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边：沉重的水
角落里的中国(身处角落，心自磊落。)
吴忠 / 文章 / 2012.10.26 /
42岁的定边县贺圈镇何梁村村民何根财坐在自家的水窖旁边，他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牙齿有明显缺损以及氟斑——这是典型的氟超标症状。 在这个陕西省西北角的小县城，地下水每升中含有34毫克的氟，而国家标准是前者的三十四分之一。 不过，对于何根财而言，从过去喝带苦味的地下水，到现在喝天上的雨水，已经很满足了。“我们还算好的”，何根财说，“村上好多人不仅牙齿脱完了，而且腿疼腰疼，都是喝多了地下水的结果。” 水从天上来 何根财家的水窖可以装13吨水，够他们家4口人吃上三四个月。这是他三年前花了300元挖的，再加上在水窖周围铺上水泥（水泥可以防止雨水向地下渗透，便于收集雨水）的费用，他一共花了3300元。 他似乎没有赶上好时候——如果他提前一年从山上的窑洞搬下来，那么便可以省下3000元的水泥费，当时这一部分由国家给承担了。 不过，何根财依然感到满足，“水从窖里打上来，放在缸里镇一镇，等到杂质沉底后便可以喝了”，他说，“如果讲究一点，就烧开再喝”。 何根财家的水窖和其他村民家的一样，都没有办法密封，于是灰尘，细小的石子，昆虫总会落到水窖里面去，而现在是他家晒荞麦的时候，褐色的荞麦也出现在了他的水窖里。 何根财说，这和以前比起来好太多了——以前要么喝井水，要么喝露天水塘里的水。 相较而言，县城情况要好得多。在6公里外的定边县城，居民陈荣贵现在拧开水龙头便可以喝到的自来水。 1988年，被称为“亚洲最大人畜饮水工程”的盐环定扬黄工程开工，其工程的目的是为了从黄河引水，以解决水资源严重缺乏的宁夏盐池县、甘肃环县和陕西定边县的居民、牲畜的饮水问题。该工程耗费7.7亿元人民币，在1997年试通水，而陈荣贵真正喝到黄河水的日子，要到2005年。 该工程从黄河宁夏段取水的价格是4毛钱一吨，到了定边县自来水公司，这个价格变成了1块9毛钱一吨，而陈荣贵实际的用水费用是2块9毛钱一吨。 尽管何根财喝雨水不用交钱，但却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雨水勤的年份，何根财一家就够吃，雨水不勤了，就要到5公里外的地方买水吃，“吃水如吃油”，何根财这样形容那时候的状况，“价格是5块钱一方，或者等着别人用车送水来，那么价格就涨到了30块钱一方。” 30块钱对于何根财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和媳妇靠种荞麦和土豆为生，每年的家庭收入4000元左右。“前年荞麦买到了3块钱一斤，我就是那时候盖了房子，今年才一块钱一斤，赚不了钱”，何根财有些沮丧。 难解的恶性循环 定边县水务局副局长侯喜杰是个与水打了30多年交道的老水务。他说，定边县28万人里面，住在山区的有19万人，其中绝大部分吃井水或者雨水，而目前仅有在县城的9万人能够吃上自来水。 事实上，在定边的山区要喝到地下水也不是一件易事。“井通常要打到1000米深才会出水”，侯喜杰说，“这个费用要140万元，但即使出了水，也常常是氟超标的苦水”。 这主要归因于定边县的特殊地理环境——尽管有多条河流发源于定边，不过它们都在定边的山区消失了，这里也就成为了陕西唯一的闭流区。 缺水，不仅是当地的难以解决的民生难题，同样是这个陕北小县城经济发展最大的瓶颈。 这个以盐、皮毛、乳品为支柱产业的农业大县，80%财政来源是当地的油田开采，但由于缺乏工业用水，没有能力发展与石油相关的其他产业。 定边县引黄局副局长张月辉告诉记者，由于与黄河的取水点有426米的海拔高差，到定边已经是十三级抽水，“每增加一级抽水体系，就会增加一笔费用”，张月辉说，“不仅使得定边的引黄工程耗资巨大，而且居民的用水费用也会高于盐环定扬黄工程的盐池县和环县。” 盐环定扬黄工程的设计供水量是11立方米/秒，国家黄委负责分配这个工程每一个县的用水量。张月辉说，宁夏由于是灌区，且离黄河最近，分到了每秒7个立方米，而剩余的怀县和定边县则平均分配，定边县分得的每秒2立方米的量，一年总计2466万方，但定边目前实际一年分得的是250万方。 “原因有两个方面，第一是定边工业不发达，用水量自然上不去，第二是供水管道不健全，使得县城外的居民无法喝到自来水”，张表示，“已经规划多年的定边工业园，由于一直缺乏工业用水的供给，招商引资效果一直不明显”。 侯喜杰认为山区也应该和县城一样喝上自来水，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钱，“县城海拔1300米，山区最高的地方有1900米，需要梯级供水，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缺钱，似乎永远是一个恶性的循环——缺水不能发展工业，没有工业支撑，地方财政便没钱建设供水工程，没有水便无法满足工业需求…… 事实上，在何根财家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水站，不过，他并不期待可以用上自来水——“听说要几百万才把水牵得进村来”，这对于1000多人，年收入大多和何根财相仿的何梁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本文出自角落里的中国，转载时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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