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鸦

　　　　　 在我打算写一个乌鸦和少年的故事时，从网上搜罗了一些乌鸦的图片，它们多来自国外网站。我时常浏览它们，看得多了，就觉得我少年时代记忆中的乌鸦已经只剩下点点缕缕、不成形状的墨团，在稀释、缩小、远去，最后如烟散尽。曾经的恐惧与忧伤也淡漠了，犹如轻飘的、破碎的蛇蜕散落在记忆中，你看得见它，却不能读识它。 　　 这些图片里的乌鸦：有的衔实疾飞，翅膀如铁扇撕裂空气；有的立在草地上翘首发呆或无忧无虑地散步，在树枝间、花枝上或立或卧地小栖；有的倦立在枯枝上不耐烦时间的漫漫流逝；有的啼叫在草丛中的一块沙石地上呼朋引类或站在电缆上大声疾呼经验与教训的诗篇；有的金鸡独立在地上物我两忘，或者在树荫下、栅栏头窥视着院落——翅膀反射着阳光；有的在草坪上或雪地里陷入了孤单又温和的沉思；有的双双在蓝天的背景下，饱满而漆黑的身体里藏着爱情的秘密；有的郁闷了，有的天真了，有的狡猾了，有的失恋了，有的阅历非凡了……它们有那么多生动细腻的表情与姿态，特写的眼珠清澈无物，但是足以引发我们的温情与爱惜之心。所以有木雕它们而崇拜之的，有刺绣它们的而壁挂之的，有漫画它们而娱乐之的。 　　 在西方文化里，它曾经是神的使者，现在是艺术灵感与想像力的赐予者。在我们古代也曾被人们目为吉祥的鸟儿，通过它占卜未来与明天。它曾经和我们的女性与生活密切相关的痕迹也留在了不朽的汉语中。讲女性两鬓乌黑用鬓若堆鸦或者鸦鬓，说女人发髻黑的有鸦鬟又称鸦髻，女性用的发髻叫盘鸦，眉毛黑被美誉为宫鸦，女子妆扮前额有鸦黄，女性的衣物有鸦头袜。描写一片绿草地可以说青鸦鸦。鸦青是黑色，美圆叫绿钞，元代的纸币叫鸦青也叫鸦青钞，是鸦青色的纸印成的。武器有木老鸦，劳动工具有鸦嘴锄。乌鸦的叫声干而亮，但是和夜莺一样喜欢鸣叫，也有形容静默的词，鸦雀（鹊）不闻、鸦雀（鹊）无声。惊慌纷乱落荒而去的场景是鸦飞鹊乱。代说婴儿可以用呕鸦，描写孩子习字画画和文人自谦时说墨鸦、涂鸦、信笔涂鸦。而现在，乌鸦却好像飞翔在我们的文明生活之外。这也许对乌鸦是一件好事，因为我知道麻雀已经被立法保护了，而乌鸦却依旧安然无恙在自己的世界里歌唱无人知晓的岁月沧桑。 　　 这些天的写作间隙里，我又在浏览这些图片，能如此近地观察乌鸦，我得感谢那些摄影者，和图画者，可以想像他们能拍下这些瞬间乌鸦多么不容易，而我却因为莫名的禁忌，回避了这种观察与审视，也自然失去了涂鸦的资格。由此看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他应该百无禁忌，从自身出发、由近及远、由浅入深地体察自己所处的世界。 2004-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