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保守的眼光看问题
来自:南吴居士(誰有笠原弘子小姐的CD啊?)
每次去上海上学,火车上总能碰到些同座的永康大学生。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聊,那种语气、那种眼光,总还是纯正的永康人的,甚至,有次一个邻县义乌的大学生在他们中间也显得完全不一样。浙南人的脾性也像浙南的语言一样,十里不同天。然而,这种差异怕是“不久于人世”了吧? 我喜欢听人用永康话谈天说地,自己则一言不发——小时候听大人谈,如今听同辈人谈。一个自幼在外的永康人,除了语言,和这些同辈人已经很少有共同点。只是,这唯一的纽带似乎也已经有所松动。这些土生土长的永康人,除了语气和脏话,他们的永康话讲得远远没有我这个自幼在外的人标准:词汇贫乏得像是在做逐词的普通话-永康话对译,很多词干脆用普通话来表达,甚至,连“永康”两个字也要用普通话读音,很多从普通话直接译成永康话的词又想当然地把字音和声调读错。 同较自己年长的表兄、表姐谈话,我也时常能发现这类问题,很多我平时都用永康话读音来说的不难译的新词(比如计算机、网络词汇),我的表哥表姐都干脆用普通话。 这些还只是零散的对母语的损害。系统性的问题更棘手,因为几乎所有语言使用者都已经对这种损害达成共识并欣然接受。首先是语音系统,永康话声调曲线的简化和最宝贵的两点特征——尖团之分以及全浊塞音——的消失是极其全面的,看上去大多数人都是极力去促成,因为这样能向普通话语音系统靠拢,显得高雅(不可否认,我自己曾经也有这样的倾向,觉得外婆发的音很俗);第二个方面是绝大部分固有词和几乎全部民谚、语词修饰手法的消失——这是一种无痛无痒的窒息。 我以前说,照此下去,五十年后吴将不吴,不是没有道理的。以我们这代平均25岁计,25年一代,50年后我们和新出生的一代构成四代关系。我们这一代和祖父辈只是三代关系,母语中最重要的语音成分以及几乎所有母语的独特表达方式已经消失殆尽;新一代人(较我年幼十几岁)的语言我也经常在注意,他们在做的是直接使用普通话词汇,比如亲属称谓已经完全改用普通话,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作为基本词汇的“虎、豹、狼、骆驼、鲨鱼、孔雀”之类的动物名称,他们最初接触到的就已经是普通话读音,至于“麂、雉鸡”之类的过去常用,现在随着本地物种的消失而很少用的基本词汇,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而这些词还不是永康话特有词汇。这种状况如果不加遏止,可以设想,再过三代,纯正的永康人至多只能用近似于永康话的读音说几句“爾食過未?”、“個甚賣賣?”,要想再听听年轻人谈天说地已经是永远的奢望了。 犹太人在希伯莱语死亡两千年后让它复活,吴人不可能做到——至少,希伯来语还一直保留着记录语音的文字以及一系列用语纯正的经典。 普通话对现代诸汉语处于绝对不公平的优势,这种优势的取得,不是因为普通话天生具有什么独特的优点或易通行性,完全是因为强加于人的政策将其他汉语的价值贬得一文不值,将人们对母语的信心砸得支离破碎,令他们的文化情怀和归属感像丧家的野狗一样无以寄托。我大二时的语言学教科书上有一个观点,认为如今诸如粤语的兴盛是一种暂时性的对历史的反动,迟早要为汉语的统一趋势所取代。这还是学者编著的大学教科书! 我想,到底是不是“历史的反动”,留待粤语使用者的后人自己去评判吧——你我无权过问。 在“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成为口号的今天,我们被迫、被诱着做尽挖祖坟、断孙粮之类的伤天害理的事。我想,我们战无不胜的发展的眼光应该能看到自己在被发展了的过去以及发展了的将来已经被视作历史的罪人了吧。我的眼光不够发展,却已经看得真真切切,——或许,在更加发展的历史中,情况会完全不同,——那就不是我短浅的目力所能及的了,——这需要我们永远正确的领导者带领学贯古今的学者们去追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去扫除诸如我之流的历史的反动者。 我只知道要去保留自己所热爱的,去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以保守的眼光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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