还有耳环、钻石戒指、珍珠项链这 些女人用的玩意儿;此外还有几把钥匙,其中一把就是这箱子的。检查完箱于里的 东西后斯龙问起我当晚苏珊,也就是布内斯卫特夫人所穿的衣服。

    这个问题来得比我预料的时间早。我把三个星期前就想好的话告诉他。这些话 听起来完全是真的,只是都含糊其辞,毫无价值。三个星期前我把苏珊的衣服和手 提袋放进她的箱子里,但箱子没上锁以和钥匙在箱子里发现的情况相符合。干这些 事我都带着手套,我可不想干一些诸如在箱子里留下指纹的傻事。

    斯龙详细地听着我的描述,然后拿出一件箱子里的衣服问我是不是布内斯维特 太太那天晚上穿的那件。那衣服显然是穿过的,但我当然会回答不是。我知道若由 那晚看见苏珊走进我的农场的人来描述那件衣服的活,它听起来也会或多或少的与 我描述的那件相似的。

    又问了几个不太重要的问题后,斯龙警官告辞了,带走了那箱子、帽子还有手 套。

    警察好几天都不来找我。晚上我照常去酒吧喝一杯。我去的就是约翰·斯龙常 去的那个酒吧,但他一直没露面。

    我知道警察还会找上门来,那只是个时间问题,因为苏珊的行踪是在我这儿中 断的,除非找到其他有价值的地方,警察会盯住我这儿的。一个星期后斯龙警官又 来了。这次他和另外两个人一块儿来的。一个是早秃的康斯但布·巴利,这个年轻 人从不摘下他的帽子,却把村里的美人儿瑞蕾·奥多追到手了。第三个人是他们的 头,加纳斯堡来的中央情报局的探长。这次前前后后斯龙只说了一句话:“威廉, 这是本·里布伯格探长。”

    听完他的介绍,我打量这位探长。他是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像个演员而不像 一个侦探。后来我听说他还是个不错的调酒师。

    他的爱好就是发明新的鸡尾酒和其他混合酒配方。

    里布伯格探长先对他的打扰表示歉意,然后提出在我的房子和周围看看。显然 有人看见布内斯卫特夫人走进我的农场,而且就没人再在别的地方见到过她了,因 此探长想弄清她是不是藏在我农场里某个地方了。

    我告诉他我能理解,并且乐意带他们在农场里四处看看。

    在介绍我的农场时我告诉他们我的愿望是尽量独立于外部世界,所以把我的农 场和房子都弄成尽可能的自成一体。我把煤仓指给他们看。煤仓在厨房里,就像一 所小房子,煤一直堆到顶,还掉了一些在外面,在地板附近有个出煤的口,一直通 到炉子附近。

    厨房里还有个混凝土的水槽,我拿它贮存雨水,上边连了一个手摇泵,出水管 通向浴室。其他用水则是来自于屋顶上的大水箱,水箱上也连了一个水泵。

    看完这些我把他们带到鸡舍,鸡舍长三百英尺,属于紧凑型的那种,从母鸡们 得意的叫声看,它们正在炫耀它们的蛋。警察们还看到了旁边的人工孵化室,我在 这里面试验人工孵化小鸡。

    接下来我带他们到那个波纹铁皮仓库。仓库里是农用机械,像拖拉机、打谷机 、粉碎机和像苜蓿收割机这样的小机具,当然还有我的耙、犁之类。仓库外面是成 排的大型储存罐,里面是玉米粒、玉米粉、花生粉、骨粉这类畜禽饲料,用这些我 能配出不同的混合饲料。

    这帮警察目测这些罐子的大小,在本子上匆匆地记下一些东西。

    我把远处的耕地也指给他们看,苜蓿地是绿色的,旁边有个水塘,玉米地和其 他地则是黄褐色的。远处一群群的奶牛,公牛还有马在草地上吃着草。

    看完整个农场,里布伯格探长道了谢就带着他的人走了。看得出来,他比较失 望。

    又是一个星期平静地过去了,他们开始监视我,这可让我受不了。康斯但布· 巴利改变他平时出门的线路而绕道经过我的大门,从那儿观察我的草坪和屋子。

    我决定出趟门,这样整出戏就会走向高潮了。最好的安排莫过于犯点克来顿那 样的错误,然后再逃跑了。

    我作了些准备,在一天很早的时候开车离开家。我驾着车飞快地跑了五英里然 后把车停到远离公路的树林里,找个树最密的地方把它藏起来。

    剩下的路我就得自己走了,我的目的地是离布利切特金矿不远的那些地下洞穴 。这些洞穴虽然不小,但没什么看头,也就没什么游人。我知道警察已经彻底搜过 了,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

    我带了便携式阅读灯,为野营准备有充足的食物,这样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呆 在这些洞里了。

    关于我的鸡群我并不担心,它们的食槽里加足了三天的食料,饮水器里的水也 是满满的,鸡蛋会自动滚到鸡舍前边的那溜凹槽里而不会堆成一堆。其他的那些马 和牛也不会饿肚子,它们的吃的喝的都充足得很。现在那些小鸡已经不需要人工加 温了,晚上一盏电灯的热量会把它们聚到一起,也足以取暖了。

    所以,我心里没什么要牵挂的,我可以安安静静地读我的侦探小说。那些故事 都挺不错,只是那些各式各样的侦探并不是那么厉害,总要向他们的作者求助。

    巧得很,我回到农场下车时第一个碰到的就是斯龙警官。上帝并没把人的脸设 计成一次就可以表现诸如惊奇、兴奋、满足、好奇、探求、友谊还有遗憾这种种表 情,但斯龙警官一下就做到了。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问我去了哪儿。我告诉他我去那些岩洞看看布内斯卫 特是不是在那儿迷了路困在那儿或者死在那儿了,结果我自己倒迷了路,直到现在 才转出来。斯龙警官使劲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我猜他把网撒得又远又大,却没料到 我就呆在这么近的地方,几乎就在他手边。

    当他想接下来该问我什么时,我四处看看发现我的农场就像一个打翻的蚂蚁窝 那样乱成一团。显然警察动用了不下二十个人,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他们在各个角落搜寻,屋顶上,屋子里,屋子外全是人。一些人低头弯腰地查 屋子有没有地下室,一些人到处挖坑,一些人在水塘边、水槽旁还有庄稼地里比比 划划。我看不到仓库里的情形,但肯定也挤满了人,因为农作物仓库外头到处都洒 着玉米、苜蓿。

    鸡舍的情景是最好看的。他们把鸡弄到外头,检查鸡舍里的混凝土地板。鸡舍 地板上的干草足有六英寸厚,好多年没动过了,现在全给翻了一遍,还有不少堆在 外面的空地上。

    外面还有几个家伙准备把鸡舍地基也翻上一遍,看来他们确实准备要挖地三尺 了。我用“准备”这个词是因为母鸡们总在碍手碍脚。它们没地方可去,但这帮像 母鸡一样执着的警察准备继续征用母鸡的房间。母鸡很恋家,更何况它们还有蛋要 下,被围在鸡舍的外墙和一堵栅栏之间,母鸡们拒绝履行它们的天职。现在那堵外 墙又成了检查的目标。

    警察们又开始打扰这群来格豪恩种的母鸡。这种鸡是很容易受惊的鸟儿,时时 地又叫又跳,跟它们在一起,你最好是保持安静。

    这时,一个在鸡群中挖地基的警察抬起头,因为远处有人在叫他。

    他回答了一声,立刻几千只母鸡整齐划一地跳起来开始叫唤,此外还有呼呼的 扇翅膀声。所以那个警察的影子就在鸡毛、干草、尘土还有饲料的混合物里消失了。

    我没能看下去,因为斯龙警官要我去警局回答几个问题。在警局我先被交给康 斯但布·巴利看管了一会儿,我向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过了一阵,斯龙才过来, 开始问我,不过努力作出已经掌握真相、问我问题不过例行公事的那种无所谓的神 情。 我第三只烟抽到一半时一阵叫声传进房间:“找到尸体了。”

    我跳起来,叫道:“真的?在哪儿?”语调正好显示我与布内斯卫特夫人确是 好友但又没有半点罪犯的罪行被发现的那种恐慌。

    我转过头看看斯龙,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睛里满是怀疑。

    不过那构不成什么威胁,我很安全,无论还有什么把戏也不会骗我露出什么马 脚的。如果我显示出一点问心有愧的样子,斯龙就会确凿无疑地把我当作杀人犯盯 住不放。这是我必须避免的,看来以后再在酒吧里碰见他,多少会有些窘迫。他公 事公办的怀疑我不介意,但若他个人非把我当谋杀犯就是另一回事了。

    斯龙继续演出他的把戏,问进来的手下尸体在哪儿被发现。

    后者则没那么有信心地描述了某块未耕种的土地。他们两个都瞪着我,抱着最 后的希望等待着我露出点什么马脚。我叫道:“真是奇想,我从没想过那块地还能 埋尸体。这样说来,苏珊是被人谋杀的,是不是?”

    当然他们永远不会在我的农场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找到她的尸体。他们检查过 炉子以找到烧过的人骨碎片,还弄了不少炉灰去作化学分析。他们还把地沟挖开看 看我是不是在浴池里用什么化学药品把尸体溶化掉了。总之他们找遍了每个地方, 让乔纳斯堡的中央情报局专家化验了每一点可疑的细枝末节,但结果仍然是一无所 获。

    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撤走了。他们连苏珊是否被谋杀也不能证明。他们搜 遍了我农场的每个角落,却不能找到苏珊的尸体。自然我头上那团谋杀犯的疑云也 烟消云散了。

    圣诞节,为了表明我问心无愧,我还送了一对小公鸡给斯龙警官作为圣诞礼物。

    九个月过去了,生活仍像过去那样平静,只有当听说斯龙警官要调到鲁德森警 察局时我的好心情稍有损坏。

    我们为他举行了一个热闹的送别晚会,比尔·维金提供喝的,鸡肉当然由我来 出。可怜的约翰在晚会上没能为我们来一次最后的射击表演。因为我们走到院子里 时新鲜空气似乎发挥了一点不良作用,他花了很长时间也没能站直,只好晃晃悠悠 地靠在晾衣服的那排木杆上。

    后来新建孵化室的事占据了我的全部精力,我是自己干的,这事儿让我的房子 又脏又乱。于是我请了一个女管家。她是个皮肤很白的金发高个,不过给人的印象 却像个孩子那样胖乎乎的。她很能干,她热情的笑容也说明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我的新管家把我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所以现在在晚上我可以坐下来从从容 容地把我的成就记下来了。

    我盼望着这些文字能出版。我也特别对斯龙警官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反应感兴趣 。我还想知道他读完这些东西会对他一直喜欢的肥鸡会怎么想。

    我想他会恶心之极,不过他也大可不必,他怎么会知道那些鸡是用苏珊的尸体 喂大的呢?

    我并不是说那些鸡直接在苏珊的尸体上啄来啄去,恰恰相反,它们所吃的苏珊 是包含在精心配制的饲料里的。苏珊的每一部分都在粉碎机里磨成了粉未,变成了 优质的骨粉和肉粉,至于血也处理成了干血粉,只是通过了另外的一道工序。

    这些活对我来说一点不难,因为很久前我就读过《农夫杂志》上介绍的处理动 物躯干的方法。人的尸体,骨胳还要小一些,所以用粉碎机处理起来,就更容易。

    我要特别注意的只是把尸体上的每一个小块都要磨成粉,比如牙就得粉碎两次 ,直到和骨粉一样细不可辨。至于头发,我把它们烧成了焦炭。

    处理好后我用绿苜蓿把那个地方都扫过,接着动物尸体还有绿苜蓿、玉米粒都 放进粉碎机里加工成饲料,这样人体细胞的痕迹就彻底消除掉了。

    肉粉、骨粉还有血粉混上别的什么粉配成混合饲料。这就是我试验孵出的小鸡 们的美食。这些小鸡就长成了斯龙警官尝到的那些肥鸡。而且这些小鸡以及它们产 出的鸡肉为我的农场带来了不小的名声,其他的一些农场主还曾向我讨教混合饲料 的配方。

    里布伯格肯定会重新注意我的农场,也会知道在哪儿找出证据证明我的农场里 曾经有一具尸体,但我保证他不会成功。解剖整批的肉鸡他也不会在它们的身体里 发现半点人的细胞。每只吃过人尸体做成的饲料的鸡都已经进了人的肚子里了。

    人们不会把鸡骨头吞下去,但我想出了个主意把鸡杀好清洗好卖给或送给我的 顾客们时要他们答应我回收鸡骨头。我的理由是我短缺骨粉。这样鸡骨头和别的骨 头就又进入我的粉碎机里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好例子,不是吗?此外还有相当多的 人,有些还在很远的地方参加了这顿人肉大餐,因为他们吃了那些母鸡下的蛋。

    里布伯格探长也不会有兴趣去推敲推敲那些肥料的,如果我是他,我就不会去 白费这个劲。不能出售和食用的鸡的头、爪、内脏还有羽毛之类经过焚烧或烧干后 ,它们所去的地方还是那个无穷无尽的粉碎机。作为肥料,它们已经遍布在我的农 场里了。

    希望这位好探长可别起什么用我的故事促使我认罪的念头。

    如果一个醉心侦探小说写作的学生在作品发表后却被逮捕,而其罪名就是发明 了个解释一位妇女失踪的理由,那可是太遗憾了。

    我想我的书要是让村里人读了的话我就得面临一些不良情绪了。某些心胸狭窄 的居民会用恐惧的眼光来看我。不过这种情绪的后果是我再也不会受那些来访者的 打扰,那么我是适得其所。

    我的房子里又发生了一些新的事情。我的管家,安·丽丝女士最后可能会很失 望,因为她已经爱上我了。她对我的行踪的关心到了不给我留下隐私的地步,而且 还过分操心要让我舒服一点。

    她开始令我厌烦了。

    我不会直接让她停止那些出于善良而对我的种种过分的照料,我不想伤害她的 感情,我也不会解雇她让她重新去争取一份工作。她没多大本事,这么干我自己就 会觉得羞耻。

    我建议她应该多出去交际交际,尤其是晚上。但她说一个人出去实在没什么意 思。我的女管家没有朋友,连亲戚也没有。

    可怜的人,没人挂念她,而我则在盘算着怎么准备下个季节用的特种混合饲料 。国家禽类委员会的主席已经表示准备参观我的农场,和那些让我出名的鸡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29:10

    病人与杀手

    那天晚上,秋天的夜幕很快降临了,像黑色的雾,笼罩着新犁的田,将缎带一 般、通过农舍的州际公路捂得严严实实。

    农舍前的黑暗处,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个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高鼻阔 口,悄悄地行动,如同无声的影子。他停在农舍附近,打量前门上的一盏小灯,窗 帘后面的房屋里,也有其他灯光亮着,他摇摇头,好像正在考虑是去敲前门,还是 敲后门?

    现在,他静静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当他走近前门时,他听见屋里有男人说话的 声音。他停在小灯泡所射出的黄色灯光里,凝神倾听。他听出那是收音机或电视的 播音员的声音。

    “……警方正在全力寻找今天下午从州立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病人,那个病人 是在杀死医院的一位职员之后逃走的。我们再次重复先前的警告,虽然病人外表显 得柔弱无害,但病一发作,就会造成伤害……对此稍后我们将作更详尽的报道。一 位目击者说,一位金发女子有一次在一家偏僻的加油站进行抢劫,这件重要消息之 后……”他一直等候着,一直到插播广告时才敲门。播音员那充满生气的声音立刻 被切断,现在,屋里传来的只是轻轻的脚步声,然后突然停止。

    虽然在敲门时他就知道纱门没有上锁,但他知道里面的木门是锁着的。他推测 ,主人正在门上的了望孔里对他作初步的审视,他满不在乎的看看四周,然后低头 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这时他看见门前有一块蓝色的门垫,上面却有白色的“默迪” 两个字。没有人开门。他稍等了一会,再耐着心敲门。

    “有人在家吗?”他说,“我是比恩,是麦克家新来的工人,麦克先生派我来 借一些工具。”他再次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一会儿之后,里面的门打开,一位黑发 、身材娇小的妇人向外窥视。“默迪太太吗?”他透过纱门问。“你要做什么?”

    “抱歉这时来打扰你,我要借一套带全部螺旋钳的工具,麦克先生说,你先生 会知道是哪一套。”他看见默迪太太在皱眉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同时撩开面颊 上的一撮头发。“哦!我不知道。”

    “我不介意你的心存疑虑,因为你以前从未见过我。我是今天才上工的,不过 ,假如你请默迪先生和我谈谈的话,他会明白是哪一套工具。”

    “我先生——他现在不在家。”默迪太太说。

    比恩搓搓下巴,“哦,也许我应该等他回来,麦克先生带太太和孩子去看电影 ,所以才派我来,那套工具他明天一大早就要用。”比恩严肃地点点头,“我最好 等你先生回来,他是不是很快就回家?”

    “不!”默迪太太很快他说,随即又露出微笑,“我的意思是说,你最好是明 天早上再来,那时候他会在家。”说着,打算闭门谢客。

    “太太,我离开前可不可以麻烦你给我一杯水,从麦克先生家到这儿,路程并 不算近。”“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

    她一转身进去,比恩立刻悄无声息地跟入里面,悄悄地穿过前面客厅。当她接 过水,从水槽边转过身,他正好站在厨房门口。

    她吓了一跳,吓得睁大眼睛,杯中的水溅出了一点,她生气地训斥,“没有人 请你进来。”“请不要生气,太太,我不会伤害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像 那样跟在我后面?”

    “我知道,”比恩点点头,同时想用微笑来使他难看的脸明朗些、好看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粗壮、丑陋、又不聪明,你要说,尽管说,以前我已听过很 多次了。”

    “我没有那意思,比恩先生,真的,我无意伤害你,很对不起,我并没有在想 你的长相。这是你的水,喝完之后,请离开。”他很快喝完水,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样, 一口喝干。她伸手出来接茶杯,但他并没有递还给她。“你知道,”他说,“像这样 的夜晚,你不该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很好,现在,请你离开。”

    “我听新闻报道,今天有一位病人从“精神病院”逃出来,那地方距此不远, 现在他可能直接来到这儿。那些人有时候很可怕,当他们发现你一个人单独在家的 时候,你想想出他们会做什么事?”

    “我相信我可以照顾自己,谢谢你。现在请你离开,让我锁上所有的门,我会 安排得很好。”

    比恩摇摇头,摇摇大脑袋。“默迪太太,你根本不了解,当那种人决心做什么 事,或到什么地方的时候,门窗都挡不住他们。他们可以像猴子一样,进出自如; 当他们发作起来时,力大无比,他们可以打破、撕裂或杀害他们见到的一切东西, 但他们的外表和你我没什么不同。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你可以看见一个病人在街 上向你走过来,而你不会想到任何事。”比恩咧开嘴笑笑,想向她作出保证。

    “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今天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可能直接走到你的门前 ,你可能让他进来,因为他外表看来并不凶暴,或者有疯狂的眼神。你或许认为, 那只是一个汽车抛锚,需要帮忙,或者想借用电话,或任何有类似借口的人,你一 点也不怀疑。然而,看你先生不在家,家中只有你一人,他可能对你翻脸,你可能 会遇害,他们是难以常理揣测的。”

    默迪太太的眼睛盯着他,脸上惨无人色,半天之后,她说:“你对——对精神 病院里的那些人,似乎知道得很多。”“我在那儿呆了两年。”她大吃了一惊,退 后两步,人撞上水槽,她说:“哦,不!”比恩听出她声音中的惊恐,很快说: “不是病人,太太,我是园丁,他们叫作管理员,大约三年前,我辞去了那里的工 作。”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你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比恩咧着大嘴笑。“你知道,那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因为我长相不好,你怕我 是今天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告诉你,人不可以貌相,在那儿,我看见过好多 妇女外表和你一样,甜甜的,一点儿也没有要伤害人的样子。”

    “是的,”她说,“我可以想像,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有必要留在这儿等我先 生,我向你保证,比恩先生,我不会让任何陌生人进入房间,放心好了。”

    “事情就是那样,太太、当你单独在家时,不要让任何人进房间。靠近你门口 的陌生人,你最好都不要和他谈话,我在精神病院里和他们谈过大多次话,只要你 不进一步了解,他们告诉你的事,你会发誓说他们说的绝对是真的。也可以说,他 们都是出色的演员。”

    “哦,好的,请你离开,你一离开,我就闩上门,关好每个窗户,比恩先生, 我向你保证,任何陌生的人,我都不和他们说话。”她再次伸手要水杯,这一次他 给了她。

    当她把水杯放进水槽里时,比恩说:“太太,感谢你对我的耐心,许多人,尤 其是太太小姐们,不能忍受见到我。每当我想和她们谈话时,她们不是逃走,就是 尖叫救命。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女士们谈话。当我跟你来到厨房时,我想做的只是 聊一聊,你会了解,单是站在这儿,和你聊聊大有多好!”默迪太太微笑。“哦, 欢迎你随时再来。”

    当前门响起急迫的敲门声时,他看见她惊恐地呆住,两眼露出惊慌之色。突然 ,她开始左右摇头,像一只落入陷饼的野兽寻找逃路一样,嘴已张开,发生一声尖 叫。比思冲向前,一双巨掌捂住她的大半边脸。

    她的双手拼命抓那巨掌,试图挣脱,但是比恩用力把她推到冰箱上,用自己的 身体顶住她,使她不能动弹。有一会儿,他聆听再次响起的敲门声。他们很满意站 立的位置,外面的人无法透过纱门看见他们,比恩以高过耳语的声音说:“默迪太 太,我不能让你尖叫,他们会有错误想法,以为我在伤害你,那么一来,麦克先生 就会解雇我。所以你知道,我才这样对你。那可能是一位邻居来访,你一平静下来 ,我就让你去开门。”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嘴巴要说话,而且她在用力的扭动,想挣脱开。

    “别那样,默迪太太,全身放松,就像我们刚才聊天时那样,可能是一位朋友 来访,你那么烦躁,我不能让你去开门。假如是熟人,那么会看出我们只是聊聊, 拜访一下而已;假如是一位陌生人,不必担心,由我来对付。我会看着他们,不让 他们伤害你。”

    他的手缓缓移开她的脸部,然后抓住她的手臂。再温柔地将她推向前,两人一 起走出厨房,走近前面起居室。

    然后,他停步,她继续向前走。透过纱门,他可以看见一位苗条的、金发女子 的身影。默迪太太惊恐地问道:“谁呀?”“我汽车坏了,需要帮忙,我的车胎在 公路上破了。”“进来吧!”

    比恩一声不响地站着,眼睛盯着那女子,看她走进来,她很年轻,身穿一件黑 色毛衣,长裤子,军装式的风衣,污渍斑斑,而且皱巴巴的,前面没扣,显得大而 不合身。

    女孩微笑。“我的车抛锚在离这儿大约四分之一哩路的地方,信不信由你们, 我不懂得换轮胎。”

    “这是我先生,”默迪太太介绍说,“或许他可以帮你换。”

    比恩一听,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明白她真是很聪明,因为这个女孩是陌生人, 她要他来应付。女孩说:“那太好了,”她对比恩微微一笑,“你真是可爱。”

    “当然,他是非常可爱。”默迪太太说。

    比恩的脸红起来,她说他可爱,但他可以看出,她是口是心非。

    她们从未认为他可爱过。他抑制住声音中的怒气,说:“你们女人都一样,当 你们要男人做些繁重的工作时,你们就面带微笑和男人说好听的话;可是,当我这 样一个丑陋的人想和你们说话,目的仅是友好地聊聊时,你们就吓跑了。”他气得 气乎乎的,“小姐,你可以找别人为你换那个轮胎。”

    女孩的右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时,手中握有一把左轮。

    她指着比恩的胸部。“好的,老兄,假如你有那种感觉的话,我也没办法,现 在,我们要用你的车,你太太也一起走。”她后退一步,又用手枪示意他们向前走。

    “我们走!”“哦!别那样!”默迪太太轻声说。

    比恩突然记起新闻播音员的评论,提到有关金发女子和加油站的抢劫。现在看 看那女子,以及她握着的枪,他总算明白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女劫匪。

    “去呀!”金发女子说,“赶快走,该死的东西。”

    愤怒使得比恩的脸扭曲成一个丑陋的面具。

    他板着脸,向前门走,可是,突然,他挥出手臂,像一根树枝、打到女子持枪 的手腕上,手枪落地,滑过地板,飞到了墙角。

    比恩向她冲过去,逮住她,她用双脚和手指甲抗拒了一番,然后他一拳击在她 的下巴上。她在地板上倒下来,当他移身离开那女子时,背后响起枪声,墙上的泥 灰溅到他的脑袋上。比恩愤怒的大吼一声,快速冲过房间。默迪太太早拾起枪,打 了一枪,正想再打一枪时,他向她冲过去。

    他猛一撞,把她撞得往后退,凭那一撞,他可以伸出双臂,在她倒地之前抓住 她。她尖声高叫,剧烈抵抗,一心想挣脱他的掌握,以便开枪。比恩把她手中的枪 打掉,然后猛切她的后颈,使她暂时昏迷,她软绵绵地倒在地板上。

    比恩脸部扭曲,张嘴喘气不止。他站在房间中央,在打量两个妇人之前,先捡 起手枪。然后摇摇头,心中在想,有些女人,像那个金发女子,她永远不会理解, 一提到他的外貌时,会令他异常光火。

    他把她打得颇重,会昏迷好一会儿,回头再去打电话报警。

    现在,他关心的是默迪太太,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惊慌失 措。自己留下来,没有立刻走开,倒是一件好事。在对那金发女子的同情之下,她 可能被劫持或杀害。现在,他必须照料她,可怜的人?

    他转身,温柔地抱起她,他要抱她进卧室,那是最好的地方,他要把她放在床 上,用冷毛巾敷她,使她清醒;他抱着她走进过道,来到第一道门,推开是浴室。 隔壁的门是另一个房间,黑漆漆的,比恩摸索着开了灯,走进去。

    他倒吸了口气,凝视床上的女人。她是一位红发女人,胸口插了一把刀,人已 香消玉殒。

    比恩皱皱眉,摇摇头,想理解眼前的事。他麻木地将视线从床上的人移开,然 后游目回顾。

    他看见梳妆台上有一张彩色的结婚照,男人的衣服上有一朵花,但是比恩的眼 睛却落在穿白婚纱的新娘上。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和躺在床上,如今已死亡的人 是同一个人。

    比恩打量着在他怀中的女人。

    为什么?她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0:01

    爱神无顾

    三位中年女士围坐在墨西哥酒店的早餐桌旁,外套松散地披在她们的肩上,看 得出来,她们是费城郊区上层社会住宅区的那些女士们中的一部分。

    “请给我一点咖啡,”埃伦·亚内尔小姐用西班牙语对招待说。她曾在国外旅 游过,知道如何与外国服务员打交道。

    “嗯,咖啡要半热的。”说话的是维拉·朱利特夫人,她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 正觉得墨西哥的早餐冷嗖嗖的。1第三位女士路茜小姐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表,马 瑞欧该到了。片刻之后,招待把一壶半热的咖啡放到了她们的桌上。

    “我想,路茜,”埃伦说,“让马瑞欧早点来,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 们就能到外面找个地方吃上一顿热点的:更好的早饭了。”

    “马瑞欧已经替我们做了很多事了。”路茜说。当提到这个年轻西哥导游的名 字,她的脸就激动得微微发红。她感到激动和脸红是因为她的女伴提到他,而她正 想像着他强壮甚至有些粗野的墨西哥人的腿。昨天,她们的墨西哥导游划船送她们 去雪契米科水上花园时,她看到了那双腿。

    在五十二年宁静的独身生活中,路茜·布朗小姐也许从未想到过一个男人的腿 (当然更不会在早餐桌旁)。这是到达墨西哥一个月以来的一个令人心烦意乱的变 化。这类的变化也许早就发生了,那时她生病的父亲刚刚去世,却又出入意料地留 给她一笔遗产。而路茜小姐自己直到在这里碰到马瑞欧那天才发现这种变化的存在。

    那天一开始,她感到会是多事的一天。当在充满阳光的酒店卧房醒来时。路茜 感到一种渴求自由的感觉也苏醒了。这种感觉一直存在,隐隐地撼动她庄重的灵魂 。吃早饭时它索绕在摆放餐桌的院子里。餐桌上飘荡的,还有她的女伴喋喋不休的 谈话(旅途的费用实际上是路茜为她们负担的)。但无论是维拉对清晨的冷空气的 抱怨还是埃伦对塔西克城势利的评价都不能中断这种感觉。

    对路茜小姐来说,生活中似乎只有费城,塔西克城褪色的粉红屋顶和阁楼呈羽 毛形状的教堂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一个玫瑰红的城市,几乎有时间那样古老…… 那天,当她看到那枚戒指时也许就是她旅途中最快乐的一刻。

    在树叶广场的一个银器店里,维拉和埃伦正在为一个银壶和店主讨价还价时, 路茜发现了那枚戒指。在她的眼里,它并不高雅,几乎可以说得上粗俗,招遥戒面 是一颗硕大的但不值钱的蓝宝石,戒托是银质的。但在戒指中似乎闪烁着一种神秘 的光芒吸引着路茜。她把戒指套在手指上,让它反射出上午的阳光。她觉得它使她 母亲的定婚戒指都黯然失色,尽管那订婚戒指的价值在这只宝石戒指的五十倍之上 。路茜小姐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瞥了一眼维拉和埃伦令人气闷的背影,她开始把 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

    但戒指在手指上纹丝不动,这时维拉和埃伦转过身来,看到了它,轻轻叫了起 来:“路茜,它真漂亮。”“简直像一枚订婚戒指。”

    路茜小姐的脸又红了,“别犯傻,我只是试试,它对我来说太年轻了。戴上它 我看上去……”她继续想把它弄下来。墨西哥店主在旁边低声恭维着她。

    “得了,”埃伦说,“买下它吧。”

    “真是讨厌,不过看来我是弄不下来了,我想我得……”路茜小姐用远超过那 蓝宝石戒指价值的钱把它买下来。尽管如此,那笔钱对她仍是无足轻重的,这次旅 行,经济方面的事由埃伦负责,因为在这方面她很“在行”。因为戒指卡在路茜小 姐手指上,她还想和店主侃侃价,但路茜小姐说:“回酒店我会用肥皂和热水把它 弄下来的。”不过她一直也没能把戒指从手指上给弄下来。

    在塔西克城,路茜小姐的精力好像特别充沛。晚上吃饭前维拉和埃伦都在房间 里休息,想把脚的酸痛减轻一点,而她决定再去一趟广场上的圣塔·普里斯卡教堂 。第一次参观这个教堂,和她的女伴在一起她总觉得不太自在,她想独自在冷清、 灰暗、简陋的教堂里体会它独特的气氛。那种气氛与路茜家乡的教堂的气氛是不同 的。

    穿过橡木门,路茜小姐步入教堂大厅,修饰着黄金叶花朵和天使像的圣坛在她 面前隐约闪现。一个年老的农妇,身着黑衣,手里的蜡烛照在圣女像上。一条狗跑 进教堂,四处看了看,又跑出去了。这些小小的场景给路茜小姐一种奇异的感受。 它们带着天主教的和异国的情调,似乎在召唤着她。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使 她屈膝跪下,模仿着那个年老的农妇,开始祈祷。她的蓝宝石戒指在灰暗的烛光中 闪动着和这教堂一样奇异的光芒。

    路茜小姐只跪下一小会儿,当站起来时,她感到右边有一个人。她转过头看见 一个墨西哥小伙子。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跪在凡码外的地方,浓密的黑发在他 虔诚的额头上反射出点点微光。路茜小姐站起身时,他们的目光正好相遇。那只是 短短一瞥,但他的脸给她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印象。路茜小姐看到他褐色的皮肤,奇 特的双眼,还有一种深沉温和的耐心。总之,简短的相遇让她感到已经看到了一些 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的人们的内心。简短的相遇使路茜小姐记住了那个墨西哥小伙 子。当然她不会把这个告诉维拉和埃伦的。

    路茜小姐离开教堂、心情愉快地向酒店走去。黄昏的阳光已越来越暗,当她穿 过拥挤的集市到通向酒店的街上时,已经是晚上了。街上没几个人,她的脚步声回 响在石板路上,听上去显得分外孤独,一个男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这时 街上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行人,但路茜小姐并不害怕,只是提醒自己前面是个醉鬼 ,要离他远点。那个喝醉的人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近,路茜小姐有点想折回后面的集 市,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美国人,是不会被伤害的。她继续向前走着。

    但恐惧仍然还在。当她走到那男人面前,他盯着她,向她挥手,要钱。那是个 满脸胡子的流浪仅,满嘴酒气,说着她听不懂的西班牙语。路茜小姐是从他的手势 和表情猜出他在乞讨。但她对这些街头流浪汉没有什么同情心。她摇摇头,准备继 续向前走。

    一只肮脏的手拉住她的衣袖,难懂的西班牙语又响起来。她用劲甩开那只手。 那个男人眼里闪现出愤怒的神情,他恼火地举起手臂。

    显然那个流浪汉并不想伤害她,但路茜小姐本能地向后一退,她的鞋根卡在路 面上的石板缝隙中,她摔倒了。她躺在那儿,站不起来,她的脚踝扭伤了。

    流浪汉站在她旁边。这时路茜小姐感到了真正的恐惧。一种不由自主、忽然发 生的恐惧压倒了她。

    忽然在街边的阴影中,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一个整洁的穿白衣的男人。 路茜小姐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是教堂里的那个小伙子。她看到他把那个流浪汉 推开,然后要他走。流浪汉回头看了看,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路茜小姐感到一个人的脸离自己的脸很近,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背,扶 她起来。她听不懂小伙子说的话,但他的语调很温和,充满关心。

    “女士,”他说,看了看流浪汉离开的方向,“他已经走了。”这个墨西哥年 轻人的牙在月光下反射出洁白的光。他接着说:“我叫马瑞欧,从教堂那边过来。 让我送你回酒店,好吗?”

    路茜小姐的脚踝很痛,马瑞欧一直把她送到酒店,再把她送回房间。她的情形 在维拉和埃伦之间引起了一阵慌乱。看到马瑞欧仍然关切地站在一旁,埃伦拿起她 的提袋,问:“我们该给他多少钱,路茜?”但路茜小姐不想这样做,她说:“不, 钱对这个年轻人会是一种侮辱。”

    马瑞欧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他也说了几句,但路茜小姐却不怎么能听懂。最后 马瑞欧拿起她戴蓝宝石戒指的手,吻了吻,鞠躬,然后离开了房间。

    那就是马瑞欧如何走入了这三位女士的生活,而且显然他并不想很快离开她们 。第二天早上,他来到酒店,找到了路茜小姐。

    这次路茜小姐第一次正面看到他的脸。他并不是很英俊,他的睫毛很长,但眼 睛靠得太近了。厚厚的嘴唇上长着八字胡,但胡须稀疏,不大好看。只是他的手指 有力而修长。总的来说,这个小伙子给人某种热情和可信的感觉。

    他解释自己是个大学生,想在假期挣点钱,所以希望能做女士们的导游。由于 路茜小姐的脚扭伤了,他建议替她们雇辆车,司机也由他兼任。而他索要的报酬却 令人吃惊的少,而且坚持不需要付更多。

    第二天他租到一辆车,便宜的租金使即使精打细算的埃伦小姐也十分满意。于 是马瑞欧开始热情而认真地带着她们在各个景点之间游玩。

    衣着整洁的马瑞欧的陪伴令路茜女士很高兴,其实三位女士都很高兴。他为她 们订了不少游览计划。一天,他带她们攀登玻卜卡贝特山,好几个小时之中,她们 在世界上最美最神秘的山峰前,激动不已。有时当马瑞欧和路酋小姐单独在一起的 时候,马瑞欧总是把路茜小姐的手握在掌中,轻轻地抚摸。

    那是马瑞欧用他的方式,绕过语言的障碍告诉她,他非常高兴能和她一起分享 这次美妙的墨西哥之旅。被他有力的手握住,路茜小姐手指上的戒指又收紧了,但 她并没有感到痛,她所感受到的是另一种与疼痛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玻卜卡贝特山之行后,路茜小姐决定应该离开塔西克城,去墨西哥城了。

    她让埃伦去告诉马瑞欧他的使命结束了,还让埃伦带去了额外的几百比索的酬 劳。埃伦转告了马瑞欧,但马瑞欧没有接受那笔钱,而是找到了路茜小姐。他告诉 她,墨西哥城里有不少人并不友好,他伸出他强壮的胳膊说他想继续照顾她们,而 且为她们介绍墨西哥城里的风光。他强壮的胳膊挥动着,似乎在拥抱着天空、太阳 还有墨西哥的群山。他黑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却拥抱着路茜小姐。

    路茜小姐感到似乎有一种本能在促使着她同意了马瑞欧的要求。马瑞欧和她们 一起来到了墨西哥城。到达墨西哥城第二个星期,他们决定去游览墨西哥金字塔。

    像往常一样,路茜小姐和马瑞欧坐在前排。他是个出色的司机,路茜小姐喜欢 看他全神贯注开车时的侧影,也喜欢听他不时地喃喃自语,但不大喜欢他用目光注 视她的脸,然后向下滑到她的胸前。

    他的凝注让她有些不自在,她用英语对他说:“马瑞欧,你是美国入说的那种 花花公子。你肯定认识很多女孩。”

    开始他似乎没听懂。沉默片刻,他说:“女孩,花花公子,你是说我吗?不。 ”他把手伸进衣袋,拿出一张照片,“女士,这就是我的女孩……”路茜小姐拿过 照片,发现是一个比她还老的妇人。她头发花白,眼睛大而忧伤,岁月和疾病在她 的脸上留下条条细纹。“是你妈妈!”路茜小姐说:“给我讲讲她的事,好吗?”

    马瑞欧尽量用她能听懂的词汇告诉她他妈妈的故事。她妈妈非常穷,一辈子住 在一个叫古德罗斯的小村子里,艰难地抚养着一群没有父亲的孩子,如同人间的圣 女。路茜小姐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对她母亲几乎是一种崇拜的爱。

    听到马瑞欧的话,路茜小姐决定在她的旅行结束前,她要向马瑞欧问到他母亲 的地址,然后寄一笔钱给她,让她能帮助马瑞欧上完大学。也许她的儿子会因为过 分的自尊而难以说服,但作为母亲,她会接受的。

    “那是金字塔吗?”埃伦的声音打断了路茜小姐的思索。“嗯,它们比不上埃 及的金字塔。”埃伦继续说。

    但路茜小姐被那两座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打动了。她凝视着幽暗、古老的 金字塔,心中感到一种奇特的兴奋感觉。这种感觉在塔西克城的教堂里她也同样碰 到过。“这些石阶我是爬不上去了,“埃伦泄气地说:“我太老了,天气也太热。”

    维拉尽管没觉得热,但她也老了。她站在金字塔底,衣服披在肩上,手里拿着 从不离手的香烟,说:“你去吧,路茜,你还年轻,而且也好动。”

    于是路茜和马瑞欧开始向上爬。

    在马瑞欧的帮助下,她爬到了太阳金字塔的顶上。虽然陡峭的石阶令她累得喘 不过气来,但登上塔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塔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一个是费城来的富有的小姐,一个是偏 僻小村里走出的小伙子,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们看着巨大的平原,古老的村落和它 们的庙字散落其间,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从庙字通向月亮金字塔的被称为死亡之途的 路。马瑞欧开始给她讲祭把仪式的故事。在过去,这种仪式每年都有一次。

    路茜小姐半闭着眼睛,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想像着当时的情形:人群涌向他们 脚下的平原;巫师站在指定的某级石阶上;塔顶是一位衣服一尘不染的青年,那当 然就是马瑞欧。

    马瑞欧是村民们奉献的祭品,他将被奉献给神灵。她感到对他的怜悯,她伸出 了她的手——那支戴着无法摘下的戒指的左手,她的手找到了他的,被他温暖有力 的手指轻轻地握篆…路茜小姐几乎不知道马瑞欧什么时候抱住了她,他的头垂到她 的胸前。直到她闻到他皮肤的甜香味和头发间香波的气味,她才猛然清醒过来。她 猛地跳起来,似乎从几个世纪的时光中回到眼前,想起还有两个女伴在塔下等着, 想起还有许多的石阶要下。

    在返回墨西哥城的路上,路茜小姐决定自己和维拉坐在后面的坐位上,把埃伦 换到前面和马瑞欧坐在一起。

    回到酒店时,路茜小姐说:“明天是星期天,马瑞欧,你最好休息一下,不用 来陪我们了。”

    他开始反对这个建议。当路茜重复道:“不,明天不行,马瑞欧。“他脸上的 表情就像一个失望的孩子。但很快他的表情变了,他的眼睛挑战般地直视她的双眼。

    回到房间,路茜小姐感到心猛烈地跳个不停。那眼神所代表的东西是她以往从 不敢妄想的东西。她明白,那是一种渴望的眼神。

    由于某种原因,她不能理解,而她的心中也从未梦想过,马瑞欧在追求她。

    他在热烈地追求她。晚上在上床之前,路茜小姐做了几件以前她从未做过的事。

    她穿着睡衣长时间地站在卧室里的长镜前,真切地感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她没有看到自己有什么新的惊人的东西。但这只是她的外表没有将她内心将要 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惊人的变化表现出来而已。

    她并不美丽,即使年轻的时候也不曾美丽过,而现在已人到中年了。她的头发 快白了,松散的搭在额前。她的眼睛仍然清澈,而且正充满了欢乐,但在它们周围 却是岁月留给她的阴影与皱纹。

    在睡衣下面,她的胸依然挺实,但身材却已经不行了。事实上,无论她的面孔 还是身材,都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人了。而她却被人追求。她知道,一个墨西哥 的英俊年轻人感到了她身上某种吸引人的东西。

    路茜小姐对很多事并非一无所知,她知道不少年轻人追求年老的女人而事实上 希望最后继承她们的财产。但马瑞欧除了拒绝任何额外的报酬以外,甚至不知道路 茜小姐是她们三人中最富有的一个。只有费城的一个律师和她家族的一些人知道她 真正拥有多少财产。不,如果马瑞欧是为了钱,他就该把眼光放到埃伦身上。埃伦 掌握着她们的钱袋,而且在任何时候都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手里的钱实际上属于路茜。

    面貌普通、衣着单调的路茜小姐身上没有任何地方显示出富有。她母亲的订婚 戒指上有一颗值钱的钻石,但也只有专业的珠宝商人才能看出来。而那个蓝宝石戒 指也不值得任何人为它花费精力与时间。如果她能把它从手指上弄下来,作为感谢 ,她会很高兴把这戒指送给他。

    不,墨西哥城里有上千的女人比她显得更富有,还有更多的女人年轻美丽,值 得马瑞欧为之倾倒,还有……猛然间,路茜小姐为这事的不合逻辑感到一丝恐惧。

    也许是未婚女性的本能触动了她的神经,使她警惕到一种莫名的危险。

    路茜小姐决心她必须了结这件事,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作出了路茜小姐和维拉 在长途车站等候。她们都紧紧拥着自己的外衣,似乎很冷。维拉确实有点着凉,她 也总是如此。而今天虽然有春日的阳光在照耀,路茜小姐却也感觉到了阵阵的冷意 。她的双眼,还有鼻子都是红红的。

    她们等的是埃伦,她落在后面是为了把酬劳付给马瑞欧,而去帕兹考罗的汽车20 分钟后启程。埃伦来了,她的鼻子也是红红的。

    “你不能那样干,路茜,”她抱怨说,“那样太狠心了。”她把两张一百比索 的钞票交到路茜手里。“我觉得把这个给他时他就像要打人。她解释说,“而且他 读到你的信时就像孩子那样地哭起来。”

    路茜小姐听了默不作声。在去帕兹考罗的整个路上她都几乎一言不发。

    宁静的帕兹考罗湖旁的一家旅店的走廊上,三位女士围坐桌旁开始吃晚饭。从 不愿安静的埃伦在讨论着第二天的计划。路茜小姐却显然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转向 墨绿色的湖面,研究着湖上一串串的小岛还有在湖面掠过的秃鹰,它们发出粗糙的 叫声,贪婪的寻找着动物的尸体。过了一会,她站起来说:“有一点冷了,我要回 房间去了,晚安。”路茜小姐的房间有个小阳台,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到湖面。

    阳台下面就是沉人黑暗的湖面,晚归的渔夫们用模糊的声音交流着一天的收获 ,偶尔就唱上一段当地的民歌。

    路茜小姐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心中想着马瑞欧。自打离开墨西哥城,她就 在想念马瑞欧,现在她为自己鲁莽的赶走马瑞欧而后悔不已。她应该自己和他说。 她难过地猜测他会怎样猜疑……这些想法深深地刺痛着她,她伤害了他……她的胡 思乱想被打断了,因为她在下面的渔夫中看到了一个雪白修长的身影。路茜目不转 睛地盯着他,心开始狂跳起来。她扶着栏杆,极力向前探,向黑暗中望去。的确, 路茜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在那里敏捷、优雅地闪动着。

    但那不会是马瑞欧,他被留在数百英里外的墨西哥城了,而且路酋还特意吩咐 埃伦不要告诉他她们的去向。

    穿白衣的人影从远处向她窗户所在的湖岸飘来。从湖岸上射出的一片灯光照在 他的身上,使人能够看清楚。那是马瑞欧。

    她探下身去,心就像一只不知所措的鸟儿跳个不停。他就在她下面,他们之间 只有十五英尺。

    “路茜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用西班牙语说:“我知道,我会找到你的。”

    “但,马瑞欧,你是怎么……?”“长途汽车公司告诉我你们到这里来了,我 也买了一张票,就来了。”

    她看见他高兴地笑着,雪白的牙忽隐忽现。“路茜小姐,为什么你一声不响地 就离开了呢?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她没有回答。

    “但我现在来了,我仍然为你效劳。明天你和我到湖上去,好吗?在其她两个 女士醒来之前,就你和我。湖上有月亮,我们还能看见日出。”“好吧……”

    “明早五点我来接你,我会弄条船。鸟儿们还没醒,我就会在这里等你了。”

    “好吧……”“晚安,我的小姐。”

    路茜小姐回到房间,当她换上衣服躺到床上,她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直到凌晨,她还没有平静下来,直到窗户下传来低低的口哨告诉她马瑞欧已经 到了,她感到自己仍在颤抖。

    她飞快地穿上衣服,理理头发,披上件衣服,跑下楼去。旅店里很安静,没人 看见她穿过走廊,也没人看见她顺着斜坡来至“马瑞欧的船旁。

    他抬起她的手,把它放到唇边,然后轻轻地把她扶上船。

    她没有一点反对,就像神父将她引向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那个神圣之地。

    马瑞欧说得对,天上挂着月亮,是柠檬色的满月。不透光的湖面上反射出一缕 缕的月光。

    路酋小姐坐在船里,虽然很凉,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注视着马瑞欧,他 站在船尾,划着船向湖里深处划去。他把裤子挽起来,一直至“膝盖以上。月光下 他的腿强壮,粗野。他还唱着歌。

    路茜小姐以前未曾想到他的嗓音如此优美。歌声听上去很甜,还带着一种说不 出的忧伤。马瑞欧注视着她,目光从她的脸向下移动,一直到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手指上那枚便宜的蓝宝石戒指在夜色中幽幽地反射着月光。

    小船向多岛屿的湖心深处划去,路茜小姐已经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包括她身处 何时,何地。闪烁的星辰和圆润的月亮她都已视而不见。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深 沉的宁静,似乎这种几乎难以觉察的感觉要持续到时间的尽头。

    她听到了马瑞欧的声音:“听,是鸟儿们在叫。”

    她听到了这一群群岛屿中的乌鸣,但目光所及的地方却只能看到在天空中无声 息盘旋的秃鹰。

    马瑞欧停下来,拿出他们的早饭。有牛肉,面包,黄油,还有奶酪,他还带了 一瓶红酒。

    他用一把大折叠刀把黄油抹在面包上,递给路茜小姐。她这时才感到真的是很 饿。她吃面包,喝着红酒。酒精进入到她的血液中,令她感到阵阵如少女般的快乐 。无论马瑞欧说什么她都会发笑,马瑞欧也在笑,他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们吃着早饭,就像蜜月中的夫妇。太阳渐渐取代了月亮的位置,把金红色的 光芒洒向湖面。在几英里之内,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秃鹰,还有就是远处飘来的阵阵 歌声。

    最后一片面包吃完了,酒也喝完了,马瑞欧又拿起桨,向湖心更深处划去。他 不停地划,再不说一句话。

    当她一看到那个岛,路茜小姐就知道它是马瑞欧所选的那一个,它看上去人迹 罕至,也远离其他岛屿,岸边草长得很高,很密,就像岛的流苏。

    他把船靠上去,草立刻将他们包围起来,就像进入了另一个小得多的世界,他 们自己的世界。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他说了两个字:“来吧。”

    她跟着他如同一个听话的孩子。他找到一块干的地方,他为她铺上一件衣服, 让她坐下。然后他紧挨着她也坐下来,将她搂在怀中。她能看到他的脸,离她很近 ,还看见他黑色的眼睛,似乎更近,还能感到他温暖的,带着酒味的呼吸。

    她闭上眼,知道自从遇到马瑞欧那天起就注定会有的一刻就要到来。从教堂相 遇的那一天起,几乎每一件事都在暗示着这一刻终会到来。她能感到他的手轻轻抚 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还感到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握到了那枚蓝宝石戒指。

    她感到他抚弄着那枚戒指,他的手指都流露出那种倾慕。整个过程看上去很复 杂,却也并不多么奇特。

    他的手开始向上移动,他的手指移到她的喉咙,轻轻地停下来,她没有叫,更 没有感到恐惧。

    他的双手开始用力地收紧,他的嘴唇向她的嘴唇压下去,他们深深地吻着,第 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吻着。

    马瑞欧扔开沾血的折刀。他讨厌看到血,为了拿到那个戒指他要砍下一根手指 更让他觉得恶心。

    至于她手上那枚她母亲的定婚戒指他看也没看。那枚普通,便宜的蓝宝石戒指 几个星期以来使他对其他任何事物都熟视无睹了。

    他把衣服盖在路茜小姐的尸体上。本来他想把她放到有草的水面下,但又觉得 会飘浮出去,让渔夫发现。

    这个岛几年也不会有人来,而真的有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似乎永远都 在盘旋的秃鹰。

    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马瑞欧向小船走去,划向陆地。到岸边之后,他把小船翻 过来,让它顺水飘走。这样,它就会一直飘到湖的中心地带。

    一个美国妇女和一个经验不足的船夫驾船进入湖中。他们途中落水,都被淹死 了。警察们不会在这个巨大的湖中搜寻他们的尸体的。

    马瑞欧搭上一辆返回方向的运货车。明天,如果能搭上另一辆车,他也许就会 在古德罗斯村了。他想他的母亲肯定会喜欢那戒指的。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2:08

    两伙伴

    当杰克向韦氏企业申请工作的时候,他二十九岁,在他自己的企业破产后,再 去给别人打工,是很难过的事情。卡尔雇佣了他,那时,卡尔将近四十岁。

    卡尔说:“死亡和纳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是,有一样东西永远不会灭亡— —一个公司。”这是在杰克告诉卡尔自己的企业破产经过后,他所说的话。“因此 ,你在这里会找到安全感。”他最后补充了这句话。

    韦氏企业是一个巨大的公司,他们不断在各地开设子公司,建造高楼大厦,做 各种不动产交易。卡尔是达朗地区办事处的主任,他教给杰克生意上的许多技巧, 因此,他们处理产业权利的登记,也办贷款,既为公众服务,也为韦老板服务。

    经过九年之后,他已忘却了使他倾家荡产的歹徒。他并没有变得富有,但他有 固定收入,每星期六,他和卡尔一起打高尔夫球;夏天,一起钓鱼。

    一年前,一位从芝加哥来的人——据说从前是个盗匪——接管了韦氏企业。

    他对卡尔说:“公司并没有完蛋,但是所有权可以改变,这是否会影响我们?”

    卡尔耸耸肩说:“我没有法子预测未来,自从我在公司工作以来,我没有遇见 过大老板。我们只是偶尔见见他的律师。”

    他争辩说:“这个叫康德苏的家伙是个很狠毒的家伙,他想和韦老板做什么?”

    “这是个赚钱的公司,除此之外,他可能要做一些合法的生意来掩盖他那无法 无天的勾当,时代已经变了,许多歹徒都投资于合法的事业。”

    一年过去了,他忘记了是康德苏拥有韦氏企业,但他注意到活动的增加。韦氏 企业需要达朗地区的地皮来发展。他们有八个小姐专门负责打印合同,并调查年轻 客户们的信誉。一连两个星期,卡尔和他不得不放弃高尔夫球去加班。

    他向卡尔抱怨说:“这个办公室人手不足,我们俩总有一个在周未不能休息。” 卡尔耸耸肩道:“这个地区的房屋卖完就好了。”

    “傻瓜!卖光又会有另一批,传说韦氏企业正在洽谈订购‘新月峡谷’的地皮 ,准备在这个地区建设最大的房屋。”

    “韦氏企业永远得不到那地方。”卡尔微笑着说,他们就从咖啡屋那里分了手 ,各人回到各人的办公室。

    星期一早晨,当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时,发现卡尔正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 一脸的迷茫。他告诉杰克:“康德苏刚打电话来。”

    “你在开玩笑、做错什么了?”“我不知道,他要我到他的海滨别墅,立刻去。”

    他很担心,一直等到卡尔回来。当他问他情况的时候,卡尔回答得含含糊糊。

    “看来是要升迁了,几天之内就会知道,我……晤……晤……我要离开办公室 几天,直到周未,你可以自己处理这里的所有事情。”

    他看着卡尔离开,心中却想,如果卡尔升迁的话,那么他就是补卡尔职位的最 好人眩直到周五,他才看到卡尔,但是几乎认不出来了,卡尔显得神经紧张而不安。

    卡尔终于告诉了他:“我不太舒服,我们星期一再见吧。”

    星期日杰克打电话给卡尔,卡尔说他感觉好点了,但星期一上班,他们没有说 话的机会。他接到一个电话。

    “我是康德苏,”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立刻到我的海滨别墅来。”他扭头 看看卡尔是否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是杰克,我看看卡尔……”

    “我要见你,杰克!”说着,给他了别墅的地址。

    他找不到卡尔,肯定是溜到办公室外面去了。他驾车驶往海滨,心中一直在怀 疑,一家大企业的大老板,要见一个小噗罗做什么?他按地址所示找到一幢巨大的 、面对海湾的房子。一位仆人把他引进四面都镶嵌彩色玻璃的书房。他看见的第一 样东西是码头里系着的一条游艇。

    康德苏坐在一座酒吧柜台的后边,他是一个披一头黑发,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多的人。别人说他年纪早已过了六十。当杰克向他走去的时候,他机警地打量着他。

    “坐下吧,”他说,“给你倒杯酒。”说着,向一位正在书桌上把文件塞进公 文包的人点点头说,“尹文斯,我的律师。”

    当律师向他点头时,他也点了点头。那律师匆匆地收拾起文件告辞了,当他把 视线转向康德苏时,发现康德苏正把一杯酒推给他。康德苏倚靠在柜台上,面孔离 杰克很近,他有着厚厚的嘴唇,一双黑而浓的眉毛。

    “我恰巧注意到,你应当是一个办事处的主管。”

    “真的吗?先生。”他端起酒,他未想到康德苏知道他的存在,因为在韦氏企 业晋升,均由各个单位的主管通知,他十分确信,康德苏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是的,九年来,你工作记录是很好的。”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像他知道杰克 不会欣赏他的玩笑一样,“你以前曾遭人陷害、你的企业破了产。”

    杰克很惊讶,康德苏确实了解他的过去。康德苏开门见山地说:“杰克,去把 尹文斯律师留在桌上的一份买卖合同拿来瞧。”

    杰克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整个合同,是买整个新月峡谷的地皮,价值仅是 现值的百分之二,日期是三年前签的。

    康德苏示意杰克回到柜台前,“韦氏企业需要这块地皮,但是业主想毁约,嗅 ……算了,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公证人,如果盖上你的公证人的印鉴,他们 就无法反悔,在你的登记簿签上三年前的日期。”

    “我明白了。”杰克点了点头。他真正明白!康德苏要不合法地使用他的公证 人印鉴。他怀疑康德苏是否对卡尔提出过同样的建议,可能没有。十年前他也曾做 错过一件事,但他是受害者。

    在他那家小保险企业里,他也是个公证人,他的一位投保人出售房屋,同时带 来了自己的妻子,要他见证他们的签署。他不曾见过她,但是投保人介绍她是自己 的妻子,该死的!她根本就不是。

    当真正的妻子听说她有一半的房屋产权被不合法地出售了,向杰克的公司要求 八千元的赔偿,然后,有关公司向他要损失的钱:他的汽车,保险业,还有四年的 分期付款。

    杰克说:“我不能签署过期的日期,那和我的良好的工作记录不符。”

    康德苏自己已有了办法。要杰克把整个记录重新登录另一本册子上,中间插上 那份买卖契约,当作三年前就已订好了。杰克可以做,由于登记簿要等到填满后, 再寄到州政府去,有时一本要五六年才能填满。

    康德苏说:“只有合作才能无往而不胜,否则……”他用拇指在空中一划。

    机会是来了,而且就在眼前。康德苏向杰克保证,没有什么危险,他的律师知 道所有的细节要领。假如不做,杰克就要失业。三十八岁,差两岁就四十了!

    康德苏平静他说:“杰克,我喜欢合作的人,现在你知道了这件事,明白我的 意思吗?”当杰克惊呆地睁圆了双眼时,他急急补充说,“你会挣更多的钱,两倍 ”杰克点头同意。他想,至少这一次受害的不是他,哈!他哪里知道,这正是他恶 梦的开始。

    受害者诉之于法律,因为这牵涉到一千两百万元巨款,比杰克的估计高出二十 倍,他被传出庭。在法庭上,他被迫出示他的记录簿,记录簿里包含着三年前的买 卖产权一项。法官看了一眼,宣判韦氏企业获胜。原告的律师瞪视着他的愤怒的、 抗议的客户,好像在责问他们的疯狂。当杰克离开法庭时,尹文斯向他眨眨眼。康 德苏不在常卡尔被调到洛杉矾的办事处。现在杰克成了这个原办事处的主管,薪水 是原先的两倍。他曾打电话找过卡尔,但卡尔拒绝在周未一起打高尔夫球。

    卡尔说:“改天吧!”他一直拒绝杰克四个月。“等等,卡尔!我们午饭时见 见面。”杰克说。

    卡尔不想去,但是杰克坚持,最后终于同意,约定好在餐厅见面。杰克先到, 当卡尔来到时,告诉侍者说:“我什么都不要,来杯咖啡。”

    卡尔坐了下来,神色难看,两眼血丝,好像缺少睡眠,他很明显地忧心忡忡。

    “你不应该那样做。”“做什么?谁告诉你的。”

    “不必要有人告诉我,我早知道新月峡谷地产权买卖的事,在康德苏接管韦氏 企业之前,杰克,难道你不明白吗?我太了解了,你也是!牵涉到几百万元!”

    “康德苏也曾让你作过伪证吗?”

    “是的,不过,我有推托的理由。我的旧公证登记簿早寄到州政府了,新的才 开始使用不久,因此,我不能伪造三年前的日期。”

    “你告没告诉他,我的登记簿是五年前的。”“我不得不说。”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杰克指责卡尔。

    “是的,我是早该告诉你。但是,他们会查,我不能撒谎,我晋升到洛杉矾办 事处的主任,为的是堵住我的口,我希望你能拒绝他们。”

    杰克叹了口气,“他说过,他要解雇我,并带有威胁的口气,说我知道的太多 。唔,真绝,卡尔,我们合作,康德苏那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卡尔说:“你是很容易上当的人,杰克,”他颤抖地端起咖啡,几乎把它打掉, “听我说,我从没有告诉过你,不过——你记得安东尼吗?那个分管贷款的人。”

    “当然记得,他是在度假中跌进悬崖摔死的。”

    “是的,在他死之前,我曾和他一道吃午饭,他惊慌而且很忧郁。康德苏让他 去做些有利于他个人的事,所以他才能升迁到主管贷款的工作。可是安东尼告诉我 ,他过去在芝加哥替康德苏做事,康德苏有一套方法,迫使善良的人进入他的歹徒 圈,当他使他们入圈之后……”“他就会谋杀他们吗?”杰克声音很大。

    卡尔低声说道:“嘘!不,他没有那样说,不!他利用他们去做其他的坏事, 更坏的事!他饮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你不曾猜到安东尼是被谋害的吧?”

    “什么?他跌落进山谷?你在那里度假,嘿,如果安东尼是被谋害的话,那是 在芝加哥的事。”“也许……我得走了,杰克,小心些!”

    杰克不太愿意做分理处的主管了,办公室中的女孩子总有问题,要一心一意地 做事很费力。他发现自己害怕黑暗,时常留心周围的车辆。

    三个星期后,杰克又接到康德苏的电话,要他到海滨去。

    当杰克走进他的书房时、他正暴跳如雷。他身穿航海服,摘掉蓝色的航海帽, 扔到一边,吼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笨蛋?”

    如果有恰当字眼来回答的话,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有干瞪着眼站在那。 他以拳头在柜上重重一击说:“你怎么处理你那本旧登记簿的?”“我把它一捆就 丢在我公寓后的垃圾桶里了。”“你真是个笨蛋,为什么不烧掉。”

    “没有地方烧。”“去你的,甘地拿到它了!”

    “谁是甘地?杰克问,觉得心中直打鼓。

    “谁?一个告密者,他想干涉,想要控告韦氏企业,”康德苏用手指一指柜台 后面的镜子,“他在我书房里装了窃听器,他知道我在这里处理机密事件。别担心 ,我把它扭掉了!但是他知道我们在产权买卖上做了手脚,他录了音,有录音带, 但是在法庭上是站不脚的。他只能敲诈我一笔。可是你!他派人跟踪到你的公寓、 他们甚至不用动武就从你那儿弄到了登记簿。你自己丢在垃圾里送给他们。”

    “你先前没有警告我。”

    康德苏咕哝着说:“是呀!晤,不动脑子会使你坐二十年牢,这是尹文斯律师 说的,我呢,多花钱照他们说的价格买地皮,但不会让甘地来控制公司。尹文斯律 师还说,不论怎样辩白,你伪造登记簿来谋求职位的升迁却是真的,我们对那事一 无所知,我们会证明它。”“谢谢,”杰克大怒,“我要去见我的律师。”

    康德苏看见杰克脸上的怒色时,表情突然改变,“事情是那样,不过,你还有 个选择余地,你要杯酒吗?”

    “为什么不要?”杰克粗鲁地吼道,现在,他陷进了圈套,诈取新月峡谷地的 事,人家以牙还牙了,他坐上凳子,“有什么选择余地。”

    康德苏两眼眯了起来,“那要看你有没有胆量,你去干掉他!”“谋杀他?”

    “你听到了,我告诉你,杰克,我正在考虑这件事。当甘地死后,一切又都会 平静的。你打高尔夫球,不是吗?”杰克点了点头,他很怕说话,“在打高尔夫球 时,甘地脑袋挨个球,那是个意外事件。”

    杰克低吼一声,“我不明白,即使我可以抛一个重重的球,我怀疑是不是抛得 准确。”

    “你不可能不中,”康德苏狞笑着,“他在有资格限制的山谷俱乐部打,我可 以带你进去。当他玩过一圈后,通常会在终打地区练习,你可以逗留在那里,趁没 有人时下手。”“用一只轻轻的高尔夫球?”我怀疑。

    “不,用一把锄头!现在,别哼哼叽叽的,真该死!我花了许多钱购买这种意 外主意。”“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做,我得考虑考虑。”

    “当然,花一个小时去考虑,到船上坐着,我会在这里等你,只要记住一点, 当你出狱的时候,你年纪已很大了。”

    杰克坐在阳光下,心中暗想:“甘地是另一个歹徒,他正要出来伤害我。”他 作进一步的考虑:他无疑曾害死过不少人。他想到卡尔,这会如何影响他。他的神 经濒临崩溃,自己也一样,他考虑向警方自首,但又想,通风报信一定是死,不是 被杀,就是其他的死法。

    有两次,甘地都有人陪着在山谷俱乐部后面练习。他总是从第十八个洞走上终 打地区练习。山谷俱乐部是个私人俱乐部,小小的,人不多。练习地区围绕着树木 和高高的、茂密的树叶,杰克就隐藏在那里,等候机会。

    自信代替了紧张。他自己说服了自己,认为害人的方法天衣无缝。装在他宽松 外套口袋里的沉重铆头上,系着个硬硬的高尔夫球。他还有一只相同的高尔夫球, 要在头击倒那个人之后用。

    第三次,甘地总算一个人在终打地地练习打球。他小心地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 ,然后用左手拿着击球棒,向甘地的方向击一个球,同时向甘地走过去。然后,又 看看有没有人在他们附近,没有一个人,他就狠狠地在甘地的右太阳穴上重重一击 ,他一声没吭地倒在草地上,左边的脸挨着地。杰克又看看四周,然而迅速蹲下去 ,拿他带来的球压在从伤口流出来的血上,随即扔掉,就像是从甘地的头上弹开一 样。血停止了,他明显是死了。他将打死人命的铁头装进口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 掉了。当他朝汽车走去的时候,目测一下认为飞球可能从第四个洞或第八个洞飞来 。甘地的死亡会被断定为意外死亡。本来就是。

    新闻报道说:“甘地,从芝加哥来的歹徒,在山谷俱乐部高尔夫球场意外死亡 。他关掉收音机,漫无目的地开了数小时的车,才回到他的公寓,但是开始承受良 心的谴责。他自己倒酒喝,竞发现手在颤抖。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茫然地凝视着 天花板。

    “我做了什么?”他对自己大叫,酒使他感到恶心。他想看看电视,但是已到 了十点钟,他知道什么叫“魂不守舍”了。十一点钟时有人按门铃,他希望是警察 、他很想自首!来的是康德苏。

    他一看到杰克的神色,发出嗤嗤的笑声说:振作些!他瞧瞧走道,然后走入屋 里,“放轻松些,你干得很好!”杰克点点头,“我觉得恶心。”

    “你当然会。”他说。他把杰克往沙发上一推,就在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杰 克吞咽口水,然后咧嘴笑道:”你但愿你不曾做,是不是?”杰克点了一下头,“ 没有关系,我了解,我从不让一位初出道的人坐在家里,对自己的第一次出手生气。”

    “第一次!”杰克露出惊异之色。

    “冷静,当然,你会不再担心头一次杀人的事,相信我,这一套我知道,那是 为你好。”“你疯了!”杰克站起来,离开了他。

    他纵声大笑,没有说什么。当杰克转过身时,他正在点燃一支烟。当他吐出烟 雾时,眼中有着兴奋的神色。很难相信一位像康德苏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会光临杰克 的住所。更难相信的是,他还为他杀过一条人命。杰克怀疑,甘地是不是对他有威 胁?甘地怎么能接近他的海滨房子,去装窃听器呢?他是个容易上当的人

    “你脑中还有别的什么人?”杰克平静地问。

    康德苏两眼一眯:“一个身心疲倦的人,一个可能送你去做牢的人,不论你在 想什么别的,想想那个!”

    杰克点点头,他说得对,他握住杰克杀人的把柄。康德苏已使杰克进入了他的 歹徒圈,当杰克伪造那份买卖产权的时候,他就成了歹徒。康德苏用荒谬的臆测, 诱骗杰克行凶,使其堕落。杰克说:“甘地和我一点也不相干,对不对?”

    “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康德苏反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我也 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你以前的同事,卡尔!”

    “卡尔?”杰克大吃一惊,“这和他有何关系?”

    “每一样都有关系!原先是卡尔去干掉甘地的,他在球场呆了两天,没有胆量。”

    “你胡扯!卡尔是个老实人!”

    “废话,他和安东尼在你的办事处做了隐蔽的手脚,我的查账员查到了。”

    杰克考虑他告诉他的话,摇摇头说:“不,假如有人盗用公款的话,那是安东 尼,不是卡尔。”

    康德苏耸耸肩,“这点也许对,我但白地告诉你,安东尼造的好像是卡尔挪用 的一样。”“安东尼死了。”“是啊,猜猜谁杀害他的?”

    杰克的双膝发软,“不会是——卡尔吧?”

    “好漂亮的意外。不错,我告诉卡尔,安东尼在整他,他会坐十二年牢,唯一 的办法是除掉安东尼。所以卡尔跟随他到‘大峡谷’,把他推了下去。那使他震惊 ,简直吓破了胆。如果他能干掉甘地,倒是没有什么事。”

    “所以由我来为你干掉甘地。”

    “你是懂事多了,随便提一句,你如果除掉卡尔,你就进入公司的董事会,年 薪两万五千元,我意思是说,你是我可以信托的人,你说呢?”

    “可是为什么让我杀掉卡尔呢?”

    “总要有人去做!瞧,杰克,你会无所适从。卡尔就要向自己屈服了,他一定 会去警方自首。当他们开始询问他的时候,他会供出有关甘地的事,他会将有关你 的情况告诉他们。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知道谋杀甘地的是你,我不喜欢让你去干掉 你的朋友,可是我别无他法。他们没有办法对付我,尹文斯律师说我和这些事没有 一点关系,可是你……”“我要怎么做?”

    “好小子,”他咧开嘴笑,“用支猎枪。他们无法寻找小子弹。

    现在就到他家,走他家后门,他会认出你的声音。干掉他,赶紧离开。”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警方会问。”

    “你赶紧到海滨,尹文斯和我愿意发誓说你整个晚上都在那里。仆人们休假, 现在,不要忧虑,这事已经计划好了。”“猎枪呢?”

    “我汽车里有一把,和我下楼去龋”他说。

    杰克随康德苏出去,他送给他一支用毛毯包着的猎枪,同时警告他是上了膛的 。杰克告诉他去取外套,马上就出发。当杰克爬楼梯时,康德苏开车走了。杰克进 入公寓,朝厨房走去。“卡尔。”杰克喊道。

    杰克知道卡尔在厨房。早先他曾打电话给卡尔让他过来,卡尔总是从后面的楼 梯上来,因为他知道那样可以把车停在杰克的车库前面。当杰克推开厨房门时,卡 尔面容惨白。杰克问:“你听到多少?”

    “他掀门铃时,我正进来。晤,现在你知道我的事情一团糟!

    我曾试着警告过你不要牵涉进去。”杰克问他:“你真的杀害安东尼了吗?”

    他一面点头,一面低低呻吟,“是的,安东尼陷害我,我气愤极了,把他推下 悬崖,但是过后我……”“卡尔,我的壁橱里还有一把猎枪,我想唯一的出路就是 去海滨。”  “海滨!”卡尔两眼圆睁。

    “杀掉两个卑鄙的家伙,我估计康德苏和尹文斯律师单独在那里,我预感只有 他们俩知道我们。”

    卡尔点头。于是,他们俩像出去执行任务的伙伴一样,向海滨进发,他们拥有 很大的信心。卡尔说:“康德苏最大的麻烦在于没有密交。”

    “是啊,我同意,他可以说服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除忠贞之外。”

    当他们掀康德苏的门铃时,是凌晨三点钟,他打开门,杰克拿枪对着他。他们 挟持他走进书房。尹文斯律师不在。“尹文斯在哪?”杰克问他。

    “去你的。”康德苏悻悻地说。

    杰克向卡尔示意一下,然后跑到楼上去,他在床上找到了尹文斯律师。当他打 开电灯时,尹文斯坐了起来。“怎……”他开始尖叫,杰克开枪打死了他。

    枪声刚停,楼下便响起了第二声枪声。杰克跑下楼,发现卡尔正示意他快走。 杰克瞥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康德苏,然后和卡尔快速地跑了出去。

    他们把车开到五十里外,在一座桥上扔掉了猎枪。然后停下车来,喝咖啡。他 们默默地对坐着。卡尔打破沉默:“你可以在周六玩高尔夫球吗?”

    杰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咧开嘴大笑,“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玩,卡尔。” “八点钟我来接你,杰克。”周日的报纸上刊出一条新闻:一男子在打高尔夫球时 被意外击中后脑,死亡。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3:02

    我跪在小溪的岸边,清洗那天钓到的蹲鱼,我皱皱鼻子。真怪,别人钓的鱼怎 么比自己的要腥臭。一阵大笑从身后小山上的木屋传来,那是我舅舅的笑声,洪亮, 声音大,就像他的人。

    舅舅和他的好友已兹尔玩一局二十元的牌。他们俩视钞票如空白纸张。今早他 们用五十元赌谁钓到蹲鱼,结果巴兹尔赢了。

    然后他们比那天中午谁钓到最大的鱼,又是已兹尔赢。舅舅只是傻乎乎地笑, 把钱乖乖地递过去。

    每年都是老样子,舅舅和已兹尔相约来这儿度假,舅舅会扔几块钱给我母亲由 她来整理这地方,我则成为他们免费的私人奴隶。

    我爸爸在世时,情况可不是这样。自从他谢世后,一切都每况愈下。母牛走失 到公路上,被卡车撞坏一只腿;上次大风,吹走我们半间屋顶,北边的整个围篱倒 塌;我的老爷卡车则需要大修特修。事情堆积得我从早忙到晚也应付不了开支。

    这一切的最坏部分是当舅舅的仆人。他自大自狂,凡事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舅舅在两小时里赚的钱,比我一天十六小时赚的钱还多。这似乎不公平。

    我在锅里盛满新鲜干净的水,带着鱼进木屋。舅舅和巴兹尔仍在边桌,各据一 方,聚精会神地玩牌,没有一个抬头。

    巴兹尔从一副牌里抽出一张,翻出一张皮蛋,压过舅舅展在桌面上的牌,他们 在玩三点,这回他又赢了。舅舅从口袋掏出一张皱皱的二十元钞票,一声不响地递 过去。当他下手抚摸整齐的八字胡时,手指上的钻石在闪耀。“约翰,晚饭差不多 了吗?”他问。“差不多了。”我说。巴兹尔咧嘴笑着,同时收牌说。“好,回头 也许你玩一两盘。”我只是瞪眼看他,巴兹尔知道我没钱。

    “怎样,巴兹尔?舅舅拍拍口袋里的大把钞票,“我们还可以玩几盘。”

    “我从没有见过我这么急于输钱的人。”巴兹尔说,向天花板吐一口烟。

    “讲定,讲定。”在我炸蹲鱼、做玉米面包时,舅舅又输了四盘,每盘不只输 二十元。但输钱并不影响他的胃口。

    我砍了许多柴火,装在柴箱里。他们则边吃边吹,吹他们在城里赢的钱,玩的 女人,谈得津津有味,我则差不多要翻胃。

    他们游过我从没有去过的地方,做我从未做过的事。为此,我憎恨他们。

    他们喝完咖啡后,我再清桌子,洗盘碟。他们又赌上了。

    这回运气全倒向舅舅;他不仅赢回输掉的钱,而且还赢了巴兹尔的钱。

    看着他们把钱推来推去,我多么希望这些钱是我的。

    “我要回家,”我说,“我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舅舅看看四周,说:“好,约翰,我们再见。还有,告诉你妈、我们这一两天 就走。”我怏怏不乐地点点头。

    巴兹尔站起来,伸伸懒腰。“我们休息休息,反正是你服药的时候。”

    “巴兹尔,你真像个老太婆。舅舅发牢骚地说,不过,他的左手却开始摸索一 只古老的小箱子,找他的药片,我则到外边的门廊去。

    外面寒冷,漆黑,我站在卡车边,欣赏夜间各种动物的声音。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刻,我身心轻松,然后伸手进口袋,取一支抽过一半的烟。

    巴兹尔的手伸过来搭在我的肩上,用一只沉重的打火机打火,那是金质的。

    我转过身来,弯腰点火。“谢谢。”我低声说。

    巴兹尔自己点了一支大号烟,靠着我的卡车,说:“约翰,你为何要留在这样 的地方?“我住在这儿,或许永远就住这儿。”

    “你想没想到在别的地方住?”他打量香烟的未端,“或许赌城?”

    “是啊,”我嗤之以鼻,“我曾想过,想不花钱。”

    “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哪里都可以混饭吃。”“我想是的。”

    “你当然可以,”巴兹尔靠近我,“想到赌城或雷诺城,身上也许带着一万元 去玩,约翰,醇酒,美人……一切你没有尝试的。”

    我扔掉手中的烟,踩熄它。“老巴兹尔,你要做什么?” 他静静地注视我良久。

    这时,有一只怪乌在溪边叫。

    “约翰,假如我现在告诉,你胆敢张扬出去的话,我会立即否认,而且会立刻 给你好看的,”他的声音低沉地,平直地,“你怀不怀疑我?”

    “别拐弯抹角,有话快说,不然就闭嘴,”我低声说,“我太疲乏,不想听许 多废话。”“好的,”他笑说,“好的,我只是要你明白,我是说正经的。”

    “好,你是说正经的。”他迅速朝木屋望一眼,“我告诉你,假如你舅舅‘不在’ 的话,我就付一万元。” 我没有说话,不过我皱眉,作犹豫之色。“为什么这样吃 惊?承认吧,约翰,你憎恨他的胆识,你恨他,也恨我!”“也许我不喜欢他,”我 说,“但没有理由杀害他。”

    “有一万元的理由,此外,我也没说任何杀害他的话,”他拍拍我肩膀,“你 知道你舅舅的心脏,再一次发作,就……”说着,手指捏得啪啪响。

    巴兹尔打开我的卡车门。“约翰,你考虑考虑我的决定,再通知我你的决定。”

    心乱得我好一会儿才能发动汽车,而后又躺在房中热得睡不着,我在满是汗渍 的床上辗转反侧,思考到凌晨五时,我想到一万元的用途,我不用在最需要卡车的 时候,提心吊胆,担心卡车抛锚。屋顶可以有钱修,围篱也可以找个人帮忙。

    当我悄悄掩上前门时,天刚破晓。

    我扔一些工具上卡车,向北面出发,这时世界开始生动起来。

    中午过后,我发现一块巨石的阴暗处有东西潜伏着,鳞光闪闪,蜷如粗厚弹簧 的蛇躺在那里。那卑贱、抖动的东西盘在那儿,随时伺机咬人。

    我抓起一只脑袋般大的石头,高高举起,准备把那嘶嘶乱叫的东西砸进土中。 那蛇急忙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声,黑色的小眼睛盯着我,舌头吐着。

    当我凝视这条爬虫时,时光停住了。

    我手抱一颗沉甸甸、太阳晒干的石头,汗水滴进我的眼中,然而,浑身是一阵 阵的寒冷。一万元的思想又闪进脑中,我扔掉手中的石头。

    我全速跑回卡车,从车上抓起一只麻袋和一把埋种子用的鹤嘴锄。

    蛇正在爬开,差一点就钻进岩石缝中。我用锄头砍它,它蜷成一团,并开始攻 击,砰砰地撞击锄头,我在它能重新蜡回之前,钉住它。当我踩上它的脑袋时,它 猛烈地嘎嘎响。

    那东西狂乱地动着,吐出一股像是成熟苹果的气味。我可以感觉到那个可怕的 头在我的破靴底下蠕动。

    我弯身,伸手抓住蛇头的地方,蛇身盘绕我的手臂,我差点就放开。我的双手 感觉滑溜,那条蛇强劲有力,我没法抓住它多久。

    要把盘绕的蛇身拉开,相当困难,若是要把它塞进袋里,更是难上加难。我提 起袋子,迅速打结,再双膝跪地,我的衬衫汗湿。

    当我伸手摸口袋取烟时,听见口袋撕裂声。轻轻诅咒一声,疲倦地坐下来,等 候平静,因为我双手不住地发抖。

    麻袋终于停止嘶嘶声,只偶尔可以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我坐在那儿凝视它, 心中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下得了手。我固然不喜欢舅舅,但他是个人,他和任何人一 样,有感情,又是我的舅舅。我把装蛇的袋子扔上卡车。

    当我的老爷卡车轰隆地爬上小径的一处高地时,木屋看来空荡荡的,前门敞开 ,没有人影。

    当卡车开始下坡时,我切掉引擎,让车滑下,停在门廊前。舅舅的声音从小溪 边传来,然后我听见巴兹尔的回答声。我想他们又在打赌。

    我轻轻拉开纱门,进入屋里,麻袋拿得远远的,远离我的脚。

    因为我要做这件事就得做得好,不能有差错。这东西必须放在只有舅舅会碰到 的地方。我不能让巴兹尔出任何事——还不能。

    屋里一团糟,我慢慢打量:早餐的盘碟残物还散置一桌,床铺没有整理,烟蒂 抛在地板上,柴箱又空了。

    这一切均在我筹办,但它得继续等。我找到一个合适而需要的:舅舅的箱子。

    我打开箱扣,有凹痕的箱盖悄无声息地掀开,箱子里有两件干净的换洗衣服, 半打没有开封的扑克牌,差不多满盒的香烟,和小瓶药。这正是地方。

    当我小心地打开麻袋的结,看着蛇缓缓地倒进箱子时,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在 发抖。

    我重重地合上盖子。大颗汗粒从额头滚落,像夏天的雨打在谷仓顶上一般地溅 落在金属箱上。我的头部在昏眩,但我力持镇定。

    我大步向门走,停步看看,时间尚未晚,我可以回头再来,没有人会知道。

    走出屋外,让纱门在身后重重地合上。通往小溪的小径,迂回地穿过树林。

    林子里凉凉的,黑黑的,有很多荆棘。记得小时候,这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亦然,我慢慢走着,听听小鸟叫,心中真希望刚刚摸一包舅舅的香烟。

    林子在小溪那豁然开朗。

    我看见他们俩站在深及腰部的流水中,他们的钓竿优雅地挥着,舅舅在低垂的 杨柳下,熟练地抛着鱼线。然后他看见我,挥挥手,大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巴兹尔涉水过来,说:“约翰,你好吗?”

    “我需要烟,”我说,他抖出一支烟,同时递打火机给我。我点着烟,守在他 旁边,手中玩着金光闪闪的打火机。

    巴兹尔在摸弄渔具,准备装钩再抛线。“昨晚我们的谈话,你考虑了没有?” 他选择用一个长尾型的。

    “考虑了,”我从他手中挑出长尾型鱼钩,再递给他一个干鱼饵,“我是考虑 了。”“结果呢?”我点点头,把打火机还给他。“你是说,你愿意做?”“一万 元不干。”巴兹尔打量我,那眼神好像我是他手中的鱼饵之一。

    “一万五?”“二万五。”

    一只水鸟在死寂中尖叫了一声。巴兹尔和我互相凝视,那样子就像一小时前, 我和那条蛇的凝视一样。最后,他耸耸肩。“好,约翰,我同意,你准备怎样下手?”

    “这你不要管,”我说,“早已准备就绪,你只要不去碰他的那口箱子。”

    “你真干了?”巴兹尔慢慢地摇头。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何时可以拿到钱?”

    “事情了结后,你就可以拿到!”他并没有掩饰声音中的厌恶。

    我转身,开始顺着小径走回去。去他的巴兹尔,他无权轻视我,这都是他的主 意。当我爬上卡车时,心中仍不痛快。那一天时间似乎无止境。

    伤了两只手指,使我放弃修围篱的工作,然后浪费其余的时间想那笔钱。两万 五对我是一笔财富,比我三辈子的积蓄还多。不错,这事对舅舅是苦了,不过,他 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赌徒,他会第一位承认说,你不能一直赢下去。

    当我返回木屋时,天色已晚。

    夜色也把寒冷带到山上,我裹紧破夹克。卡车缓缓发动,我开始爬行出发,对 自己的延误,懊悔不已。我越来到小路尽头,心中越是害怕等候我的事。

    当我停车时,巴兹尔正坐在门廊上吸烟。我很希望这事已经过去,因而搜索巴 兹尔的脸孔,想找些迹象。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默默经过他身旁,进入木屋。舅舅正赢了一盘单独玩的牌,他微笑着,好像 很高兴地见到我,我伺机看了那口金属箱子一眼。“有没有鱼清洗?”我问。

    “我们只钓到几条小鱼,又全扔回去。”他请我抽烟,我接过烟,拉过一张椅 子,远离那口金属箱子。

    这事我好歹要快些了结,我不能再忍受了:他必须亲手打开那口箱于。

    “妈问说,你身体可好。”“她总是婆婆妈妈,”他微笑着说,“告诉她,我 很好。”“她只是怕你过分疲劳,”我说,“记住,你必须小心你的心脏。”

    舅舅的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脸孔,忧伤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和我亲近过,我 们应该多互相了解些。”说着,俯身,把箱子拉到面前。

    我坐直,心中怀疑他是不是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里面没有声音,我强迫自己 坐回去,然后紧吸一口烟,等候着。

    当舅舅弯身开箱子时,我的嘴巴发干,好怪,以前我为何没注意到,舅舅的头 上有如此多的花发。“舅舅!”我的声音太大了些。舅舅挺直腰身,怪异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说,“我声音大不是故意的。”

    “约翰,你的工作太辛苦了,你真该去度度假,轻松轻松。”

    香烟差不多烧到我指头,我说:“我是准备度假的,而且不久就要去。”

    纱门突然响起,巴兹尔进来,我差点从椅中跳起。他投给我一抹鄙夷的微笑, 那时候,我恨他十倍于舅舅。

    “我从没见过如此局促不安的人,”舅舅关怀地看着我,“你今晚怎么啦?”

    已兹尔笑说:“也许他的工作太辛苦了。”“为什么你不闭嘴!”我旋转身对 他说,“没有人和你说话。”他只是对我微笑。

    “对不起,”帽子在我手中被捏皱了,“我疲倦了,我为今晚的举止道歉。”

    “不必抱歉,小家伙,我们总有疲倦的时候。”巴兹尔公然地嘲笑,伸腕将手 表给舅舅看,同时轻轻打打手表,“是不是该吃药了?”

    舅舅发出一声微弱的笑声:“你永远忘不掉,嗯?”“不会,”巴兹尔看着我, “我永远不会忘掉。”当舅舅打开铁箱子的搭扣时,我站在舅舅前面。箱盖缓缓掀 开,我颈背上的毛发跟着竖起。我注视舅舅的表情。他面不改色,冷静地伸手取出 药片,吞进嘴里,然后合上箱盖。亲爱的上帝,那条蛇溜了!

    它溜到屋里的哪个地方?我的视线惊恐地扫过桌子、椅子和柴箱后面。

    它怎么溜的?当舅舅双手合掌,大声说话时,我惊跳起来。他说:“好,约翰, 找张椅子坐下。”“不!我得走!明天我还有工作!”巴兹尔抓住我的手臂,说: “别那样吧,小家伙,玩一盘。”“不!”我挣脱他的手臂,向门冲去。心中不住 怀疑:蛇怎么溜的? 当夜风像刀一样刺进我汗湿的衣服时,一阵寒冷透过全身。

    我摸索着打开卡车门,等我听见车座里有疯狂的嘎嘎声,和充满水果气味时, 已经来不及了。一条粗粗的躯体疾速滑过。我猛然觉得手臂有剧烈的刺痛。

    我惊恐地跳下卡车,跌跌撞撞地回到木屋,我像撕纸一样撕袖子,手臂在恐惧 地抖动。“蛇咬!”我扯着舅舅的衬衫,摇他。他似乎不明白,所以我又补充, “我被蛇咬了!”

    舅舅一手放在我脸上,猛烈地推开我。我撞在墙上,震得窗户哗哗作响。我受 伤的手臂更痛了。他轻轻他说:“你这个薄情负义的杂种!他挥掌,又把我推回墙 上。“约翰,我刚刚在你身上下赌注。”他的拳头又落在我脸上。“舅舅,帮帮我! ”我哀求他。“巴兹尔和我打赌,说他可以说服你对我下毒手,我自己的亲外甥!”

    舅舅知道一切,他准备放弃我。我必须自己动脑筋!卡车!我可以进城求医, 我死不了!

    我向门冲过去,但当巴兹尔拿钥匙在我面前乱摇乱晃时,我停步了。一阵低位 声如鲠在喉,手臂上的每一下抽动,都如同榔头在捶打一般。我伸手讨钥匙。“求 求——”巴兹尔绕过我身旁,他说:“老头,告诉你吧,我给你机会赢回钱。”

    “如何赢法?”舅舅两眼死盯着我。

    “他是个强壮的大块头,”巴兹尔说,“不过,照他害怕的样子,我打赌他熬 不到明晨。”舅舅伸手掏钱包时,两眼仍在盯着我。

    他说:“赌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3:35

    冰处女

    “安娜!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他拉我进屋子,拖了把皮椅放到他桌边。“明 晚你一定要来赴宴,我妻子昨天打电话给你时,你声音好怪。”

    “除非你把我逮捕,否则我一定到。”我说,“里恩,我这次来可不是社交性 的拜访。”

    皮椅柔软而舒适,但我无法轻松。我不到三十五岁,双腿修长白皙,黑皮椅衬 托出我美丽的头发和金黄色的羊皮外衣。然而我和男人在一起很少觉得自然。甚至 和里恩,我的老朋友,在一起我仍感到周身发硬。

    里恩在桌子后面坐下来,微笑说,“别告诉我你闯了红灯。我在每期警员训练 班上课时,标准的训词有一段就是:“不论阶级,秉公处理,没有权,但安娜·凯 恩除外。”

    “那是将来的事,”我微笑说,“如果我记得不错,历史上唯一拦住先父的车 ,还罚款的警员就是你。”

    他咯咯一笑,“当时法官总说我那样做是为了出名。”

    “难道不是吗?”我取笑他,因为那个插曲使里恩获得了诚实尽责的执法者的 美名。我父亲一生从未利用他的地位和威望为自己槁特权。直到晚年他对一些禁止 停车区变得有点傲慢,而初出茅庐的里恩给他开出了罚单。这一切都随时光远去, 现在的里恩是本城的地方检察官,正在办理奥丁的命案。

    奥丁是唯一在家乡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是真正从一穷二白而成富翁的。现在 他死了,是被他家的铜拨火棍打死的。

    星期三晚上是本城传统的厨子休假日,奥丁太太切兰也放了假,因为她母亲准 备为女儿女婿开个晚会庆贺他们的结婚十五周年。切兰七点就被接到她母亲那儿去 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因为她母亲半身不遂。奥丁则一人在家穿衣打扮,同时处 理一些文件。

    晚会安排在九点开始。八点半时奥丁家没人接电话,他太太不见奥丁到场,就 派司机回去看看。司机发现门开着,奥丁趴在桌上,头部伤得很重。

    第二天一名疑犯被捕,但我还是花了两天时间才鼓足勇气来面对里恩。刚进他 办公室时我就想转身离开,但我天性中的正直驱使着我,使我问他:“里恩,你能 肯定你们抓到的那人就是杀死奥丁的凶手?”

    友谊,迷惑,还有官员的谨慎开始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里恩,请回答我,我不仅仅是好奇地问问,或者奥丁是我们的朋友。那个史 杰夫已经被提审,但我从报上和听别人说,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里恩吐出一口气,官员特有的谨慎开始消失。“好的,安娜,你在报上已经看 到够多了,不过我对史杰夫的处境并不乐观,他似乎是唯一有动机的人。他恨奥丁 ,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还有,那天下午他还恐吓奥丁,说他要杀奥叮”“事情并 不是简简单单的解雇,”里恩解释说,“史杰夫说奥丁悔约,他可能也有自己的道 理。我们都知道奥丁成功地利用那个破农场才发达成本州电子工业巨子,其中还做 了一些违背道德的事。几个月前在一次商业会议上他认识了史杰夫,认识到史杰夫 的潜力,就用给股份把他诱来了,不幸的是奥丁的允诺都没有写在契约上,空口无 凭。”

    “他可能不想以暴力收尾,但他承认当晚酒喝多了。或许他只想说服奥让他兑 现诺言,或许他听到晚会的事,想趁奥丁和切兰都不在去洗劫一番。”

    “你有没有考虑过,凶手可能是真正的窃贼,他在报上的社交栏里看到新闻, 以为奥丁家空无一人。而奥丁的出现使他感到意外,在惊慌中下了手。”

    “不可能,门上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保险箱里还有八百多元现金。此外我们 发现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还有一杯新倒的,没有碰过,可见是倒给访客的。那一 定是他认识的人,而且他不怕那人。”

    里恩忽然想起,我一度曾和奥丁订过婚。因此他又说:“对不起,安娜,我无 意说死者的坏话,毕竟那时解除婚约的是你,你一定是看清了他的另一面。”

    “他一向自高自大,只顾自己,不考虑别人。他认为我们当面照顾他,在背后 嘲笑他,打中学起,他就想在我们面前显一显。”

    “他办到了,不是吗?”里恩说。

    “你难道不认为奥丁是个势利小人?”我冷冷他说,“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挖 灰烬的,我关心的是这位叫史杰夫的人。”

    对这话里恩皱了皱眉头。但他接着说:“没人记得六点半以后看见过他,而奥 丁遇害的时间是七点半到八点半。史杰夫说他回家睡觉了,可一样没人证明。”

    我深吸一口气。“有的,他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感到血液从我脸上流逝。有一 会儿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里恩不信:“和你?”

    我点点头,“我相信他们会记得我在酒吧里,那天我的厨娘放假,我懒得做饭 ,就到外面吃。餐厅里人很多,但我注意到史杰夫,当他在七点左右离开时,我跟 着他出去,在外面接他上车,以后到午夜,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里恩凝视着我,想把这些话和我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他和全城的人都认为我是 神圣贞洁的,除了奥丁和高登我曾和他们订过婚外,从没男人碰过我。我知道里恩 正在回忆很久以前在一次乡村俱乐部的舞会上,他想在后院里吻我而挨的一耳光, 如今我竟亲口说曾干过“这样”的事。

    “秋天总是很凄凉,”我小心地用着字眼,“夏未初秋,如果不是高登因车祸 死亡的话、我已经和他结婚了。我一直小心谨慎。别那样看我,里恩!我不是冰块 ,不论大家怎么想,我总是血肉之躯,你能够了解吗?”

    “当然。”他不安他说,但我知道他并没有了解。

    “史杰夫似乎很可靠,从道听途说中,我听到关于他和奥丁的争吵,我以为他 已经离开这城市了。像你说的,他看来高尚,忠诚。”

    “比我认为的更好,”里恩同意我的看法,“当然,他必须明白,如果你否认 事实的话,没人会相信他。但他可能以为聋房东是个好借口,免得——”“免得拖 冷若冰霜、佳以接近的凯恩小姐下水?我难过地说。

    “安娜,不要自责,”里恩言不由衷地说,“史杰夫在这里只住几个月,他不 会了解,凯恩家族在这里代表诚实公正,不论任何代价。”当他想到代价时,他皱 起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差不多可以看见他不顾一切,一定要保护我的名誉的 样子。

    “当然,我们要签一份口供。不过你可以简单点,只说你和史杰夫七点离开餐 厅,两人在一起,直到……嗯,让我们就说,你们从七点到七点半一直在一起,那 段时间和凶杀案最有关。我再和皮姆谈谈,让他在言论上缓和一些。这一来地方上 或许会有微词,但不用担心,安娜,在凯恩城,你是受尊敬和爱戴的。有关系的人 们会记得高登,他们会原谅你。”

    一位速记员记下我的供词,我签了字之后,我问里恩可否见见史杰夫。他不太 乐意,但还是派人到看守所把人带来了。

    史杰夫小心地进入里恩的办公室,他貌不惊人,但有一张开朗纯厚的脸和充满 智慧的蓝眼睛。

    “他们说已经有一位证人出面为我作证。”说完,转头看到我,他两眼眯起来 说:“凯恩小姐!”

    “没关系,”我向他保证,“我已经告诉检查官,星期三我接你上车以及我们 在一起的事。你自己不亲自说,是你错误的侠义举动。”

    史杰夫看我很久,然后转身向里恩,“你是不是相信我啦!”

    “但白说,不相信,”里恩说,“但至少我已向凯恩小姐提过。她已向我说出 事实,现在你不用再呆在看守所了。”

    尽管里恩反对,我还是提议开车送史杰夫去机常差不多快到机场时,他终于开 口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凯恩小姐。我忍不住在想,在你美丽、冰冷的表面 下,是什么样的火,那使我希望星期三的晚上真的是和你在一起。而且你也很聪明 ,检查官可能被你稚气的坦白吓坏了,才悟不到这样你也为自己找到了不在场的证 据。你为什么要杀奥丁?”我直视路面,闭口不答。

    “当然,认识奥丁,并不爱他。史杰夫沉思,“传闻你和他订过婚,但那已是 十五年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杀他,除非——当然,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保险箱开 着,你拿走了什么?凯恩小姐,旧情书?或者你以前不遵守交通规则签的供认书。 ”

    “照片。”我把车停在机场大楼旁。我说,“五张很清晰的照片,四年前他在 我们旅社的房里拍的。”

    “我花了十一年时间才发现奥丁给我点燃的火并未熄灭,只是盖着灰而已。四 年前,我们无意中在纽约相遇,我们之间一切又重新燃起。我们情欲火热,使我别 无所求,只要他让我爱他。他小心地使我们的恋情得以保密,而不是我。和他在一 起我完全不知羞耻。有一年多时间,只要他拿起电话,告诉我时间和地点,他都可 以如愿,好像我的道德完全麻木了。

    “然而,渐渐的,我开始对切兰感到内疚,我飞到欧洲,试着控制自己的感情 。奥丁让我安定了一个月,然后寄了一张照片到我的旅馆,他在照片背后写道:‘ 我还有四张类似的照片,那几张更能表现你的迷人之处。记住,如果你一周之内不 回来的话,我就把它们登在报上。’我本来可能自己会回来,可收到那封信后,我 恨他。

    “差不多一年,他没有惹我,我以为我获得自由了。但你和他一吵,揭开他的 旧疮疤。你知道,在他心中我代表镇上的中心人物,那伙人知道他的‘底细’,而 且永远不会对他的钱动心,也不会像城外的那些人对他表示尊重。他就把仇恨发泄 到我身上。每当有人骂他母亲是不检点的侍女,他父亲是酗酒的农夫时,他就折磨 我。你的行为明显地触怒了他,还有你骂他的一些话。

    “星期三下午他打电话给我,要我七点半去他那儿。我到时他已经半醉了,说 他不需要切兰了,他要离婚,和我结婚。然后叫我脱光衣服。当我抗拒时,他打我 ,然后打开保险箱,在我面前展示那些照片。我想抢过来扔进火里,但他又打我, 还把照片像扇子一样摊在桌子上,让我忍无可忍。忽然间,拨火棍就在我手中,于 是,于是……”史杰夫拥住我,紧紧地抱住,直到我的全身颤抖停止。他呐呐她说 :“我到这儿的第一个星期,就有人指着你告诉我你在未婚夫死后就没再看男人一 眼。知道吗?你差不多是个传奇人物。以后我经常听到凯恩家族的美德:代代是刚 正不阿的市长,法官,现在是一位美丽、贞洁的处女,她崇拜家族的荣誉。然而今 天你把一切都扔进泥潭中,为的是你荒唐的正义感,不忍心让一位陌生人来替你顶 罪。”

    “不是陌生人,”我发动车子,同时颤抖地对他微笑,“你和奥丁争吵后就不 是了,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他咧嘴笑笑,打开车门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吻我面颊:“谢谢你,朋友。”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4:02

    草仔茶

    菲比在泥泞陡峭的山路上开着车,心里不停地犯哺咕。他要上修士山山顶。现 在,雨开始小一些了,但太阳仍被浓密的乌云遮盖着。他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 上到山顶只为了去拜访一位老太太,可真不够明智。如果河水再往上涨一点,要穿 过那座旧桥就更困难了。那样,他就得绕好几里路了。在他的律师办公室里,还有 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他,而她可能拿一大堆的废话来把他整整一个下午都留在那儿。

    不过他还是认为此行是必须的。尽管有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帮她处理法律上的 事,那些工作同样会令她难以应付。好多事他都可以帮帮她。不,就法庭而言,他 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是讨厌的诉讼比较费时,还会搞得满城风雨。最好试试说 服她,或者最多多送一些股份给她。

    爱沙是保罗的妻子,保罗已经死了。这个保罗生前是个业余的发明家,不过他 爱把自己叫做“化学家”。他大半生都穷困潦倒,直到在他六十岁上发明了一种饮 料,他的生活才出现转机。起初,他发明的饮料在当地出售,以后渐渐流传开来, 广受欢迎。有那么一阵子,他的BJ公司成了财富之源。然后,他借钱扩展他的事业。

    后来他的事业扩展过分,引来了巨大的风险,银行不肯继续借钱给他,还威胁 要取消他的抵押品赎买权。别的债主开始登门讨债,同时,竞争者也趁机迎头赶上 。一件接一件的坏消息,到最后,保罗只剩一条宣布破产的路了。

    就在这时,菲比参与进来。他摸清了保罗的情况,精心理出了他的计划。在找 保罗谈之前,他先找到了东北饮料公司,要他们接管BJ公司,他向他们撤谎,说他 在BJ公司有股权,事实上,那时他根本不是BJ公司的股东。之后,在手提箱里装着 一份临时草约,他去找保罗提条件。

    他在脑子里思考过一遍他的计划后,他告诉处于困难中的老保罗:“你有两个 选择,一是宣告破产,要么你就得把你的公司卖掉。”接着,他说出他计划的大概 :他可以代保罗偿还债务,然后取得股票的控制权,保罗则保留一小部分股份。作 为安慰,他许诺把毫无实权的董事长的职位留给他。他一心要促成这件事。保罗犹 豫了。菲比立刻施加压力,暗示说,债权人就在后面,除非保罗屈服,否则第二天 他们就会来催债。

    菲比心满意足地回忆保罗如何最后伸手取笔,草草地签下名字。那时,老人的 眼里含着泪水,手指战栗地推动笔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签掉花费了他生命和希 望的事业。老人孩童般的字体,满足了这位心怀不轨的律师多月以来的梦想。

    他一拥有公司老板的名义,他就立刻把BJ公司卖给了东北饮料公司。东北饮料 公司付给他的钱他除了还债,还足足地赚了一笔。如果一个人了解人类的天性,那 么他什么都能办到。人大部分是愚笨的,如果你懂得如何驾驭他们,你完全可以任 意摆布他们。

    嗯,他想,保罗太太不过是这件事中的一个小细节。无疑,她现在仍处于悲哀 之中,她还在悲伤她丈夫的死亡。在菲比施展诡计之后没几天,保罗就被人发现死 在汽车里,发动机没熄火,车门缝用布条塞死了,他身边的遗书里完全没有提到菲 比。遗书没有几行,字迹就像孩子所写,提到他的失败,希望他的妻子原谅他结束 了自己的生命。

    保罗的自杀在镇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但菲比觉得如释重负,省掉了许多麻烦。 如他预料的,老保罗曾经再次考虑了他的交易。

    他后悔签了那份协议。如果他与菲比对簿公堂的话,那会是个巨大的不幸。菲 比与东北饮料公司的契约,就足以引火烧身,甚至威胁到他的律师资格了。不过, 菲比想,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

    保罗太太对生意上的事一无所知,她可能推测丈夫上当了,但她毫无办法。她 一直在和那个叫克斯的年轻律师在谈。菲比想,他得安慰她一下,也许得把自己拥 有的东北饮料公司的股份再分一点给她,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心疼,不过事情 得做得圆满一些,得一步步的来。

    在雨中,那坐古老的两层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看起来分外凄凉。

    菲比翻起雨衣的领子,踏上台阶,按门铃。

    头发雪白,瘦削,微微驼背的老太太打开门。

    “菲比先生,在这样的天气你能来,真太好了,请进。”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客厅。客厅里的壁炉里点着火,通向饭厅的门开着, 厚布的窗帘垂下来,主人平日似乎也不喜欢阳光。

    落地灯外面有一圈纱,在曾经美丽华贵的地毯上投下一圈圈黄色的光。

    “保罗太太,你还好吗?”他虚情假意地问候着,双手在炉火上取暖。

    “托福,托福。不过保罗的死真是件非常震惊的事。”

    “嗯,我能理解。不过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还有,他死的方式,”保罗太太继续自己的活,“不像他的性格。他总认为 自杀的入太懦弱,是犯罪。我永远没法让自己相信他会这样做。”

    “是的,不过请节哀。保罗太太,他无疑是病了,才会那样。”

    她摇摇头,“他是伤心欲绝。菲比先生,他把他毕生的心血投到他的事业上, 而它如此突然地失去。他觉得自己就像受骗了,被出卖了一样。”

    “做生意这种事经常发生,”菲比平静他说,“做生意这一行总会出错,那不 是你丈夫的错,只是碰巧发生在他身上。”

    保罗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拨拨火。“菲比先生,关于生意的事,我知道很多 ,都是我丈夫生前告诉我的。我知道事情不是碰巧发生的。不错,公司出了些问题 ,但也是被逼那样做的。”她转过头。他看见她面孔泛红,那种红他看不出是因为 火还是因为心情激动。“你必须承认,这件事里,你捞了不少。”

    他轻轻一笑。“生意,保罗太太,只是生意,你必须把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来 办。毕竟,你还拥有东北饮料公司的股票,它们会为你带来收入的。”

    “很少,那应付不了我的开销。”

    他想转换话题,“今天的天气真糟,要不然,我真想看看你的花园,我知道你 有一个很美的花园。”

    “是的,我的花园很美,哪天天气好,我一定带你欣赏欣赏。不幸的是,花园 里有土拨鼠,总是弄死我的花,我和园丁想抓住它们,但没用,它们大多了。”

    “土拨鼠,我知道一个人。他把空瓶埋在花园里,把瓶颈留在地面上,他说风 吹得瓶子呜呜作响,土拨鼠在地下感到振动,就会搬走。”

    “我的园丁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赶走它们,”保罗太太说,“就是用毒药。 听上去很可怕,是吗?我也不喜欢杀害任何动物,不过不那样子又不行,否则我美 丽的花园就只有完蛋了,周六他去了趟镇里,他买了瓶砒霜,就在储藏室里。”

    “真的。”

    “园丁准备等地面一干,就着手做。瓶子还在那儿,每次我看见它心里就有一 种怪怪的感觉。”她用长满皱纹的手摸摸面颊,“我的天,我这人真是,怎么说起 这个来了,来杯茶如何?”“太好了,谢谢。”

    “一种草仔茶,”她说,“希望你喜欢。这种天气没有比喝浓浓的草仔茶更好 的了,可有些人喝不惯。”“我想肯定不错。”

    在等待她从厨房回来的这段时间,菲比怀疑,她为什么要把他邀到山上来穷扯 一气,可能她认为她的穷困能引起他的同情心。

    手表指针指着三点,他得找个借口告辞,但首先,他得加入一些有关那个年轻 的克斯律师的问题。保罗太太回来时,他正在考虑怎样提起话头。保罗太太推着一 辆车,上边放着一个大茶壶,还有杯子,蛋糕和点心。“让我来帮你的忙。”他说。

    “这在光景好的时候,我们有佣人做这些事,”保罗太太坐定后说,“自从生 意失败,就只有自己动手了。我忍不住要回忆保罗和我过去的事。多美满快乐的生 活,从没料到会留下孤单一人,而且生活还难以预料。”

    菲比觉得喉咙里有块蛋糕卡住了,就清清喉咙。“我在想,保罗太太,关于我 和保罗的协议,我希望你能满意,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我希望由我来帮你解决 ,你不用向别人求助,年轻律师总是经验不足。”

    她淡淡一笑,“我已经有一位律师了。克斯先生给了我所需要的帮助,我想, 他也许和你谈过一些问题。”

    他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当然,关于公司事务方面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我 保证,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法律方面的细节,我不太清楚,菲比先生。不过我想如果能够显示我丈夫签 那个协议是被迫的话,法院就能判它无效。”

    “被迫?”菲比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没那回事。所有的条款都放在他的面 前,他的决定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恐怕你是听了别人的谣言,那类诉讼绝对站不住 脚。”

    她看来神色忧郁,忽然说:“克斯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诉讼只会引起不快,成为人们的谈资,相信你不会喜欢的。”

    “是的,”她点点头,”我一直有个感觉,应该有更好的法子。”

    菲比又喝了口茶。更好的法子,话中有话,她是什么意思?

    “诉讼拖得很长,冗长乏味,”她说,呷口茶,“保罗生前总是说,如果你决 定什么不愉快的事,要尽可能快地去办,也就是快刀斩乱麻。”她微笑着说,“对 这话我考虑很多,你喜欢我的茶吗?”

    “好,不错。”他心里一片迷惑,她在暗示什么吗?

    “从前,”保罗太太说,“我们的一条老狗病得很厉害,很明显没救了,保罗 虽然喜欢它,但他并不犹豫。”“他做了什么?”

    “他给了它一些毒药,”保罗太太说,“我想是砒霜。”

    菲比含糊地点点头,“我想我是真得走了,风越来越大了。”

    “风总是摧毁我的花园,”保罗太太说,“吹掉花朵,吹散叶子和枝杈。而今 年夏天又有土拨鼠,我的园丁向我保证,花再不会遭多久的殃。砒霜药力强,反应 迅速。”

    话音刚落,接着他听见钟的响答声。他接着喝完茶。

    “我怕它使我丈夫的死亡拖长,”保罗太太说,“我想他的死是没有痛苦的, 毒药致死一定是很痛苦的。我想我谈到毒药,一定让你感到抑闷,对吗?”她放下 茶杯,“现在,我该和你谈些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两个人知道的事。那是一件保罗 隐匿终身的秘密……”她抬起头,“菲比先生,你怎么啦?不舒服?”

    不对劲的事情是,菲比刚刚有一个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直到此刻,他敏捷 的头脑都不曾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这杯怪味的茶,她说的砒霜。不可能吧?

    是的,她可能,她一直在计划。

    他的手忽然抓住喉部,从椅子里站起来,惊恐地呻吟一声,又坐回去。他发不 出大的声音,只有含糊痛苦的声音。

    “你一定是有蛋糕鲠在喉咙里,”保罗太太说:“放松,深呼吸。”

    “砒——砒霜,”他想喊,却只能低低他说:“救救我。”

    但是,很明显,保罗太太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正像我刚才说的,保罗先生没受什么教育。他很小时候父母双亡,很小的时 候就自己闯天下。”

    菲比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觉得胃里在的烧,灯光似乎也越来越暗,他惊恐万状 ,她怎么能坐在那儿,镇定自如,若无其事地品尝复仇的快感?她一定疯了。

    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用喉音说:“保罗太太,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得在来得 及之前赶到医院。”

    “来得及?菲比先生,”她唇边有微微的笑意,“可怜的保罗躺在汽车里,发 动机还在转,那才是还‘来得及’。”“他自杀可不是我的错。”

    “你承不承认你利用他?你现在招不招,你用诡计利用他?”

    “好,是的,如果还不行,我——我来弥补你,我所有东北饮料的股票都给你 ,求你别浪费时间,救救我。”

    她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俯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她说:“那 封遗书,是你写的,你从他的签字模仿他的字体,然后再谋害他。”

    “不!”不过现在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是的,我用钳子打昏他,我——我 不得不那样干,他怀疑我,威胁到我。我承认上切,只求你救救我。”

    她没有一个人当见证人,回头他就会否认——如果他没死的话。

    “站起来,菲比先生,你真蠢,我在茶里没放过任何东西,没人下毒。”

    “什么?”他挣扎着站起来,觉得如卸重担,但心里很愤怒,他被戏弄了。他 喘着气说,“你用诡计,我什么也不会承认……什么也不会承认!我会否认一切, 他们永远不会信你,他们也没法证明什么。”

    “他的签字,菲比先生,我丈夫只会写他的名字,其他字他一个也不会写,更 不会看,他根本没读过书。”

    他瞪着她:“不可能,那他怎么开得了一个公司?”

    “我帮助他,我曾想警告他,不要接受你的安排,但他不听。当警方交给我遗 书的时候,我知道他是被人谋害的。而他的死,只有你能得到好处。”

    他又冷静了,他估计着机会,没人看见他到这儿来。于是他只需要上前几步, 扼住她的脖子。

    “他目不识丁,我不在乎。我们相爱,那种爱你不会了解,因为除了你自己, 你从不爱任何人。”

    再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用力,一切就都解决了。

    当饭厅的门滑开时,他转过身子。克斯律师,警所的警长向他走来。

    有一会儿四个人僵立不动,只有窗外的雨在哗哗地下,风在吼叫……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4:39

    体艺术

    已是午夜,我知道如果现在不开始写下来的话,我将永远没有这个勇气。整个 晚上,我呆坐在这里竭力迫使自己开始回忆,但是考虑得越多,越使我恐惧,羞愧, 压力重重。

    我的头脑,原以为很灵光的头脑,靠着仟悔竭力去为我为什么如此粗暴对待珍 尼特·德·倍拉佳而寻找原因。事实上,我渴望有一位有想像力,有同情心的聆听 者作一倾诉。这位聆听者应该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我要向他诉说这不幸生活插曲 的每一细节,只希望不至于太不安而语不成声。

    如果能对自己更坦率一点的话,我不得不承认最困惑我的,与其说是自己的羞 愧感,不如说是对可怜的珍尼特的伤害。我愚弄了自己也愚弄了所有的朋友——如 果仍能有幸称他们为朋友。他们是多么可爱的人啊,过去经常到我的别墅来。现在 必定都把我当做了邪恶的、睚眦必究的鬼东西了。唉!那确是一个对人很严重的伤 害。你真能理解我了吗!花几分钟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认为我属于那种比较少有的一类人,有钱,有闲,有文化,正处中年,因为 魅力、有学者风度、慷慨大方而受朋友尊敬。我的营生是搞美术鉴赏,自然有着与 众不同的欣赏口味,我们这类人当然总会是个单身汉,然而又明显不想与紧紧包围 自己的女人产生任何瓜葛,生活中大多时间里都会是得意非凡,但也有挫折,有不 满,有遗憾,但那毕竟仅是偶尔为之。

    不必再对自己介绍太多了,已过于坦率。你大可以对我有了个判断。如果听了 这个故事你可能会说我自责的成份太多了,最该谴责的是那个叫做格拉笛·柏森贝 的女人。毕竟,是她招致的。

    如果那晚我没有送她回家的话,如果她没有谈起那个人、那件事的活,本来什 么都不会发生的。

    那是去年二月间的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在埃森顿那家可爱的、可看 见锦丝公园一角的别墅吃饭,许多人都出席了。

    格拉笛·柏森贝是唯一一个一直陪着我的人。回去时,我自然要主动送她一程 。不幸的是,当到家后,她坚持让我进屋。“为归途一路顺风干一杯。”她这样说 。我不想被看作过于沉闷的人,与司机打了个招呼就进屋了。格拉笛·柏森贝是个 矮个子女人,可能不足四英尺九英寸高。站她旁边真有滑稽之感,我就像站在椅子 上一样居高临下。她是个寡妇,面部松弛,毫无光彩,不大的脸上堆满了肥肉,挤 得鼻子、嘴、下巴已无处躲藏。要不是还有一张能讲话的嘴提醒我,真把她当成一 头鳗鱼。

    在客厅,她随手倒了两杯白兰地,我注意到她的手有点抖。谈了一会埃森顿的 晚宴和几个朋友后,我站起来想走。

    “坐下,累欧耐,”她说:“再来一杯。”“真的,我该走了。”

    “坐下,坐下,我还要再喝一杯呢,至少你该陪我再干一杯。”

    看着她走向壁橱,身体微晃,把酒杯举在胸前,那又矮又宽的身材给我一个错 觉:她膝盖以上胖得不见了腿。

    “累欧耐,暗笑什么呢?”当她倒酒时,微侧过身来问,有几滴白兰地撒到了 杯子外。“没什么,没什么。”

    “让你瞧瞧我最近的一幅画像吧。”她指了指那张挂在壁炉上的大画。进屋以 来,我一直躲着视而不见。那肯定是幅很丑陋的东西,必定是由那位名噪一时的画 家约翰·约伊顿所作。那是幅全身像,因为用了圆滑的笔法,使得柏森贝太太看起 来成了个高个、有魅力的女人。

    “迷人极了!”我说。“不是吗?我很高兴你喜欢。”“真是迷人。”

    “约伊顿真是个天才!你不认为他是个天才吗?”“噢,岂止是个天才……”

    “不过,累欧耐,你知道吗?约翰·约伊顿现在这样走红,少于一千他根本不 给画。”“真的?”“当然,就这样,还有许多人排队等着呢!”

    “太有趣了。”“那你还不认为他是天才?”“当然,有那么点天才。”

    “约伊顿当然是天才,画酬就证明了。”

    她默默地坐了会儿,轻呷了口白兰地。我注意到杯子把她的胖嘴唇上压出了一 道浅痕。她发现我正观察她,从眼角轻轻瞟过来一眼。我微摇了一下头,不想开口。

    她突然转过身,随手把酒杯放在右手边的酒盘上,做出了个想提出建议的架势 ,等着她会说什么,跟着的却是一阵沉默,搞着我很不舒服。因为无话可说,只好 玩弄一支雪前,研究烟灰和喷到天花板上的烟雾。

    她转过身来,忽然竟羞涩地一笑,垂下了眼睑。那张嘴——鳗鱼般的嘴——慑 嚅着成了个怪怪的夹角。

    “累欧耐,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个秘密。”“是吗,不过,我得走了。”

    “别紧张嘛,累欧耐,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好像有点紧张。”

    “我对小秘密不感兴趣。”

    “你在绘画方面是个行家,会让你感兴趣的。”她安静地坐着,只有手指一直 在抖,并且不安地拧来拧去,就像一条条小蛇在婉蜒盘曲。

    “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了,累欧特?”

    “不知道的为好,也许以后会使你尴尬也说不定。”

    “可能会,在伦敦最好少开尊口,特别是涉嫌一个女人隐私,可能这个秘密还 会影响到四五十个淑女,不过却与男人们无关,当然除了他,约翰·约伊顿。”

    我没有怂恿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所以一言不发。

    “当然,最好你得保证不泄露这个秘密。”“噢,当然不会。”

    “你发誓吧!”“发誓?好好,我发誓。”

    “好吧,听着。”她端起了白兰地,向沙发角靠了靠。“我们可以肯定地说, 你会知道的,约翰·约伊顿只给女人作画。”

    “我应该知道吗?”

    “而且都是全身像,有站势的,有坐势的,像我那幅一样。再看一眼吧,累欧 耐,你看那套晚礼服怎么样?不漂亮吗?”

    “当然……”“走近些,再仔细看看吧。”我勉强过去看了看。

    令我有些吃惊的是,画礼服的颜料可以看得出来,上面比其他部分更浓重,像 是又专门处理过的。

    “你看出点什么来了?礼服的颜料上的重,不是吗!”“是,有点。”

    “哈,再没比这更有趣的了,让我从头说起吧。”

    唉,这女人真讨厌,我怎样才能逃掉呢?

    “那大约是一年前了。当我走进那伟大画家的画室时多么激动啊!我穿上了刚 从诺曼·哈耐尔商场买的晚礼服,戴得是顶别致的红帽,约伊顿先生站在门口迎接 我。当然,我当时就被他的气质所感染,他有着双销魂的蓝眼睛,穿着黑色的天鹅 绒夹克。那间画室可真大,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天鹅绒罩的椅子——他真是太爱天 鹅绒了——天鹅绒的窗帘,甚至地毯都是天鹅绒的。”“噢,真的?”

    “他让我坐下来,开门见山地介绍作画的与众不同,他有着把女人身材画得接 近完美的方法,说来你会大吃一惊。”“我不会介意的。”我说。

    “‘你看这些劣质之作,’当时他这样说:‘不管是谁所作,你看,这服饰画 得极其完美,但仍给你轻浮造假的感觉,一幅画毫无生气。’”“约伊顿先生,这 是为什么呢?”

    “‘因为画家本身不了解衣服下的秘密呀!’”格拉笛·柏森贝停了下来,喝 了口白兰地,“别这样呆望着我,累欧耐。”她对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需 你保持沉默,然后,约伊顿先生是这样说的:‘这就是我坚持要求只画裸体画的原 因。’”“天啊!”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如果你反对,我不介意作一个小小的让步,柏森贝夫人,’他说:‘我可 以先画裸体画,几个月后等颜料干了,你再来,我画上着内衣的装束,以后再画上 外套,瞧,就这么简单。’”“这小子是个色情狂。”我吃惊地说。

    “不,累欧耐,那天我面对的是一个真诚的男子。不过,我告诉他,首先我丈 夫是不会同意的。”

    “‘你的丈夫永远不会知道,’他说:‘何必麻烦他呢,除了我画过的女人, 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这里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真正的画家不会干出那些不道德的 事来。就像看病一样,你不会拒绝在医生面前脱衣服吧!”

    “我告诉他,如果只是看眼病,当然拒绝脱衣服。这使他大笑起来,不过得承 认,他确是个有说服力的男人,不久,我妥协了。

    瞧,累欧特,你知道了我全部秘密。”她站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这是真的?”“当然。”

    “你是说,他一直是这样为人画像的?”

    “是,好在丈夫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衣着齐整的女人的画像。当 然,赤身裸体地画张像也没什么,艺术家们一直这样做的,可是我们愚蠢的丈夫们 都反对。”“哎呀,这家伙脑子有点毛病吧!”“我认为他是个天才。”

    “不过,我想问问,在你请约伊顿画像以前,你是否已听说过……听说过他的 独一无二的绘画技巧?”

    她倒白兰地的手停了一下,扭过头看着我,一抹羞红掠过嘴角:“该死,你真 是精明过人。”

    我彻底认识了约翰·约伊顿,这个假装完美的心理学骗子。他掌握了全城有钱 又有闲的女人的底细。总能想尽一切办法为她们排忧解闷。打桥牌,逛商场,一直 玩到晚上酒会开始。这些女人追逐的只是一点刺激,那种花钱越多越好的与众不同 的刺激。这类的娱乐项目总能像天花一样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流行起来。

    “你不会告诉其他人吧,你发过誓的。”

    “不会,当然不会,不过,我可是该走了。”

    “别这么死心眼,才开始让你高兴起来,陪我喝完这杯吧。”

    我只好再坐下来,着她轻呷那杯白兰地,发现她那双狡猾的眼睛一直在偷窥着 我,欲火就像条小青蛇在眼里缠绕,不由得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突然,她开口说话,差点让我惊跳起来。“累欧耐,我听到了点你和珍尼特· 德·倍拉佳的事。” “格拉笛,请不要……”

    “得了,你脸红了。”她把手放在了我的腿上,阻止我说下去。

    “我们之间现在没有秘密,不是吗?”“珍尼特是个好姑娘。”

    “你简直不能再叫她为姑娘了。”格拉笛停了下来,盯着杯子看。“当然,我 同意你对她的看法,确是个出色的人物,除了……”这时,她的语气放缓了许多, “除了偶尔谈些意想不到的话题以外”“都谈了些什么?”

    “谈什么,只是谈起了一些人,也包括你。”“说我什么?”

    “没什么,你不会感兴趣的。”“说我什么?”

    “说起来真不值得再提起,只是她的话令我好奇而已!”

    “格拉笛,她说过我什么?”我急切地等她回答,汗已从脊背上滚落下来。

    “唉,让我想想,只是在开玩笑,说了些关于和你一起吃晚饭的事。”

    “她感到厌烦了?”

    “是啊,”格拉笛一口喝干了一大杯白兰地,“今天下午正巧我和珍尼特一起 打牌。我问她明天是否有空一起吃饭,实际上,她当时说的是:‘没办法,我不得 不等那讨厌的累欧耐在一起。’”“珍尼特是这样说的?”

    “当然。”“还有什么?”“够了,我真不想多说了。”

    “快说,快说,请继续吧。”

    “噢,累欧耐,别这样对我大叫大嚷。你非要听我才告诉你,不讲好像不够朋 友。你不认为现在我们已是真正的朋友了?”“快说吧!”

    “嘿,老天,你得让我想想,就我所知道的她确是这样说的。”格拉笛模仿着 我那极为熟悉的珍尼特的女中音说:“累欧耐真是个乏味的人,吃饭总是去约赛· 格瑞餐厅,总是在那里,反复他讲他的绘画,瓷皿,瓷皿,绘画。在回去的出租车 里,抓住我的手,紧紧挤靠着我,一身劣质烟草味。到了我家,我总会告诉他呆在 车里不用下来了。他也总是假装没听见,斜着眼看我开门,我总能在他尚未动脚以 前赶快溜进屋,把他挡在门外,否则……”那可真是个可怕的晚上,听到这些,我 已完全垮掉了,沉沉的回来,直到第二天天大亮尚没能从绝望的心情中挣脱出来。

    我又是疲惫又是沮丧地躺在床上,拼合着昨天在格拉笛家所谈内容的每一个细 节,她丑陋扁平的脸,鳗鱼般的嘴,说的每句话……和令人难以忘记的珍尼特对我 的评价。那真是珍尼特说的!

    一股对珍尼特的憎恶突然升腾,像热流般传遍全身。我突然像发烧一样一阵颤 抖,竭力想压下这股冲动,对,我要报复。报复一切敢于诋毁我的人。

    你可能说我太敏感了。不,真的。当时这件事逼得我差点杀人,要不是在胳膊 上掐的一条条深痕给了点痛苦,我真可能杀人。

    不过,杀了那女人太便宜了她,也不合我的口味,得找个更好的方法。

    我不是一个有条理的人,也没有于过什么正经的职业。但是,怨恨与暴怒能使 一个男人思维惊人的敏锐。马上,就有了一个计划,真正的令人兴奋的计划。我仔 细考虑了它的每一个细节,改掉了几处难以实施之处。这时,我只感到血脉贲张, 激动地在床上跳上跳下,捏得手指嘎嘎作响。找到电话簿,查到了那个电话,马上 拨号。

    “喂,我找约伊顿先生接电话,约翰·约伊顿。”“我就是。”

    唉,很难让这男人想起我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当然他可能会认识我,每一 个在社会上有钱有地位的人,都是他这号人追逐的对象。

    “我一小时后有空,我们见一面再说吧。”告诉了一个地址,我就挂了电话。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阵阵的兴奋,刚才还处于绝望之中,简直想自杀,现在 则亢奋极了。

    在约好的时间,约翰,约伊顿来到了读书室,他个不高,衣着讲究,穿件黑色 天鹅绒夹克。“很高兴这么快就见到了你。”

    “荣幸之致。”这人的嘴唇看起来又湿又粘,苍白之中泛点微红。简单客套几 句话,我马上就谈正题:“约伊顿先生,有个不情之请要劳您大驾。完全是个人私 事。”“噢?”他高仰着头,公鸡似的一点一点。

    “是这样,本城有个小姐,想请您能为她画张画。我非常希望能拥有一张她的 画像,不过请您暂不必告诉她我的这个想法。”“你的意思是……”

    “是否有这个可能,”我说:“一位男士对这位小姐仰慕已久,就产生了送她 一幅画的冲动,而且要等到合适的时候突然送给她?”

    “当然,当然,真是罗曼蒂克。”“这位小姐叫珍尼特·德·倍拉佳。”

    “珍尼特·德·倍拉佳?让我想想,好像真没见过她。”

    “真是遗憾,不过,你会见到她的,比如在酒会等场合,我是这样想的:你找 到她,告诉她你需要个模特已好几年了。她正合适,脸型,身条,眼睛都再合适没 有了。你愿意免费给她画张像。我敢肯定她会同意的。等画好后,请送来,当然我 会买下来的。”一缕笑意出现在约伊顿脸上。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是不是觉得太浪漫?”

    “我想……我想……”他踌躇着想说什么。“双倍画酬。”

    那个男人舔了下嘴唇,“噢,累欧耐先生,这可不寻常啊!当然,只有毫无心 肝的男人才能拒绝这样浪漫的安排呀!”

    “我要的是张全身像,要比梅瑟的那张大两倍。”“60x36的?”

    “要站立着的,在我看来,那是她最美的姿势。”

    “我可以理解,我很荣幸画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

    “谢谢,别忘了,这可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送走那个混蛋以后,我迫使自己能安静地坐下来连做了二十五个深呼吸,否则 真会跳起来,像白痴一样快乐地大喊几声。计划就这样开始实施了!最困难的部分 已经完成。现在只有耐心等一段时间。按这个男人的画法,可能得几个月,我得有 耐心。消磨这段时光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出国了。我去了意大利。

    四个月后我回来了。令人欣慰的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珍尼特·德·倍拉佳 的画像已完成,约伊顿打电话来说已有好几个人想抢购这幅画像,不过已告诉他们 这是非卖品。

    我马上把画送进了工作室,强捺兴奋,仔细地看了一遍。珍尼特身着黑色晚礼 服,亭亭玉立,靠在一个用作背景的沙发上,手则随意地搭放在椅背上。

    这幅画确实不错,抓住了女人最迷人的那份表情,头略前倾,蓝色的眼睛又大 又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然,脸上的缺憾都已被狡猾的画家加以掩饰,脸上的 一点皱纹,过胖的下巴都巧妙地处理掉了。

    我弯下腰来,仔细检查了画的衣服部分。好极了,色彩上得又厚又重,颜料层 能看得出来比其他部分更厚出一些。一刻也不想再等,脱掉上衣,就开始干起来。

    我本来就以收藏名画为业,自然是个清理修复画像的专家。

    清理这活除了需要耐心外实在是个很简单的工作。

    我倒出了些松节油,又加了几滴酒精,混合均匀后,用毛刷沾了些轻轻地刷在 了画像的晚礼服上。这幅画应该是一层干透之后才画另一层,否则,颜料混合在一 起,那就要费大功夫了。

    刷上松节油的那一块正处于人的胃部,花去很多时间又刷了几次,又加了点酒 精,终于颜料开始融化了。

    近一小时,我一直在这一小块上忙,轻轻地越融越深入到油画的内部。突然, 一星点粉红跳了出来,继续干下去,礼服的黑色抹去,粉红色块显现。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很顺利,我已知道完全可以不破坏内衣的颜色而把该 死的晚礼服脱去。当然,要具备足够的耐心与细致,适当配制好稀释剂,毛刷子更 软一些,工作自然进展得相当快。

    我先是从她身体靠中间的位置开始的。礼服下的粉红色慢慢显露,那是一件有 弹性的女子束腰,用来使身材更具流线型,可产生更苗条的错觉。再往下走,发现 了吊袜带,也是粉红色的。吊在她那有肉感的肩膀上。再向下四五英寸,就是长筒 袜的上端了。

    当整个礼服的下部除去后,我马上把精力放到了画像的上半部分,从她身体的 中部向上移,这部分是露腰上衣,出现了一块雪白的皮肉。再向上是胸部,露出了 一种更深的黑色,像似还有镶皱褶的带子,那是乳罩。

    初步工作已大功告成。我后退一步仔细端详。真是令人吃惊的一幅画。珍尼特 身着内衣站在那里,像是刚从浴室走出来。

    下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了!我一夜没睡准备请束,写了一夜信封。总共邀请二 十二个人。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这样的内容:“二十一号星期五晚八时,请赏光到 敝舍一聚,不胜荣幸。”

    另一封信是精心给珍尼特准备的。在信中,我说我渴望能再见到她……我出国 了……我们又可以见面了……等等等等。

    总之,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请客名单,包括了本城所有最有名的男人,最迷人 最有影响力的女人。

    我有意要使这场晚会看起来完全是很普遍的那种,当笔尖刷刷地在信纸上划过 ,我几乎可以想像到,当这些请柬到达那些人手中时她们会激动地大叫:“累欧耐 要搞一个晚会,请你了吗?”“噢,太好了,在他晚会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 “他可是个可爱的男士。”

    他们真的会这样说?突然我觉得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是这样的:“ 亲爱的,我也相信他是个不坏的人,不过有点令人讨厌,你没听过珍尼特是怎样评 论他的吗?”很快,我发出了邀请。

    二十一号晚八时,我的大会客厅挤满了人。他们四处站着,欣赏墙上挂的我收 集的名画,喝着马提尼酒,大声谈论着。女人们身上散发着芬香,男人们兴奋得满 面红光。珍尼特穿的还是那件黑色晚礼服,我从人群中发现了她。在我脑海里,见 到的还是那个仅穿内衣的女人,黑的镶有花边的乳罩,粉红有弹性的腰,粉红的吊 袜带。

    我不停地在谈话的人群中走来走去,彬彬有礼和他们聊上几句,有时还会接上 话题,使气氛活跃起来。晚会开始,大家都向餐厅走去。

    “噢,老天,”他们都惊呼起来:“屋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蜡烛,蜡烛!”“累欧耐,太浪漫了。”

    六只细长的蜡烛以两英尺为间隔插在餐桌上,柔弱的烛光只勉强照亮了附近的 桌面,房间的其他地方则一片黑暗,这正是我希望的。

    客人们都摸索着找到了位置。晚会开始。

    他们好像都很喜欢这烛光下的气氛,尽管因为太暗,使谈话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我听到珍尼特·德·倍拉佳的谈话:“上星期在俱乐部的晚宴令人讨厌,到处是 法国人,到处是法国人……”我一直在注意那些蜡烛,实在太细了,不长时间就会 燃荆突然,我有些紧张——从没有过的紧张——但又有一阵快感,听到珍尼特的声 音,看到她在烛光下有阴影的脸,全身就充满了一阵阵冲动,血液在体内四处奔腾。

    时机到了,我吸了一口气,大声说:“看来得来点灯光,蜡烛要燃尽了。玛丽 ,请开灯。”

    房间里一片安静,可以听到女仆走到门边,然后是清脆的开关声。立刻,到处 都是刺目的灯光。趁这时,我溜出了餐厅。

    在门外,我有意放慢些脚步。听到餐厅里开始了一阵喧闹,一个女人的尖号, 一个男子暴跳如雷的大喊大叫。很快,吵闹声变得更大,每个人像在同时喊着什么 。这时,响起了缪梅太太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一切:“快,快,向她脸上喷些冷水。”

    在街上,司机扶我钻进了轿车,我们出了伦敦,直奔另一处别墅,它距这里九 十五英里。

    现在,再想到这事,只感到一阵发凉,我看我真是病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5:06

    剑与锤

    森克这人并不坏,虽然你可能认为他有几分傻。我记得事情开始的那天晚上, 我们坐在海边,凝望午夜蓝色的太平洋,海水正哗哗地向加州的海岸涌过来,然后 破裂成无数的白色泡沫。森克正从吸毒所带来的飘飘欲仙中回转,清醒过来,他双 臂抱膝,下巴搁在双臂上,眼睛凝望着大海。

    “很美,不是吗?”我说道。

    森克耸耸肩,海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当你细细想的时候,就不见得美。”他说,“它原本很美,但当你想想它们 在做什么,就不见得很美。那大海正在啃咬海岸,吞食海岸!海洋正慢慢地在啃咬 加州,假如你仔细瞧瞧的话,你甚至可以看见牙齿。”

    这种谈话,我没有理会。森克在清醒时总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他发 誓说有什么东西要攻击他,不论任何东西,任何人,他都要先下手为强。在某些时 候,森克是一个瘦长、毛茸茸、心术不正的人。

    我是在三藩市认识森克的,我们所住的地方,是个破落的住处,共有二十多个 奇形怪状的人,每星期警察都要去好几次。我们俩决定搬离那儿,所以,两人便收 拾起简单的行李,向洛杉矶出发。现在,我们俩也厌倦流浪了。

    “我为我们俩想了一个主意。”森克说,指尖划过长发,好像在洗头一样。

    “洗耳恭听。”

    “邮票和古董。”森克坐直,向后躺在沙滩上。他问我:“你听说过里尔这个 人没有?”“当然听过。”我说:“电影流氓,真正的乡下人。”

    “他一向是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森克说:“拥有各种各样的女孩子,现 在,他还拥有好多收藏品。”“这又怎样?”

    “他收集了许多邮票、古董和珍玩。昨天,他到欧洲去了。”

    “你怎么知道?”“报纸上登的。”

    “你想趁他出去旅行时,愉他的邮票和珍玩。”我说。

    森克点点头说:“对。我们找到他的住所,撬门而入,就像我们偷三藩市的那 位政客的家,那次我们偷走他所有的威士忌。”

    “那么,就这样决定。”森克说,“我们明晚过去玩玩,老天,那保险箱一定 难搞。”

    “好!”我被他高昂的兴致所感染:“我们明晚找到地方,就进去。”

    “看那儿,”森克突然说,同时抬起头,指着海上远处的一些灯光,“那些该 死的有钱人正驾着自己的游艇在游荡。这些该死的东西银行存款是五位数的,我们 却什么也没有!每想到这事,我就感到恶心!”

    我们坐了一会,然后朝放老爷车的地方走过去,海风吹拂,使衣服粘在我们的 背上,轻轻推动我们。

    在一家旅行社里,我们轻易地就打听到了里尔的住处。他们甚至拿出一张照片 给我们看,它是一座巨厦,位于山谷中,隐秘得与世隔绝一般。四周不仅有围篱, 还有一些大树,总之,那地方正是你所想像的。我想,这个偷窃计划也许能够成功。

    “假如大厦里留有管理员或其他人呢?”“管理员?”

    “是的,里尔留下来看守别墅的人,那么大的地方,他总不会不留什么人就到 欧洲去旅游吧。”

    “你不了解那些人,”森克向我保证说:“金钱在他们眼中不像在你我眼中那 么重要,他不是乘飞机去欧洲,他是乘轮船。”

    “此外,”森克说:“那么大的房子,我们潜进去的时候,他必须有一打以上 的管理员才能逮到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从一位绅士的汽车里偷了些汽油注进我们的老爷车,我们开着 它向山谷进发。现在,我们像欣赏风景一样去看这幢房子。我们前面是茫然的一片 云,云很低,而且带点紫色,因为太阳刚下山。

    我记得自己正在想风景多么美,不过,上帝,我可以打赌,现在的我,真希望 没跑那趟路。

    里尔的房子处于一个隐秘的位置,墙上爬满青藤。森克把汽车停在一棵树下, 熄掉灯,然后我们仔细打量那地方。它是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造在一个略高的地面 ,顶楼的尖阁直刺天空。我们在那儿等候,监视,一直到午夜过后。

    “那儿没有一丝动静。”森克说:“假如我们要做的话,现在就动手。”

    我没有回答。森克的腰际有一把刀,以前我们作案的地方,屋里都没有人,但 森克还是带着刀,我知道他害怕屋里有人,而那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们跨过黑漆漆的草坪,没有犹豫。我们爬上墙,跨过铁栅,落到墙的那一边 。森克气喘吁吁,但借着星光,我可以看见他在咧嘴笑。

    “像一只大樱桃,”他说,“等着咱们来摘。”

    我们向黑黑的房屋走去,在我们左边,我们可以模糊地看出一间浴室的形状和 一个大游泳池,黑黑的水在闪光,高高的跳水板,像一个断头台。

    森克迅速朝四周看了看,用刀柄敲碎一块落地门的玻璃,把手伸进去,扭开了 门。我们很快进入屋内。

    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森克和我同时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钢笔式手电 筒,它们立刻在黑暗中射出道光。

    “我们开始找邮票吧。”森克以兴奋的声音说。

    他没有提到古玩,因为在微弱的光线里,我们可以看见在一个架子上,有一打 左右的小玩偶,多半是侏儒和畸形的玻璃动物。当我跟随森克走出那个房间,进入 一个长长的通道时,我第一次有不安感,现在回想起来,之所以有那种感觉,原因 是一切太顺利了。

    “嗨,”森克说,“我们可以亮一盏灯,反正是没有人。”

    他打开我们刚刚进入的一个房间里的一盏灯,这一间屋里有更多的古玩摆在玻 璃柜里。

    “太好了!”森克说,“我们先找到邮票,然后再找其他东西,看我们要什么。”

    “邮票在楼上的保险箱里。”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俩人都僵住了。我冒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

    我转过身,看到的人正是里尔,他站在门口,面露恶汉般的微笑,这微笑从我 做孩子看电影时就记得。他拿着一把长剑,和这把长剑相比,森克的刀像是一把玩 具。“我们,晤,我们只是瞧瞧……”森克结结巴巴地说。

    “不,”里尔以和善的声音说:“你们是来偷盗的,因为你们以为我在欧洲, 这房子没有人。‘欧洲旅行’经常吸引你们这种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森克说,他恢复了一点冷静。”我们敲门,没有人答应 ,我们才进来瞧瞧。我们认为这个地方已废弃了。”

    “别把我们的时间浪费在谎言上,”里尔以做戏般的姿势说:“我一直在等候 你们,或者说,在等候像你们这样的人。”

    然后,有人走进房间来,站在里尔的身后,我差一点被吓昏过去。那是托奥, 银幕上有名的恶汉,通常扮演纳粹将军。然后,又有四五个人走进房里,他们我全 认识,我全从银幕上见过他们。他们是盖茨、劳吉,蒙娜,那些人我几分钟内全部 认出来。蒙娜皮包骨头,那张像吸血鬼一样的脸,差点吓死我。托奥穿一件黑色长 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指着我们。蒙娜用饥饿的眼光直视着我,她不必对我咆 哮,我已经吓坏了。

    四个男人向我们围拢过来,森克和我没有挣扎,双手被绑,缚在一张长沙发上 ,脚踝被绑在沙发腿上。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森克气愤地问道:“这房子里在搞什么名堂?”

    “你们可以说,我们有一个小俱乐部。”里尔露出他那有名的、不怀好意的笑 。“每隔一阵,我们就会向新闻界透露一点消息,说这幢房子里无人,那样便吸引 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电影明星,全参与此事?”我不相信地问。

    “哦,不,不,”里尔说,“你们别玷污好莱坞的美名,这个俱乐部只有我们 八个老牌演员,八个全演坏人,八个全是银幕上响当当的坏人。”他不经意地侧侧 身,摆出一个姿势,“虽然有一阵,我也演过爱情片。”

    “好了,别罗嗦了。”森克问:“你们会怎么样对我们,报警?”

    “哈哈哈!”托奥说,“我们只是要玩个小游戏,本俱乐部的宗旨是这样的。”

    “玩游戏?”我觉得十分恐惧。

    “你们有没有见过,”里尔问,“我们常在银幕上死亡,因为我们扮的都是坏 人,我们一共死了一百四十九次,而英雄却继续活着。”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到,我们对此有多么厌烦!”托奥说。

    “那么,你们会怎样做?”森克问道。

    “我们组织这个小俱乐部,在摄影机前,重新表演一段我们表演过的镜头,只 是这一次,我们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我演英雄,你们演坏人。”

    我开始发抖,因为我记得在某部电影里他被钉过三次木桩。

    “我绝对不同意!”森克叫道。

    他们不理会他,还在愉快地聊着。就像我们在银幕上看见的好莱坞宴会场面一 样,一个人在屋角的吧台上调酒,另几位走过去。

    “我建议,现在就掷骰子。”托奥说。

    掷骰子的声音传来,我和森克紧张极了。

    “我赢了!”里尔说着,举起了酒杯,做胜利状。他指着森克说:“我将和他 拍《加勒比海浴血记》的最后一段!”

    “一个伟大的选择!”托奥说,这时森克被拉起来,他在可怜地挣扎着。

    “我们去取海盗服吧。”另外几个人走出了这间屋子。

    “别担心,宝贝。”蒙娜醉醺醺地说。“我们不会忘记你。”

    她醉了,当她直起身时,手腕上的一只蛇形金属饰物,掉了下来,落在我坐的 沙发椅边。我移过去一点,遮住那个银质的饰物,然后看着他们带着满脸惊恐的森 克向门口走去。房间里只剩下蒙娜在看管我。我想办法悄悄地移动身于,使那只银 质饰物顶在我手腕上的绳子上。我看过很多里尔的早期作品,他都是用这个办法来 割断绳索的。

    绳子已经旧了,我割了不一会儿就快割断它了。他们又走进了房间,我停止了 刮割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

    里尔穿着艳丽的海盗服,森克也穿类似服装,只是没有那么鲜艳。我必须承认 ,森克在装上胡子和所有配备后,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海盗。

    “到游泳池去!”里尔命令道。

    当他们把森克推到游泳池那儿时,森克无助地向我望。

    “来!蒙娜!”里尔向她招招手。

    蒙娜对我微笑,然后像跳舞一样跟其他人出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 拼命地刮割绳索。

    游泳池那边的谈话声一阵阵传来。“把灯光安在上边。”

    “我想这个角度最好。”“记住,只拍一个镜头。”

    接着是大笑声,装备移动的声音。

    我拼命地刮匹绳索,直到把它弄断。我慌忙解开脚上的绳于,走出那个房间, 溜到我们撬破的法式落地门那儿。当我溜出去,溶入夜色中时,我听见有人叫:“ 开始!”

    我一边跑,一边穿过树篱向里面窥视。游泳池附近灯火辉煌,森克和里尔站在 高高的跳水板上,森克面对里尔,背对泳池,站在跳水板的未端,两人手中都拿着 剑。“我已经洗劫了最后一条船!”里尔大叫。

    他们俩开始决斗,我惊异地发现森克手上的剑是橡皮的。

    在我穿过草地,接近我的汽车的时候,我停住脚步再一次向那儿看去。森克正 用软软的剑无助地挥舞,努力抵抗,突然里尔向森克猛地刺过去,森克被迫后退。 他的尖叫声在水溅起的浪花中停止,由于他穿着笨重的服装,他像是铅做的一般, 落到水底。在我发动起汽车时,我听见里尔在吼叫什么,然后是一阵鼓掌声。

    现在,有时候在午夜梦中,我还可以看见蒙娜微笑着,嚼着口香糖,向我扑过 来,她拿着尖锐的木钉和一个巨大的木锤。木锤举起,落下!我想动,但被捆住, 我被捆住!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可怕声音,然后是同样热烈的鼓掌声,然后我醒来, 一身冷汗。

    我曾想过把整个故事告诉别人,但没有人肯相信我,没有人!

    或许你除外……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5:38

    百叶窗

    在漫长、无聊的飞行旅途中,我经常买一本神秘杂志来打发时间,但是这一次 却没必要。坐在我身旁靠近窗口的那个人,远胜于任何杂志。

    他是位中年人,衣着保守中透着粗犷。他有一个双下巴,一双温和的褐色的眼 睛,浓浓的眉毛。飞机起飞时,我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他不经意地瞥了我一 眼。我很想和他说话,却找不到话题。飞机升空了,我们都解开了安全带,这时他 开口了:“我看你是个神秘小说迷。”说着瞧着我手中的杂志。

    “可能还算不上,”我说,“不过这不失为打发时间的一种好办法。”

    “我也算不上,”他说,“我所以读神秘小说,为的是要赶时间,懂得新的犯 罪技巧。”“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以为你是个歹徒,正在研究学习犯罪技巧。”

    他咧开嘴笑了笑,“问题没这么严重,”他说,“银行要经手钱,而钱吸引歹 徒,我想在这方面多了解些,以防我工作的银行出事,如此而已。”

    “我叫约翰逊,”我说,“幸会。”

    他说:“多年前,我亲身经历过一次银行抢劫,那是在加州一个小镇的一家商 业银行里。所以,我知道这种事随时都可能发生。”“听起来蛮吸引人的。”我说。

    “不错,可以说是很吸引人,也很紧张刺激。他说,靠向椅背,闭上双眼,很 明显,他正在回忆那段往事。

    我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于是我说道:“讲出来我们一块儿分享怎么样?”

    “你会厌烦的,”他说,同时睁开了眼睛,“不过,好吧,故事很长,事情发 生在二十年前,当时我在银行里是个助理出纳——真正的小职员。我们的银行办理 一种夜间存款,镇上的生意人可以在商店关门之前,把现金存到银行里来。那时候 ,镇上所有的商店在星期四都到晚上九点钟才关门,因此,礼拜五上午,夜间存入 的现金总是不少。”“我了解这种情形,”我说,“在下城我有一家运动用品店。”

    “哦,真的?F城是一个好地方。嗯,我的工作之一是早上一早到银行,清理 夜间存款,计算好,作好标记,放在出纳的办公桌上,以便他在银行开门后工作。 所以,我总是全行第一个上班的人,其他的同事要在银行开门前十五分钟才会陆续 到来。不过,每天上午银行正式营业之前,我还有半小时自己的时间,我很喜欢那 段时候,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时候没有别人在,使你有一种独自负责整个银行的感 觉。”我理解地点点头。

    “有一天早晨,和平日一样,我大约八点钟离开家,站在公共汽车站等候公共 汽车,这时有一辆灰色的福特汽车开过来,停在公共汽车站的旁边,司机探出头来 ,问我要不要搭便车进城。我说当然,他打开车门,我便跳上车,坐在他旁边。”

    “在神秘小说里,”我自作聪明地分析说,“你应该怀疑一位陌生人无端地施 予你恩惠,定有所图。你应该说,不,谢谢,然后继续等你的公共汽车。”

    “也许。不过,那天早上我可是一点提防都没有。于是我上了福特车,可是上 了车之后,我发现后座上还有两个人,这使我大为惊骇,因为坐在右边的那个人拿 着左轮手枪,枪口正对着我。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来引起外人的注意,我可以向你保证,因为那 人的手枪正警告我别轻举妄动。单是那把枪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默默地开着车向银行驶去,车速平稳。司机将车停在银行的后门,我平 常进入的地方,他好像对我平常的活动规则很了解似的,银行背后是条小巷,或者 算是弄堂,仅供银行职员进出。在清晨,巷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持枪的男子对我说,‘到了,朋友,下车!’他示意我下车,他和后面的另 一个人也跟着下车。持枪的那一个,高高瘦瘦的,头发金黄。另一个比较粗壮,有 一头浓浓的黑发,而且长到后颈。高个子对司机说,‘留在汽车上!’然后对我说 ,“开门,让我们进去!”他的声音冷冷的,温和有礼,显得不慌不忙,好像他每 天都在做这种事一样,也许他真的如此。

    “当枪口对着你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好争辩的,只有唯命是从。于是我掏出 钥匙,打开门。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胳膊扭动,我看见手腕上手表指着八 点十五分,距警卫和同事上班还有好一会儿。但是我知道地窖的电子锁,时间是定 在银行开门营业之前几分钟,我十分肯定他们对电子锁没办法打开,除非等到开门 的时间。

    “我们走了进去,高个子的一句话,熄灭了我最后一丝期望,他说:‘夜间存 款!’那时,我才领悟到,他们的的确确知道我每日的工作规程。他们肯定监视了 我好些个上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我相信那就是一般作案人所谓的‘探路’,约 翰逊先生,你说是不是?”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好像要我称赞他从神秘小说中学到的歹徒的“行语” 。我说“是的”。听这位威严十足的中年银行家说黑社会的行话,总觉得怪怪的。

    “他们逼我来到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存放夜间存款的地方,那时候,银行大门还 没有现代这种坚固、透明、装有电眼的设备,而那扇前门里有一道活动的百叶窗, 是遮挡午后阳光用的,因为我们副经理的办公桌就在大门的右边。每天上午,太阳 射进银行时,这扇百叶窗就放低一点,午后就那么放着——放低一些——一直到第 二天上午我来上班,再把它拉上去,每天早晨,在我清理前一大夜间存款之前,拉 上百叶窗是我的第一项工作,”他一双安详的眼睛转向我,不无得意地对我说,“ 约翰逊先生,你知道,我在银行里有很多零星的工作要做,我几乎成了门房。”说 完,大笑一声,然后继续讲下去。

    “虽然枪就顶在背后,但是习惯的力量胜过一切。经过门前时,我不由自主地 走过去拉起那道百叶窗。就在这时跟在我背后的男子立刻说:‘站住!你在动什么 歪脑筋?’我只得站住,说道:我每天早上拉起这扇百叶窗,我只是要把它拉上去 而已……’不等我说完,他就说:今天我们不必了,假如你不介意的话。

    你以为我们喜欢街上每个人都看见我们在做什么吗?

    “我想,我至少应作出一些象征性的努力,对这两个强盗表示抗议,于是,当 我们走近存放夜间存款的壁柜时,我以不大自信的声音说:‘我打不开这东西,那 要用特殊的钥匙来开,那把钥匙在出纳身上,他要到九点钟才来。’”“较粗壮的 矮个儿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枪,走过去站在大门旁,透过百叶窗,看外 面街上的情况。高瘦的男子用力将枪顶在我的背部,‘别和我耍花招,’他说,‘ 我知道每天早上是谁在这里开这东西,是你!别给我磨蹭了,快点给我打开!’我 惊慌失措,掏出钥匙,温顺得什么似的,打开了壁柜。你说,我能怎样?”

    “假如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我安慰他。

    “那天是礼拜五的上午,现金不少,还有好多支票,都是商人在夜间存放的。 当高个子看见那么多现金时,满意地叫起来,他命令我:‘全部取出来,放进这里 面。’他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递给我。

    “我照他的命令做,但我的动作尽可能的慢,而且尽量不露痕迹。我想也许我 可以拖延一下。然而,当我将所有的钱和支票都放进手提箱时,时间仍然只有八点 三十分。

    “我开始怀疑,当他们离开时,会把我怎样处置?对此,我根本不抱乐观态度 。我见到了他们的面孔,我可以向警方描绘他们的长相,我可以指认他们,而且我 也和他们一起坐过福特车,我知道车牌号码。

    “高个子说:‘朋友,躺到地上,仰躺。’我照办,就躺在大厅中央的大理石 地板上,我觉得有一种完全受人摆弄的感觉,小个子就站在百叶窗前,可以一面用 枪看着我,一面注意街上的情况。

    “高个子看看手表,就在那时候,电话铃响了。那是门旁副经理的电话,在空 洞的房间里,那铃声就如同警笛。我惊骇得差点跳了起来。高个子用枪对着我,命 令道:‘你!去接!’“他的温文有礼全没了。‘接那电话,尽量自然,小子!不 然的话,你不会活着接另一个电话。去!’“电话响了三次,我从地板上爬起来, 走过去,拿起话筒,高个子紧跟在后。矮个子没有说话,但是枪也指向我。‘听筒 移开耳朵一点,’高个子警告说:‘让我也听得见。’我清清喉咙,对着话筒说: ‘喂?’声音大而清晰,对方传来细细的询问声:‘国家商业银行吗?’我听筒拿 得远远的,好叫高个子也听得见。

    “他的枪顶进我的背部。我对话筒说:‘是的,先生。’“你们今天下午几点 关门?’声音问,我看见身边的匪徒扬起两道眉毛。

    ‘告诉他!’他低声说。“我对着话筒说:‘我们三点半关门。’“谢谢你。’ 然后我们都听见对方挂断电话的咔嚓声。

    “我放下电话,我的额头在冒汗,我觉得好似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我看看矮个 子的枪,正对着我的腹部,而且仅相距五英尺左右。

    我的双腿发抖,高个子舒了一口气。

    ‘好,怀特,’他对他的伙伴说,‘回到门旁去。’然回对我说:小子,回你 原先的地方。’他向我挥挥枪,我只得再次躺下。

    ‘时间充足得很,怀特,’他对他同伴说,‘看住这小子,我去翻一翻出纳的 抽屉。’“然后,他就不见了,我可以听见拉开抽屉的声音,然后是诅骂声,因为 他发现抽屉里没有钞票。

    “我可以看见新办公桌上的大壁钟,钟的分针正一点一点地移动,每一丁点的 移动在我看来似乎是一千年。高个子搜不到任何东西,再回来时,分针似乎移动了 四格。我本可以告诉他,我们一向把现金存放在地窖里。

    “他走回大厅,左手拎提箱,右手握枪。他示意怀特朝银行后门走,也就是我 们进来的地方。这么说,他们不打算等候到地窖开启的时间。他们正要离去,我可 以听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大理石地板是一种会传声的木板。

    “怀特离开门边,枪指着我,问道:‘他怎么办?’“把他给做了,就像我早 先告诉你的。”

    他转向我,嘴角含笑地看着我,两眼皱起,“约翰逊先生,我可以告诉你,那 时候我差点儿被吓死了,我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是杀掉我,还是击昏我,或是什么。 ‘把他做了’可以有很多种意思。然后我看见怀特将手枪倒转,俯下身来,将枪柄 击在我的头部,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说:“银行业比我想像的更具危险性。”

    “的确,”他说,“后来我发现,匪徒在半里外准备了另外一部汽车,那辆福 特车还是偷来的。他们来自别的州,镇上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认为无需杀死 我,而只想击昏我,趁我昏迷的空档逃走。”

    “然后呢?”我问,这是一位充满好奇心的听众该问的。

    “当他们从后门逃走时,警察好像瓮中捉鳖一样,将他们逮住了。”他说,“ 司机早已被逮住,警方早已把银行团团围祝”我们可以听见飞机的马达声变了,因 为飞机正准备降落。“警察?”我惊讶地问,“他们怎么来的?”

    “辛普森找来的。”他说。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谁是辛普森?”

    “我中学的同学,”他说,“他当时是银行的出纳员,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怎么想到报警的。”

    “当他打电话到银行时,问我几点钟关门,我告诉他三点三十分,但他知道实 际上是三点整。这等于是信号,要他报警。”

    当我看见机场跑道向我们迎面而来时,我伸手去取帽子和外套。

    “你意思是说那部电话里装了窃听器什么的?”我问:“你和辛普森事先就有 安排?”

    “当然,”他微笑着,对我的惊讶似乎颇为得意,“我喜欢有备无患,辛普森 和我事先商量好的。”

    “等等,”我反驳道,“即使如此,辛普森怎么晓得这天早上要给你打电话? 他每天给你打电话吗?”

    “哦,没有!辛普森是个光棍。还没有家。”他说,好像那样就将一切解释清 楚了。“他每天早上上班前,总是要到银行所在的那条街上拐角的好妈妈咖啡店用 早点,因此每天早上八点二十分,他会从银行门前经过。当他从门前经过时,假如 发现百叶窗仍然放下,他就会打电话到银行,问银行几点关门。假如我回答不是三 点,那就表示要报警;假如我之外的人接电话,也要报警;假如没有人回答,也要 报警。你知道,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是很简单,”我说,“假如你生病了,在某个上午没有按时上班,因此没有 拉起百叶窗,那么该怎么办?”

    “假如我生病不能上班,那么在他出发用早点之前,我妻子就会打电话告诉他 ,百叶窗没有人拉上。”“如果反过来呢?假如辛普森在抢劫那天生病了呢?”

    “那是一种不大可能的巧合,”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自认倒 霉了。”

    当飞机轮子着地时,我解开安全带,我说,“这种事对你来说是太不公平了, 不是吗?你冒大险,你被匪徒击昏,而你那位辛普森朋友却在咖啡店里享受。”我 们站起来。

    “是的,我想那是事实,”他说,“可是,那时候我们年轻,正如你早先说的 ,那是很刺激的,约翰逊先生,你体会不出来,当一支枪柄向你头部击下的时候, 该有多紧张刺激。你昏迷两小时之后重又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

    我问:“你现在还在国家商业银行做事?”“是的,还干老行,辛普森也是。 他现在是银行的董事。”“太好了,应受的奖赏,那你呢?”我问。

    “我是董事会的主席,”他说,面带微笑,“你知道,我仍然在冒险。”

    “现在,我终于弄明白整个故事了。”我含糊地说,“从以前到现在。”

    我们一起走下飞机,走出机场,我稍微落在后面。我的外套搭在右手臂上,当 我们步人机场大厅时,在一股冲动之下,我用右手食指顶着他的背部——用外套掩 盖着——同时对他说,“左转,进入男洗手间。”

    他的反应十分镇定,两眼转过来看我的时候,略略睁大了些。

    他略微紧张了一下,然后说道:“洗手间?为什么?”但是脚步没有停止,继 续前行。“现在,别跟我说什么唯一的钥匙在出纳手中,”我说,“到了,进去吧!”

    我们进入洗手间,里面没有人,正如我所希望的。

    当关上门后,我把手指移开他的背部,他转过身来。这次他认真地看着我,头 部向后斜歪着,凝视着我的脸。他立刻认出来了。

    他说:“约翰逊先生,这么多年来,你发福不少,而且改了姓名,你在F城真 有一家运动用品商店吗?”

    “这是我的幻想,”我说,对他微笑,“我在一家运动用品店当店员,不过目 前我有机会将它买下来,假如下周前我能筹出两千元。”

    “哦,”他说,“这么说来,你改邪归正了?”

    “自从出狱后,我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我举起手指,“瞧,我根本就没有 持枪。”“你为什么不去贷款?”他问。“你认识什么人愿意贷款给有前科的人吗? ”我试过,但都失败了。”“你没有到我们银行来试试?”“我正打算去。至少今 早我想亲自向你肯求,当然你得仍在那里工作。”“你为什么没有去?”

    “当我见到你们银行的那些放款人员和副经理时,我失去了勇气。我知道他们 一定会拒绝。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答应的。”

    “所以你就跟随我到机场,上飞机,是不是?”

    “是的,我碰巧看见你走出银行,戴着帽子,穿着外套,拎着行李,进入开往 机场的计程车。我立刻认出你,所以跟随你到机场,买了同一班飞机的票。”他点 点头,面无表情:“两千元?”“是的,只要两千元,但是我没有抵押品。”

    他勉强地笑了一下:“那天,你叫那个名叫怀特的‘做掉我’,约翰逊先生, 他用枪柄击我,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孩子。”

    “我知道,对于那种事我并不觉得光彩,不过你应从事情的另外一个角度去考 虑,不是那次抢劫,你和辛普森不会受到上级的‘注意’,不是那次抢劫,你怎么 会有今天的地位?”我眯眼注视着他,暂时屏住了呼吸。

    有一会儿他没有说话,“你说的不错。由于你,银行的上级才注意到我。这种 想法,以前从未有过。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我想我是欠你一点,辛普森也 是。”“你们每人借我一千元如何?你可以说是私人贷款,我会还你的。”

    他很快作出决定:“我相信你会还的。说毕,他掏出支票簿,签出一张两千元 的支票。当他递给我的时候,我们握手。他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为什么不在飞机上或大厅里向我告贷?”我看着洗手间光秃秃、镀着瓷砖的墙,咧 着嘴笑着对他说:“这儿没有百叶窗。”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6:59

    空包弹

    那天下午,吉恩走近演员俱乐部的酒吧时,里面没有多少会员。他的进入,吸 引了少许观众,虽然观众不多,但他的进入还是颇为戏剧化。他跨进房间,走到吧 台前,目不斜视,谁也不看,只向艾迪要了杯酒。不过还在下双陆木棋的人停战了 大约半分钟,在演员俱乐部里,下双陆木棋很少有停歇的,那怕短短的一会儿。在 打台球的一个人抬头看了看他,再低头击球的时候,没有击到该击的球,他的对手 也是因为那一分神,也没有打到,很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诅咒,这种事简 直前所未有。

    艾迪给吉恩倒酒,酒吧里又恢复正常。

    我无法说别人对他有什么想法,但我个人很欣赏他的做法,要做好那件事,所 需要的勇气,任何人都无法了解,除了吉恩和我之外——假如我能做的话。

    我放下正在阅读的报纸,走到吧台前,折起报纸,似乎是一件很滑稽的事,因 为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刊载的就是每个人都熟知的事:前一天晚上,吉恩曾杀了一 位有名的女人,或者说,涉及一位名女人之死。

    她的名字叫贝蒂,是百老汇流行戏制作人的妻子,吉恩在“Next to Good”这 部戏里担任男主角,当贝尔先生选择他担任这部戏的主角时,他是个年轻英竣光芒 万丈的演员,换句俗话,就是正处于事业的巅峰。有人说,吉恩之所以能得到那个 角色,是因为贝夫人喜欢他。这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吉恩是那角色的理想人眩因 为碰巧,那出戏是我编的。我也知道他有家有室,也知道他在未成名时,在四处寻 找工作和剧院的那些年月里,身边总有一位可爱的女伴,目前他有两个孩子,家在 城郊。我也知道,过去的六个月里,吉恩和贝太太经常一起出没于公共场所。以上 是我所了解的一切,因为城里的每位专栏作家,对这些内容都报导过两次。

    我走到吉恩独自站立的吧台,当酒保艾迪抬头看时,我指指吉恩的酒杯,说: “来杯同样的。”

    艾迪看了我一眼,“双料威士忌?”他知道我平时是喝淡酒的。”

    吉恩根本瞧都不瞧我一下。

    “来一杯双料威士忌,你这爱尔兰傻瓜,少罗嗦!”

    艾迪咧嘴笑。他经常和会员们开玩笑,假如我们偶尔不和他开玩笑的话,那他 就太寂寞了。

    总之,昨天吉恩和贝蒂在“漫厅餐厅”里喝过酒,还在聊天时,贝尔走进来。 贝蒂从前年轻时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现在四十八岁,仍然迷人,风韵犹存。

    今天的报纸对昨天发生的事做了很详尽的报道,因为餐厅里全是百老汇的人, 他们都认识他们三个人,警方要找目击证人也不难。

    贝尔向吉恩和贝蒂坐的桌子走过来时,他们正在喝咖啡。贝尔伏低身子,低低 地对太太说了些什么,别桌的人听不见。然后吉恩站起来以同样的低低的声音说了 些什么,然后,贝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桌子上,吉恩说了些什么,贝尔回 答,样子显然非常愤怒,然后,他就向吉恩冲了过去。这时,吉恩从口袋里掏出手 枪。

    以后发生的事情,像事情开始突然发生一样令人好奇。贝尔扔在桌子上的那张 纸,好像是他太太写的一张便条。条上写着:今天最后一幕戏后,立刻到“漫厅” 来,快来,蒂蒂。

    同这纸条一起的,还有一封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写的“贝尔亲启”。

    吉恩在结束演出之后,匆匆谢过两次幕,急急回到化妆室,用毛巾擦掉脸部的 化妆。然后连戏服都来不及换,穿着格子粗呢外套和法兰绒长裤,就赶到拐角的餐 厅——他们平常见面的地方。

    因为这样,他外套口袋里才有装着空包弹的手枪,那是“Next to Good”最后 一幕戏用的,向一个敞开的窗户开一枪,吓走一位潜伏的小偷,这个情节,谁都可 以记得。

    “当贝尔走到桌旁,开始诅咒我的时候,”事后《每日新闻)引用吉恩的话, “我唯一的想法是要他闭上嘴,她太太和我只是好朋友,但是有人寄了一封下流中 伤人的信给他,指责我和贝蒂有苟且之事,而且附了一张条子,条子上写明我们今 天要在何时何地见面。

    他歇斯底里——简直疯狂了。”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有了激烈的、不可原谅的话说出来。贝尔显然气疯了,在 众目睽睽之下,向吉恩冲过去,后者想到口袋中的手枪。当然,它实际上是没有杀 伤力的,因为装的是空包弹。他掏了出来。

    目击者异口同声说,有一会儿,吉恩用手枪控制住了贝尔,使他处于进退两难 之中,这时,餐厅的服务生开始向他们走去,力图劝开他们.接着,两个男人各说 了些什么,于是,贝尔跳过去夺枪。

    他们俩挣扎厮打,两个人都抓着枪。咖啡溅到贝太太身上,她开始叫并且跳起 来,疯狂地去抓两个男人,这时枪走了火——开了两枪,服务生围拢过去。

    贝太太向前倒在桌子上,然后滑到地板上,有一会儿,餐厅里令人难以置信的 安静,没有人肯接受刚刚见到的事。

    贝太太奄奄一息。

    因为手枪装的不是空包弹,而是实弹,一颗打入她的嘴角,进入脑部,另一颗 打到左乳房,距心脏不远。她在附近的医护人员急忙赶到之前,早已气绝身亡。

    吉恩喝下酒,对酒保说:“再来一杯。”酒保急忙为他斟酒。这时,他才第一 次看到我。

    我说:“嗨!”

    他只举举杯,做一个友善的手势,算是回答我。他的眼睛黑黑的、充满疲倦。

    我一饮而尽,喝完杯中的酒,然后将酒杯推向艾迪,示意他再来一杯。我告诉 吉恩:“没有人责怪你,每个人都了解你的感受,发生这种意外,不能怪任何人。 ”

    没有人责怪他,那是事实。警方把他和贝尔带到警局,审讯了一个通宵,但是 早报报道说,经过验尸、十六分局和凶杀组的侦查。

    都认为不是故意杀人,是“意外死亡”,是一次荒谬的巧合。因此。

    两人都被释放。

    事实上,侦查结果暴露出一种令人吃惊的讽刺。吉恩用来表演的那把枪,总是 由管道具的人来装弹的。管道具的人最近进了一批新的空包弹,五十颗装,六大包 ,里面被暗暗换了一盒真子弹,警方在道具室里找到了那些真子弹。因此,那天下 午,当吉恩在最后一幕射出一发子弹时,他射的是一颗真子弹。这点经过检查剧院 的后砖墙可以证明。

    没有人注意到背景幕上的小洞,管道具的人事后也说,他在装空包弹时,也没 有注意到那是真子弹。因此,贝太大实在死得冤枉,她的死全属意外。

    艾迪走开,我靠近吉恩身边,静静地说:“吉恩,什么事使你觉得非杀她不可?”

    他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完美的鼻子,这点就告诉我,我的说法正确。那并不 稀奇,我正推论出事实真相,我相信你也能推论出。

    吉恩说:“你喝多了,或者说你是个傻瓜。”

    “两者都不是,你会平安无事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会平安无事。”

    他两眼直楞楞地盯着吧台后面。

    “你的说词有一个弱点,但是警方一直没有察觉,因为他们不像你那样了解贝 蒂,问题出在她写的条子上,贝尔是昨天从邮差手中接到那封信的,那天正是命案 发生的同一天,所以很明显的,信是前一天寄的。但是信是约你‘今天’见面,那 正是贝尔接到信的那一天,我打赌,随条子寄的那封讨厌的信里,强调你们是在那 个时候在餐厅见面。”

    “那些表示,贝蒂亲笔写的那张条子必定是好些时候以前写的,而且是被留下 来的,准备在适当时候派上用常被谁留下来呢?那只能是她倾心而有兴趣的人,而 且是最近有来住的,那么这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你疯了!”

    “不,只是谨慎的推理,从这件事的表面看,我的看法完全不合情理,为什么 人们要给她丈夫寄那样的条子,外加一封只会引起公然冲突的下流信?”

    “为什么你是可能做那件事的人?甚至单是想像,那也是荒谬的,可是看看结 果,什么是结果,贝蒂被杀了。”

    “你不可能被怀疑?当然不可能。你对她很有吸引力,经常有人看见你和她在 一起,那是你真正的掩饰。那就是为什么,你胆敢在餐厅、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 你谋杀了她。”他不再抗议,只是低头聆听。

    “做那种假定,似乎疯狂,”我说,“但是一切都符合事实。谁有机会到后台 道具室调换一包真子弹,以便事后被发现?你有。谁有机会卸下空包弹、换上真子 弹?管道具的没有错,是装了空包弹,虽然每个人都认为是他装的真子弹,但只有 你有卸下空包弹、换上真子弹的机会。谁能肯定在舞台上开枪射击时,不会伤到任 何人,只有开枪的人。”“你怎么——为什么你认为你知道这么多,这么清楚?”

    “因为我知道谁有杀她的动机。我知道,你也知道,但警方永远不会知道。她 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利用男人就像吸纸烟一样,她的需求是惊人的。这使我 想到原先的问题,她需要你什么而你不愿意?婚姻?”

    他微微不被人觉察地点点头。

    “我也这么推想,你爱事业,为了达到目的你顺着老板太太的意思,但是你也 爱自己的太太和家庭,你不愿让她把你生命中最具意义的一切拿去。于是,你想出 一个瞒天过海的方法来杀她。将一个公共场所当舞台,诱使她丈夫吵架——先是用 信,再当面侮辱,再掏出你假装不知道是真子弹的枪,让他先动手过来抢,因为你 比较年轻力壮,等枪对准适当的方向时,你就扣两次。除了认为是意外事件,谁还 能认为怎样?”“是什么给你的暗示?”

    “我已经告诉你,我以前曾认识她。二十年前,那时我年轻,写剧本很有前途 ,当时长相也属英俊,而且婚姻美满,情况和你现在差不多,因此,我知道她可能 想什么。你知道,我的婚姻最后破裂了。她能活到现在,算是她的运气,她是玩弄 男人的好手。吉恩,没有人告发你,放心好了。再来一杯如何?”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7:27

    暴露的密码

    安冬尼和巴克并非真正的朋友。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安冬尼甚至想把巴克杀了 喂狗。因为那次在旧金山作案时,巴克骗过安冬尼,致使安冬尼白费了许多功夫, 却分文未得,还差一点被警方抓祝因此,当今天晚上已克来敲安冬尼的门时,很出 安冬尼意外。

    巴克还是那样高大强壮,长长的刀条脸,阔口,手中拿着一瓶酒。

    “先不要发火,安冬尼。”巴克抢先开口,摇晃着酒瓶,“要发火也等先喝完 这瓶……”酒才喝了一半,安冬尼已经知道了巴克的来意。巴克在城里探知了一个 肥厚的保险箱,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为他打开。安冬尼是最好的开保险箱能手。 现在有许多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都是用气割的方式,需要带很多工具,安冬尼从不 需要带太多的工具,而且干起来迅捷无声。

    “安冬尼,旧金山那件事,请听我解释,”巴克的目光转来转去,“我身边有 一个女人,总是缠着我死要钱,你知道被女人死缠时的滋味。这次我会以十倍的回 报来补偿你的。”

    “谁知道你小子会干出什么事?”安冬尼不屑他说。在巴克吞掉安冬尼的那部 分钱之前,安冬尼就有些看不惯他。巴克好吹牛,好摆阔,很容易被女人勾引;已 克穿衣花哨,在几百个人中你可以一眼看见他;已克喜欢开那种大型的豪华轿车, 很惹人的眼。干这行的人不应如此。

    但无论如何,巴克脑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尤其在找保险箱方面,他绝对是个 天才,并且总能计划周详。和他一起干,就得容忍他的脾气,而且不可相信他,尤 其转移的时候不能把保险箱里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像上次在旧金山,他们都中了 巴克的套。

    巴克带来的是一瓶上等的xO,这意味着他此次的确需要安冬尼的帮助。安冬尼 慢慢地品着酒,不喝白不喝,是不是帮忙则另当别论。

    巴克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在侃侃而谈,把一切说得天花乱坠。

    安冬尼神情中透出怀疑之色。巴克板起面孔,露出入伍新兵般的真诚之色,举 起右手说:“安冬尼,我保证这次绝对公平,也绝不会有女人介入,而且这次相当 容易。”他倒满两杯酒,在手中撞了一下,递一杯给安冬尼,“我敬你,伙计。”

    安冬尼已经有几个月没喝到这样的好酒了,他很缺钱用。他问:“什么事这么 容易?”

    “我这里搞到了那幢楼的建筑图,一切全计划好了。”巴克拍拍口袋,“这次 会是我们两人的经典之作。只你我两个人就够了,没有第三者参加。我们一人一半 。”

    安冬尼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暗忖:上次在旧金山正是有第三者参加,才被巴 克吞掉了自己应得的一份。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一个对一个,自己倒是不怕已克 。虽然巴克头脑转得更快,但自己的力气比巴克大。

    巴克问:“你要不要我再多说一些情况?”

    安冬尼点点头,又把酒杯伸过去,美酒的滋味真是不错。他最近一直运气不佳 ——相信巴克早就看出来了。他的屋里凌乱不堪,房间灯光昏暗,由于没有暖气, 他穿着一件旧毛衣。最近,他甚至像周围那些无能的傻瓜一样去给别人打工,四处 做一点办公室的工作,却没找到一个固定的雇主。

    已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这是一张精心绘制的计划图,只有内行才看 得懂。房间、通道、楼梯、电梯……标得详细而精确。

    “安冬尼,你看,这次如探囊取物。”巴克拍着图纸,脸上每个毛孔都向外渗 着自信。“嗯,”安冬尼打量着铅笔画的圆圈,“这是什么?”

    “珠宝——大部分是钻石。很容易脱手的。我已经联系好了买主。或者,你那 部分自己去脱手。”巴克咧嘴笑着,又把酒瓶递了过来。

    安冬尼又喝了一杯,掏出一支香烟,弹了一弹。巴克把一只银制的打火机凑上 来。“接着说。”安冬尼吸了一口烟。

    “好。我们从这条巷子靠近大厦,从这里进去,上三楼。”巴克指点着计划图 ,“这本是一个大厅,现在隔成五个小办公室和一间保险柜室。我已经弄到了这道 门的钥匙。”他暖昧地眨眨眼,“我认识在这儿工作的一个妞儿,干那事的时候偷 偷掉换了她的钥匙。

    我还知道楼里的警报系统。”他又指了指未端的房间,“保险柜就在这儿。”

    “什么样的?”

    “一个又大又厚的力神牌保险柜。我还没有见过,不过他们告诉我已经有十几 年了,又大又重,锁得很严。”安冬尼并没有问“他们”是谁,巴克一定买通了内 线,但不会告诉他。“只有一条出路?”安冬尼看着图纸问。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我们。下周未有三天假期,我们周五午 夜去下手。他们发现被盗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安冬尼点点头,细细品着酒:自己还能再信任巴克吗?会不会又被他骗了?

    “我已经计划就绪,一切万无一失,安冬尼。”巴克摇着酒瓶,“你我是多年 的兄弟,所以我才来找你,那些珠宝至少价值五十万元,我要弥补你上次旧金山的 损失。”

    安冬尼不听这一套。他仔细研究那张图,问了许多问题。巴克回答得很圆满, 似乎毫无保留。安冬尼不得不承认这桩买卖不错。巴克说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侦察 、再侦察,还花了许多钱打听消息。他知道珠宝肯定会在那个保险箱里,他知道任 何该知道的细枝未节。

    “我还要告诉你,安冬尼。”已克说,“这是我的洗手钱,是我一生最后的一 票。这次拿到钱后,我会远远离开这儿,再也不回头。

    我要定居到我家乡的那个农场中,忘记过去,过一辈子舒心日子。”

    安冬尼让已克把图留下来,答应第二天答复他。换作旁人,他早就跳起来满口 应承。但对巴克,不得不有所顾忌,他必须多考虑一下,如果巴克欺骗自己,又如 何应付?安冬尼越想越觉得已克会在得手后,出其不意地暗算自己。如果巴克预先 埋伏两个人在小巷里……事情不只是开保险柜那么简单,安冬尼绞尽脑汁想了大半 夜。第二天巴克打来电话,安冬尼回答:“我干了。”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巴克笑着挂上电话。

    几分钟后,巴克来到安冬尼的公寓,用铅笔在图上写出了街道名、公司名等等 。安冬尼发现那栋大厦距他的公寓只有两公里路。

    他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巴克闪身离开。

    以后的两天里,安冬尼收集了一些工具,又从一个黑帮团体搞到一瓶特制炸药 ,答应在一周内付款。他又弄到一只小型提箱,仔细地把应用之物整理好。然后, 他又上街买了一套西装和一顶帽子。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像个公司职员。许多人在 大厦里晚上才下班,安冬尼前一段时间做过许多办公室工作,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安冬尼徒步去目的地侦察了一番。一切都和巴克说得一样,但是那条小巷不大 对头。小巷黑漆漆的——里面可以藏许多人——如果有人躲在那儿,等候着他从楼 梯上带着价值二十五万元的珠宝走下来,情况可不妙。

    星期五晚上。安冬尼和巴克如约见面。

    进入大厦并不难,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他们徒步从生锈的梯子上到三楼。巴克 花了十分钟关掉警报系统——这正如他许诺的一样。事情顺利极了。

    巴克打开门,俩人一同走进。他们又随手关门。“伙计,全靠你了。”巴克说。

    安冬尼直接走到后面放保险柜的地方,这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可以起到隔音 的作用。这是他们唯一的保险柜,说明一定应有东西在里面。安冬尼仔细地检查保 险柜,巴克站在附近,显得局促不安。

    “巴克,别站在这里分散我的注意力,你搅得我心神不安。”安冬尼说。

    “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搞定?”巴克问。

    “半小时,也许四十五分钟。你别站在这儿死盯着我。”

    巴克耸耸肩,进入另一个房间。安冬尼找了一块旧布,挂在唯一的窗户上,然 后打开灯,关上门。安冬尼花了十五分钟时间仔细检查保险柜和房间。

    巴克敲门,“安冬尼,你还要多久啊?”安冬尼关掉电灯,打开门,告诉巴克 不要乱动。

    已克站在门边,看着安冬尼小心翼翼装上火药。安冬尼的动作很慢。巴克有些 焦躁不安。

    安冬尼点燃引线,两人都躲在屋外。保险柜爆破得不错。低沉的一声爆炸,几 声咔嚓响,保险柜门就开了。

    巴克欣喜万分,一阵风似地扑进保险室。保险柜里是空的!

    安冬尼气愤地大叫:“你说过有百分之百把握这里有珠宝!”

    巴克呆立了一会儿,惶惑地摇头,然后暴跳如雷,连说里面应有啊!

    这事对巴克是个可怕的震惊,安冬尼还从未见到有人这样失望过。

    安冬尼也相当沮丧,两人一起诅咒,踢翻了桌椅,然后溜出大厦。

    巴克的车停在小巷里。车上还有另两个戴眼镜的人。安冬尼知道,如果此时他 真拿着二十五万元珠宝的话,已经是个死人了。

    巴克上车,问也不问安冬尼是否搭车,径直开走了。安东尼转过巷口,上了一 辆计程车。

    第二天,安东尼决定离开。巴克恢复了一点理智,好歹到机场送了一下他。

    安冬尼搭了一架南飞的七四七班机——他并不在乎飞向何处。只要有他和他的 皮箱在。

    他曾在打工期间留意过办公室职员的工作习惯,知道他们总喜欢改动保险箱密 码。记密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于是总会有一个方便地记密码方法。他故意延长检 查保险柜的时间、在抽屉中找到了一只不走的闹钟。他按钟表上的时间数字,轻易 打开保险柜,将珠宝放入皮箱。然后关上保险柜,再用正常的方式爆开保险柜。

    这一票的确弥补了上次旧金山的损失。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8:00

    狂舞伴

    这个故事发生在布莱克·弗瑞斯特的一个小镇上。在那个叫做佛特瓦哥的小镇 里住着一个非常神奇的老人,他的名字叫尼克拉斯·吉贝。他的生计是靠做些各式 各样的机械小玩具来维持。

    提起老吉贝的这项手艺,可谓在欧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做过的有从 包心菜的菜心里忽然蹦出来的小兔子,摇摇耳朵,理理胡须,倏地一下又消失在包 心菜里;还有能自己洗脸的小猫,“瞄瞄”地叫着做着各种姿态,以至于连狗都信 以为真,迫不及待地扑将过去;他还做过木偶,在木偶的肚子里藏上留声机,于是 这木偶就可以一边向你脱帽致意,一边向你问候“早晨好”、“你好”之类的话, 甚至有一些还可以为你唱歌呢。

    但是老吉贝可并不只是个手工匠人,他简直就是个艺术家,他的工作也是他的 业余爱好,那可不是一般的闲情雅致,而是寄托了老吉贝全身心的感情投入。在他 的店铺里总是堆积着样式各异的稀奇古怪精妙绝伦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就像古董一 样陈列在那里很少有人问津,但他制作这些东西也似乎并非是为卖掉它们,而只是 出于一种对手工制作的痴迷和热爱。他曾经做了一只机械的小木猴,那小猴可以凭 借藏在体内的充电装置小跑两个多小时,如果要是有必要的话,换上一个功率稍大 的充电器,甚至可以比真猴都跑得快。他还曾做过一种飞鸟,那只鸟可以振翅飞入 半空,然后在半空中盘旋几周后又落回到它起飞的地方。他还曾以铁棒为支柱做成 一副骨架,竟然还能跳狐步舞。他还曾做过一个肚子里藏着管子的绅士,能够抽烟 ,还能够喝酒,喝得比三个学生都多。他还曾做过一个真人大小的木偶小姐,居然 还会拉小提琴。他还曾做过……他做过的是如此之多,真是不可胜数。

    事实上,镇上的人都相信如果你愿意的话,老吉贝能做出一个可以做任何事情 的木人。但有一次他做了一个木人,因为这个木人会做的事大多了以至于……事情 的经过是这样的:镇子上有个青年医生叫做佛仑,他有个小婴儿,当婴儿过一岁生 日的时候,佛仑只是邀请了家里的亲戚小聚了一次。于是在他的小宝贝儿过两岁生 日的时候,佛仑夫人便执意要举行一次舞会以示纪念,于是佛仑便邀请了镇上的很 多人来参加舞会,当然老吉贝和他的女儿奥尔格也在邀请之列。

    在舞会的第二天下午,奥尔格的三四个女友聚在一起聊天,于是便很自然地谈 论起昨天舞会上的男士来,她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那些男士的舞技。老吉贝也正好 在屋里,但他似乎在专注地看报纸,因此这群女孩也就没有十分留意他。

    “在你去的每次舞会上,都好像很少有男士会跳舞。”其中一个女孩说。

    “是的,他们好像都在故作姿态,”另一个说,“他们倒是很喜欢和你搭话。”

    “他们的谈话真是愚蠢透顶,”第三位补充说,“他们经常所说的话几乎是一 模一样:‘今晚你看起来很迷人。’‘你经常去维也纳吗?’‘哦,你一定心情很 好!’‘你今晚穿的衣服太美了!’‘今天天气多热啊!’‘你喜欢瓦格纳吗?’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问出点新花样来。”

    “哦,我可从不介意他们说什么,”第四个说,“只要他舞跳得出色,即便是 个白痴我也不会介意的。”

    “他们通常——”一个清瘦的女孩忿忿地说。

    “我去舞会跳舞,”先前的女子说,没注意到打断了别人,“我所要求舞伴的 只是他能将我抱得紧点儿,而且能毫不疲惫地带我一直跳下去,直到我累了再停止。”

    “你所要求的是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被打断的女孩说。

    “棒极了!”其中一个惊叫着,鼓起掌来又说,“那是个多么美妙的主意啊!”

    “什么美妙的主意?”他们问。

    “当然是上了发条的舞伴了!我看最好是电动的,这样他就绝不会感到劳累了。”

    女孩们开始以极富想像的热情来描绘她们的构想。

    “哦,那将是个多么可爱的舞伴啊!”一个说:“他绝不会踢你的腿,也不会 踩了你的脚。”“他不会撕破你的衣服!”另一个又说。

    “他不会跳错舞步!”“他也不会转晕了头,撞在你身上!”

    “而且他也不会用手帕擦他的脸,每次舞会我都最讨厌男人做那样的动作。”

    “那就不会在舞会时把整个晚上都耗费在餐厅里。”

    “哦,放一个留声机在他体内,然后播放出录制下的话语,你将难以辨认他究 竟是真是假。”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女孩又说。

    “是的,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那个清瘦的女孩又说,“而且可以做得更完 美。”

    老吉贝放下他的报纸,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着女孩们的谈话,正好一个女孩的 目光朝这边望过来,老吉贝赶忙又举起报纸装作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当女孩们散了离去以后,他便走进他的工作间忙乎起来。奥尔格只是在门外听 见老吉贝来回踱步的声响,偶尔夹带着几声轻微的窃笑声。那天晚上,他和他的女 儿聊了很多关于跳舞和她们舞伴的事,比如她们经常交谈什么,什么舞蹈最流行, 其间会穿插什么步伐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而后的几个星期里老吉贝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他的工作间里,如有所思般忙来 忙去,尽管偶尔也出人意料地轻笑两声,但似乎只是想起了一个别人无从得知的笑 话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个月以后,在佛特瓦哥又举行了一次舞会,这次舞会是由富有的木材商老温 塞为庆祝他侄女的订婚仪式而举办的,老吉贝和他的女儿又被邀请参加。

    等到了出发的时候,奥尔格去找他的父亲,却发现他并不在屋里。她到她父亲 的工作间敲了敲门,发现他正挽着袖子,满头大汗地忙乎着什么。

    “别等我了,”他说,“你先去,我会很快就跟去的,我还有点东西要完成。”

    当奥尔格转身要走的时候,“告诉他们我要带一个年轻人同去,他可是个英俊 的小伙子,舞跳得棒极了,所有的女孩儿都会喜欢他的。”老吉贝哈哈一笑随手关 上了门。

    老吉贝对于他手中的活计一直保守着秘密,包括他的女儿都没有告诉。但是, 奥尔格似乎猜测到了她父亲正计划的事项,也许他在为客人准备一件礼物。奥尔格 把她的猜测告诉了舞会上的人,因此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这个有名的老工匠的到 来。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车轮的吱吱声,接着便是走廊里的一阵喧嚣。随后不久, 老温塞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地冲进舞厅,大声宣布:“欢迎吉贝,和他的朋友!”

    话音中吉贝和他的朋友进来走到屋子的中央,人群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对他 们表示敬意。

    “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吉贝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弗瑞 兹中尉。弗瑞兹,我可爱的家伙,请向先生们女士们致意!”

    吉贝把手轻轻放在弗瑞兹的肩膀上,中尉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在他的腰间似 乎发出几声轻微的咋嚓声——但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微乎其微的声响。

    中尉走起路来还显得有点僵硬,老吉贝拉着他的手臂一同向前走了几步。—— 他当然走得很僵硬,但是,要知道走路并不是他的特长。

    “他是个舞蹈家,我只教过他华尔兹,但他已经不成问题了,来,哪位女士愿 意做他的舞伴?他跳舞可以一刻不停,他可以把你抱紧,正如你所要求的那样,他 的节奏快慢任由你选择,他绝不会跳昏了头,他言辞非常礼貌。哦,来,我的宝贝 儿,你自己说说看。”

    老工匠按了一下他上衣后背的一个按钮,弗瑞兹立刻张开了嘴巴,微微听见几 丝机械的磨擦声,接着一句极其温文尔雅的话语“我有此荣幸吗?”脱口而出,随 后它嘴巴又叭地闭上了。

    毫无疑问,弗瑞兹中尉给大家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但似乎仍没有一个女孩愿 意和他跳舞,她们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挺阔的脸庞,闪亮的眼睛,优雅的微笑 。终于,老吉贝来到那个想出这主意的女孩子面前。

    “这可是你的主意,现在终于实现了,”吉贝说,“他是个电动的舞伴,你给 大家展示一下给他一个考验,可以吗?”

    “你可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女孩,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这个新玩艺儿呢?”热情的 温塞也上前帮腔,于是女孩同意了。

    吉贝把木人调整了一下,使它的胳臂正好挽住她的腰,把她抱紧,它的细腻光 滑的左手握紧了她的右手,接着老工匠又告诉女孩怎样调节它的速度,怎样让它停 下来以便休息等等。

    “它将带你转一整圈,”吉贝解释说:“放心吧,没人会碰着你的,除非你改 变它的旋钮。”

    优美的音乐响了起来,老吉贝拧开了电机的旋钮,于是安妮和这个陌生的舞伴 开始在舞池里旋转起来。

    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望着这幸福的一对,那木人尽情舒展着优美的舞姿,踩点 准确,步法娴熟,一圈又一圈地来回旋转着,时不时地还以那异常柔和的语调和它 的舞伴亲切交谈着。

    当安妮渐渐和这个绝妙的舞伴熟悉起来的时候,她最初的紧张便烟消云散了, 于是她变得异常高兴起来。

    “哦,他真是可爱极了!”她叫嚷着,欢笑着,“我愿一辈子和他跳下去!”

    一对又一对的搭档步入舞池,很快屋里跳舞的人们就前前后后包围了这快乐的 一对。吉贝站在人群中也笑着,望着自己的杰作,脸颊上流露出孩童般雅气的喜悦。

    老温塞走过来,在他身边哺咕着什么,吉贝满面笑容地点着头,于是这两个老 家伙便悄悄地朝门口走去。、、“今天晚上这儿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老温塞边走 边说,“咱们到我的账房里抽支烟,喝杯酒吧!”

    当舞会高潮迭起,淋漓至酣的时候,几近陶醉的小安妮松开了调节她舞伴步伐 频率的旋钮,于是那家伙抱着小安妮跳得越来越敏捷,越来越快了,跳舞的很多人 都已经累了,可是安妮他们却跳得更加起劲了,直到最后整个舞池只剩下他们一对 仍在翩翩起舞。

    他们跳得越来越疯狂,音乐开始跟不上趟儿了,乐师也跟不上他们的步点了, 于是只好放下乐器停下来,瞪大眼睛望着他们。年轻人欢呼起来,但是有些老年人 却变得焦虑不安起来。

    “安妮,难道你还不停下来吗?”一位中年妇女开始叫道,“你别把自己弄得 太疲惫了!但是安妮并不答话。

    “我想她已经晕过去了!”一个女孩忽然看见安妮脸色苍白,大声说。

    一个男子立即冲上去紧紧抓住了那仍在旋转的木人,却不想被它的动力重重摔 倒在地,接着它那包着铁皮的脚又踩在了那个男子的脸颊上……很显然,那家伙不 愿轻易放弃它引以自豪的荣誉。

    如果当时有人能保持头脑冷静的话,一个人很容易就使那家伙躺倒在地了,有 两三个人就能把它举起摔成碎片扔到角落里了。

    但是当时却正好相反,所有的人都激动着,没人能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那些不在场的人会认为那些在场的人是多么愚蠢,就连那些在场的人后来 回想起来都认为那是多么简单,或者说,只要他们稍微想一下,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了。

    在场的女人们开始变得歇斯底里,男人们也变得焦躁不安,又有两个人冲上撕 扯那个木人,不想却适得其反,反而让那木人脱离了舞池中央的轨道,滑到了角落 里,撞着了墙和家具,一股鲜血从女孩的脸上淌下来,接着安妮又被重重地摔在地 板上。女人们开始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男人们也紧跟在后边。

    “赶快找到吉贝,去找吉贝。”

    没人注意到吉贝离开了舞厅,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何处,整个晚会的人们都开 始找他。由于紧张不安,没人敢回到舞厅里去,只是在门外聚集着,聆听着。屋里 仍旧响着转轮磨擦地板的“吱吱”声,那家伙仍在来回转着圈,当它碰着了周围的 什么器物的时候,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它便又灵活地转个方向,向另一端滑 动它的舞步。

    它那温柔的问话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今晚看起来真迷人!今天天气真 不错!哦,别这么无情,我可以一直跳下去——只和你。你吃过晚饭了吗?……” 当然人们在到处寻找吉贝,却找不到吉贝在什么地方。他们找了房子里的每一个房 间,然后又结队到了吉贝家中,在询问那又聋又哑的看门人时又浪费了很多宝贵的 时间。终于有人发现老温塞也不见了,他们才穿过后院来到账房发现了他俩。

    吉贝急忙站起来,脸色苍白,跟着他们穿过人群走进舞厅,顺手关上了房门。

    屋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低语声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好像是一阵木头的劈裂 声,然后便归于沉寂。

    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想拥进去,却被老温塞宽厚的肩膀挡住了。

    “我要你——和你,巴克勒,”他叫着两个中年人,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威严 ,但他的脸上却是死灰一般的苍白。“其余人,请走开,尽快让那些女人们赶快离 开!”

    从那以后,手工匠人老尼克拉斯·吉贝便只是做些蹦跳的兔子、洗脸的小猫之 类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8:39

    狼狈

    鲍.威廉一看见停在自家门前那辆新敞篷车,心里便明白,米尔医生来了。心 里想着,不知不觉之中,脚步开始加快,朝前门走去。

    走到前门时鲍·威廉停了下来,向四周扫视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悄无 声息地打开门,走进屋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铺着厚地毯的楼梯通向二楼,卧室就在那里,他蹑手蹑脚, 小心地踏上楼梯,边上楼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点二二手枪,那是他前一天买的。当 他走到卧室门前时,便打开了手枪的保险。他屏住呼吸,握着手枪,推开门。

    米尔医生光着双脚,正在扣白色衬衫的扣子,露丝——鲍·威廉夫人——缩在 坐卧两用的长靠椅上,身上只披一件滚花边的睡衣,金色的长发散乱地披着,床铺 还没有整理。

    鲍.威廉看见自己的妻子目瞪口呆地坐在长靠椅上,米尔医生也僵立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房间里出奇地安静,时间似乎凝固了。

    有一瞬间鲍.威廉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外人,而不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威廉!”露丝以一种近乎哆嗦的口气叫他。

    鲍.威廉扣动扳机,小手枪发出很小的声音,刚开始露丝似乎要站起来,随即 又躺回长椅上,仿佛突然间精疲力竭一样,直挺挺躺着。鲍.威廉无力地站着,枪口 仍指着已经断气的妻子,眼中流露出一片茫然的神情。

    渐渐地,世界又正常地运转起来,一对乌儿在窗外婉转地叫着,街上传来车辆 往来奔驰的声音。“你打算也杀死我吗?”米尔医生间道,同时继续扣着扣子。

    威廉凝视了他很久,才回答说:“不,我不打算杀你。他觉得心神耗尽,太空 虚,太疲惫,不在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米尔医生扣好衬衫,低头看了威廉夫人一眼,单那一眼,他就能肯定,她已气 绝身亡。“现在我们俩都陷入困境中了。”他说。“离开这儿!”声音中恳求多于 命令。

    “瞧,”米尔医生坐在床边一边穿裤子和袜子,一边说,“我理解你,假如露 丝是我太太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的。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 否则,你不会开枪杀死她,我只不过出事时凑巧和她在一起,倒霉!”

    鲍·威廉也显得十分困惑,仅仅在几分钟之前,他扣了扳机,这一扣,改变了 整个生活。

    “你的问题是,”米尔医生说,“可能会坐电椅,而我的问题是,名誉扫地, 辛苦创建的诊所,可能因此而破产。我妻子也可能因此和我闹翻,刮走我所有的钱 财。我妻子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鲍,威廉认识米尔夫人,知道她是位精明强干、盛气凌人的女人。几次威廉夫 妇在交际场合见到她,都迫不及待地要躲开。只有她的钱财可以引诱米尔医生和她 一起生活,米尔医生容忍她,有他的目的,如今目的已达到,最聪明的办法便是自 己谋求生存的最佳之道,面对现实,米尔医生总是很明智的。

    “我现在可不好办,”米尔医生继续说道,“我诊所的小姐知道我来这里出诊 ,我的汽车也停在外面,将近一个小时了,当警察确定死亡时间时,我没有不在场 的证明。”他系好鳄鱼皮鞋,站了起来。鲍·威廉看着他:“你有何高见?”

    米尔医生微笑着说道:“我们得互相帮助。”

    “你是医生,”威廉把枪塞进口袋,心不在焉地摘下眼镜,开始用手帕擦拭, “我们可不可以安排一下,使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意外,像是她自杀?”

    米尔医生向他皱了皱眉头:“从那种角度射透胸膛?这几乎不可能。”他用一 只手托着下已,环顾四周,然后凝望窗外许久。未了,他说道:“有一个办法,也 许可以使这一切像是意外。”

    鲍·威廉默默地站着等候,他觉得自己的感觉又恢复正常了,不过对露丝之死 他没有一点悲伤,对于米尔医生也没有丝毫的愤怒;露丝是那种放荡不羁的女人, 假如医生能抗拒她的诱惑,现在和鲍·威廉站在卧室里的会另有他人。现在鲍·威 廉最强烈的感觉是生存的欲望。

    “我们可以把这一切安排得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米尔医生说,“那也 许更能使人相信。”他指指窗户,“你看见窗帘的铁杆了吗?它可能插进伤口里, 我们可以使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是她在卸窗帘时跌了下来,被刺死了。”

    “你疯了?”鲍·威廉问道:“子弹呢?”

    “哦,我可以取出来,”米尔医生说着,朝角落的一个黑色医疗包望去,”我 那儿带有外科用的工具,窗帘杆的直径,比子弹的直径大得多,那样就可以掩盖子 弹进入的痕迹。他耸耸肩,“总之,朋友,那值得试一试。”

    鲍·威廉显得有些犹豫:“你是医生,你认为那真能骗得了人吗?”

    “假如检查不仔细的话,问题应当不大。”米尔医生说,“不过,她不可能被 仔细地检查,依照本州的法律,只要我挂电话,将她用救护车送医院抢救,抽出铁 杆,然后由我出具死亡证明,就不需要验尸。就当是在家中发生的意外死亡,本城 每天发生的这种意外死亡,多得让你吃惊。”

    鲍·威廉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那是不是……”“将会有两位见证人,”米尔 医生继续说道,“你和我,虽然如此,为了使事情看起来更漂亮、逼真,我们应该 说,我们正在上楼梯时,听见她跌倒和尖叫的声音,当我们匆匆赶上来时,她正躺 在窗户边,伤得很重,我们可以搬动她,于是将她搬到躺椅上,于是,一切便像真 的一样了。”

    鲍·威廉把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看看断气的妻子,他不再憎恨她,但在他眼 中,她似乎什么也不是,仅仅是百货公司里的人体模型。”“好,”他说,“我们 先要做什么?”“首先,帮我把尸体搬到窗户边。”米尔医生说,“然后,帮我把 提包拎过来。”

    二十分钟后,一切安排就绪。露丝仰躺在窗户边一张翻倒的椅子旁,窗帘杆以 可怕的方式插在她的胸口上。米尔医生很会表演地在前厅惊慌地挂着电话,他正对 诊所的接待小姐说,请她火速派辆救护车来。五分钟后,他们就听见警笛声。

    当然,警方作了他们的例行检查。一位名叫怀特的警探,被指派负责这件案子 ,那人看来历经风霜,四十余岁,他以一种近乎呆板的方式办理了这件案子。

    一切顺利,鲍·威廉和米尔的供词相似。米尔医生因威廉夫人患咳嗽应诊,驱 车抵达其住宅后,和主人一起上楼时,听见一记沉闷的声音和一声尖叫,当他们匆 忙跑进卧室时,发现威廉夫人已经奄奄一息,她在痛苦中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等米尔医生打电话给诊所的小姐叫来救护车时,她已经断气了。

    审问过后,那位憔悴的侦探向鲍·威廉表示慰问之意,结束了这个案子,继续 去查办别的案件。

    鲍·威廉对于自己在葬礼和哀悼期间所表现出来的良好的自我控制和表演能力 感到惊讶,米尔医生的表演也相当的出色,虽然露丝的死会引起很多人的悲伤,但 没有人怀疑,他们俩和其死因有关。

    一个礼拜之后,当鲍.威廉回去上班时,他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任何悲伤和犯罪 感,反而为自己能轻易地将这件事掩饰过去而感到骄做。他在一家水泥公司担任副 主任会计。

    又一个月平静无事地过去。他过着一种新的生活,一种不用憎恨露丝放浪行为 的新生活。现在他认为,杀死露丝是一个很好的决策。

    一个礼拜之后,当米尔医生来家里看望他时,他的看法改变了。医生穿着平素 那种鲜亮的衣着:蓝色运动衫,白色长裤,脖子上系着一个领结。鲍·威廉觉得这 身服饰与其身份不太相配,不过,他知道,这种打扮确实让某些女性着迷。米尔医 生是城里数位到家中出诊的医生之一,原因不仅仅在于其高明的医术,还有其不可 告人的目的。

    米尔医生嗓了一小口威廉递给他的威士忌,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明 了来意:“威廉,我们又有麻烦了。”

    威廉眼镜后面的眉毛扬了起来:“麻烦?怎么会呢?”

    “阿黛,”米尔医生说,“她怀疑我和露丝有染,她也知道露丝很懒,不肯做 家务,而且也没有理由亲自去卸窗帘。”

    鲍.威廉给自己倒了杯酒,坐直身子:“她只能怀疑,不是吗?”

    “那已足够了,”米尔医生说,“她威胁要去报警,果真这样,警方会作进一 步的调查……”“我明白了,”威廉说,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在其脑海中滋生、蔓 延。他吞下一大口威士忌,“我们该怎么办?”米尔医生那只刻意修剪过的手旋转 着玻璃杯,“我们只能做一件事。”“你的意思不会是……”威廉说,“你自己的 妻子?”米尔医生理了理运动衫的领子,“哦,别装出这副样子,威廉。你不必假 装神圣,这不是时候。”“当然,”鲍·威廉说道,喝光杯中的酒,“只是干那种 事总得有个限度。”

    “是的,老朋友,”米尔医生把酒杯放在茶几上,双手叠放到大腿上,“这是 最后,也是必要的步骤。”“你打算怎么办?”鲍·威廉问道。“全设计好了,” 米尔医生说,“阿黛会自杀,你得承认,她是那种类型的人。”“她自杀的动机是 什么?”

    “我就是她自杀的动机,”米尔医生愉快他说道,“我在外面有许多外遇,这 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阿黛会因为妒忌而自杀。”

    动机是有了,威廉心想,“你细节安排好了吗?”他问道。

    米尔医生点了点头,“我们在林子里有幢小屋,我计划用哥维芬使阿黛昏迷, 再送她到小屋,把她留在那儿,另外留一份用打字机打好的签了字的遗书,再把瓦 斯打开,我自己则安排好不在现场的证明,由我的接待小姐玛格丽特作证,她已同 意为我作证,说我整夜在她的公寓里,玛格丽特对我持续不变的爱,将使我有一个 坚定可靠的不在场的证人,你认为呢?”

    “十分完美,”鲍·威廉说道,“你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只要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米尔说道,“以免你听到阿黛的死讯时, 慌不择言,或做出其他什么冲动的事来,而且,你自己也要有个可靠的不在场的证 明,以防万一。”

    “你的计划似乎很周详,”鲍·威廉说道,“但有一件事,你提到签了字的遗 书,你如何获得阿黛的签字?”

    “老朋友,我早料到你会提出这个问题,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她的签字 。”米尔医生得意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三层的空白打字纸,将其展开给威 廉看,在那张纸的末尾,有阿黛的签字。“你怎么弄到的?”威廉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你是否知道,”米尔医生说,“阿黛酗酒酗得利害,昨天晚上,喝过 饭前第二杯鸡尾酒之后,我给她下了一点点药,然后诱她进入书房,要她在一些保 险单上签字。可怜的阿黛,她以为是在签人寿保险的申请单,事实上却相反,而且 ,她也不会记得,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米尔医生得意地瞧着手中的白纸,然 后折叠好,放回口袋,“作为一名医生,办某些事是方便得多,这签字有些抖,不 过,一个人要自杀之前,情绪是有些激动的,你认为呢?”“那是无疑的。”威廉 说道。

    “现在,”米尔医生说道,“我向你保证,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但我仍然要提 醒你,你得有命案发生时不在场的证明,和朋友出去吃饭,或到你熟悉的地方,有 人认识你的地方。”“这个容易。”威廉说道。米尔医生站起来,穿过客厅,走到 前门,鲍·威廉紧跟在后。“记住,老朋友,什么都不必挂念。”“这不可能,” 威廉说,“不过事情了结之后,我会很高兴。”

    “礼拜四的晚上,”米尔医生在开大门时说,“过了礼拜四,我们俩就可以松 口气。”

    鲍·威廉目送他走下人行道,走到他的敞篷车前,上车,发动引擎,然后驶进 上下班拥挤的车流里。

    周四一整天,鲍·威廉都无心工作,那天晚上九点钟他呆在家里,当电话铃响 起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恐惧完全可以理解,电话是米尔医生打来的。

    “出了岔子,”医生激动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我需要你的帮助。”“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威廉问,手紧紧握住听筒。“老朋友,没有我们俩一起办而办不 妥的事,不过我不能在电活中说。”“你现在在哪儿打电话?”

    “木屋附近,公路边的一个电话亭,我需要你尽快赶到木屋和我见面。”

    鲍.威廉很想拒绝,现在他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厌恶,对于整个事情的演变,他 厌恶透顶,但是这浑水,他已经膛进去了,没办法抽腿。“威廉?”

    “我在这儿,医生,”鲍·威廉说,“你那木屋的路怎么走?”

    米尔医生的木屋坐落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鲍·威廉在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 汽车之后,才将车驶上一条狭窄的小路,那条路一直通向木屋。抵达后,他熄了火 ,休息了一会儿。

    木屋比他想像的还小,漆成淡淡的灰色,坐落在树林之中,米尔医生的敞篷车 停在一个烤肉用的小石坑边,背对木屋,似乎要急于逃离一般。

    鲍,威廉承认,米尔医生是一个办事谨慎周道的人。他走出汽车,踏上木制的 台阶,来到木屋的门前。米尔医生打开门,微笑着迎接他。

    “请进,老朋友。”米尔医生穿着一件亮丽的黄色运动衫,当鲍.威廉经过他 身旁,进入木屋时,注意到米尔医生的双手套着肉色的手术用手套。

    米尔夫人坐在一张皮制的扶手椅上,两眼安详地闭着,鲍·威廉猜想,他已经 被哥维芬麻醉。他环顾四周,看见石砌的壁炉上有四面镜子,遗书就贴在镜子上。

    “你在电话中说你有困难……”威廉说。米尔医生仍然对他微笑着:“不再有 困难了,老朋友。” 鲍·威廉指着米尔夫人:“她会昏迷多久?”

    “永远,”米尔说,“看看这个。”

    鲍,威廉跟随他走到椅于的另一边,看见米尔夫人的太阳穴上有一个整整齐齐 的小洞,黑黑的,周围凝结着血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鲍·威廉问。他移开 视线,不忍目睹。“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也不要……”鲍·威廉的声音陡然打住,因为他看见米尔医生握着一把 小手枪。

    “也许我该解释清楚,”医生说,“你知道,阿黛是自杀,你有没有注意到, 子弹口周围有烧的的痕迹?警方会看出来的。”

    “自杀?”鲍·威廉说,“为什么?”米尔医生仍微笑着:“因为她不能没有 你。”鲍·威廉惊骇得目瞪口呆。

    “然后,”米,尔医生说,“我相信她对杀害你悔恨不已,你知道,老朋友, 你和我妻子一起开车来你们的爱巢——记住,阿黛的遗书是在你家里用你的打字机 打的,遗书就贴在那面镜子上。”

    鲍,威廉颤抖着走过去,看那张遗书:“当威廉和我宣誓,宁死不分离的时候 ,我是真诚的,我是要两人谨守那誓言。”

    米尔医生高举着一把钥匙:“这是你家前门的钥匙,你妻子生前给我的。今晚 早些时候,当你出去做不在场的证明时,我到你家里,用你的打字机在阿黛签名的 那张空白纸上打下了她的遗书。”

    他用拇指和食指转动着钥匙,然后放进口袋里:“警方会在阿黛的口袋里找到 这把钥匙。”米尔医生掩饰不注脸上的得意之色。

    “你这样伤天害理,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的。”威廉号叫着。

    米尔医生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我来重新组合一下这整个事件的经过:阿黛 在数分钟前枪杀了你之后,把遗书贴在镜子上,然后坐下,举枪自杀。我想你是想 和她分手,或是不想和她结婚或者别的什么。我可以理解,别人也能理解,你知道 ,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告诉朋友们,你和我妻子有染。”

    “胡说八道!鲍·威廉号叫着,“那完全是胡说八道。

    米尔医生摇了摇头:“你的汽车,你的钥匙,你在妻子死后的孤寂,由于我经 常不在家,阿黛对我的死心,还有我散布的谣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不是吗?”

    鲍,威廉还没有机会回答,米尔医生戴手套的手指就扣下了板机。鲍,威廉的 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他最后看见的是,米尔医生把手枪放在阿黛的手中,然后是 一片模糊。

    虽然米尔医生向某些朋友表示,他早知道阿黛和鲍·威廉有染,但是对于妻子 的死,他仍表现出无限的悲伤。他诊所的接待小姐玛格丽特的作证——证明医生在 出事的那天晚上整晚呆在她的公寓里和她厮混——给了他一个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米尔医生的风流倜傥,和玛格丽特的作证相互映证,很能令人信眼。总之,一切都 进行得漂亮顺利。

    只是有一点,接待小姐玛格丽特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她要分米尔医生所得财产 的一半,还有米尔医生整个儿的人。

    对这两件事,米尔医生得伤点脑筋。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9:02

    出狱

    当莫德听见走道上的脚步声时,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牢房的铁栅。自从数年前 他被送进死囚牢以来,这种情形已经经历过五次。这段时间里,他培养的一种憎恨 情绪,已达到痛苦的敏锐点。

    这种憎恨竟发泄给现在正走近牢房的人。此人叫奥里夫,是监狱的典狱长,这 时正由两位警卫陪伴着。来人面部凝重,但表情里有一种令莫德全身发冷的东西。 他那表情充满如同殡仪馆管理员想在丧家面前显出哀伤的虚假。

    莫德准备接受最坏的消息。他由于自学的技巧,一再提出上诉,因而名噪一时 ,成为传奇人物,但是现在他的运气差不多完了。典狱长站在牢房门边,开口说话 之前,莫德觉得时间像是好几分钟。

    “法庭已经驳回你最后的上诉,莫德,我刚刚和州长通过电话,他已经拒绝考 虑最后的暂缓处决。时间恐怕已安排在明天上午。”

    “恐怕,恐怕!”莫德嗤之以鼻,“自从进这里以来,我第一次看见你快乐。 每次你宣布延缓执行,我就看出你难过。晤,我不准备卑躬屈膝哀求,或捶胸顿足 嚎哭,或给你任何满足感,我要别出心裁,独创一格,离开此地。”

    典狱长转身离开牢房。两位警卫杰弗里和韦恩却留下来。他们都很喜欢莫德, 但爱莫能助,只有沉默不语。他们想,在行大刑之前,沉默是最佳之策。

    “莫德,我正为你难过。”杰弗里鼓起勇气说。

    莫德不动声色,保持冷静,只有抓紧栅栏的手显出他内心的激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零五分。监狱执行死刑的时间是上午六点整。莫德的生命时限 只剩下十四小时不到了。他曾依靠法律的漏洞延缓执行,想凭藉大众舆论的力量判 决说他已受够折磨,免他死刑,但是国际上和本国内对这问题的反应,只是将他为 争取生命与法律争斗的消息刊出来。一年前,他是一位诉讼名人,如今,是位败诉 者。

    莫德坐下来,两眼凝视前方。他听见的唯一声音是翻阅报纸声——两位警卫均 在读报,都很不自在。莫德闭上眼睛,开始想到狱方为他提供的东西。药丸会扔进 桶里,氰化物的毒气就会无情地溢出来,使他死亡。

    在大限来临之前,他一生的经历是否如猜想的那样,一一浮现出来?

    晤,假如会的话,那么,那部心理上的影片将是不快乐的。他曾经欺骗自己, 且又怀疑,为什么要他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和辛苦来争取,为的是保留这一条一直 是伤心可怜的命?

    他从小就赢弱不堪,总是生玻他时常休学耽误功课,因为经常卧床,不是肺炎 ,就是严重的过敏症,要不,就是胃部不适。医生说,那是由于紧张所致,但他父 亲却诊断为纯粹而简单的逃学方法,莫德严肃地想到父亲,一个冷酷、从无笑容的 男人,以机械师为职业,他逼使妻子藉酒浇愁,还憎恨病弱的儿子。莫德曾经想以 调皮蛋来博取父亲的关注,所以转而犯些轻罪,至少,这是感化院的精神病医生告 诉他的。他的回忆被警卫走近的步声打断了。

    “莫德,你晚餐想吃什么?你可以随心所欲点菜。我知道那种规则很蠢,一个 人吃不下上的时候,却要请人吃。”“今晚奥里夫来不来这儿?”

    警卫神色迷惑地,“不,典狱长已经下班,他明早才会来。”

    “我知道他明早会来,他来监督执行,仅仅是职责,不含有其他意思。他真正 是想看药丸子扔进去。”莫德停了一会儿,好像在品尝一个想法的滋味。

    “哦,我告诉奥里夫,我将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出狱,”他继续说,“首先我要 点一份大餐,而且要全部吃下去。你可以告诉奥里夫,最后一餐,正是我所想要的 ,而且要昂贵的!给我一份青蛙加猪肉炖的羹,烤龙虾,法国炸鱼,小虾沙拉,苹 果饼和咖啡。是的,也来点好面包,让差劲的政府去付这份账单吧!”

    下午七点三十分,警卫把莫德的晚餐端到牢房来。警卫看到这些菜,感到反胃 ,不知莫德如何咽下去!“办伙食的管理员哇哇叫,不过还是弄下来了,抱歉不能 为你多做些什么!”莫德一语不发,看着警卫从小洞里塞盘进来。警卫回去看报的 时候,莫德开始吃。

    二十五分钟后,当里边传来巨大的气喘声时,两位警卫跳了起来。他们冲到牢 房前,等他们打开牢门时,莫德已经卧倒在地。他的面部肿胀,是青蓝色,呼吸困 难。

    “韦恩,打电话给大夫和典狱长。”几分钟后,大夫挥走正在做人工呼吸的年 轻警卫,检查躺在地上的人。最后,他抬头看典狱长,宣布说:“全停了。没有脉 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瞳孔扩大,你的囚犯已死了。”

    “该死!大夫,这怎么可能?几分钟前他还活生生的,这一来麻烦可大了。猜 猜,他是不是心脏病?”

    大夫看看讨厌的典狱长。“没有验尸,我不可能肯定死亡的原因。不过,我希 望了解事情的发展经过。我只知道韦恩打电话,对我说:‘快点来,莫德出了紧急 情况!’”大夫死死盯着餐盘,龙虾的爪子像两对难看的钳子,他似乎被那对爪子 叉住了。典狱长心神不定,办公室门上响起轻敲声,他惊跳起来。

    “进来!典狱长狂叫一声,懒得掩饰声音里的慌乱。

    太阳高升,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却也不能使他好过些。莫德昨夜的突然死 亡,已经搅乱了监狱的常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大夫。“哈,大夫,验尸啦,怎 么样?心脏病?”

    “不,他不是因心脏病而死。验尸证实了我昨晚的怀疑。像这种病例,极其罕 见,单是验尸也找不到答案。它只能说出他不是死于什么,重要的是他的病历。”

    典狱长火冒三丈:“这么说,你不知道莫德是怎么死的?”

    “你没有专心听我说,典狱长,”大夫很有耐心,“我知道什么使他致命,用 医学术语讲,是‘血管神经性水肿继发的贝类反应’,换句话说,他死于严重的过 敏反应,其毁坏性你说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大夫继续说,“你知道,典狱长, 昨晚当我和杰弗里谈话时,他只知道结果,但当我看见龙虾的爪子时,我开始怀疑 所发生的事。

    你走后,我到诊所档案室翻阅莫德的病历。然后,今天上午的验尸结果,显露 一些事实,像是心脏扩大,喉头肿大等。”典狱长神情迷惆:“大夫,你自己都弄 不清楚。”

    “让我这样来解释,典狱长,莫德想戏弄你们,拆散你的这一小组人。他知道 自己对贝类的海鲜过敏,也知道普通鱼无问题,只有贝类,尤其是龙虾,能致他死 命,他也可能知道,紧张能增加过敏反应的严重性。他的心理状态,混合最后那顿 饭,保证会有毁掉性命的结果。”

    大夫顿了一下,两眼逼视典狱长,说话时声音含有讽刺。

    “典狱长,不必觉得太难过。你把事情这样想,就当做作州方供给他龙虾,而 不是死刑室用的氰化物,就是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39:36

    三角游戏

    假如你从第一国家银行,朝西向州立街方向走,你就会经过坐落在下条街中 间的“哈里逊储蓄公司”。如果你继续向西走,你就来到“摩尔”的北侧。摩尔 是个很大的购物中心,有七十一家店,其中包括一家“大众信托公司”北区分行。

    这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三家金融机构就在这两条街道上。

    星期四是一个雨天,塞尔就在这里仅用了十五分钟抢劫了那三家银行。如果不 是梅丽和葛隐的话,他就可以带着抢劫来的四万三千元和一些零钞而逃之夭夭。

    塞尔的抢劫计划安排得非常巧妙,就连到“莫宁塞”百货店去看葛隐,也是这 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葛隐在这个店的化妆柜台当销售小姐。

    他十一点四十分到达那儿,像许多高大、英竣无所顾忌的年轻少年一样,他来 到店里,想给女友和母亲买口红或粉盒子,或类似的东西做生日礼物。他的表情有 几分尴尬,同时还有几分急切。

    那份急切是葛隐引起的,那份尴尬不安却是纯粹的做作。葛隐站在柜台后面, 她美丽身体的每一个凹凸部分,都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葛隐是个金发女郎,长发卷成大波浪,眼睛是蓝的,却透出一种贪婪的神情, 从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远远超过她的美丽和表面上的天真。葛隐是个野心勃勃 的女孩,她不满足于她薄薄的薪水,想赚大钱,而如何赚她并不在乎,这也是她同 意塞尔抢劫计划的原因。

    虽然如此,从各方面来说,葛隐一定是没有找到塞尔的一点可以抗拒的缺点, 他那样的外表,什么女人都够抗拒?事实上,她告诉自己,一旦塞尔把钱交给她, 她就是他的情人了。

    当塞尔来到柜台前,她那儿没有顾客,所以他俩可以自由地交谈。偶尔,葛隐 会从香水的样品中拿出一个有拴的小玻璃瓶,职业性地在塞尔的鼻下摇晃几下,如 此虚晃一下,让看见的人知道,她只是在帮助顾客选择一种合适的香水送给女友或 母亲。

    “今天,宝贝,”塞尔对她说,“就是今天,下雨天,午饭时间,街上全是人 ,我今天就要试试。”“好!”她说,“我已经等烦了。”

    “我也是。”他将防水夹克的帽子往后一推,拉链往下拉了几寸,那件夹克很 大,差不多长及膝盖。“你要像你所说的,偷一辆车?”“比那更好,我要用梅丽 的车。”“梅丽的车!”

    “当然。”他看着她的惊讶的表情,嘲讽地问:“有何不可?”

    “她知不知道你用她的车干什么?”他点点头,同时把头从香水瓶上移开。

    葛隐皱了皱眉头:“那不危险吗?”

    “一点也不,嘿,葛隐,我不对你隐瞒梅丽的事。她是个真正的笨蛋,笨得连 下雨都不晓得打桑不过,她爱我。爱我,你明白吗?

    她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想和我结婚。她认为我会!他大笑,“怎么样 ?葛隐,她连我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却认为我会娶她!两个月前我和她在酒吧相 遇时,我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而她却死心塌地爱我。你知道为什么吧?葛隐 ,梅丽很寂寞,鹦鹉向她问声好,她也会爱上它的!”

    他们俩都放声大笑。然后,葛隐一本正经他说:“不论她笨或不笨,塞尔,她 一旦发现你一走了之,她还是会告发的。”

    “星期日晚上之前她不会说的,因为她星期日要在费城和我一道去结婚。星期 日晚上之前,我们就要在赌城逍遥了,宝贝儿!”

    “塞尔!”葛隐忍不住笑起来,“那样对她真不应该!”

    “去她的!在认识你之前,她还不错,现在她一无是处,只不过是个呆头呆脑 、善妒、又有一部汽车方便我逃走的女人而已。”

    “她怎么看待我?”葛隐问,“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我?”

    “你以为我会这么笨吗?她那么善妒,我怎么能提?她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个 人!”

    葛隐点点头。她问塞尔:“你能把梅丽抛在费城,我怎么敢保证你不会把我丢 在赌城?也许你会跑到蒙特利尔的某一个女孩那儿呢。”塞尔嗤之以鼻:“你吃醋 了?梅丽的善妒,我是受够了。我给你的机票钱还在吧。”

    “在这儿。”她摸了摸丰满的胸部,塞尔欣赏着她的手势。

    “这能证明我会去那儿会你,不是吗?我给了你机票钱,但我一个子儿也没给 梅丽,我告诉你,她是用自己的钱去费城。”葛隐问道:“我在哪儿和你见面?”

    “赌城的‘蓝天汽车旅店’。大约是周六晚上。我周六下午会提前赶到,即使 我路上还要耽搁时间抛掉梅丽的汽车。你到了旅店,可以说是我太太,好吗?我已 经说好了。”“好。”葛隐说,“我今天中午就买票。”

    她拿出另一瓶香水给他闻,他低下头嗅了嗅,仍然在装作是顾客。正在这个时 候,店铺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叫她:“葛隐“什么事?”葛隐吓了一跳。“有人打电 话,问我们有没有‘康炉出的香水?”“没有。”葛隐大声答道。塞尔推开她的手, 说:“祝我好运,宝贝儿,星期六晚上赌城见,好吗?”“好的。”葛隐兴奋他说, “塞尔,尽可能多弄点。”

    他点头,对她微笑,同时以很响的声音说:“我自己很难决定,我想我得去问 问她,看她最喜欢哪一种香水。”他说着离开店铺,带着沾沾自喜的神情,踌躇满 志。葛隐盯着他的背影看。

    塞尔淋着雨穿过庞特阿西街,到梅丽破旧的住所去。

    梅丽是个褐发女子,说话时所带的西班牙腔使得她最简单的一句话都暗含着魔 力。塞尔认为她很像墨西哥人。她是电话公司的夜间接线生,正如同塞尔告诉葛隐 的,她可能是全市最寂寞的女子……直到有一天上班前,她在一家酒吧里遇见了塞 尔。现在,她差不多是近乎疯狂的快乐,因为她找到了一个爱人。

    她期待着嫁给他,即使他坦率地告诉她,他们的婚姻必须建立在有点非正统的 方式上,也就是并不保险的抢银行,但到费城去和塞尔结婚,对梅丽来说仍然难以 抗拒。十二点差五分,当塞尔按她门铃时,她正穿好衣服,化好妆,光彩焕发地为 他准备就绪。

    “塞尔!”她一看到他便叫了起来。她拉他进卧室,他把头罩掀开后,她就张 开双臂,搂着他的脖颈,依偎在他肩上。

    “哦,昨晚到现在,好像很久了!”她说着移开头部,向后看着他,“你在沉 思什么?塞尔?是不是今天午间?她总是这样愚蠢地发问,塞尔一阵厌烦。“塞尔 ,车子准备好了,我昨天送去检查过,油箱满满的,准备当喜车,将你载到费城后 去接我。”

    喜车!塞尔暗自发笑:“好极了!梅丽,就是今天。雨下个不停,街上满是打 伞和罩有雨罩的人,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一定很空的。”

    “你什么时候要车?我要把车停在什么地方?”梅丽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位唯 命是从的小妇人。她再次依偎过去。

    塞尔看了看表:“最迟十二点二十五分。尽可能靠近寝具店,将车倒放在路旁 ,面向外,所以我不用浪费时间掉转车头,引擎不要关,好吗?”

    “放心,我会留在那儿的,塞尔,小心一点。想到你要去冒险,我气都喘不过 来了。”

    “没事,宝贝。只是一次简单的抢劫,放心,星期日晚上之前,我会到费城, 我们结婚,那将是我生命中的高潮。”

    “我不知道。”梅丽突然不快乐他说,“我不能相信你肯定和我结婚,每个女 孩都想不择手段地得到你。”

    “嘿!”塞尔拍拍她的手,“又在说自己不好了,梅丽,我不喜欢那样,我爱 你,所以,忘掉其他女子,明天晚上在费城等我,好吗?”“你以前去过费城吗?”

    “从来没有。”“你肯定吗?”“肯定。为什么?”

    “我只是怀疑,你那儿是不是有熟识的女孩,可能会把你抢去的女孩。”

    “没有人会从你那儿抢走我。”他把她拥在怀里,热烈地吻她。

    “我爱你,塞尔。她用纯情的西班牙腔说,“假如你爱上别人,我该怎么办?”

    塞尔看了看表说:“我得走了,你有没有袋子?”

    “当然有,”她从抽屉里取出三个纸袋,“塞尔,求求你,小心!”

    “我会小心的。记住,周日晚在费城,你知道地点吧。”

    “市线大道格林威治旅店,当你到达那儿时我会在那儿,我今晚就搭已士去。”

    “好。”塞尔说着,再次亲吻她。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然后回吻他。“汽车的事放心,”她讷讷地说,“ 你需要的时候,它会在那儿。”

    他将三个纸袋折叠起来,塞进腋下,拉起夹克拉链走出她的住所。他向目送他 的梅丽挥了挥手,那手势显得忠诚和真挚。

    当他上路后,梅丽穿上雨衣,走到停车场,发动她那部有三年历史的车子。她 朝购物中心的北侧驶去,希望可以在寝具店前找到一个停车的地方。她距塞尔需要 车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充裕。抢劫银行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在第一国家银行,塞尔冷静地走到出纳的窗口,那儿正好没有顾客在等候,他 把事先写好的一张字条,从小洞口塞进去,遮在头罩下的脸半微笑着等候,而出纳 正看着纸条上的字:“将钱塞满袋子,不然就宰掉你。”

    出纳员的两眼因突然的恐怖而瞪大,但双手还是十分平稳地将钱从抽屉里取出 来,塞进他塞进来的袋子里。

    塞尔知道银行方面对待抢劫犯上所给职员的指示。他们所得的指示全部一样: 冷静地照吩咐做,一直到歹徒离开你的柜台,然后再做女英雄,如果必要的话。但 是记住,我们是保过险的。塞尔也知道,她只要碰一下一个有伪装的按钮,就可以 按动照相机,拍下他的照片,可是,一张只拍下大头罩下一点脸部的照片,谁又能 认出你是谁?

    他拿着出纳推给他的纸带和字条,礼貌他说了句“谢谢你,小姐。“然后他出 了银行门。他上了人行道,出纳才能按盗警铃。成百上千的人在州立街行走,有的 打着伞,穿着雨衣的,有的背着包和提着购物袋,塞尔挤进人流中,就如同沙堆中 的一粒。第一银行的警卫跑上街道去看看能否追得上歹徒,而塞尔已经穿过哈里逊 储蓄公司的旋转门。

    在“哈里逊储蓄公司”,他重复了先前的那一套程序,一直到“谢谢你,小姐 。”他感到非常愉快,当这桩抢劫案上报时,他们可能会给他冠以“礼貌强盗”的 绰号。

    这一次,当盗警铃响起时,塞尔已进入“大众银行北区分行”,他镇定如常, 自觉完美地完成了抢劫计划。当他漫步进入购物中心时,他看见梅丽的汽车停在事 先说好的地方寝具店铺前,引擎仍在动,从迷檬的雨中,他可以看见淡淡的尾气从 车尾的管子里冒出来。

    他再次注意到购物中心附近的街道,人们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拥挤着。两分钟 后,他大步走出购物中心,三个纸袋盛满了钱,藏在大夹克内特别缝制的口袋里。

    他上了梅丽的汽车,一个怀疑的眼光也没有,他驶上了州立街,这时警笛声才 呜鸣呜响。他觉得兴奋、骄做、快乐,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向西行驶,到了州际,从那儿就出城了。他打开车头灯,这是州立的法令, 下雨时要亮车头灯。他的刮雨器严肃地来回刮着。

    他安详地开着车,避免显出匆忙的样子,他保持着限制内的车速。

    他就如同一位守法的好公民要去做合法的生意一样。

    因此,当他在州立街和安伯逊街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发现一辆警车停在他后 面,才会那么惊讶。当然了,这是巧合,不过仍令他不安。当另一辆巡逻车从安伯 逊街驶出时,他更不安了。这车停在十字路中间,他汽车的前面,巨大的惊恐挤压 着他的心。

    他立即看出,自己被夹住了。他想到猛踩油门,向前面的警车撞去,可是梅丽 的车是经不起撞的,硬撞的话,不四分五裂才怪,他想跳下车逃掉,也迟了。

    两部警车各跳下两个警察,他们持枪围了过来。当他们严厉地命令他下车,把 双手搁在车顶上时,他照做了。还有什么办法?

    在法庭上,梅丽作证说,她正在大众银行北区分行写存款条时,恰好看到这个 穿防雨夹克,带头罩的人,把一只纸袋推进出纳的窗口。她看到出纳脸色惨白,神 情慌乱,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她留心观看。起初,她不敢相信自己正目睹一桩抢劫 案,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在银行盗警铃响起之前,跟踪那人出去。那人侦查了 停在附近的汽车,最后,令她惊恐的是,他竟爬上了她停在寝具店铺前的汽车,开 去了!然后,她才敢肯定,不错,是抢劫!

    是的,她承认说,她进银行前是粗了心,忘了关引擎。可是那是下雨天,她准 备只进去一会儿。是的,当歹徒偷走她的汽车时,她是立刻跑回银行。然后她做了 什么?她告诉银行警卫,立刻打电话报警,一个抢劫银行的歹徒刚刚抢了四号窗口 的出纳员,还偷走她停在外面的汽车,现在正在州立街,向西行驶。她报告车型以 及牌照号码,当然,不久就抓到强盗。是的,就是那人没错,正坐在被告席上的, 不,他抢大众银行之前,她从没有见过他。

    晤,当然,这一来,塞尔牢是坐定了。她的证词并不需要,他夹克下面的三袋 钞票,和外面口袋的玩具枪就足够了。他进入联邦监狱后,头一个探访日梅丽就去 看他了。她对他傻傻地笑,抚摸着他放在隔着两人间的铁丝网上的手。

    她说:“嗨,亲爱的,好久不见,你在这儿好吗?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会等你 ,你出来的时候,我们仍然可以结婚。”

    塞尔感到全身在发抖,他说道:“我不要你等我,梅丽,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她问。虽然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报警?你说你爱我,你愿意嫁给我,抢银行的事都没 有使你退缩,你对这事是早知道的。”

    “我爱你,塞尔,我现在仍然爱你。”她认真地说。“那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因为我受不了我的未婚夫去爱别的女人!就是这样!”她以天真的西班牙腔 说。“老天爷!你怎么会认为我爱别的女人!”“那天你吻我的时候,夹克肩胛有 香水味,我猜那是奈尔五号香水。”塞尔点头,他猜到是那样。

    “所以我决定,你必须受点惩罚。”梅丽继续说。然后她以焦急的声音问:“ 那天上午你来找我之前,你去看了另一个女人,对吗?”

    “是的。”塞尔说,“她叫葛隐,她在庞特阿西街上的一家百货店做事,专管 化妆品的柜台。我曾答应她带着钱去赌城和她见面。”

    梅丽的双眼在燃烧怒火之前,有一会是呆滞无光,生病一样,妒火使她变成一 个真正的西班牙人?“你这个伪君子!”她的声音哽咽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伪 君子。”

    伪君子!塞尔想,是的,现在唯一啃咬着他的问题纯属理性的,但他希望知道 真实的答案。葛隐是不是故意在他肩上喷些香水,使梅丽知道他另有女人?

    因为她知道梅丽善妒,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整他?葛隐为什么会这么做?塞尔 叹气。除非她也妒忌不相信他。必定是那样。他是愚不可及才会给她钱,但是他想 在抢劫后要梅丽和葛隐离开几天。

    “塞尔!我们俩你真正想见哪一个?我必须知道!”

    可怜的、孤寂又善妒的梅丽,她这样整他,他为什么还要告诉她什么?让她纳 闷去吧。塞尔透过铁丝网孔,直视她:“伤透你的心吧!宝贝。你永远不会知道。”

    那样说对梅丽来说也是好的,因为事实是:当塞尔得款出城之后,他既不去费 城,也不去赌城。

    他要去的是德州的拉里诺。有了钱,他就可以带着中学时认识的爱人回乡。她 叫拜娜,目前正在夜总会当女侍。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40:12

    生意

    对面院子里的男人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已经大半天了。哈利透过窗子看着他,心 头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看看他,”他一边扣衬衫,一边厌恶地摇摇头,“成天什么也不干,坐在那 儿挺尸。”

    “哈利,”他的太太说,“古奇先生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好多人失业。”

    “是埃”哈利伸手拿领带。他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头已经秃了,长得矮矮壮 壮,肥大的肚子向前挺出,似乎他昂贵的裤子都包不住了。他接着说:“像那边那 个叫古奇的,他们可能懒得连根指头都不想动,哪儿会有人给他们工作。”

    哈利太太抓件家常衣服披上。她不像哈利,虽然脸上有皱纹,眼角也有鱼尾纹 了,已经日渐失去丈夫的欢心,但身段还很苗条。

    她说:“有一次有人告诉我,他是个机械工程师呢。”

    哈利大笑起来,“难怪他们要解雇他,他有哪一样是对劲的。

    他的汽车总爱抛锚,割草机动不动就冒火,还有……”“别数落那个可怜的人 了。”

    “哼,反正是不对劲。看看我,正穿衣服准备到店里上班。而他呢,只会躺在 那儿看日出。不但如此,我在别人休息的日子里也在干活。别人度周未时,我还得 去南部谈生意。我有时要每周工作七天,为的是纳税来帮着维持像古奇那类懒人的 生活。我的天啊,要是我也失业了——”“见你的鬼,”哈利太太讽刺他说:“别 在那儿鬼话连篇了。你的生意是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而你父亲又是从—— ”“闭嘴。”

    “你不喜欢古奇先生,真的是因为他失业吗?还是为了去年竞选村长他支持过 你的对手?”

    “我已经忘记那档子事儿了。”哈利系上领带,回答说。

    “我却有点怀疑。总之,今天晚上在安伦家的派对上,如果你看见他——”“ 你开玩笑,你是说安伦家的派对会邀请他?”

    “不错,他太大和孩子回娘家去了。安伦夫妇俩觉得他成天坐在大房子里挺可 怜,就请他了。所以今天晚上你看到他的时候,答应我,别让他下不了台。”

    “我什么也不答应。”“得了,哈利……”

    “别拿小学老师的语气跟我说话,”他很不高兴他说着,穿上外套,向门走去 ,“我对那种语气厌恶透了。”

    他一直在找借口和太太吵架。她早一点闹起来,提出离婚就越好。他就不用再 掩饰藏在南部的那个小情人了。

    但哈利太太并没有上钩,在争吵的边缘,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很忙,我不该惹你生气。”

    那天晚上在安伦家的自助派对上,哈利好像是最渴的一位。

    他为自己调了一杯马爹力,坐在院子里和一群男士们聊天,吹嘘,炫耀自己的 事业。

    当他调第二杯酒时,对面院子的古奇走了进来。他四十出头,个子不高,眼神 很忧郁。他拿了罐啤酒,站在人群边上。

    哈利回来,和人们继续谈了一会儿。然后他品着酒,凝视着古奇,心头的那股 怒气又冒了出来。直到再也不能忍受时,他清清嗓子,说:“古奇,你失业有多久 了?”“嗯,有四个月了。”

    “那么告诉我,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不找别的工作。”

    人们的谈话慢慢停下来。

    古奇不安地把身体的重量从一条腿换到另一条腿,慢吞吞他说:“嗯,我一直 希望公司会找我回去,他们说业务一好转就让我回去继续干。”

    “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就是坐在那儿,拿失业救济金?”

    “那些钱还有我们的积蓄,”古奇说:“救济金数目很有限。”

    “对你来说可能不多。但对于像我这样的纳税人,可就不“算了吧,”有人打 岔说,“那也不能说是他的错——”“不,我要说个痛快,”哈利接着说,“这整 个制度就不对,一些人由另一些人来养活,而且是无限期的养活。不错,任何人可 能都会被解雇,失业一阵子。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试试别的地方,才不会那么 笨,坐等公司来找我回去。”

    古奇微微一笑,“像我这样的年纪?”他摇摇头说:“没人要我。”

    “你怎么知道?除非你试过。”

    “我试过不少地方,都是一样,嫌我年纪太大。”

    “那么,干嘛不自己做生意?你是个机械工程师,那可是个挺值钱的技术。你 说你有积蓄,怎么,怕拿自己的钱冒险?”

    “不是那样,我——晤,还有别的事牵涉着。比如去卖东西,不错,我有可以 卖钱的东西,但我会是天下最差劲的推销员,我没那本事,也没口才,还有——” “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如果一个人对他推销的东西有信心,谁都行。”哈利摇摇头 ,“不过有些人就是宁可像寄生虫那样活着,直到老死——”哈利太太走过来,“ 够了,你太过分了。”“我不过是说出大家的想法而已。”

    “不,你不是,你只想证明你最能高谈阔论,还有最粗野,最愚蠢……”“好 了,”古奇打断她的话。“我不想惹麻烦,也许我最好还是告辞吧……”说着,他 转过身匆匆离去。

    哈利不理会在场的人冰冷的目光,举起酒杯,猛吞马爹力。受够这女人,受够 这郊区的村夫,明天到南部,见到心上人……第二天黄昏后,天稍稍暗下来时,哈 利走在通向他金屋藏娇的一条街道上。一切都变得顺心如意。昨天宴会后,他们夫 妻俩大吵了一架。在相互怒吼中,他故意引导她,要她同意找律师,同意离婚。

    那就意味着他不久就可以把他的小情人带出这个贫民窟,住进一坐漂亮的房子 里,那里没人会管你是否结过婚,或者同居。

    前面巷子里一个穿黑衣的人闪出来,挡住去路,他正是对面的那个古奇。

    “你在这儿搞什么?”哈利问。“你太太派我来的。”

    “她知道——”

    “你的小情人?不错,她告诉我她已经知道好几个月了。现在我告诉你我在公 司的名册上登记的是机械工程师,那是不错。不过,那只是挂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我真正的职业是杀手。”“黑社会的?”

    “不错,我工作的公司相当大,最近生意不好,所以我听你的忠告,自己做生 意。虽然我的推销能力不好,但总算找到第一位顾客。那就是你的太太。我告诉她 干掉你的代价是一万元时,她觉得还不错。那样她就不用等着离婚,也不用分什么 财产了,她可以继承你的每一分钱。”

    哈利张了张嘴,但他的声音全被一声枪响淹没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25 16:53:33

    邂逅

    我们第一次在哈里顿公园的手球场见面。

    那是个初夏的周六上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和暖,但不会让人难受。

    当我抵达那儿的时候,他单独在球场里,我看着他猛烈地把球击在挡球网上, 做运动前的准备运动。

    他虽然没有朝我这边看,不过,我肯定他知道我在看。

    当他停歇时,我说:“赛一场如何?他看看我这边,说:“有何不可?”

    我们玩了两个小时,或者两小时多一点,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我比他年轻几 岁,也比他高出几寸。每场球赛都是他赢。

    当我们休息的时候,太阳高挂在正空。天气比开始时炎热得多,我们汗流浃背 地站在一起,用毛巾擦脸上和胸膛的汗水。

    “打得痛快,”他说,“没有像这样痛快过。”

    “我希望你至少是做了练习,”我抱歉地说,“我的球技太差,不配说是比赛。”

    “哦,不必为那种事烦心,”他说,闪过一道虚伪的微笑、“说老实的,我喜 欢赢。进进出出球场,倒真给我着实练习一下。”

    我大笑,“事实上,这一玩倒是玩渴了,喝两杯啤酒如何?我请客,算是缴我 玩手球的学费。”他咧嘴笑,“有何不可?”

    我们并没有谈什么,至少在餐厅的座位上坐下来之前。

    我们坐的那张坚实的橡木桌面上,留有一代代大学生所刻的各种希腊文字。

    我正待向他道歉,说球技的拙劣时,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面,从烟盒里抖出一 支烟。“嘿,算了,干吗?也许球场失意,情场得意。”

    我放了一阵没有欢乐的大笑说,“假如我那种情场算是得意的话,那么其他的 该是灾祸了。”“有什么难题吗?”“可以那么说。”“晤,假如你不想谈的话……”

    我摇头,“那不是,也许谈谈对我有好处……不过,你听了会烦死……那不是 什么……难题……现世界,处在我同样困境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

    “我有个女朋友,”我说,“我爱她,她爱我,但是我很怕会失去她。”

    他皱着眉头思索。“你是有妇之夫?”“不是。”“她是有夫之妇。”

    我摇头,“我们俩都是单身,她很想结婚。”“可是,你不想和她结婚。”

    “我最想和她结婚,和她白头偕老。”

    他眉头加深。“等一等,”他说,“让我想一想,你们俩都是单身,两人都想 结婚,但是有个困难,我所能想到的是,她是你的姐妹,不过,我不相信难题会在 那儿,尤其是,你说问题是个普通的问题,我想我的脑筋是被太阳晒昏了。究竟是 什么问题?”“我离了婚。”

    “又怎样?多的是离婚的人。我就是离婚再结婚的,除非是宗教问题,我打赌 ,一定是宗教问题。对不对?”“不。”

    “唉,别尽让我瞎猜,朋友。我已经放弃过一次,记得吗?”

    “我的问题出在前妻,”我说,“法官判决,把我所有的归她,我只剩下出庭 时穿的那身衣服。每月付了她的赡养费后,我只能住一个有家具的小房间,烧饭只 能在一只热盘上烧。我没有钱结婚,而女朋友想结婚……迟早她会厌倦和一位无法 带上高雅场所的男人厮磨。”我耸耸肩,“晤,你明白情况了吧?”

    “我明白了。”“我说过,那不是一个很新颖的问题。”

    “这种事,我一半都不了解。”他向侍者示意,再来两杯啤酒。

    酒送来后,他另点支烟,吞一口啤酒,“这种事可真是大事,”他说,“我告 诉过你,我也有过前妻。”“时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前妻。”

    “那倒是事实。我大概请到一位比你会辩论的律师,不过我也被压榨得很惨。 她分到房子、凯迪拉克轿子和其他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没有孩子,没有责任,但分去我所挣的百分之五十,政府扣我百分之 四十的税。你想想,留多少给我自己?”“不多。”

    “你最好相信,虽然有她和政府的分割,我还是过得蛮不错。

    可是你知道,每月那样付钱给她,使我心中做何感想?我恨那女人的胆量,在 我的赡养费下,她过得像女王一般优裕的生活。”

    我喝口啤酒,“我想我们的问题有些相似。”

    “很多男人可以说一样,成千上万的男人,一句忠告话,朋友,假如你和女朋 友结婚的话,你要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结婚。”

    “不过,假如你不犹豫,勇往直前,和她结婚的话,你婚前只要照我和第二位 太大结婚那样就可以。要那样做是有些违反常情,因为你是要和一位你深爱、而且 爱情永不渝的人结婚。不过,婚前就立一个协议书,在证人前签好字,同意将来万 一意见不合要离婚,她不能弄你一毛钱。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找个高尚、信誉好 的律师,请他给你立一个法律上站得住脚的草约,要她签字,她很可能愿意签,因 为她望眼欲穿的急于结婚,完成终身大事。然后,你就没有什么可烦心了。假如婚 姻甜蜜、美满,我希望是如此,那么,你只浪费了一两百元律师费,那算不了什么 。不过,假如婚姻有何差错的话,你就稳如泰山,不必付出巨额赡养费了。”

    我注视他良久。“有道理。”我说。

    “我正是那样做。现在我的第二任太太和我相处得不错。她年轻、漂亮,也是 个好伴侣。我想我这个婚是结对了。我们也有些不愉快,但无伤大雅,问题关键是 ,她没有要和我离婚的念头,因为她知道,假如走上那条路的话,她一毛钱也弄不 到。”“假如我有机会结婚的话,”我说,“我将接受你的忠告。”

    “希望如此。”

    “可是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我说,“有我前妻那样无止境的吸吮,我只有 死路一条。你知道,我实在羞于启齿,但是,管他的,我们是陌生人,我们谁也不 认识谁,所以我才可以承认,我幻想杀死她、刺死她,把她绑在铁轨上,让火车来 为我解决难题。”

    “朋友,你并不孤单,世界上满是和你做同样想斩除前妻梦的人。”

    “当然,我永远无法下手。假如那女人有三长两短,警察就会直接找到我。”

    “这边的人也一样。假如我能把前妻置于死地的话,尸骨未寒,警察就会登我 的门。实际上那具‘特别的尸首’,天生冷血,本来就冷冰冰的,你明不明白我的 意思?”

    “我明白。”我说。这一回由我招手示意再来杯啤酒。我们沉默着,一直到酒 送到面前的桌上。

    然后,我以一种自白的语调说,“我告诉你,我会下手的。假如我不是怕被逮 到的话,我真会做,我会杀她。”“我会杀我的那一个。”

    “我是说真的。没有别的摆脱方法。我在恋爱,我要结婚,但又不能结婚。狗 急跳墙,我是会干的。”他没有踌躇:“我也会。”“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说那是为了钱,大部分是为了钱,但还不仅仅是钱的问 题,我恨那个女人,我恨她欺诈,视我为愚蠢的事实。

    假如我可以逃避的话,他们现在就该挖开她的‘墓地’了。”他摇摇头,痛心 疾首地说,“她的墓地,原先是我们俩的地,但是,法官判整个土地归她,不是我 想埋在她旁边,而是原则问题。”

    “假如我能逃避的话……”我说到这儿,把话停顿在半空中、伸手取啤酒。

    当然,那人的头顶上实际上是没有光亮如灯泡的……那只是在漫画中出现…… 他那圆胖多肉的脸部表情,生动得让我必须承认,我抬头预期看见灯泡。很明显的 ,这人刚刚有了“主意”。他并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花了几分钟沉思,我品着啤 酒等候他。当他有准备开口的架式时,我放下酒杯。“我不认识你。”他说。

    我点了点头,表明这是事实。“我也不认识你,甚至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叫……”他示意我不要开口。

    “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是陌生人。”

    “我想是的。”

    “我们一起玩了两个小时的手球,但没有人知道我们曾一起打过球。我们一起 喝两杯酒,但只有侍者知道,他不会记得,也没有人去问他。你没看清我们的处境 吗?我们俩都有一个想要干掉的人,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大有把握。”

    “你看没看过一部叫《火车上的陌生人》的电影?两个陌生人搭同班火车,谈 到他们的苦恼,未后,决定互相对换手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开始有点明白。”

    “你有个前妻。你说,假如有机会可以逃避刑事责任的话,你愿意下手杀人。 而我如有机会逃避刑事责任的话,我也会杀人。我们想逃避的话,必须互换受害者。”

    他仆身向前,降低声音,我们附近并没有人,只偶尔有低低的私语。

    “朋友,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你杀死我前妻,我杀你前妻。

    然后,我们都自由了。”我两眼瞪大,低声说:“妙极了!太好了!”

    “你自己也一定想到过,”他谦虚地说,“否则,话题不会朝那个方向。”

    “就是妙!”

    我们沉默坐一会儿,四只手掌搁在桌面上,两颗脑袋差不多靠在一起,两人都 沐浴在那妙主意的温暖中。然后他说:“一个大问题,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先执行。”

    “我先,”我提议,‘毕竟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我先执行才显公平。”

    “假定你先做,等你完成之后,我畏怯了呢?”“哦,你不会这样。”

    “不错,我是不会,朋友,不过,你不能太相信,不能相信得自动先冒险。”

    他伸手进口袋,取出一枚亮晶的硬币。“猜,正面还是反面。”

    说着,把硬币扔进空中。

    “正面。”我说,我总是猜此面,差不多每个人都是猜正面。

    硬币落在桌面上,旋转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是反面。

    那个下午,我想办法去看玛丽,经过一阵热烈的拥吻之后,我说:“我有希望 了。我意思是说关于我俩的事,我们的未来。”“真的?”

    “真的,我有一种预感,事情会成功。”“喔,亲爱的。”她说。

    星期六。

    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安排在手球场再见面,但这一次我们玩了六场 就结束。擦干汗水,穿上衬衫后,我们到另一家酒吧,各喝了一杯啤酒。

    “星期三或星期四晚上,”他说,“星期三我要玩扑克牌,那是我平常的消遣 游戏,牌局总是要延续到次日凌晨三点。一向是那样。

    这次不例外。星期四,我和前妻要吃饭,饭后我们会玩桥牌,桥牌不会玩过午 夜,所以周三比较好一——,“周三对我也好。”

    “她独居,夜里十点钟总是在家,绝少离开家。我不怪她,那是幢美丽的房子 。”他抿了抿嘴唇,“但是,别管房子美不美;反正,你夜里越早下手,对我越有 利——那样医生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我会打电话报警。”“干吗?”

    “她死后,我会给警方挂匿名电话,向他们告密。那样的话,当你还在玩扑克 牌的时候,警方就能发现尸首。那一来,你完全脱离干系。”

    他赞许地点点头,说:“那是最聪明不过了。你知道什么吧?

    我对你我两人的邂逅,兴奋不已。我不知道你尊姓大名,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人。周三晚上吗?”

    “好,周三晚上,我同意,你会在周四早上得到消息,到那时候,你的难题就 解决了。”

    “太棒了,”他说:“哦,还有一件事,”他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假如她 有什么痛苦的话,我不会难过。”

    周三晚上。

    她并没有什么痛苦。我用刀干事。我告诉她,我是个窃贼,假如她合作的话, 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不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撒谎。她合作了,但当她注意力转移 到别处时,我开始动手。她断气时,那张并不美丽的脸上充满着迷惆,但她并没有 痛苦,那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她死亡后,我再执行窃贼的那部分工作。我搜索整个屋子,从书架下扯下所有 的书籍。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我找到不少首饰,但全被我扔进水沟里。另外 找到的数百元现金,我没有丢。

    在另一条水沟里,我扔下血刀,再把白色手套扔进第三条水沟里。

    然后,我打电话给警方。

    我说我听到某幢房子有挣扎的声音,并且提供住址,还说看见两个男人冲出来 ,开一部黑色的汽车离开。不,我不能更进一步的指认。不,我也没有看见汽车牌 照。不,我不喜欢留下姓名。

    第二天,我和玛丽通电话。“事情会顺利的。”我说。“我好高兴,亲爱的。”

    “我们的事情会成功的。”我说。“你太好了,你知道的,不是吗?真太好了!”

    星期六,我们只玩了三场手球。

    和平常一佯,他先赢,但令人惊异的是,第二场球我打败了他,这是我第一次 打败他。第三场我又打败了他。

    就在那个时候,他提议休息。或者他觉得根本不适合玩,或者。

    减少被人注意到我们俩在一起打球的机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说喜欢 赢球,也就是说他不喜欢输。

    我们又喝了两杯啤酒,他说;“嗯,你执行完任务,我知道你做了,同时呢, 我又不能真正相信你会做。知道我的意思吗?”“我想是知道。”

    “警方没有找我麻烦,当然,他们查了我不在场的证明,他们可不是呆子。但 他们没有深入调查,似乎很相信那是窃贼。我告诉你,那是一件十分完美的假偷窃 ,完美得我觉得是真发生了。只是一种巧合,很像是你临阵退却了,刚好有个窃贼 碰上。”“也许事情就是那样发生的。我提议。他看看我,然后狡黠地笑了笑。

    他说:“你是个冷静的人,凉如黄瓜,不是吗?告诉我,杀她是什么样子?”

    “你不久就会发现。”

    “冷静的人,你明白一件事吧?你已经占我的便宜,你从报纸上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我仍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很快就会从报纸上知道。”我含笑说。

    “够公平。”我递给他一张条子,就像他给我的一样,用铅笔写的地址。

    “假如你不介意失去打牌聚会的话,周三是个理想的日子。”

    “我不必失约,只稍晚些时候到。打牌给我机会离开家,但是,假如我迟到一 小时的话,我太太永远不会知道有何差别,即使说她知道我没有去玩牌,又怎样? 她要怎么办?和我离婚,瓜分我的钱?不可能。”

    “我会和一位顾客吃饭,”我说,“然后,和顾客直接去开一项业务会议。我 会忙到很晚——十一点,也许午夜。”

    “我想八点左右下手,”他说,“那是我平常出发玩牌的时刻。

    九点钟前,我可以做完,并且结束里面的一切。你说如何?我承认主意不坏。

    “我想再造一次假盗窃,”他说,“用刀,搜索整个屋于,让他们认为是同一 个心理不正常的窃贼所为,你意下如何?”

    “那样很可能把我们牵到一起。”我说,“也许你可以布置成强暴,强暴不遂 杀人灭口。那样警方永远没办法把两桩人命案扯在一起。”

    “聪明!设想周到。”他说。现在,他似乎真正钦佩我,我会杀人,而且赢他 两场球。

    “你不必去真正强暴她,只消撕开她的衣服即可,再加上适当的现场布置。”

    “她美吗?”我承认:大致是美丽的。

    “我曾幻想强暴。”他说话时,小心地避开我的眼睛,“八点钟她会在家吗?”

    “她会在家。”“一个人?”“绝对是一个人。”

    他叠起字条,放进皮夹子,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喝下剩余的啤酒,站起 来。“事情如探囊取物,”他说,“你的困难马上就会过去。”

    “我们的困难马上就要过去。”我告诉玛丽。

    “哦,亲爱的,”她说,“我几乎不敢相信,你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还有一位叫人感动的玩手球者。”我说。周三晚七点半。

    我离开住所,开车绕数条街,到一家杂货店,买两本杂志,然后到隔壁男人服 装店看运动衫,有两件我看中的,尺码却没有我能穿的,店员说愿为我订货,但我 考虑一下,告诉他不用麻烦。我告诉店员:“我喜欢是喜欢,但还没到非买不可的 程度。”

    我折回住所,玩手球伙伴已经停在斜对面,我将车停在车道上,用身上的钥匙 开前门进入屋里。在门边时,我清清喉咙,他旋转身子,面对着我,两眼凸出。

    我指指沙发上的人:“她死了吗?”

    “死倒是死了,她反抗得太厉害,结果我下手过重……”他红一下脸,眨眨眼 睛,“可是,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计划的?我不懂为什么今晚你 来这儿?”

    “我来这儿,因为我住这儿,”我说,“乔治,我很想和你解释,可是没有时 间,实在是没办法。”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枪,射中他头部。

    “警方很谅解,”我说,“他们认为他前妻的死亡,使他震惊得心理失去平衡 。他们推论说,他可能路经我家时,正好看见我出门,也许他看见曼拉站在门边向 我说再见。他停车,或许没有怀什么目的,就走到门边,当她开门时,他突然性冲 动。等我回来,进入屋子时,拿枪杀他,但已来不及,不幸已经铸成。”

    “可怜的乔治。”“还有可怜的曼拉。”

    她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中说:“他们是咎由自龋假如乔治不坚持签那份可恶的婚 前协议书的话,我们可以和一般人一样,好聚好散地离婚。”

    “假如曼拉同意好聚好散地离婚的话,也许她还活着。”

    “我们只是做必须做的事,”玛丽说,“关于他的前妻,实在很抱歉;不过,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至少她死前没有痛苦。”

    “这点很重要,”她说:“你知道有句俗语吧——没有耕耘,哪有收获?”

    “是的,”我们同意。我们拥抱,好一会儿才分开。

    “我们必须避开一两个月,”我说,“毕竟,我杀了你的丈夫,一如他结果我 的太太一样。假如我们公开出现的话,流言就会满天飞。一个月左右,你可以出售 房屋,离开这儿。数周后,我也采取同样步骤。然后,我们可以结婚,永远快乐地 一起生活,但是这期间,我们最好小心谨慎。”

    “对,”她说,“有部电影情节很像这样,只是电影上没有人死亡。那是说小 镇上有两个人不正常地恋爱,但在公共场所时,必须假装成陌生人,我记不起片名。”

    “《邂逅》吧?”我说,“原名叫《我们相遇见时是陌生人》。”

  • 阿呆呆

    阿呆呆 (能吃一斤面包) 2010-11-28 17:39:24

    今天刚看了惊魂夜,还自以为是的猜到结局了,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虽然看过这种题材的电影,但是老希在60年就拍出来了,佩服佩服啊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04:43

    律师太太

    他的太太要求离他而去,但不是因为另有男人。

    “我不再想当家庭主妇,”她说,“时代不同了,所以,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于是,她搬入城边的一处单身公寓中。

    整个事件让他懊丧不已。她居然这样离开他,而且走得潇洒之极。更让他沮丧 的是,他甚至跪下来求她,但她毫不为所动。无论他如何委曲求全,她都丝毫没有 留下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她吃过的香蕉的皮,被随手扔入垃圾箱中。

    因此,他的爱变为恨,真正的仇恨。可以猜想一下,他是否想复仇?这个问题 根本没有答案,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有信心、有主见、生活积极主动的人。她很大 程度上是因为这一点离开他的。

    他每天做着白日梦,却根本想不清楚自己是否该报复一下,在日思夜想的如意 算盘中,他的失眠症更加严重。

    因而,他夜里辗转反侧,经常惊醒,噩梦连连。

    这天凌晨三点,他又一次惊醒,喉部觉得冷冰冰的,有一支枪顶在他喉咙上。 这次不再是梦。“站起来,打开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腿脚发软,但被手枪顶着下巴抬了起来。

    “进去,”那男人把他推进起居室,“我要看个清楚。”那男人扭亮电灯,把 他推进沙发里。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灯光下,他看见手枪管上套着消音器,这说明不可 能是玩具手枪。

    “可怜虫。”那男人冷笑道,“你的汗水都可以装满一游泳池·飞J1他自己也 知道,身上的冷汗已经打透了睡袍。

    “你是谁?”他几乎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这时他才看清来人。个子高大、肤色苍白、淡黄色的眼睛、黑黑的头发、长长 的络腮胡子修剪得斜斜的,似两把利剑。

    从来人的口气看,他觉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可是为什么呢?

    “肯定有误会。”他说,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误会?”来人狞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条尼龙绳,紧紧地捆住他的干腕。绳 子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肉里。如果你想叫喊的话,随你的便!”

    他知道自己即使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他住在郊区,半里方圆内并无邻居。

    来人又捆住了他的脚踝。

    “来吧,要下手就快一点给我一个痛快。”他忽然冒出一句电影里常听到的台 词。

    “没那么便宜。”来人恶狠狠他说,“我会让你死个明白,但绝不让你死得太 快。”

    他四肢被捆住,已毫无反抗之力。其实,即使没被捆住,他也根本不字反抗。 不光是因为来人手里有枪,而是他天性犹豫怯懦。

    他甚至敌不过他的太太。

    来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面对着他,手枪放在扶手上,跷起二郎腿。“这沙发不 错,你活得挺舒服。你们住在郊区,枫树街一零六“二四号,克莱尔,我是在电话 本上找到你的。请放心,绝没有人看见我进来,我保证也不会有人见到我离开。我 现在要看一看你痛不欲生样子,也要你像我一样生不如死。为这一天,我足足等了 五年,五年……”“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肯定是误会。”他说。

    “少来这一套。”来人用手抚摸着程亮的手枪,“你以为我这五年是在哪儿过 的。”

    他忽然感觉不大紧张了。他已经投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切全由对方决定。大不了就是太阳穴上挨一枪,他可能根本来不及痛苦就死 掉了。他活着已经够痛苦的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怎么知道你这五年在哪里?”

    “鬼才相信你的话。我这五年一直被关在牢里。就在河上游那个监狱。五年前 ,我的罪名是持枪抢劫。”来人咬着牙说。

    “我还是听不懂你的话。”他说。

    来人气极而笑。“当我在那个阴冷恶臭的监牢里苦挨时光的时候,唯一支撑我 活下去的就是外面有个好女人在等我。后来,玛丽来了一封信,说有一个精明狡猾 的律师已经出面替她打赢了离婚官司。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个旧车胎一样爆开了 花。不过,我同时又找到了一条活下来的理由——就是要亲眼看见你的脑袋开花。”

    “所以你就在电话本上找到克莱尔?”

    “是的,律师先生。假如你要在我面前施展三寸不烂之舌的话,我劝你还是省 点力气吧。正是你帮助玛丽和我离婚,她又再婚,却与她第二个丈夫一起死于车祸 。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来人的手停止抚摸手枪,抓住枪柄。“你说,我们怎么会是素不相识?”

    “可是,我也失去了老婆。”他说。

    “真让人遗憾。”来人讽刺道。同时,慢慢抬起手枪。

    “我和你一样想报仇。”他说,“她嘲笑我,作践我,让我跪在地上,还冲我 吐口水,最后离开我。”

    “很高兴你也知道被人抛弃的滋味。”来人的手枪正指在他两。Qd:眼之间。

    “她的名字叫克莱尔!”

    手枪慢慢垂下,指在他胸口,来人一脸疑惑。

    “事情很简单。”他说,“克莱尔是女人的名字。她总是骑在我头上,我们不 是婚姻——是主人和奴隶。我连接电话都不自由,所以电话本上是她的名字——克 莱尔,律师。”手枪彻底垂下来。

    “是我老婆为你老婆打的离婚官司。”他说,“我真的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 我叫克里特,写小说为生。假如你不相信,可以看我的身份证。”

    他四肢被捆,很难动弹。他不得不把克莱尔现在的地址告诉那人——手枪顶头 ,他怎能抗拒。

    那人像一只丛林里的黑豹,迅速离开。他真希望自己也有这么矫健的身手。因 为这样的话,他可以快一点扭动着穿过走廊,进入厨房,找东西割断尼龙绳。那人 离开已经有三十多分钟了吧?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他可能应该先扭到电话机前,虽说被捆得很惨,但他 捆着的双手可以把电话摘下来,找接线员通知克莱尔。

    然而,当他向电话机那边扭动时,他又在想,也许先到厨房把绳子割断,再打 电话要快一些。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他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他真希望自己是一 个有主见的人。

    克莱尔正是因为这个离开他的。

    开车到克莱尔的公寓大约四十分钟。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05:32

    罗宾汉的故事

    我们三人团聚在座落“罗斯山丘”公寓的餐桌边——露伊丝,吉姆,还有我— —巴卫。

    当然,谈的生意是“除恶社团”的生意;不过,我们边聊边品尝浸汁螃蟹,生 菜沙拉、新鲜法国面包和特选的白葡萄酒。这些全由我的仆人福特准备。福特平时 只服侍我一人,因为我还是光棍。

    福特穿着时髦的衣服,笑容可掬地展现他那菲律宾人的黑脸:“菜肴如何?”

    “相当不错,”吉姆以他特有的低音说,“你的烹饪技巧越来越高超了。”

    “那么是不错,嗯?”“绝对的不错。”露伊丝同意他说,同时点点她那满头 金发的头。

    福特急急返回厨房。那种冲劲,令我相信他有情妇等候。知道他有约会,所以 ,我倒好饭后的白兰地,然后说:“好,露伊丝,你说。”

    她把一根纸烟塞进经常携带的精致烟嘴里。

    吉姆——个子高大,四肢瘦长,粗犷的脸上是一堆灰褐的头发——用一只银质 打火机为她点烟。然后她开始透露我们社团分会调查后,提供给她的消息。

    她说:“一连串的骗局,牵涉到人寿险和醉鬼。”

    吉姆摇摇大脑袋,显出平素看见某人缺乏道德时的那种痛心表情。“不是那种 受益人的事吧?”“正是那样。”露伊丝说。

    她和吉姆一样在事业上有成就,她是个时装设计家兼艺术家;而吉姆是位律师 ,我呢,是位投资公司的老板。然而当她在执行“除恶社团”的任务时,即使脸上 挂着可人的微笑,但对欲除掉的恶徒所展露的憎恨,宛如美洲的大毒蛇一般的冷酷 。

    “为了几瓶酒,”我说,“酒鬼就使供酒人成为他保险单上的新受益人。然后 ,供酒人查出保险费有人继续支付,确定保险单仍有效后,那位酒鬼就一命鸣呼了。”

    “正确他说,”露伊丝说,“只是在这案子里,事情显得更残酷。

    每一位受害人都想办法从家中秘密偷出保险单,纵然他们早就弃家不顾,只顾 喝酒。在这些案子里,受害人的妻子不知就里,仍然继续支付保险金。可是,有多 少人是常拿保险单来检查的?况且每一位受害人在下一次缴费之前就死亡,而每一 位未亡人都不知道保险单不见,保险金落入别人手里,等知道时已为时大晚。”

    吉姆厌恶地摇头:“多少人?”“五个,”她平静他说:“都是醉倒在路旁时 被打死的。”

    吉姆重重地拳击桌面,义愤填胸,他不信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残忍到如此程度。

    “警方有没有查到什么?”我问。“还没有查到我们查到的。”

    “那么,说来听听。”吉姆直率他说,棕色的两眼生动地闪着光芒。

    露伊丝辍着酒,然后说:“五人全为男性,五十岁左右,每一个全弃家不顾, 任妻小自生自灭。目前他们中有两个小孩需要特别的医药治疗;有一个大孩子,资 质不错,因为母亲卧病,必须放弃学业,挣钱养家。这一切,都因为所有的保险金 落入一个人手中。”“谁?”吉姆粗暴地问。

    “一个名叫利思的人,他在街上开一家酒店。”

    “他一知道自己成为受益人,就索性等候他们死亡或遇害。对不对?”吉姆问。

    露伊丝再次微笑,碧绿的眼睛像孩子一佯。“我们调查人员的看法可不同。”

    “你意思是说,他自己亲自动手?”吉姆怒不可遏,他真觉得痛心疾首。

    露伊丝耸耸肩:“他们在死亡前的一个月里,都把人寿险的受益人改换成利思 。现在,他们全死了,在同一个月里被殴打致死,警方不知道的是,每个案子的受 益人都是利思。当然,不久他们就会查出,但是——”“同时,”我打岔:“我们 必须在他们花钱之前行动,取回那笔钱,还给那些遗属。”

    “是的!’吉姆又是暴跳如雷:“可是我们要怎样行动?”

    两人都注视我,因为表示结尾永远是我的责任。

    我坐着沉思,就像我要做一项股票投资一样,知道有几个计谋,最后,我选择 最明显的,然后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

    吉姆以吃惊的眼神注视着我——他怎么也不能习惯,一位经常穿灰色西服的股 票炒家,实际上是世界上最大胆的赌徒——但是未了,他点头同意,眼睛里闪亮出 决心。个性粗鲁蛮干的露伊丝转身吻我面颊,呐呐地说:“太精啦,巴卫!”

    第二天晚上,夭黑之后,露伊丝开车送我们俩到第三街附近的停车常吉姆和我 坐在后座,露伊丝小心地开车,不敢违规。

    假如她有什么事被阻止的话,我们伪装的样子会被发现,无疑的,我们就会上 报,成为新闻人物,我们做的事总是有些冒险。

    我们抵达那个事先经过选择的停车场时,停车场半空着,半黑暗,而且场地未 端附近有一个黑暗的人影躺在那儿,很明显是昏睡了。空气中有雾气,因此,街灯 和汽车灯都模糊不清。“我们走吧!”吉姆说。“露伊丝,锁住车门,以防万一—”

    “我会做个鬼脸,用嘘声赶。”她说着,宛若音乐般地笑起来。我微笑着和吉 姆下车,心中很清楚,露伊丝拥有走钢丝的勇气。“准备好了?”我问吉姆。

    吉姆身着一件脏兮兮的夹克,而且还戏剧化地粘了假胡子,眼睛由于我们早先 点用药水而呈红色。他先做了一个要回答的样子。突然,做一个醉酒的架式,从停 车场歪歪斜斜地走上人行道,到一根街灯处,摇摇晃晃地,“来呀,老朋友!”他 以含糊不清的声音喊我。

    我衣着打扮和吉姆一样,两个看来就是街头的醉鬼,我以怪异的步态追过去。

    五分钟之后,我们进入利思的酒店,我们的进入由叮叮当当的铃声向店主宣布 ,那种铃声是门开处门打到铃时就叮叮当当的。

    房间灯光过强,为的防止小偷窃酒。

    利思不信任人地站在柜台后面,他矮矮的,秃头,戴厚厚的近视眼镜,镜片与 头顶的日光灯辉映,他的一双眼睛正透视镜片,凝视我们。

    利思以一种高而烦躁的声音喝道:“打破一瓶酒,你就得坐牢!”吉姆及时抓 住柜台角,稳住自己,然后站在那儿怒视利思。“说你要什么,付了钱,滚出去!” 利思命令。“酒!”我说。“先付钱。”利思平静他说、

    我们开始为付钱的事和他争论不休,但他如同我们所预料的,坚持己见,绝不 妥协。最后,吉姆倚身向前,对他耳语一番。

    利思的那双近视眼立刻在那对厚镜片后面猛眨。他回答说:“谁给你那种主意?”

    “丹仁,”吉姆含糊他说出露伊丝告诉我们的一个名字,“老丹仁,最近没有 看见他,不过他告诉我,你为他办,你也为我和我这位朋友办,嗯?”“多少?” 利思耳语道。“一万”“哪一种人寿险?”“普通的。”“两人都是?”“当然。” 我说。

    利思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将字条塞进吉姆肮脏的夹克胸前口袋,“记住你口 袋中的名字,到保险公司去改,当我看见单据的时候,我才相信。现在,滚出去!”

    下一个晚上,我们回到那儿,露伊丝也陪我们前往,她的扮相是那一带最贱的 女人。她戴一顶鲜红的假发,嘴唇涂着浓厚的橘色唇膏,碧眼用黑黑的眼睫毛膏涂 着。她身材颀长,但红色的毛衣下垫着东西,使上身看来怪怪的肥大,黑色裤在膝 处略显破烂。

    她在我们之前进入灯火耀眼的酒店,戏剧化地摇摆她的臂部;利思凝望她,很 明显的,正在判断她的职业。

    然后,吉姆塞给他两张伪造的保险单,那是“社团”为我们准备的。于是,他 便忘记露伊丝。当吉姆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两张假保险单的新受益人时,他突兀地点 点头,然后推开柜台上两瓶喝了会叫人喉咙分裂的酒,如果是前一天晚上的话,他 会卖给我们。  “好酒!”吉姆说。

    利思一边诅咒,一边取来两瓶廉价的波恩酒,放在柜台上。

    吉姆和我各取一瓶,在旁的露伊丝垂涎欲滴地看着酒。当我们摇晃着向前门走 时,利思已经向后面的储藏室走去。

    吉姆打开门,使门摇响铃声。停停,再把门关上,让门铃再摇响一次,然后锁 上门。我把窗户上的牌子翻转过来,让“打烊”两字亮在玻璃上。

    然后我们三人悄然而快速地进入后面房间,利思正跪在一只外貌牢固的小保险 箱前,我们等候着,一直到他转动密码盘,拉开门。

    这时,吉姆再以特有的男低音说:“现在别动,我们不叫你动。你就别动!”

    利思僵硬了。吉姆和我向他走去,我说:“站起来,转身。”

    利思乖乖地照命令行事,镜片后的两只眼瞪得好大,充满惊骇的光芒。他眨了 一次眼睛,然后低头看保险箱,好像准备用脚将保险箱关起来。

    “假如我是你,我不会那样做。”露伊丝甜蜜他说,一支小手枪指着利思。

    他注视那把手枪数着数,叫道:“歹徒!”

    “走开!”吉姆粗声说。当利思向右挪几步时,吉姆弯身,取出里面的钞票。 他数一数,点点头,“总共只有一半,不过,我们会找到其他的。”

    “那是我的钱!”利思说,现在他的声音发抖了。“你是怎么弄来的?”我 问。“我赚来的!”“也许可以说是你赚得的,”我说,“杀人也不易,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丹仁,”我干脆他说,“莫理斯、亨伍、哈德、 逊斯。”他又眨眼了。

    “你在想向我们使同样的诡计。”我说,“只是这次不成了,因为我们给你的 是假保险单,是我们社团提供的。五个人使你成为受益人,然后你全给杀掉。”

    我看看露伊丝,说:“用他的电话,叫车来把他带去关起来。”我从腋下的枪 套取出手枪,指着利思。露伊丝走向放在前面柜台的电话机,但是利思尖声叫道: “我没有杀害他们!”“那么是谁?”吉姆威胁地。“我……我不能告诉你们。”

    “那么,你准备单独承受谋害五条人命的惩罚,谋财害命,罪可不轻,露伊丝 ,”我对露伊丝说:“去吧,打电话。”

    “不!”利思说,同时悲凄地摇头,说:“假如我告诉你们的话,即使人坐在 牢里,也会被杀,他们有联络……”我看看吉姆手中的钞票,“两万五千,应该有 五万,你怎么弄的啦?人家为你下手杀人,你和什么人对分啦?”

    利思不停地摇头,没法回答。

    我示意吉姆和露伊丝走到房间未端,我手中的枪一直对着利思,他则恐惧地回 瞪着我们。

    “我有个主意,”我说,当我向他们说明计划之后,我补充说:“有些冒险, 所以,假如你不——”露伊丝温柔地微笑:“我们就依计实行吧!”

    “吉姆,你呢?”我问。

    他点头同意,我们转向利思,我对他说:我们和你讲个条件。”“条件?”

    “打电话给你的朋友,说你又安排了两个活儿,告诉他,我们刚刚离开你的酒 店,还有方向,当他要下手的时候,我们来料理他。”

    “可是那对我无益呀!”利思抗议,“他会知道是我给你们安排的,而你们仍 说我是共犯.,或者说我雇人下手的,或者随便你们加的罪名。那对我根本没有受 益!”

    “我们关心的是谁下手害人的,”我说,“假如我们能逮到他的话,他就是我 们要惩罚要治罪的人,他没有办法置你于死地。现在,即使说你要坐一阵子牢—— 不错,是要坐一阵,但是,你合作的话,牢不会坐长。”

    “可是这笔钱!假如我留下来,我可以把它藏起来——”“证据!利思。”吉 姆微笑着把它放进口袋。“可是,你们不给我任何选择!”他狂叫。

    “有一个。”我说着,指指前面的电话机。他站在那儿眨眼。然后,镜片后面 的两眼更明亮了。“你们要用什么方法抓他?”

    “走出你的后门,向南,上第三街。”我说。

    他点头,走到前面的电话机。我持枪跟随在后,停立在储藏室的门边。

    他拨电话,低语一阵,聆听一会,再低语一阵,挂上电话。我示意他回储藏室。

    “他的外貌怎样?描绘一下。”

    “高大,”利思说,“总是穿一件黑色皮夹克,不戴帽,金发,面颊有一道伤 痕。”“他用什么武器?”吉姆问。“棍子。”利思说。

    “看住他,”我对露伊丝说,“而且要仔细看祝”她微笑,手枪对住利思。她 说:“我来看守,而且仔细地看守。”

    吉姆和我各携一瓶酒,走出后门。我们步履瞒珊,慢慢的,摇摇摆摆的,故意 装出醉后那种怪笑,但是我们的知觉灵敏而清醒,对周围的每个风吹草动和每个声 音,都清清楚楚,沿途我们遇到六次有人要酒喝,但是那些人很容易推开,因为我 们清醒着,他们可不然。

    最后,我们进入一条没有灯的巷子,我们坐在一个水泥门阶上,半躺在那儿, 呢呢喃喃,说说笑笑地等候一位高大、金发、身穿黑色皮夹克、面颊有伤痕的人。

    各色各样的人,稀稀落落地经过巷口。

    然后,一位有白色乱发,戴墨镜,一手持白色手杖,另一手牵狗的妇人出现了 。绳子未端的狗是一条法国牧羊犬。妇人可怜兮兮地拖着一双穿破鞋子的脚。她佝 偻着走路,好像半身不遂一样,嘴巴丑陋地撅起。

    她差不多经过巷口时,转身放开牵狗的皮带,摘掉墨镜,放进她褴楼的毛衣口 袋。她身躯不再佝偻,矫健如运动员般地向我们跑过来,牧羊犬跟随在后,它的金 色眼睛闪着愉快和聪慧的光芒。

    妇人高举手杖,凶恶地向吉姆头顶落下来。

    但吉姆早已急速地滚开,我倏地站立,从夹克下掏出手枪。

    当她看见手枪时,两眼张大,旋转身,企图逃路,但是我挡在她前面,伸出手 臂阻止她。牧羊犬站在那儿,用愉快的金色眼睛,摇尾注视着这场行动。

    吉姆站起来,亮亮皮夹,让她看“社团”为我们准备的警察身份证明。

    “我知道这——”她开始要强辩。

    “丹仁、莫里斯、亨伍、哈德、逊斯,都是死在这根拐杖下,它是特别制造用 来完成工作的。”我说。

    她的视线离开我,转到吉姆,再又转回,眼中露出惊恐,“怎么“利思,”我 说,“我们从保险金的支付处找到他,证据确凿,他招供了。”

    “可是,我刚刚和他谈……”她迷惑地说。“他是在我们监视下打的电话,现 在他还在受监视中,走吧!“你们带我坐牢?”她说,丑陋的嘴在颤抖。

    “对,”吉姆说,“不过先要到你的住所看看。”她的手抓紧手杖,两眼因为憎 恨而阴暗下来。“你胆敢再用那东西的话,”我说,“我就用枪射你双眼之间,走吧!”

    她所谓的“家”,是附近的一家旅馆,当我们把她夹在中间进人休息室的走廊 时,那高大、浑身横肉的柜台账房怀疑地看着我们。

    我的手枪隔着口袋对准她,相信她感觉得出那份压力。她又重戴上眼镜,身子 倚着拐杖,另一只手牵着那头性情温驯的牧羊犬。

    “曼蒂,你没事吧?”账房关心地问她。“没有事的,洪斯,”她说,“这两 个是我的朋友。”他再审视我们一次,摇摇头,继续看他的廉价小说。

    我们乘电梯上二楼,一起陪她进入凌乱不堪的房间,里面全是废物,而且有怪 气味。曼蒂站在那堆凌乱东西中,看来垂头丧气。

    她摘下眼镜,放在一个灰尘密布的柜顶,放开狗链,准备要大哭一常“我并没 有做你们认为的事,”她说,“我看见你们在小巷里,我身上带了点钱,我怕你们 跟踪我,抢走我的钱。我顶多是轻敲你们一下,我只是个可怜的老妇人……”“假 盲,”我说,“假佝偻、假肢脚……我估计你要比外表年轻二十岁,不错,你是一 位好老太太,不过,你受雇当凶手,不是吗?吉姆,去找。”吉姆开始翻寻。

    曼蒂再次紧握那根特制的手杖,因为用力紧握,所以指节变白。她开始诅咒, 说出难以入耳的字眼。她喊那只牧羊犬,“阻止他!”

    狗只是快乐地摇尾,用明亮、可爱的眼睛看着吉姆。

    然后,曼蒂又一次紧握那根特制的手杖,因为用力紧握,所以提起的速度很快 ,想打吉姆。我出手切她手腕,使手杖飞开。

    她又开始诅咒,但是这时候要找的东西己找到,吉姆正数出两万多元的钞票, 那些钱藏在她住处的每一个角落。吉姆把钱塞进口袋。

    “你们不能拿!”曼蒂以柔和的声音叫,泪水开始滚落。“我们拿了。”吉姆说。

    “然后你们还要送我去坐牢!”她说,泪水哗哗而下。

    “不,我不送你坐牢,曼蒂,”我说,“我们要给你一个小机会,我的朋友和 我,我们要留下钱,明白吗?”“可是——那是抢劫!”她哀求说。

    她已恢复原来小妇人的角色,我怀疑这角色她扮演太久,以致时常相信就是那 样。

    “也许,”吉姆说,“不过,我们会开脱,不是吗?这方法我们可以留下钱, 你可以有机会。”“什么样的机会?”

    “逃走,”吉姆说,“那样我们不都够好吗?我们给你一个高尚的开始。”他 咧嘴笑笑,然后弯腰,扯断墙上的电话线。

    下楼进入休息室时,那个高大、名叫洪斯的账房仔细地看着我们。

    我带着醉意地进入电话亭,拨电话。数分钟后,我听见露伊丝说:“喂?”

    “我们已经盯牢凶手,露伊丝,我们一会儿就过来。所以,你不要试我们谈过 的法子,我不想——”“对不起,”她说,“我们不放弃。”说着,挂上电话。

    我步出电话亭,正巧遇见一位警察急急进入休息室,他以警觉、老练的眼光打 量我们,对账房说:“洪斯,什么事?”

    “曼蒂,她的房间就在这柜台上面,这两人和她上楼后,上面就像地狱一样, 什么声响都有,杰克警员,你最好上去瞧瞧,我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

    警员看看吉姆和我,命令说:“你俩留在这儿,别动。”“他们醉成那样,” 洪斯从柜台后面说,“跑不远的。”警员点点头,进电梯,消逝了。

    账房投给我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他说:“你们要是伤了曼蒂一根汗毛的话, 你们就麻烦大了。曼蒂是位甜蜜的妇人,我的朋友们都知道。”

    “不错,”吉姆说着,歪歪斜斜地走向柜台,“甜蜜的小妇人。”然后一个大 拳头挥过去,落在洪斯的下巴尖。

    高大的账房眼露惊异之色,然后身躯慢慢消失在柜台后面。

    吉姆和我急急离开那儿,上街道,绕到酒店后面。后门开着。

    我们进入里面,看见露伊丝面部向下,躺在地板上。我默默诅咒,急急和吉姆 赶过去。“露伊丝……”我说着,看她的脸。一只眼睛睁开,她在挤眼睛。

    “嘿,该死!”吉姆怒道:“我们以为——”我们扶她起来时,她说:“对不 起,我要肯定一下是我们,而不是利思。”“你怎么做的?”我问。

    “当我挂上电话时,我来这儿,告诉他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但是之后,我故 意破倒,让手枪滑落,这一会儿,他抓到机会,像饿鬼扑向面包一样,抓起手枪, 向我连开四枪。相信我,我真高兴和他之间有些距离,枪虽然装了空包弹,可是近 距离还是会疼。不过我没有受伤,而且装死装得挺像。老实说,我表演得不错吧。”

    “你必定是疯了,露伊丝,”我动情他说,“绝对是疯了。不过,我很同意你 表演得不赖。”我亲吻她的面颊。

    她带着使人目眩的光彩微笑着:“现在说,那杀人凶手是……”“女凶手,” 吉姆说,“一位有杀人本能的矮小老妇人。”“妇人?”露伊丝吃惊他说。

    “嗯,不,她不是什么妇人,”我说,“她是个凶手,没错。我们找出大部分 的保险金,我们可以直接分给那些应得的人。“可是,那妇人怎么办?”露伊丝问。

    “逃!”吉姆肯定他说。“利思呢?”她问。

    “他以为杀死你了,”我说,“因此,他会扔掉凶器,然后花点时间寻找我们 。你知道,他以为我们已经死亡,身上又怀有两万五千元。毕竟曼蒂以前从未失手 。但当他找不到我们的时候,他也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露伊丝点点头;看来十分愉快。“就这样,对不对?”“还有一件。”吉姆说。

    我们跟随他到前面,他拿起听筒,拨电话。数分钟之后,他对电话说:

    “记下这件事,而且要记录正确。一连串醉倒在路旁遇害的五件命案,那五人 是丹仁、莫里斯、亨伍、哈德、逊斯。他们五人的人寿险受益人都是利思。利思在 街上开一家酒铺,他矮矮的,秃顶,戴近视眼镜。有个叫曼蒂的老妇人专门为他下 手行凶。她一直假装盲人,也许戴墨镜,持白色手杖,还牵一条导盲犬。那条狗是 牧羊犬,有对金色眼睛,性情非常好。或者她打扮起来,变得不破了,扔掉她的白 色手杖和导盲犬。她的房间在‘亚加士旅馆’。

    他们俩已经被吓坏了,正要离城逃走。现在由你们调查一切可能性,去逮捕他 们。”他顿一顿,又说:“我是谁?”他笑着说,“就说是罗宾汉好了。”

    然后挂上电话,我们三人一起离开酒店。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06:15

    油价涨了

    达克站起来,走向屋子中央的铁炉前,向熊熊的炉火扔进一块木柴。他的椅脚 在木地板上刮了一下。今夜会是一个寒冷的,有风雪的天气,他已经听见北风呼呼 地吹动山里的松树,潮湿、沉甸甸的雪花飘落在前窗。

    对任何一个被困在外的人,今夜将是一个恐怖如地狱般的夜。

    虽然壁炉传来热气,但当达克回到煤油灯下,读寄来的一张目录时,他感到一 阵战栗通过他的脊背。

    他没听见第一次的敲门声,它被呼号的风声掩盖了。第二次的敲门声大些,也 更急迫些。达克从两页装的广告中惊讶地抬起头,哪个傻子会在这样的夜里到这样 的荒山野地?

    他花了点时间才拉开生锈的门闩,同时敲门的声音变成了砰砰声。一个人影在 一阵忽然飘落的雪花中冲进屋里。

    那人头戴一顶灰色窄边帽,身披薄雨衣,脚上曾经很亮的皮鞋,现在已沾满了 污泥,雪水已经浸透鞋子的皮了。他走到熊熊的壁炉边,开始搓着手,感激地浸泡 在屋里的热气之中。城里人,达克想。

    “外……外面好冷。那人从不住抖动的牙缝中迸出一句话。

    “是呀,”达克回答,然后就默不作声。除非知道那人的意图,否则没必要开 口。那人开始脱浸透了的雨衣。“我叫克汗。”

    “哦,我叫达克,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汽油,我的汽车需要汽油,它在大约八英里外,”克汗挥动着手,指指他来 的方向,“我走过来的。”

    “我知道了。幸好你朝这条路过来,另一个方向最近的地方是香柏村,距离是 二十五英里,你在到达那里之前就会冻死。”

    “我知道,”克汗说,“我们在途中曾在香柏村停过,可是汽油”“你为什么 认为我这里会有汽油呢?”

    “为什么,我看见你外面有加油柜在,我以为………“真遗憾你没在白天看见 ,”达克摇摇头说,“两个都锈得一塌糊涂,七年来从没打过一滴油。当州政府把 一条六线大道开在那边的乡村旁时,我就没有生意了。有时两三个星期都看不到一 部车,尤其是冬天。”

    “可是……”克汗神色惊慌,“可是我们一定得弄些汽油。”

    达克抓抓脸上的短胡子,从衣袋里取出一根压扁了的雪茄,“那就是你们城里 人的麻烦,”他说着,在桌子上刮燃一根火柴,点燃雪前,“总是匆匆忙忙的,现 在可能得一两个星期后才会有车过,他们也许会拖着你走。”

    “不,你不懂,我现在必须有汽油,就在今晚。”“我知道,”达克狡黠地看 了来客一眼,“干嘛这么着急今晚一定要走呢?”“我太太,她正在车里等我,天 亮前她可能冻死。”“嗯,”达克考虑了几秒钟后说:“那就得再想想了。”

    “瞧,老兄,”克汗不高兴她说,“如果你这里有汽油的话,我需要两加仑, 如果没……”他伸手去取他的雨衣。

    “你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好处,”达克说,“尤其是雪像这种落法,像我刚才说 过的,香柏村在二十五英里之外的地方。”“那么,我就接着往前走。”

    “此路过去最近的地方住的是德斯汀,”达克得意地说:“他经营一个小型机 场,所以他可能有你需要的油。”他慢悠悠地抽着雪前,“不过距离有十七英里。”

    克汗像一头落进陷阱的野兽一样,环顾四周,“我——我要走回去,把海伦接 到这里来。”他以发抖的声音说。

    达克从椅子上站起来,悠闲地走到窗前,轻声说,“你那样就得来回走上十六 英里。你可能走到汽车旁,但回来嘛?我不知道,尤其是和一位妇人,先生你看过 人冻死的没有?”“可是,我得做,不能不动。”克汗呻吟着说。

    “那倒也是,”达克说,“哈,或许——只是或许我后面的一只容器里有些汽 油,我可能愿意卖给你一点,反正我的卡车轮胎扁了,冷却器也完了。”

    “你有汽油?”克汗长吁了一口气,他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我愿意买一点 ,两加仑就够了。”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只皮夹。“等一下,先生。”

    “什么事?”“你有没有想到你如何带走汽油?你总不能倒进口袋里。”

    “为什么,我不能借个罐子或别的什么容器吗?”

    “我可没有多少存货供人借用,”达克说,“但我可能卖一个给你,比方这里 就有一个。”他俯身从桌子底下取出个玻璃容器。

    克汗歪着脸笑道:“好,老兄,我想你这玩艺也要钱,多少?”“五元”。

    “晤,那挺贵的,一加仑五元,尤其是我需要两加仑。不过我想当你在荒山野 地里,你要趁良机敲诈旅客。”克汗从皮夹里抽出十元交给他。

    达克不收,直视着克汗的眼睛,“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告诉你的意思,”他说, “五元是买罐子用的,不包括汽油。”

    “什么,五元买那东西,没有汽油。为什么?我可以用两毛五分钱在任何店铺 买到。”“那是事实,今晚你准备去哪家店铺买?达克冷笑着问。

    克汗盯着窗子,窗上堆满着雪,他愤怒而又无奈地捏着拳头,终于问,“汽— —汽油要多少?”

    达克盯着他的皮夹,“幄,看你对这整件事情这么明白,又这么痛苦。这样吧 ,五十元一加仑。”“五十元,去你的,那是公然抢劫。”

    “油价涨了。”达克冷静地说。“那可不是开玩笑。”“无意说笑,只是指明事实。”

    克汗绝望地数出皮夹里的钞票,最后说:“该死,我这里只有六十元。”

    “晤,那可以买一加仑,外加一个罐子,你还能剩五元,”达克微笑着说,“ 你在炉边烤火我不收费。”“那你可真高尚,”克汗不屑地说,“但我要两加仑。”

    “但是看来你付不起钱,”达克说,“除非你太太身上有钱,提到她,她在车 里一定冻得要死。”“求你,两加仑,我把手表给你。”克汗开始解手表。

    “不需要表,在这地方时间没什么意义。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带汽油回车 里,雪似乎越下越大,然后当你回这里时,你再决定是不是要多买汽油,或停在这 里,直到有人经过。我可以提供便宜的食宿,按日按周收费都行。”

    达克没有等候回音,拿起罐子回到屋里,从一个大油桶里加满它。当他回来时 ,克汗已穿好雨衣。

    “这是你的钱,”克汗嗤之以鼻,递过一卷钞票,“我希望你鲠死。”

    “那样说一个救你生命的人是不对的。”达克说,他接过钱,小心地数,“五 十五元,和你交易真愉快,我希望能送你一程,但我说过,我的卡车停下来过冬, 没法送你。我猜想我可以在两三小时内见你回来,对吗?”

    克汗高声诅咒着,推开门走进风雪中。

    当达克听到门外有汽车声时,已近午夜,风和雪已经停了。他打开门,看着克 汗下车,然后走过来,后面跟了一个大衣薄得几乎无法抵抗风寒的妇人。当他们走 进屋子,倚偎在炉子旁时,达克看见他们的嘴唇已经冻乌了。

    “这是海伦,我的太太。”克汗介绍说,“我告诉她有关汽油的事,你够仁慈。”

    “乐于效劳,”达克微笑着说:“你们俩是否决定再买一加仑?”

    “我有些钱,”他太太说,“我们愿意。”

    “好,只有一件事,油价又涨了。现在一加仑六十五元,当然你用已经买的罐 子,所以那点可以省下来。”

    海伦打开皮包,“这该够了吧?”她说着,向达克抛过去一小叠钞票,落在地 上。

    达克弯腰捡起那叠钞票,克汗听到他惊讶喘叫,“为什么,这所有的钱——” “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海伦问。

    “是呀,可是……等一等,这上面的字条写明……”达克惊讶地抬起头,正对 着克汗指着他的枪口。

    “它标着香柏银行,对不对?老兄。”克汗说,“我的车厢里有许多那种成叠 的钞票,我告诉过你,我们曾到过香柏村,但我没有告诉你去干什么。”

    “你,你在那里抢劫银行?”达克忽然领悟地叫道,“可你先前来的时候,你 说你没有多余的钱。”

    “你以为我会疯得步行时还带着那么多的钱?”克汗咧嘴笑着,“我可不知道 在这种鬼地方路上会遇见什么人。”

    “瞧,克汗先生,”达克瞪大眼睛望枪口,“没人知道你到过这里,我——我 可以守口如瓶。”

    “多少钱,老兄,对不起,你的价钱太高,我最好杀掉你。海伦,把墙上的绳 子取下来,捆牢他。”“我们要不要塞住他的嘴。”

    克汗摇摇头,“让他叫吧,他自己告诉我至少有两天不会有人经过这条路。我 们有的是时间离开这里。”

    几分钟内,达克就被牢牢捆在椅子上。他可以感到铜丝嵌进他的手腕,他知道 没有人帮助他不可能脱身。他的两只脚被分开捆在椅子腿问的横档上,有效地防止 他站起来。“现在我们要取油了,”克汗低头看着他,“取我们需要的。”

    达克一言不发。“两加仑,”克汗沉思着说,“那就是我们需要的。”

    “你是什么意思?”达克问。

    “当我们计划这事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先前提到的机常”克汗说,,‘我的 一位驾驶员朋友会在那里等我,在任何人接近我们之前,离开山区。”

    “但在行动之前,你忘了加油。”海伦嘲弄他。

    “对了,所以我们没有油。老兄,假如你卖我们两加仑油的话,我们就可以直 奔机场,不用再来找你了。但你太贪心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开车回到这里,要不然 我们可能还是到不了机常同时,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通过收音机听到抢劫的消息呢 ?”“可是我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达克惊悸池说,“我连收音机也没有。”

    “不起,老兄,但我们先前不知道,现在已经晚了。”

    汽车很快加满了油,海伦到外面。克汗又检查了一遍那些铜丝是否牢牢地绑住 了他的俘虏。“克汗先生。”达克叫道。“什么?”这山上很冷。”

    “我知道,怎么了?”“有时温度在零度以下,炉子里的火只会燃几个小时。”

    “你说得对。”“我会冻死的。”“当我太大在外面挨冻时你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为了诈你一加仑油,就以死抵债,价格未免太高了。”

    “哈,老兄,记得你自己怎么说的?”“什么?”“油价涨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06:48

    虚幻的绿色

    外面,围绕着房屋的人数至少有十个。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不过,在他们能得逞之前,我要阻住他们。

    我这话不是唬人的。

    六个月前,这幢白色的大房子,因为它很隐蔽,所以我买下了它,它坐落在一 个林区的中间。

    你如果想看到最近的邻舍,必须费劲地透过林子瞧。在这儿,不像以前住的公 寓,老是有人敲门;也不像在城里,得迈动你的双腿。在这偏僻的地区,你开车可 以直抵超级市尝洗衣店或任何地方。讲明白些,连电话也不要。

    我以为住在这人烟稀少,不与人接触的地方,就可以改变安娜——我太太—— 的生活方式。事实上,她一点也没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手持猎枪,站在卧室窗边的原因。

    假如你不明白安娜的真面目,你会认为她是个了不起的妇人,可以使了不起的 事情发生。当然你可说不只这些,她差不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人。这不只是我 个人的看法。

    美丽的女于有时候是从孩提时期就被宠坏,也许安娜需要的,我没有给她,这 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向是妒忌的,有些人对这事是情不自禁、无法控制的 。安娜应该试着努力了解。

    当然,在某一方面,我也知道,她不能自制,就如同我不能自制一样。不管别 人怎么说,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就是了。我爱安娜,但是打一开始,我就可以看 出,我们是一对错误的结合,安娜有双柔和的灰色大眼,长长的睫毛,婀娜的身材 ,步态生姿。我承认,那不是她的错。

    我们婚后一个月不到,我就发觉她公然向我的一些朋友卖弄风情,灰色的眼睛 艳羡地凝视他们,长长的黑色睫毛一闭,那一开一闭,你可能说是文雅,但却是明 确的邀请。至少,我看来就是那样。

    然后,我周围的一些朋友的行为便开始怪异起来。除非安娜和我在一起,否则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避开我,我不会麻木得注意不到这事。最后,安娜和我为这事 吵了一架。

    她以难听的话骂我,然后又像是抱歉似的对我发誓,说没有什么好妒忌的,她 对我忠心耿耿。

    有一阵子,我相信她,她有使男人相信她的能力——只相信一会儿。

    那天,我走到马丁克森面前,括了他一耳光,他又惊又怒。

    他常常借故到我们公寓来,我也曾留意到他和安娜之间的眉目传情。当我从马 丁克森太太那儿得知他们的勾当时,他装聋作哑,安娜也是。你可以想像,马丁克 森这傻瓜,居然把偷情的事告诉他老婆!

    那件事后,我分期付款,买下这幢房子。安娜也认为是好主意,免得被那么多 男人包围。

    我说过,有许多事情,她是不能自己的,哪怕是对陌生人。

    六个月前,我们都觉得一起生活在这房子真好,只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 久。事情开始发生,一点一点地发生。

    我想尽方法,企图告诉她,她正渐渐逼我发疯,可她装出一派纯洁无邪的样子 ,依然我行我素,不予理会。

    如果她不用那双大眼挑逗男人的话——不仅是用那双大眼,而是用一切——事 情也许会改观!

    现在,我正手持猎枪,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当我从窗帘缝中向外窥视的时候 ,我可以看见我击中的那个人的下半身,他无力地伏在花丛边,当他受伤的时候, 曾企图在树丛爬行,偷偷溜走,但是我的第二枪似乎打中了他的后脑勺或颈部。他 那穿着蓝裤子的腿和怪异扭曲的脚,已经有一个小时没有动弹,我相信他是死了。

    安娜就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想开口说什么。当然,她没办法开口,因为我已 捆着她,并且用东西堵塞她的嘴。我不得不如此。

    当我告诉她,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她害怕了,不过安娜是那种喜欢被吓坏的人 ,借惊吓而高兴。我不懂得她这种心理,不过,她就是那样,我们婚后,我立刻发 现她这种心理。

    在我们每次的争吵中,她会一再发誓,她不会让我的任何朋友,或任何男人碰 过,我想我相信她。不过,她挑逗一个男人、许多男人或任何一个男人,只能到这 程度,那也是我能忍耐的限度,超过这个限度就会爆炸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 ,你也会和我一样,拿枪拼命的。

    也许你不相信,她对第一个男人竟如此大声警告!那人在听见她的警告声之前 ,必定以为我是在屋后,可是我给他一个意外,置他于死地。

    他们会排除万难,想办法进来的。我留心前面的同时,还得侧耳倾听背后的动 静,免得顾此失彼。假如他们从后面进来的话,我相信可以听见,门和窗都设了临 时的阻挡物,我穿梭每个房间,将坛坛罐罐高高地堆在架子或家具上。

    假如他们企图从哪个方向进来的话,我会准备对付的。

    有声音,一种轻轻的拖足声!不是从后门,是从前面门廊来的。

    我迅速竖起枪支,拨开窗帘。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影子。那人刚刚走过去,正好 站在门廊上我可以打到他的地方。

    现在,他直立在那儿。我注意看他的影子,看见他从一个箱子里抽出一个有长 柄的武器。当那影子向前门走进时,我跳离窗边,直接到门前,瞄准着门,连开四 枪——两枪向高处,两枪向低处。没有声响。

    我退回原处,偷窥窗外,看见一只手掌张开的手臂从门廊的平台上垂落下来, 淌着一道浓浓的鲜血。那只手,僵硬如岩石,也有点像车道两旁的橡木。

    我看看安娜,她默默地瞪着我,我向她微笑着,送她一个飞吻。

    那是不是疯狂行为?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一个小时。

    如果不是怕伤及了安娜的话,我知道,房子会嗡嗡地狂飞着无数子弹,颗颗像 蜜蜂一样地寻找我。但是,他们不想伤害她,没有人真正伤害她。因此,屋子里静 悄悄的,一种冷漠的静。冷气机在嗡嗡地响着,灰尘在有角度的阳光中,无声无息 地旋转着;然而他们仍然守在外面,等待良机。

    当夜幕垂落时,我知道他们会躲在夜幕的后面。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们不会知道,我的两耳对这种声响是多么敏锐。我弯下身来,半蹲着跑进我 们的卧室。

    我缓缓地移开高高的、有大镜子的梳妆台,到窗户前,向外瞧去。

    那人背对着我,他正弯身,在房屋旁边做什么。是不是安装子弹?我不知道, 我也没有时间去看个究竟。我的子弹打碎窗玻璃,找到它的目标。一顶帽子飞了起 来,那人面部朝下,伏在地上,身躯下面的草堆中,有一滩鲜血。

    我再堵好窗户,跑到房屋前面。也许那是调虎离山计,把我诱到后面,而其他 的人从前面的门和窗子冲进来。

    房子前面,长长斜斜的草坪、树木和弯曲的车道都是静悄悄的。一辆闪着红灯 的警车,像是没事情发生过一样,驶了过去。

    我回过头看看安娜,又安定下来目不转睛地守望着。

    我在装另一匣子弹时,紧张得呼吸困难起来,这情况差不多像回到越南战场一 样,我发誓是一样!

    我回想,他们已经有三个试图闯进来,三个都得到报应。外面的那些还不死心 ,他们可能另谋别策——也许是直冲我的,直接冲进屋子里。

    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差不多平静无事。然后是一阵马达声音,紧接着是一片寂 静。什么东西经过路上?一定是。

    我想,我和安娜之间如果和开始一样,该有多好!

    连刚开始的那种日子,也不复再来,我们生活中走过的每扇门,在我们通过后 ,随即关上,虽然如此,然而……外面有人,而且走进了!   那些脚步声停住,然后重又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弱,终于消逝我拨开另一 个窗子的窗帘,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在向树丛移动。

    我迅速瞄准,开火——太急了。

    一个跑动的人影闪进树丛后边,我知道我没有打中他。

    我又开了三枪,都未打中,只是让他在下次尝试时,认真想想。

    然后是寂静,沉甸甸的静… 路上又响起马达的声音。

    周围更静了。

    我集中目力,向外窥视,试图把自己换到他们的立场,用他们的脑筋设身处地 来推论,如果我在外面的话,我要躲到哪里去。房屋的左边是些密不透风的玫瑰树 丛,但很矮。

    我身边有很多子弹,因此,我对着玫瑰树丛连发五枪,让他们知道,我正想干 掉他们。一阵骚乱!嘈杂的人声!

    我小心地探首在窗台上,看见他们了。他们正停车在车道半途,后面来了更多 的人。

    红色闪光灯迎着阳光,微弱地闪着。短波无线电里,一种冷漠的机械的声音向 我传来。警察!他们已经发现,并已抵达这儿 我从没有这样高兴……

    “是警察!”我向安娜大声说。

    她瞪大两眼,惊恐的满脸不信的神情。

    我站起来,推开前门,冲出去迎接他们,差点被卧在门廊上的尸首绊倒。

    不知什么东西打进我的胸膛,我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然后感觉到疼痛:像 有一百张利嘴在啃咬我。那疼痛是从未感觉过的。

    “大卫太太,你丈夫的死我们没有选择余地,你了解吗?”加文警官饱经风霜 的脸,毫无怜悯地对着安娜。

    她点着头,咬着下唇,抚摸细长灼热的手腕,也就是被绳索捆过的地方。

    站在加文警官旁边的是一位英竣蓄八字胡的便衣人员,他双手抱胸,黝黑的面 庞没有任何表情,他是艾弗警探。

    “你丈夫杀害了三个人,”他温和他说,差不多尊敬地,“一位挨门挨户兜售 物品的推销员,一位吸尘器的推销员,还有一位电力公司查电线的。如果那位邮差 不及时逃开的话,死亡人数就可能不止三个人了。大卫太太,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为什么?他疯了吗?

    这是突发的吗?”她没有说话。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10:07

    美梦之屋

    我最好从头叙述——可是何时算是头呢?

    我想应该从我同意买麦尔肯农场南面的那亩地开始。那一天我心里想找件有意 义的事做做,所以下班以后我在警局办公室里多呆了个把小时,我就是这样滑稽的 人,没事找事。当我无聊的时候,总是去看电影电视消磨时光,片中那些贼眉鼠眼 、大腹便便的人有时候吐口水侮辱人有时候打无辜的人开心。每当看那类情节,总 会使我热血沸腾。

    我结婚二十多年,去年妻子去世。我所不解的是,为什么二十多年不美满的婚 姻结束后,我有一种茫然失落的感觉,就像人在大雾或沙漠中迷失方向一样。一个 人无牵无挂,应该自在才对,但是,年纪越大——我已四十八岁了——对生活越不 理解。

    还是言归正传吧!这一天,当我回乔治太太的家时,我在那儿租了房子,在路 上遇到麦尔肯。我原本有幢房子,妻子去世后,听朋友和亲人的劝告给卖掉了。让 我给你一个忠告:永远别听人家的忠告,自己要有主见。他们说房子我一个人住太 大了。唔,我们这小镇上没有公寓出租,后来就租了乔治太太的房子,虽然房间很 大,但我总觉得小,因为我心中有股抑郁的感觉。假如你现在还年轻,因为你有的 是时间,有未知的前途,所以你可以尽情享受生活。

    但到了我这般年纪,你有的只是现在,生活中缺乏了可贵的未来,而且未来逐 渐黯淡、茫然。

    麦尔肯是全镇上最春风得意的人,他是位成功的农场主;他在镇上还开有一家 农具代理店,在一八0公路这一段上还拥有一家唯一的加油站,每件生意都很赚钱 。虽然他很有钱,但不嚣张,为人友善,对镇上贡献不校所以当他提议一道去喝杯 啤酒吃顿饭时,我欣然前往。

    谈话中他很快明白了我的心情,说我是个傻子,不该听别人的话把房子匆匆卖 掉。随后他又安慰了我一下,说可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虽然他可以有点好处,但 这不是他帮我的初衷。事情是这样的:他有一块一亩大的土地,地面上是林子,地 点就在他农场南面,在他的土地与郡省土地之间;那块地据他所知,政府还没有什 么计划。我可以在那个理想的地方建所房子然后重新开始生活。

    我说我光棍一个要房子有什么用呢?“找个女人。”他坦白地说。

    我觉得脸红,问他:“可以找谁?”“镇上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举个例子。”“约瑟芬。”

    天黑前我们一起到那儿去看那块地。那地方很美,有一点点像小山丘,从路面 向西有一个微微的斜坡,地面上长满橡树和野蔷蔽,只有正中间有一小块空地。我 屈膝跪下来,抓捧起一把土,让土从指缝间缓缓落下,我嗅到了泥土的芬芳,春的 气息,还有我无穷的希望。我知道为了那块地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说个合理的价格,我就买下它。”我说。

    麦尔肯说出个合理的数目,我们握手成交了。

    约瑟芬和她丈夫比尔在离警局半条街远的地方开有一家小杂货店。他们店里的 东西很全,日用杂品应有尽有。他们的店不是餐馆也不是卖快餐的小吃铺,但你可 以在那儿弄到早餐吃,早上在大多数镇民起床前,他们的店就开始挤了。

    在寒冬的早晨,大约五点钟的时候,你会看到店楼上的电灯亮了,随后楼下的 电灯也跟着亮起来,那样你就知道,他们——或者可以说是她——正在把水倒进大 咖啡壶里。那情景在寒冬里会给人一种亲切的温暖感,尤其是你值通宵的夜班,或 者巡逻通宵之后。

    当比尔还在镇上的时候,他们从早上六点卖咖啡,一直到八点半,除咖啡外还 卖奶油面包或小饼一类的点心。我说过,看见他们店里的灯光会有种亲切温暖感, 但是比尔可不是一位亲切友善的人,他又高又壮,宽宽的肩膀,长相还可以,但从 不笑,脸上总是一种乖戾的表情。

    当他开口说话时,话一点也不友善。也许他厌恶站在柜台后面为不比他强的人 服务;或者仅靠那爿店生活过得不怎么样。不管怎样,依我判断,他是令人讨厌的 ,更不用说做生意了,和气生财嘛。

    有些人说他打他妻子——约瑟芬,有一阵子她不在店里倒是事实,可是他打她 了吗?安东尼说,有一大夜里他经过那儿时,听见约瑟芬的尖叫声,所以下车去敲 他们的门,经过好一阵,比尔才开门,安东尼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比尔说没有。安 东尼说想和约瑟芬谈谈,比尔说她已经睡了,然后他脸上有种异样的表情说:“好 ,上楼吧。”他们一起到楼上卧室,看见她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床罩。

    她问:“什么事?”而安东尼说:“我以为听到你的尖叫声。她回答道:“你 听到了,我做了一个噩梦。”这样一说,安东尼只好走开了,还能做什么呢?

    安东尼告诉我此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我想像约瑟芬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床 罩的样子。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男人怎么能像比尔那样虐待一个女人?而且她 是一个很好的人,乐观、善良、热心,和她外在的漂亮一样。有时候我到她那儿去 买烟或者其他的东西,甚至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常去看她,心中想(上帝原谅 我),假如我有像她那样的妻子该多好。

    然而有一天晚上,比尔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别人都认为她会高兴,也替她高兴。但她似乎过了好一段日子才习惯丈夫弃她 而去。我记得安东尼说,她可能不相信发生的事吧!

    那时候我还不理解这件事,不过现在,我是一个活见证人,当一桩不美满的婚 姻结束后,事情不可能马上好转,这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约瑟芬重新振作起来,她把店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早餐 除了面包外,又新添了腌肉和蛋,因此,我和许多镇民都习惯到她那儿吃早点。

    不用麦尔肯告诉我,我也知道她很漂亮,但是他没有对我提她之前,我从没有 想她会不会成为我的妻子。一想到我可以在那块地上建一幢房子,似乎一切看法都 改变了。我想像她在那幢新房里,做我的妻子,细心地为我做腌肉和蛋,全然忘记 了店铺里的事。

    有趣的是,对麦尔肯的话,我最初的反应是好一阵子不去约瑟芬的那家店。我 没有仔细考虑原因,不过可能是我潜意识中,不愿看见她在侍候一群陌生人。

    有一天,我徒步经过那家店时,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约瑟芬一个人, 所以我走进去对她说:“现在你和我单独在这儿,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都是单身 ,我想请你吃晚饭。”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我带她到附近约克镇的红磨坊酒店吃饭, 我并不想隐蔽什么,只想带她到一个好的地方,那儿不会碰到什么熟人,我们可以 放松地聊天增进了解。第一次之后,我们的约会多半到那儿,有时候也到普洛餐厅 吃饭,后者不及红磨坊档次高,但是朴实、淡雅、安静,那儿的客人不多。我不知 道普洛餐厅何以维持经营下去,不过事情也轮不到我操心。身为警察,总会认为每 件事都和你有关。

    作为警察,我喜欢直率,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很快我问约瑟芬是不是和 比尔离婚啦?她告诉我,正在申请之中。

    两个礼拜后,我就肯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娶她。我向她求婚,她并没有 露出害羞的样子或是推倭,只是有点惊讶,然后说好。

    那真是一个美妙、难忘的时刻。

    对于我将要为她建造新房,还有橡树、野蔷薇,我对她只字未提,我想给她一 个惊喜,另外还要确定一下她嫁的是我而不是我的财产。我希望她有一种朴实感。

    我想你该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的个子在女子中不算矮,刚好到我肩肿,身材 苗条有曲线;长而发亮、褐色带红的头发;奶油色的皮肤;眼睛清澈大而明亮。

    我向她求婚,她答应后,泪水沿面颊落下。“你为什么哭?”“我快乐。”

    我伸手过去抓住她的手,“我要你永远快乐。”

    随着春天的到来,白天渐渐长了起来。当约瑟芬不在我身边而无聊时,我习惯 在黄昏前后去看看那块地。野蔷薇的花蕾开始慢慢长大,而橡树看来好像冬天永远 不会过去一样。

    五月一日,我向麦尔肯祖了一部开路机,当我到那块地时,发现他早就把它送 到了,而且照我的意思开到空地的旁边,没有伤及任何一棵树,只是断了一些枝权 而已。不过我们必须开一条车道直通外面公路,所以断一些树枝也无所谓。第二天 是约瑟芬的生日.我计划给她一个惊喜。

    我照平常时间接她,问她是否喜欢到红磨坊或者别的地方。

    她说随我的意思。我说不行,我在征求她的意见。她说,红磨坊好了。然后问 我,我往哪儿开,因为红磨坊在相反的方向。我告诉她,我要带她去看样东西,那 东西是我送给她的。她的双眼顿时亮了许多,开始微笑。我开玩笑说:“我想你是 想在一个“、红盒里找条小手链那类东西,是不是?”

    她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什么也不想,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你就会更快乐了,”我说,“我给你一块土地并建幢房子。”

    “你……什么!”她张口惊视,两眼闪动,“你做了什么事?”

    “我买了一块方圆二十里内最美丽的土地,你我要在那块土地上建一个家。”

    她双臂抱住我,吻我的耳朵,没有问我为什么。“嘿!”我说,“嘿,我在开车!”

    她放开手臂坐正,但是我注意到她还留一只手轻搭在我的肩上,好像怕我跑了 一样。经过一会儿,她问:“它在哪儿?”“你就会看见。”“那是什么样子?”

    “美丽,全是橡树和野蔷蔽。至少有一百棵野蔷蔽含苞欲放。

    方圆二十里内唯一真正的林地,风景优美。”

    她没有再间我地在哪儿,我想她可以从行车的方向看出。一分钟后,她放下搭 在我肩上的手,兀自坐在她那边注视窗外,生怕我看见她的脸。

    一会儿,我停车关掉马达。她说:“你看那儿有一部开路机。”

    她的声音怪怪的,说话的样子和她是比尔太太时一样,压抑着。

    我下车,绕过车,为她开车门。“你要做什么?”她问我。

    “来吧!”我说,我有些烦躁,“我们到开路机那边,那儿就是我们要造房子 的地方,就在那个小空地的中央。假如你不想砍树的话,我们一棵也不要动。那会 像是一座小小的私人城堡。”我伸出手,先是这一边然后是另一边说道:“一边是 麦尔肯的农场,另一边是官方的土地。我们是这一片土地的主人。”

    然后她下车,站在我身边。在树荫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还有她的眼睛 ——我永远忘不了她的那双眼睛——好大,好难解。我执起她的手、“你的手在发 抖。”“这一切太突然了。她说。“这儿很美,不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我很感激你。”

    “走吧!我们开始踏上开路机压过的矮树丛,正当我们差不多接近空地时,她 在我的身旁瘫软下来,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她被树根绊倒了,但她不是突然倒下, 而是慢慢倒下去。她跪在地上,头勾下来。我在她的身旁弯下,摸她的额头,湿湿 的,冷冷的。她喃喃地念着什么。我慌忙问她在说些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我破坏了你的兴致。”“没有关系。”“不,不。”

    “你病啦?”我关切地问。“你最好带我回家。”

    我很担心她,可是她坚持不让我上楼。她说,直接上床,明早就好。她还说, 一整天都觉得怪怪的,但没有理由,可能是生日的缘故吧!

    我向她道晚安,但是心中仍不安。我甚至怀疑她可能怀孕,这是一个什么感觉 !年过半百要做父亲!晤,有何不可?她说她已经取得离婚证,所以我们只要快一 点结婚,就不会落下什么笑柄了。我在乎什么呢?我心想,我只是担心她而已。

    第二天最糟的是,我没有时间给她打电话,因为镇上唯一的中学,发生了暴力 事件,而且情况严重,校长大发雷霆,我不能责怪他。

    到了晚上九点钟,我才得空去她的住所。一到那儿,看见灯全黑着,所以我想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可是我仍然担心,假如她那么早上床休息的话,那不正说明她 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吗。明早会好的。

    早晨,店门紧闭没开灯。我猛敲一阵门,然后又深怕太招摇了,便悻悻而去。 那天时间过得真慢,一位老妇人被殴打致死,钱财被劫,陈尸于小镇的路上,也就 是我和约瑟芬常去红磨坊的路上。那天驾车走在那条路上,心中十分痛苦,我知道 ,今后除了公务我再也不会开车走这条路了。

    下班后回到住的地方,约瑟芬的信在等我。

    “我的心已碎,”她写道,“我只希望你不会太难过。我已经走了,不愿回来 。那与你无关,平生没有人待我这样好过,可是,那不会有结果的。我不能再说什 么啦。请把冰箱里的食品——牛奶、鸡蛋和半条大香肠——在没有坏之前送给穷人 ,你可以送到镇上的修女院,她们会知道如何处理。我的请求,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会永远爱你。”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的心,它像诗一样,但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我哽咽了, 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

    一直到天亮,我都没合眼,然后我驾车出去到那块该诅咒的土地上。我爬上开 路机,开始在空地上撞来撞去,好像要挖一个地下室一样。我来回开了二十六次— —我没在意我一直在数一一然后,我看见一样东西,于是我把那东西推回坑里,爬 下开路机,前去仔细看。

    一根大腿从土里伸了出来,那不是马的骨头,不是狗的骨头,也不是林中某种 野生动物的骨。那是比尔的!

    我爬回开路机,把土坑边的泥土全部扒回去,把坑填平,那似乎花费了我很长 时间。然后再把矮树和树叶铺上。在做这些事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很冷静,心中 充满了恨意和怜悯。但是,约瑟芬对他的恨更强烈些,否则她不会出此下策。

    然后我把开路机开上公路再折回开我的汽车。

    我想野蔷薇已经盛开,但我没有回去看看,还有橡树落叶时我也没回去。我要 把那块地怎么办呢?我不能出售,因为别人也会挖那地方,上帝知道他们会挖出什 么。我猜想是一个有子弹洞的头骨。

    至于我自己,我没有再去看那地方。

    我告诉麦尔肯,对造房子的事,我改变主意了。“真是遗憾,”他摇头叹息说, “那是个美丽的地方。”

    但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31:25

    出清存货

    “我相信你是有一百零一个好借口,瓦尔,”警长生气他说,“可是,我要告 诉你,你这种卖法必须结束——立刻结束。假如你不的话,这个镇上的人有一半会 死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摊开,并且吼着说,“准听说过这种事?瞧这个‘ 出清存货,千载难逢’!我从没有听到这样讨厌的事。”

    “人人都登广告,”瓦尔坚持己见说,“镇上每个人都那样出清存货,为什么 我就该与众不同?”“因为你是承办殡葬的人,”警长吼道,“一个承办殡葬的不 可以出清存货!”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瓦尔不乐他说。他是个高个子,一头黑发,两道 浓眉,不论他说什么的时候,总是缓慢而细致,“我得把这些棺木拍卖掉,我店里 要新货,不仅卖棺木,礼簿、骨灰罐等也要全部出清。阿德,你得看看那些罐子, 只要一百五十元一个,连同税金,我可以给你选一个最美的——”“别把话扯远! ”德警长用手帕擦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单纯,不行就是不行!”

    瓦尔疑惑地看着他的朋友,他说:“好,阿德,你说吧!这事好像不是一个人 和他的生意问题,除非你这五年里变了一个人。”

    五年前德决定结婚,结束他光棍的舒适生活。瓦尔曾企图警告他,结果没有效 ,阿德和山顶村的巴小姐进教堂说誓言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在不幸中。

    巴妮达是个心性很强的女人,她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管住阿德的言行和交 游,驱开他所有的老朋友——包括瓦尔。

    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瓦尔和阿德成人后,每星期四晚上,一定一手端着一杯 啤酒,一手拿着烟斗,对弈一盘。以前没有感觉到,一直到这种光阴逝去后,他才 领悟到友谊的意义。

    哦,最初他会为此事和巴妮达争吵,他想告诉她,她不能选择他的朋友,不管 怎样,他还是要与瓦尔下棋。

    可是,巴妮达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开始在镇上造瓦尔的谣言,说些可怕的事, 说瓦尔偷工减料等等。

    警长太太的话在镇上是很有效力的,因此阿德终于放弃下棋的事,以免看见瓦 尔的生意被毁。

    阿德已五年没有来这个房间了。它是一间舒适的旧书房,典型的男人房间。棋 桌仍然摆在火炉边,有一会儿德警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郁郁地看着那张桌子。

    “我不常下棋了,”瓦尔告诉他,“偶尔拜克来玩,我总是怕他骗棋,所以都 不能集中心思下棋。”他看看警长,两眼闪烁着,“我说,你这事可以等一等再办 吗?我们坐下来喝杯啤酒,也许下一盘棋。”

    警长摇摇头,“瓦尔,你拍卖棺木这件事,使我们镇上周死亡率增高,你别说 你没有注意到。”瓦尔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嗯,那倒是事实,自从上周一登出广告后,我一直忙得团团转,可是这也没 有什么不对,是那些人运气,碰到我大拍卖,出清存货。”

    “但愿你别再那样说!”阿备有些不高兴,“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每个 人从上周开始死亡吗?”瓦尔迷惑地看着他,“阿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理由这样认为,那些躺在你半价优待的棺木里的人都不是自然死亡,我 敢打赌,几乎没有。”瓦尔很是费劲地咀嚼这句话,他敲掉烟斗里的烟丝,陷入沉 思。“你是不是告诉我,那些人是被谋害的?”“正要告诉你是那样!阿德暴跳如 雷。“假如不停止大拍卖的话,死亡也不会停止!”

    “可是,他们大都意外死亡,”瓦尔认真他说:“哈沙丽在她的后门廊跌倒, 脖子被拧断;韦思,晤,人人都知道,假如他不停止使用罐装的火,他早晚会有麻 烦,至于达门——”“他们都太巧合了!”警长说,“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 毒案发生,或者能找出证据的,可是事实上这些人都是垂死的,他们的亲属都希望 他们早些结束生命,趁此节省部份葬仪费用。”

    “哦,那也可能,”瓦尔说,“可是,我仍然看不出为什么我要停止拍卖。”

    “就拿哈沙丽的死来说吧,”阿德警长很耐心他说,“谁都知道她留两万元给 她的侄子杰克。”瓦尔微笑说,“好家伙,他不是正回来过节吗?”

    “可不是!”阿德在叫,“刚刚回来把她推到,领她的两万元。现在,拿韦思 ……”电话铃响了,瓦尔去接电话。

    “是的,”他说,“唉,真意外,不是吗?真遗憾,是的,是的,我就来。”

    当瓦尔挂上电话时,两个男人互相盯视。“又一个?”阿德问。

    瓦尔点头、“露茜死了,跌进磨坊边的池塘里。”

    警长摇头,说:“瓦尔,这就是说明了,镇上人人讨厌露茜,她经常散播谣言 ,恶意中伤每一个人……”电话铃又响了。瓦尔去接电话。

    “阿德,是你太太,”他说着,神情肃穆,“她要和你说话,她听起来很生气。”

    阿德想:这女人身上大约装了雷达。他并没有告诉她今天要来这儿。现在,他 才来十分钟,她就来电话要他回家。

    她的声音尖锐地在房间里划过,好像她的话是对瓦尔说的,她知道瓦尔会听到 的。

    两个男人紧紧地站在一起。阿德把听筒拿离耳边,每次她停止说话,他就说: “是的,亲爱的。是的,亲爱的。”

    当警长挂上电话后,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老朋友。

    瓦尔神情愉快,缓缓他说:“阿德,你知道,拍卖再延一天不会有错的,也许 会有帮助。”

    镇上的人都说阿德警长太太的葬礼是最排场的了,没有一样费用是被缩减的, 又加上拍卖时期,又增加许多额外的。巴妮达是因刹车失灵而死亡的。

    这阵拍卖之后,瓦尔就没有多少生意,事情又恢复以往的老样子。事实上,他 和阿德警长还商议,每周一、四来对弈一番。现在,“存货”是真正的“出清”了。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32:14

    枪击事件

    双石事件,报纸上几乎没有刊登。我想它不像电影明星挨枪击那样,是轰动新 闻,但是它是一桩巧妙的枪击,巧妙得连警方也不知道它其实是谋杀案。

    我知道,因为我是沙利的情人。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他在计划什 么。他总是对我说:“黛黛,假如能干掉老雷蒙那该多好,呃?那样,店铺就是我 的,不用分账了。”

    沙利总是称他“老雷蒙”。雷蒙是“双石”店的股东,我有个印象,以为他是 个年纪很大的人,但当我第一次遇见雷蒙的时候,我相当震惊,因为雷蒙年纪与沙 利相仿,他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乌溜溜的如同两汪秋水。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 ,就注意到了我的发色——金色并称赞了它。

    沙利却从来不在意,我剪掉头发他也不注意。沙利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瘦削 ,还有点神经质。他喜欢赌马,经常是输的。但是和他上夜总会、豪华餐厅和马场 院是很好玩的。

    我和沙利聚在一起,他给我买衣物和一些珠宝。认识他的时候,我几乎是一无 所有,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一个女孩子总得有一些衣服和首饰。然后,他为我弄 一幢好公寓,而他呢,几乎每晚都在那里。

    有时候他情绪也很不好,他会告诉我他心中的苦恼,多半是因为雷蒙。雷蒙约 束住他,沙利想要扩展业务,但雷蒙特别保守,他总是坚持有多少资本,就做多少 。

    他们的店开得相当成功,有两位店员和一大堆存货,店后面是一储藏室和两间 办公室,有一道后门,他们从没有锁过。它是铁门,从里面用门闩关祝沙利向我解 释过,没人能从小巷里进去,他们只利用后门卸货。

    有几次我到店里去,看见沙利和雷蒙正在对吼,沙利说雷蒙钱拢得好紧,雷蒙 说有人那样是好事。

    雷蒙总会注意到我的衣服,说衣服美丽,我也看见他在看我的双腿,那是在欣 赏。我真不明白沙利为什么称他老雷蒙。

    我常常问沙利,为什么不和雷蒙分手。他说,如果那样的话,要损失大笔税金 什么的。但是他们两人不和,每当沙利几杯酒下肚,嘴里立刻滔滔不绝地讲,假如 能踢开老雷蒙的话,会有多好。

    我真是听厌了,有一次我说:“喔,我看雷蒙不坏……”

    沙利一听便跳起来,怒吼说,雷蒙如何每天早上总是同一时间到店里,又如何 以同样表情拆信件,如果有人离开一会,或是把他的铅笔放错了地方,他都会注意 到。

    他时常大声说些雷蒙的不是,因此,有一天晚上他在一张纸上做记号,而不是 大吼大叫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个例外。他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说:“老雷蒙星期 五晚上总是在办公室里做到很晚的,他整理账簿。”

    这点我早已知道。他一件事总要告诉我一千次以上,雷蒙如何老是在清点店里 的每样货品。

    沙利抱怨雷蒙吝啬,但是他自己也不见得慷慨。我从没法私下存一块钱,住公 寓和穿衣服均无问题,但我从没有钱预支,他只给我钱支付租金,给我饭吃,酒喝 ,如此而已。他又对当前的物价了如指掌,总是把钱放在一只中国花瓶里,说:“ 房租在这里。”像游戏一样,每当他一走,我就抓起花瓶,看他能给我多少。

    从来没有多过。

    总之,有好几个月,我听沙利不停他说:“我真希望干掉老雷蒙!”

    然后,有一天,我觉得他有一星期没有说这句话了。那真不平常,因此我瞧瞧 他,他好像十分心不在焉,不错,他有心事。

    几天以后,我碰巧发现他大衣口袋里有支枪,那是一把枪柄嵌珍珠,枪身镀镍 的小手枪。我没有碰它,也没有向沙利说我曾看见过它。

    因此,当沙利要我在星期五晚上举行舞会宴客时,我并不觉得意外,我问他雷 蒙来不来的时候,他只是大声地笑。

    “雷蒙只喜欢他自己的宴会。”他这样告诉我。

    他自己也列入客人名单,我认为他把城中的每一位酒徒都请到了。因为他在那 只中国花瓶里多放了些额外的钱。我不难猜到,他的宴会是个掩饰,一个他不在枪 击现场的证明。乘车到店里,只需十分钟。

    之后,我发现其他细节,你知道他会如何筹划它。沙利是一个真正狡猾的人, 他作出了一个很精细的计划,以便于警方认为是歹徒从后门进入。门是上闩的,有 一个楔子,楔住横闩。星期五晚上下班前,他取下楔子。我看见沙利的汽车停在小 巷里,引擎发动着。这些,我是在警方拍摄的照片中看到的。

    总之,他用刀尖穿过门缝,挑起门闩,打开店铺后门。

    就在那个时候,雷蒙开枪,正打穿沙利的心脏。

    两天后,就在警方来告诉我,沙利企图杀害他的股东,反而被杀后,雷蒙来到 我的公寓,我们喝着沙利遗留下来的酒,他用乌溜溜的黑眼睛,越过玻璃杯看我。

    “我告诉警方,我好像听到后门有贼,我怎么能知道那是沙利?

    那里黑如地狱。”我说:“是呀,真糟糕”   然后,他告诉我说:“他们发现沙利在门口那儿手中拿着一把枪,有一打以上 的人告诉警方,沙利到处说他想除掉我。”雷蒙说着,耸耸肩。

    “是啊,我想是这样。”我同意他的说法。

    “要不是你事先告诉我,说不定我这会儿在地狱里呢。”雷蒙说。

    “没什么,现在公司是我们俩的了。”我微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些,别像 沙利。”

  • 张满月。

    张满月。 (拿得起,放得下。) 2010-11-30 09:59:38

    罪与罪

    当我离开她的公寓时,我径直向艾萨德先生的家逃窜。我把汽车停在车道上, 像一只被一群人紧追不舍的烷熊一样,逃进大理石砌成的大厦。

    我问门房,艾萨德先生现在何处?门房说,我们的老板在书房。于是,我冲进 书房,随手关上沉重的核桃木门。

    艾萨德先生坐在书桌旁,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于我如此冒失,似乎显得很不高 兴。但是他没有撵我出去,反而很快地站起来说:“什么事,威廉?”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向书桌走过去,把信封放下,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元的现 金。艾萨德先生拿起钱,神情有些迷惑。

    “威廉,你到玛丽的公寓去啦?”“是的,先生。”“她在那儿?”

    “是的,先生。”“她没有要钱?威廉,我简直不敢相信。”“先生,她死了。”

    艾萨德先生锐利的目光从钞票上转向我。他是位瘦长、英俊的男人,看面孔大 约有三十多岁,只有那头花白的头发,才会暗示出他真正的年纪。

    “死了?”他说,“怎么死的?威廉。”

    “依我看,好像是被人勒死的,我没有多加逗留去肯定,她脖子上有勒过的痕 迹,舌头伸出,脸肿得像一块灰白的肝。她生前肯定是个相当娇媚、迷人的女子。 我换口气,补充说。“是的,”艾萨德先生说,“她是个尤物。”

    “可是现在看起来不诱人了。”“她单独一人在公寓里?”

    “我猜想是的,我不敢四处探望,只是看见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然后我就 匆匆走开,赶到这儿。”

    艾萨德先生心不在焉地把一千元钱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三小时前,她还活着 ,我出门之前,她打电话给我。我回来后,交给你一只信封,你到她那儿,就发现 她已经死了。那么,她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被害的。”

    “艾萨德先生,在那段时间里,她可不可能做了许多买卖?”

    “她今天应当不会做买卖,因为她正期待着一位带一只白信封的访客。威廉, 你离开公寓时,没有看见任何人吧?”“没有,先生。”“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 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也没有,先生,一直到这儿,才开口问门房你在哪儿。”。

    “好,你一向是个好人,威廉。”

    “是的,先生,”我说,”我尽量做好。”这话倒是真的。我来自北卡罗莱纳 州康福县附近的一个山区,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那地方,土地贫瘠,人们生 活贫困。有一年夏天,艾萨德先生到那儿度假一周,以钓鱼消遣,在那一周里,我 为他跑跑腿,打打杂,一周度假结束时,艾萨德先生问我喜不喜欢继续为他工作, 他说我聪明伶俐,办事干净利落,待人有礼,他说他需要一位司机,兼打杂和干一 些私人工作。他说假如愿意,我会有一个蛮好的住处和固定的薪水。我当然不肯放 过这个良机,我高兴地答应了,艾萨德先生视我为亲信,他信任我,知道我凡事守 口如瓶,对于像艾萨德先生这样一位拥有电视台和报纸的大人物,这一点很重要。

    当我从玛丽公寓的惊骇中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时,艾萨德先生正忙着打电 话。他打电话给哈代法官和吉尼检察官,他们两人都是艾萨德先生的好友,他告诉 他们,丢下一切琐事,马上来和他见面,他说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能在电 话中说明。他要他们马上到他的书房里来,他们两入迅速赶了过来。

    第一个抵达的是哈代法官,他是本州高等法院最年轻的法官,他喜欢宴会和美 酒,这一点在他那开始松弛的脸上可以得到印证。

    他个子高大,红光满面,在大学时,他是著名的足球明星。

    他对艾萨德先生说:“什么事?老朋友,我今晚有晚宴,而且”“当你听过我 说的事后,你肯定食欲大减,”艾萨德先生说,“为了省却重复的麻烦,我们等吉 尼来了再说。”

    哈代法官知道逼他无用,也就安然地坐下来,点上一一支雪茄,试着想从艾萨 德先生削瘦严肃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哈代法官刚把雪前烟点着,吉尼先生也赶到了。吉尼先生是一位秃顶、肥胖胖 的中年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一双饱满的眼睛。

    等吉尼先生走进书房,门安全关上后,艾萨德先生便对我说:“告诉他们,威 廉,把你刚刚告诉我的事告诉给他们。”“玛丽小姐死了。”我说。法官听到这句 话,眼睛都没眨一下。检察官的喉部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 只手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死的?”法官问,声音很冷静。

    “我想是被谋害的。”我说。吉尼检察官的声音听起来变得粗重起来。

    “用什么方法?”法官问。“窒息而死,看来是那样。”我说。“什么时候?”

    “两点到五点之间。”艾萨德先生接口。

    “凶手未逮到,我还没有权利审判,你通知我做什么?你又怎么认为我对此案 会有兴趣?”吉尼检察官声音粗哑地说,“我又不认识玛丽这个人。”

    “哦,别那样吧,吉尼。”艾萨德先生说,“玛丽确实周旋得很有技巧,她一 一应付我们三个人,她并没有拓展财路,单是咱们三个人就足够了,她有她的金矿 可控,她满足了。她并不打算进一步拓展,以免招致更大的危险,换句话说,也就 是另觅银矿。”

    吉尼先生弓起身子,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我否认任何——”“请闭嘴,” 艾萨德先生平静他说,“现在我们不是在法庭中。

    不过,我们三人是可能杀害她的人。有理由可以肯定,是我们三个人中间的某 个人杀害了玛丽。哈代,她诈你最久,我是其次,吉尼,你是她的第三个,也是最 后一只金鹅。我们三个人,这段日子,捐献的总数估计在六万元左右。”

    “糟糕的是那些钱我们都没有报所得税。”

    “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吉尼问道,“我的意思是,关于我的事。”

    “吉尼,这话问得有些傻。”艾萨德先生说,“当要挖掘个人隐私时,我仍然 是一位顶尖的记者。别忘了,我有新闻来源。”

    “好,”哈代法官说,他像坐在法庭上,正在考虑由律师做的一个提议,“这 件事摆在我们之间,我们三人都是她任意宰割的羔羊,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 要处理她。换言之,我们三个人都搭了同一条正在漏水的船,现在问题留待作决定 ,我们是不是有浆可以划,不幸的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我没有不在场的 证明,你有吗?吉尼?”“什么?”吉尼脸色灰白,像是在等待服毒一样。

    “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里?”“我…”“在哪儿?吉尼?”艾萨 德先生催问。

    吉尼先生抬起头,看看他的朋友:“我没有进去,你们要明白,我在一条街以 外,将汽车调了个头又开回去了,我没有进她的公寓。”

    “你打算去看玛丽?”法官问。

    “是的,我打算去求她。我再也付不起她勒索的款项,我打算去说服他。她必 须少要——或者根本不要。我实在筹不出钱来了,我不像你们二位富有。”

    “可是你害怕了,”艾萨德先生说,“实际上你没有去看她?”

    “是的,艾萨德,你得相信我。”

    “不论我们是否相信你,”法官说,“都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你没有不 在场的证明。你呢,艾萨德?”

    艾萨德先生摇了摇头:“下午两点钟,我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提醒我,要我 五点钟派威廉给她送一千元去。我开车出去看了一块有意购买的地皮,回来后便派 威廉去送钱。”“这么说,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害她。”法官说。

    “听我说,”吉尼以紧张急促的声音说:“我没有杀她,不过,假如这种丑闻 涉及到我的话,我就完了,我们三人,”他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全完了, 市政厅的警察局里有好多人,一直想找我们的茬子。我们不能与任何谋杀案沾边, 即使文萨德控制了电视台和报纸,也不能够。”

    “完全正确,”艾萨德先生说,“有时候,吉尼,你几乎使我相信你有脑筋。 除了你在政界所使用的伎俩之外,我们不能想其他的办法掩饰这件事吗?”

    “这么说,你有何高见?”法官问。

    “来个‘君子协定’,”艾萨德先生说,“不论我们三人中谁被盯上,他都得 单独承担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向朋友求助或让朋友涉嫌,他必须站得牢牢的,咬定 只有他一个人和玛丽有关,无论我们中哪一个被盯上,他应该无愧于心地说,他保 护了朋友。”

    “这可不怎么好办,”法官说,“当一个人涉嫌谋杀罪时,其自然的反应就是 提及别人的名字,混淆视线,使问题变得缠杂不清。”

    “我知道,”艾萨德先生说,“这也就是我邀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们必 须预先协定,我们必须同意,没有被盯上的两个人,在未来的岁月里,要扶持倒霉 者的家人,任何情况,任何麻烦,都要像倒霉者还在时一样。”

    “艾萨德先生。”我说。他向我转过头来,“威廉,什么事?”

    “你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我有一个主意。”

    “威廉,”吉尼先生以一种近乎刻薄的语调说,“我们有比你的主意更重要的 事情要考虑……”艾萨德先生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他说话的动作。他说:“我想 ,我们听你的话不会有什么损失,威廉,你说!”

    “谢谢你,先生,你看,艾萨德先生,你一直待我不薄,给我机会过连做梦都 想不到的生活,过去,我只是北卡洛莱纳州康福县一个穷山窝里的孩子。”

    吉尼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感情那种蠢话的时候。”

    “是的,先生,”我说,“反正,我要说的全说了,我只是要艾萨德先生知道 ,我为什么愿意替你们承担谋害玛丽的罪名。”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相信我,那时候,一只老鼠在阁楼顶跑 过,你们都可以听见,当然,艾萨德先生的阁楼里没有老鼠。

    “威廉,”艾萨德先生终于开口说话,“我很感动。但是我怀疑,你的话没有 说完。”

    “是的,艾萨德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三个人都有出身社会名流的妻 子,乖儿女,美满的家庭,和一切美好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一旦涉嫌玛丽谋杀案, 很多东西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至于我呢,没有显要的朋友,只有我自己,以前也从 没有机会去获得一笔奖金什么的。”“要多少?”法官问。

    “哦,你们已经付给玛丽小姐不少。最后一笔——付给我——就永远结束了。 你们每人给我五千元,我就为你们承担这件可怕事情的一切后果。”

    “我不干,”吉尼先生说,“五千元我不——”“别这样,吉尼,我认为你会 接受的。艾萨德先生说,他把背部靠在办公桌上,两眼转向我:“威廉,你打算怎 么做?”

    “这简单得像趁太阳不太热时割麦子一样,”我说,“有你的报纸和电视台站 在我这一边,哈代法官在法庭上,吉尼检察官为州政府处理这件案子,我应当不会 被判重刑。我要说我一直和玛丽小姐暗地往来,最近她想抛弃我,踢开我,我们吵 了一大架,我气疯了,失手杀死了她。这个城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她,她的死也没 有人会关注或怀疑。我估计法官会判我个三五年,我在狱中循规蹈矩,乖乖的,说 不定一两年后就可以保释。”“然后呢?”哈代法官问。

    “我会提着我的一万五千元,回康福去。”我说,“我不必有更多的挂虑,因 为这件事我们全牵涉进去,我们一起沉或一起福”“我提议,”法官说,“你和威 廉私下里多演习一下,吉尼。”“好主意。”检察官说。

    “你们不用担心威廉会演砸他的角色,”艾萨德先生说,“放心好了,他是块 好材料呢。”

    “嗯,诸位先生,”我说,“让我们尽快在这儿演习一下,我估计在一个合理 的时间内,我得到警察局去自首。假如我自首,悔恨自己的鲁莽行为,事情会好办 些。”“太好了,威廉,那太好了。”艾萨德先生说。

    我得承认,那对我也十分有利:我去自首的话,警察就不会详察这个案子。如 果他们详察的话,从指纹、足英发丝等方面,我也在劫难逃,没有这三个人的帮助 ,我肯定被判重刑。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带着这三个人吐出来的一万五千元钱回 故乡。玛丽小姐生前对未来也有很好的打算,当我逼迫她打开公寓的保险箱时,我 总共搜到了四万多一点。

    北卡洛莱纳康福县一带的居民,全部参加政府正在进行的“小康计划”,我回 到故乡后,可能是全镇最富有的人。故乡空气清新。

    风景优美、民风朴实,女孩子成熟而美丽,我自己可能要雇佣一位司机兼跑腿 的——只是我一定要确定,他的名字不叫威廉。

  • 昵称

    昵称 2013-01-22 23:20:48

    迷上希区柯克真心与电影无关,老爷子的小说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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