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文献所见子思资料(张丰乾辑校)
逢いたい(人当自救)
说明:唐宋以降,因为《中庸》日益被推崇,子思也自然进入了儒家的“道统”。但是,即使我们承认“《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而其中并未出现“子思”的字样。相反,比较集中出现子思言行的文献,如《孔丛子》、《礼记》等则被怀疑和忽视。幸运的是,郭店楚墓竹简被命名为《鲁穆公见子思》的古佚书使我们认识到关于子思和鲁穆(缪)公的对谈并非完全出自后人的编造。由此推论,先秦两汉文献中其他关于子思言行的资料,也需要重新考虑。以最受质疑的《孔丛子》为例,其中既有子思和孔子的对话,又有子思和孟子的对话,从实际的历史时间来说,似乎绝无可能。但从思想史的角度来说,其中的子思傲王侯,尊孔子,称诗书,明礼教,守善道,颇和孟子类似,由此可为“思孟学派”的特征做出一些补充。所以,在没有更多证据和更可靠的研究成果之前,我们不妨把历史现实当中的子思纳入“思想史”的视野。这是本资料得以成形的主要理由。 宋汪晫所编《子思子全书》之“外篇”已辑录《孔丛子》及《礼记》等书中关于子思的言行,但如《四库提要》所批评的,其选材有偏颇,引文有窜乱而出处未注明。而清人黄以周所辑《子思子》则引用郑玄《礼记》之注,并对朱熹等宋儒之说有所损益,书后列举类书及魏晋隋唐时人注《史记》所引用的《子思子》内容,颇可证“《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之言,读者可另行参考。 本资料的正文部分以《史记·孔子世家》所记载子思的简单生平始,而以《汉书·艺文志》所著录的和子思有关的文献终。所援引文献的书名以“【】”标示,置于段首;篇名则以“《》”标示,置于所引用文献的右下端,并用“——”提示。文中明显的脱文,用“[ ]”补出,为阅读方便,有必要说明对话主人公的,则用“( )”标出。 沈约《答诏访古乐》所言“《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为学者所广泛称引,其本义实为贬低《礼记》的价值而突出乐书的重要。苏轼《子思论》推崇子思而抨击孟子,和一般见识不同。《四库总目提要》评《子思子全书》之得失,瑕瑜互见,但值得参考。以上三篇文献,作为附录收入。 本资料所引《孔丛子》以宋咸注本(杭州叶氏藏明翻宋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影印),其他文献则分别据《二十二子》(武英殿聚珍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影印)、《十三经注疏》(阮元校刻本,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二十四史》(中华书局)等。所参考的电子数据库包括“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人民出版社)、“汉达文库”(香港中文大学)等。文中标点则参考了有关校注本,而根据笔者的浅见有所调整。 和提交本论文集的另外两篇论文一样,本资料的汇集整理,受益于访问哈佛-燕京学社期间参加杜维明先生和陈来教授所主持的“思孟学派工作坊”,谨此再向所有同仁致谢! 当然,本资料的失当与疏漏之处完全由辑校者负责,并恳请方家赐正! 【史记】 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子思生白,字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 ——《孔子世家》 【郭店楚墓竹简】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何如而可谓忠臣?”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公不悦,揖而退之。成孙弋见,公曰:“乡者吾问忠臣于子思,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寡人惑焉,而未之得也。”成孙弋曰:“噫,善哉,言乎!夫为其君之故杀其身者,尝有之矣。恒称其君之恶,未之有也。夫为其[君]之故杀其身者,效禄爵者也。恒称其君之恶者,远禄爵者[也]。为义而远禄爵,非子思,吾恶闻之矣。” ——《鲁穆公见子思》 【孟子】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公孙丑下》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离娄下》 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万章)曰:“君餽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后无馈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食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於诸侯,礼也。”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曰:“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为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 ——《万章下》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为人也;后名实者,自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汙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思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者则亡,削何可得与?” ——《告子下》 【荀子】 略法先王而不知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按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按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非十二子》 【韩非子】 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显学》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氏之子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观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入见,问庞█氏子,子服厉伯对曰:“其过三,皆君之所未尝闻。”自是以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或曰:鲁之公室,三世劫于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于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于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及也。不以奸闻,是异于上而下比周于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过闻而穆公贵之,厉伯以奸闻而穆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鲁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独贵之,不亦倒乎? ——《难三》 【尸子】 费子阳谓子思曰:“吾念周室将灭,涕泣不可禁也。”子思曰:“然。今以一人之身忧世之不治,而涕泣不禁,是忧河水浊而以泣清之也。” ——卷下 【礼记】 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丧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 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故忌日不乐。” 曾子曰:“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子思之哭嫂也为位,妇人倡踊。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 曾子谓子思曰:“伋!吾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子思曰:“先王之制礼也,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 子思之母死于卫,柳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檀弓上》 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与?”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礼之有?” 子思之母丧于卫,赴于子思。子思哭于庙。门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为哭于孔子之庙?”子思曰:“吾过矣!过矣!遂哭于他室。” ——《檀弓下》 【孔丛子】 夫子闲居,喟然而叹。子思再拜,请曰:“意子孙不修,将忝祖乎?羡尧舜之道,恨不及乎?”夫子曰:“尔孺子安知吾志。”子思对曰:“伋于进膳,亟闻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是谓不肖。伋每思之,所以大恐而不解也。”夫子忻然笑曰:“然乎!吾无忧矣,世不废业,其克昌乎。” 子思问于夫子曰:“为人君者,莫不知任贤之逸也,而不能用贤,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任能者,由于不明也。其君以誉为赏,以毁为罚,贤者不居焉。” 子思问于夫子曰:“伋闻夫子之诏正俗化民之政,莫善于礼乐也。管子任法以治齐,而天下称仁焉。是法与礼乐异用而同功也,何必但礼乐哉?”子曰:“尧舜之功,百世不辍,仁义之风远也。管仲任法,身死则法息,严而寡恩也。若管仲之知,足以定法。材非管仲而专任法,终必乱成矣。”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 ——《记问》 子上请所习于子思。子思曰:“先人有训焉,学必由圣,所以致其材也。厉必由砥,所以致其刃也。故夫子之教,必始于《诗》、《书》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又何请?” 子思谓子上曰:“白乎!吾尝深有思而莫之得也,于学则寤焉。吾尝企有望而莫之见也,登高则睹焉。是故虽有本性而加之以学,则无惑矣。” 悬子问子思曰:“吾闻同声者相求。子之先君见子产时,则兄事之,而世谓子产仁爱,称夫子圣人,是谓圣道事仁爱乎?吾未谕其人之孰先后也,故质于子。”子思曰:“然。子之问也,昔季孙问子游亦若子之言也。子游答曰:‘以子产之仁爱譬夫子,其犹浸水之与膏雨乎?’康子曰:‘子产死,郑人丈夫舍玦佩,妇女舍珠瑱,巷哭三月,竽瑟不作。夫子之死也,吾未闻鲁人之若是也,奚故哉?’子游曰:‘夫浸水之所及也则生,其所不及则死,故民皆知焉。膏雨之所生也广莫大焉,民之受赐也普矣,莫识其由来者。上德不德,是以无德。’季孙曰:‘善’”。悬子曰:“其然。” 孟子车尚幼,请见子思。子思见之,甚悦其志,命子上侍坐焉,礼敬子车甚崇,子上不愿也。客退,子上请曰:“白闻士无介不见,女无媒不嫁,孟孺子无介而见,大人悦而敬之,白也未谕,敢问。”子思曰:“然。吾昔从夫子于郯,遇程子于涂,倾盖而语,终日而别,命子路将束帛赠焉,以其道同于君子也。今孟子车孺子也,言称尧舜,性乐仁义,世所希有也,事之犹可,况加敬乎?非尔所及也。” 子思在鲁,使以书如卫问子上。子上北面再拜受书,伏读,然后与[使]者宴,遂为复书。返中庭,北面再拜以授使者,既受书,然后退。使者还鲁问子思曰:“吾子堂上南面立授臣书,事毕送臣,子上中庭拜授臣书而不送,何也?”子思曰:“拜而不送,敬也。使而送之,宾也。” 鲁人有同姓死而弗吊者。人曰:“在礼当免不免,当吊不吊,有司罚之,如之何子之无吊也?”答曰:“吾以其疏远也。”子思闻之曰:“无恩之甚也。昔者季孙季康子问于夫子曰,‘百世之宗有绝道乎?’子曰,‘继之以姓,义无绝也’。故同姓为宗,合族为属,虽国君之尊,不废其亲,所以崇爱也。是以缀之[以]食,序列昭穆,万世婚姻不通,忠笃之道然也。” 鲁穆公访于子思,曰:“寡人不德,嗣先君之业三年矣。未知所以为令名者,且欲掩先君之恶,以扬先君之善,使谈者有述焉,为之若何,愿先生教之也。”子思答曰:“以伋所闻,舜、禹之于其父,非勿欲也,以为私情之细,不如公义之大,故弗敢私之云耳。责以虚饰之教,又非伋所得言。”公曰:“思之可以利民者。”子思曰:“顾有惠百姓之心,则莫如一切除非法之事也。毁不居之室以赐穷民,夺嬖宠之禄以赈困匮,无令人有悲怨而后世有闻见,抑亦可乎?”公曰:“诺。” 悬子问子思曰:“颜回问为邦,夫子曰行夏之时。若是,殷周异正为非乎?”子思曰:“夏数得天,尧舜之所同也。殷周之王,征伐革命以应乎天,因改正朔,若云天时之改耳,故不相因也。夫受禅于人者则袭其统,受命于天者则革之。所以神其事,如天道之变然也。三统之义,夏得[其]正,是以夫子云。” 穆公问于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答曰:“有之。在周公之典。”公曰:“昔文王舍嫡而立其次,微子舍孙而立其弟,是何法也?”子思曰:“殷人质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亲其亲,故立子,亦各其礼也。文质不同,其礼则异。文王舍嫡立次,权也。”公曰:“茍得行权,岂唯圣人,唯贤与爱立也?”子思曰:“圣人不以权教,故立制垂法,顺之为贵。若必欲犯,何有于异?”公曰:“舍贤立圣,舍愚立贤,何如?”子思曰:“唯圣立圣,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则各贤其所爱。不殊于嫡,何以限之?必不能审贤愚之分,请父兄群臣,卜于祖庙,亦权之可也。” 孟轲问牧民何先,子思曰:“先利之。”曰:“君子之所以教民,亦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乐为乱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杂训》 子思居卫,言茍变于卫君曰:“其材可将五百乘,君任军旅,率得此人则无敌于天下矣。”卫君曰:“吾知其材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以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大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何也?知其所妨者细也,卒成不訾之器。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者也。”卫君再拜曰:“谨受教矣。” 子思适齐,齐君之嬖臣美须眉立乎侧。齐君指之而笑,且言曰:“假貌可相易,寡人不惜此之须眉于先生也。”子思曰:“非所愿也。所愿者唯君修礼义富百姓,而伋得寄帑于君之境内,从襁负之列,其荣多矣。若无此须鬣,非伋所病也。昔尧身修十尺,眉分八彩,实圣;舜身修八尺有奇,面颔无毛,亦圣;禹、汤、文、武及周公勤思劳体,或拆臂望视,或秃骭背偻,亦圣,不以须眉美鬣为称也。人之贤圣在德,岂在貌乎?且吾性无须眉,而天下王侯不以此损其敬。由是言之,伋徒患德之不邵美也,不病毛鬓之不茂也。” 子思谓子上曰:“有可以为公侯之尊而富贵人众不与焉者,非唯志乎?成其志者,非唯无欲乎?夫锦缋纷华,所服不过温体;三牲大牢,所食不过充腹,知以身取节者则知足矣。茍知足,则不累其志矣。” 曾子谓子思曰:“昔者吾从夫子巡守于诸侯,夫子未尝失人臣之礼,而犹圣道不行。今吾观子有傲世主之心,无乃不容乎?”子思曰:“时移世异,人有宜也。当吾先君,周制虽毁,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体然。夫欲行其道,不执礼以求之,则不能入也。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竞招英雄以自辅翼,此乃得士则昌,失士则凶之秋也。伋于此时不自高,人将下吾,不自贵,人将贱吾。舜禹揖让,汤武用师,非故相诡,乃各时也。” 子思在齐,尹文子生子不类,怒而杖之,告子思曰:“此非吾子也,吾妻殆不妇,吾将黜之。”子思曰:“若子之言,则尧舜之妃复可疑也。此二帝圣者之英,而丹朱商均不及匹夫。以是推之,岂可类乎?然举其多者,有此父斯有此子,道之常也。若夫贤父之有愚子,此由天道自然,非子之妻之罪也。”尹文子曰:“先生止之,愿无言。文留妻矣。” 孟轲问子思曰:“尧舜文武之道,可力而致乎?”子思曰:“彼人也,我人也。称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昼行之,滋滋焉,汲汲焉,如农之赴时,商之趣利,恶有不至者乎?” 子思谓孟轲曰:“自大而不修,其所以大不大矣。自异而不修,其所以异不异矣。故君子高其行则人莫能阶也,远其志则人莫能及也。礼接于人,人不敢慢;辞交于人,人不敢侮。其唯高远乎?” 羊客问子思曰:“古之帝王中分天下,使二公治之,谓之二伯。周自后稷封为王者,后子孙据国,至大王、王季、文王,此固世为诸侯矣,焉得为西伯乎?”子思曰:“吾闻诸子夏,殷王帝乙之时,王季以功,九命作伯,受珪瓒秬鬯之赐,故文王因之,得专征伐。此以诸侯为伯,犹周召之君为伯也。” 子思年十六适宋,宋大夫乐朔与之言学焉。朔曰:“《尚书》虞、夏数四篇,善也。下此以讫于秦、费,效尧舜之言耳,殊不如也。”子思答曰:“事变有极,正自当耳。假令周公尧舜不更时异处,其书同矣。”乐朔曰:“凡书之作,欲以喻民也,简易为上。而乃故作难知之辞,不亦繁乎?”子思曰:“《书》之意兼复深奥,训诂成义,古人所以为典雅也。昔鲁委巷亦有似君之言者,伋答之曰:‘道为知者传,苟非其人,道不传矣。’今君何似之甚也!”乐朔不悦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曰:“鲁虽以宋为旧,然世有仇焉,请攻之。”遂围子思。宋君闻之,不待驾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困于羑里作《周易》,祖君屈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 ——《居卫》 子思游齐,陈庄伯与登泰山而观,见古天子巡狩之铭焉,陈子曰:“我生独不及帝王封禅之世。”子思曰:“子不欲尔。今周室卑微,诸侯无霸,假以齐之义,连邻国以辅文武子孙之有德者,则齐桓、晋文之事不足言也。”陈子曰:“非不悦斯道,力不堪也。子圣人之后,吾愿有闻焉,敢问昔圣帝明王巡狩之礼,可得闻乎?”子思曰:“凡求闻者,为求行之也。今子自计,必不能行,欲闻何为?”陈子曰:“吾虽不敏,亦乐先生之道,于子何病而不吾告也?”子思乃告之曰:“古者天子将巡狩,必先告于祖祢,命史告群庙及社稷圻内名山大川,告者七日而遍,亲告用牲,史告用币。申命冢宰而后清道而出,或以迁庙之主行载于斋车,每舍奠焉。及所经五岳四渎,皆有牲币。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于上帝,望秩于山川,所过诸侯各待于境。天子先问百年者所在而亲问之,然后觐方岳之诸侯,有功德者则发爵赐服,以顺阳义;无功者,则削黜贬退,以顺阴义。命史采民诗谣以观其风,命市纳价,察民之所好恶,以知其志。命典礼正制度,均量衡,考衣服之等,协时月日辰,入其疆,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君免。山川社稷有不亲举者则贬秩削土;土荒民游为无教,无教者则君退;民淫僭上为无法,无法者则君罪。入其疆,土地垦辟,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君有庆。遂南巡,五月至于南岳。又西巡,八月至于西岳。又北巡,十有一月至于北岳。其礼皆如岱宗。归反舍于外次,三日斋,亲告于祖祢,用特,命有司告群庙社稷及圻内名山大川,而后入听朝。此古者明王巡狩之礼也。”陈子曰:“诸侯朝于天子盟会霸主,则亦告宗庙山川乎?”子思曰:“告哉。”陈子曰:“王者巡狩不及四岳,诸侯盟会不越邻国,则其礼同乎、异乎?”子思曰:“天子封圻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虞夏殷周之常制也。其或出此封者,则其礼与巡狩朝会无变,其不越封境,虽行如国。”陈子曰:“古之义也,吾今而后知不学者浅之为人也。” ——《巡狩》 鲁人有公仪休者,砥节砺行,乐道好古,恬于荣利,不事诸侯,子思与之友。穆公因子思欲以为相,谓子思曰:“公仪子必辅寡人,参分鲁国而与之一,子其言之。”子思对曰:“如君之言,则公仪子愈所以不至也。君若饥渴待贤,纳用其谋,虽蔬食水饮,伋亦愿在下风。今徒以高官厚禄,钓饵君子,无信用之意,公仪子之智若鱼鸟可也。不然,则彼将终身不蹑乎君之庭矣。且臣不佞,又不任为君操竿下钓,以荡守节之士也。” 闾邱温见田氏将必危齐,欲以其邑叛而适鲁,穆公闻之,谓子思曰:“子能怀之,则寡人割邑如其邑以常宗。”子思曰:“伋虽能之,义所不为也。”公曰:“何?”子思对曰:“彼为人臣,君将败,弗能扶而叛之;逆臣制国,弗能以其身死而逃之,此罪诛之人也。伋纵不能讨,而又要利以召奸,非忍行也。” 穆公问子思曰:“吾闻龙榈氏子不孝,其行何如?”对曰:“臣闻明君之为政,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则四方之内孰敢不化?若夫过行,是细人所识,不治其本而问其过。臣不知所以也。”公曰:“善。” 穆公谓子思曰:“子之书所记夫子之言,或者以谓子之辞。”子思曰:“臣所记臣祖之言,或亲闻之者,有闻之于人者,虽非正其辞,然犹不失其意焉,且君之所疑者何?”公曰:“于事无非。”子思曰:“无非所以得臣祖之意也。就如君言,以为臣之辞。臣之辞无非,则亦所宜贵矣。事既不然,又何疑焉?” 穆公谓子思曰:“悬子言子之为善不欲人誉己,信乎?”子思对曰:“非臣之情也,臣之修善,欲人知之。知之而誉臣,是臣之为善有劝也,此所愿而不可得者也。若臣之修善而人莫知,莫知则必毁臣,是臣之为善而受毁也,此臣所不愿而不可避者也。若夫鸡鸣为善,滋滋以至夜半,而曰不欲人之知,恐人之誉己。臣以谓斯人也者,非虚则愚也。” 胡毋豹谓子思曰:“子好大,世莫能容子也。盍亦随时乎?”子思曰:“大非所病,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于世,为行道也。毁道以求容,容何行焉?大不见容,命也。毁大而求容,罪也。吾弗改矣。” 子思居贫。其友有馈之粟者,受一车焉;或献樽酒束修,子思弗为受也。或曰:“子取人粟,而辞吾酒脯,是辞少而取多也,于义则无名,于分则不全,而子行之,何也?”子思曰:“然。伋不幸而贫于财,至乃困乏,将恐绝先人之祀,夫以受粟为周乏也。酒脯,则所以饮宴也。方乏于食而乃饮宴,非义也,吾岂以为分哉,度义而行也。”或者担其酒脯以归。 穆公问子思曰:“吾国可兴乎?”子思曰:“可。”公曰:“为之奈何?”对曰:“茍君与大夫慕周公、伯禽之治,行其政化,开公家之惠,杜私门之利,结恩百姓,修礼邻国,其兴也勃矣。” 子思曰:“吾之富贵甚易而由不能。夫不取于人谓之富,不辱于人谓之贵,不取不辱,其于富贵庶矣哉。” ——《公仪》 曾申谓子思曰:“屈巳以伸道乎,抗志以贫贱乎?”子思曰:“道伸,吾所愿也。今天下王侯其孰能哉?与屈巳以富贵,不若抗志以贫贱,屈巳则制于人,抗志则不愧于道。” 子思居卫。卫人钓于河,得鳏鱼焉,其大盈车,子思问之曰:“鳏鱼,鱼之难得者也,子果何得之?”对曰:“吾始下钓,垂一鲂之饵,鳏过而弗视也,更以豚之半体,则吞之矣。”子思喟然曰:“鳏虽难得。贪以死饵。士虽怀道,贪以死禄矣。” 子思居卫。鲁穆公卒,悬子使乎卫,闻丧而服,谓子思曰:“子虽未臣,鲁,父母之国也,先君宗庙在焉,奈何不服?”子思曰:“吾岂爱乎?礼不得也。”悬子曰请问之,答曰:“臣而去国,君不扫其宗庙,则为之服。寄公寓乎是国,而为国服。吾既无列于鲁,而祭在卫,吾何服哉?是寄臣而服所寄之君,则旧君无服,明不二君之义也。”悬子曰:“善哉!我未之思也。” 卫君言计是非,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所为,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之赞巳,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弗与也,若此不巳,国无类矣。” 子思谓卫君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君出言皆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皆自以为是,而士庶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故使如此。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鸟之雌雄’,抑亦似卫之君臣乎?” 卫君问子思曰:“寡人之政何如?”答曰:“无非。”君曰:“寡人不知其不肖,亦望其如此也。”子思曰:“希旨容媚,则君亲之;中正弼非,则君疏之。夫能使人富贵贫贱者,君也。在朝之士,孰肯舍所以见亲而取其所以见疏者乎?是故竞求射君之心,而莫敢有非君之非者。此臣所谓无非也。”公曰:“然乎。寡人之过也。今知改矣。”答曰:“君弗能焉。口顺而心不怿者,临其事必疣,君虽有命,臣未敢受也。” 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而加麻。”文子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答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期大功之丧,服其所除之服以葬,既葬而除之,其虞也,吉服以行事也。” 公叔木谓申祥曰:“吾于子思,亲而敬之,子思未吾察也。”申祥以告曰:“人求亲敬于子,子何辱焉?”子思答曰:“义也。”申祥曰:“请闻之。”答曰:“公叔氏之子,爱人之同己,慢而不知贤。夫其亲敬,非心见吾所可亲敬也,以人口而亲敬吾,则亦以人口而疏慢吾矣。”申祥曰:“其不知贤奈何?”答曰:“有龙穆者,徒好饰美辞说,观于坐席,相人眉睫以为之意,天下之浅人也,而公叔子交之。桥子良,修实而不修名,为善不为人之知己,不撞不发,如大锺然,天下之深人也,而公叔子与之同邑而弗能知,此其所以为爱同己而不知贤也。” 子思自齐反卫。卫君馆而问曰:“先生,鲁国之士,然不以卫之褊小,犹步玉趾而慰存之,愿有赐于寡人也。”子思曰:“臣羇旅于此,而辱君之威尊亟临荜门,其荣多矣。欲报君以财币,则君之府藏已盈,而伋又贫。欲报君以善言,恐未合君志而徒言不听也。顾未有可以报君者,唯进贤尔。”卫君曰:“贤,固寡人之所愿也。”子思曰:“未审君之愿,将何以为?”君曰:“必用以治政。”子思曰:“君弗能也。”君曰:“何故?”答曰:“卫国非无贤才之士,而君未有善政,是贤才不见用故也。”君曰:“虽然,愿闻先生所以为贤者。”答曰:“君将以名取士耶,以实取士耶?”君曰:“必以实。”子思曰:“卫之东境有李音者,贤而有实者也。”君曰:“其父祖何也?”答曰:“世农夫也。”卫君乃胡卢大笑,曰:“寡人不好农,农夫之子无所用之,且世臣之子,未悉官之。”子思曰:“臣称李音,称其贤才也。周公大圣,康叔大贤。今鲁、卫之君,未必皆同其祖考。李音父祖虽善农,则音亦未必与之同也。君言‘世臣之子,未悉官之’,则臣所谓有贤才而不见用果信矣。臣之问君,固疑君之取士不以实也。今君不问李音之所以为贤才,而闻其世农夫因笑而不爱,则君取士果信名而不由实者也。”卫君屈而无辞。 卫君曰:“夫道,大而难明,非吾所能也。今欲学术何如?”子思曰:“君无然也。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术者劳而无功。古之笃道君子,生不足以喜之,利何足以动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惧之。故明于死生之分,通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易其胫毛,无所概于志矣。是以与圣人居,使穷士忘其贫贱,使王公简其富贵,君无然也。”卫君曰:“善。” 齐王谓子思曰:“今天下扰扰,诸侯无伯,吾国大人众,图帝何如?”子思曰:“不可也。君不能去君贪利之心。”王曰:“何害?”子思曰:“夫水之性清,而土壤汨之。人之性安,而嗜欲乱之。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者也。能有名誉者,必无以名誉为者也。达此,则其利心外矣。” 卫将军文子之内子死,复者曰“皋媚女复”。子思闻之,曰:“此女氏之字,非夫氏之名也。妇人于夫氏,以姓氏称,礼也。” 费子阳谓子思曰:“吾念周室将灭,泣涕不可禁也。”子思曰:“然。此亦子之善意也。夫能以智知可知,而不能以智知未可知,危之道也。今以一人之身,忧世之不治,而泣涕不禁,是忧河水之浊而以泣清之也,其为无益莫大焉。故微子去殷,纪季入齐,良知时也。唯能不忧世之乱而患身之不治者,可与言道矣。” 齐王戮其臣不辜,谓子思曰:“吾知其不辜,而适触吾忿,故戮之,以为不足伤义也。”子思曰:“文王葬枯骨而天下知仁,商纣斫朝涉而天下称暴。夫义者,不必遍利天下也;暴者,不必尽虐海内也,以其所施而观其意民乃去就焉。今君因心之忿,迁戮不辜,以为无伤于义,此非臣之所敢知也。”王曰:“寡人实过,乃今闻命,请改之。” 卫公子交见于子思,曰:“先生,圣人之后,执清高之操。天下之君子,莫不服先生之大名也,交虽不敏,窃慕下风,愿师先生之行,幸顾恤之。”子思曰:“公子不宜也。夫清高之节,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意,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今公子绍康叔之绪,处战伐之世,当务收英雄保其疆土,非所以明臧否,立规检,修匹夫之行之时也。” 卫公子交馈马四乘于子思,曰:“交不敢以此求先生之欢,而辱先生之洁也。先生久降于鄙土,盖为宾主之饩焉。”子思曰:“伋寄命以来,度身以服卫之衣,量腹以食卫之粟矣;又且朝夕受酒脯及祭燔之赐,衣食已优,意气已定,以无行志,未敢当车马之贶。礼虽有爵赐人,不踰父兄,今重违公子之盛旨,则有失礼之僣焉,若何?”公子曰:“交已言于君矣。”答曰:“不可。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公子曰:“我未之闻也。谨受教。” 穆公欲相子思,子思不愿,将去鲁。鲁君曰:“天下之王,亦犹寡人也,去将安之?”子思答曰:“盖闻君子犹鸟也,疑之则举。今君既疑矣,又以己限天下之君,臣窃为言之过矣。” 齐王谓子思曰:“先生名高于海内,吐言则天下之士莫不属耳目。今寡人欲相梁起,起也名少,愿先谈说之也。”子思曰:“天下之士所以属耳目者,欲伋之言是非当也。今君使伋虚谈于起,则天下之士必改耳目矣。耳目既改,又无益于起。是两有丧也。故不敢承命。”齐君曰:“起之不贤何也?”子思曰:“君岂未之知乎?厚于财物必薄于德,自然之道也。今起以贪成富,闻于诸侯而无救施之惠焉。以好色闻于齐国,而无男女之别焉。有一于此,犹受其咎,而起二之,能无累乎?”王曰:“寡人之言实过。愿先生赦焉。” 子思见老莱子。老莱子闻穆公将相子思,老莱子曰:“若子事君、将何以为乎?”子思曰:“顺吾性情,以道辅之,无死亡焉。”老莱子曰:“不可顺子之性也。子性惟太刚而傲不肖,又且无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固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听,则何所死亡?道不行言不听,则亦不能事君,所谓无死亡也。”老莱子曰:“子不见夫齿乎?虽坚刚,卒尽相磨。舌柔顺终以不獘。”子思曰:“吾不能为舌,故不能事君。” ——《抗志》 【说苑】 子思居于卫,缊袍无表,二旬而九食。田子方闻之,使人遗狐白之裘,恐其不受,因谓之曰:“吾假人,遂忘之;吾与人也,如弃之。”子思辞而不受,子方曰:“我有子无,何故不受?”子思曰:“伋闻之,妄与不如弃物于沟壑,伋虽贫也,不忍以身为沟壑,是以不敢当也。” ——《立节》 子思曰:“学所以益才也,砺所以致刃也。吾尝幽处而深思,不若学之速;吾尝跂而望,不若登高之博见。故顺风而呼,声不加疾而闻者众;登丘而招,臂不加长而见者远。”故鱼乘于水,鸟乘于风,草木乘于时。 ——《建本》 (淳于髡)曰:“鲁穆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思、子庚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孟子)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故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也?” ——《杂言》 【盐铁论】 文学曰:“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君子求义,非苟富也。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君子遭时则富且贵,不遇,退而乐道。不以利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隐居修节,不欲妨行,故不毁名而趋势。虽付之以韩、魏之家,非其志,则不居也。富贵不能荣,谤毁不能伤也。故原宪之缊袍,贤于季孙之狐貉;赵宣孟之鱼飧,甘于智伯之刍豢;子思之银佩,美于虞公之垂棘。魏文侯轼段干木之闾,非以其有势也;晋文公见韩庆,下车而趋,非以其多财,以其富于仁,充于德也。故贵何必财,亦仁义而已矣!” ——《贫富》 大夫曰:“文学言治尚于唐、虞,言义高于秋天,有华言矣,未见其实也。昔鲁穆公之时,公仪为相,子思、子原为之卿,然北削于齐,以泗为境,南畏楚人,西宾秦国;孟轲居梁,兵折于齐,上将军死而太子虏,西败于秦,地夺壤削,亡河内、河外。夫仲尼之门,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室家,负荷而随孔子,不耕而学,乱乃愈滋。故玉屑满箧,不为有宝;诗书负笈,不为有道。要在安国家,利人民,不苟繁文众辞而已。” ——《相刺》 【中论】 子思曰:“能胜其心,于胜人乎何有?不能胜其心,如胜人何?”故一尺之锦,足以见其巧;一仞之身,足以见其治;是以君子慎其寡也。 ——《修本》 子思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化,化在令外也。”谤言也,皆缘类而作,倚事而兴,加其似者也。谁谓华岱之不高,江汉之不长与?君子修德,亦高而长之,将何患矣?故求己而不求诸人,非自强也,见其所存之富耳! 子思曰:“事、自名也;声、自呼也;貌、自眩也;物、自处也;人、自官也。”无非自己者。故怨人之谓壅,怨己之谓通。通也,知所悔;壅也,遂所误。遂所误也、亲戚离之;知所悔也,疏远附之。疏远附也,常安乐;亲戚离也,常危惧。自生民以来,未有不然者也。 ——《贵验》 【法言】 或曰:“孙卿非数家之书,侻也;至于子思、孟轲,诡哉!”曰:“吾于孙卿,与见同门而异户也,惟圣人为不异。” ——《君子》 【论衡】 鲁缪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是子不孝。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见。君问庞█是子。子服厉伯对以其过,皆君之所未曾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 韩子闻之,以非缪公,以为明君求奸而诛之,子思不以奸闻,而厉伯以奸对,厉伯宜贵,子思宜贱。今缪公贵子思,贱厉伯,失贵贱之宜,故非之也。夫韩子所尚者,法度也。人为善,法度赏之;恶,法度罚之。虽不闻善恶于外,善恶有所制矣。夫闻恶不可以行罚,犹闻善不可以行赏也。非人不举奸者,非韩子之术也。使韩子闻善,必将试之,试之有功,乃肯赏之。夫闻善不辄加赏,虚言未必可信也。若此,闻善与不闻,无以异也。夫闻善不辄赏,则闻恶不辄罚矣。闻善必试之,闻恶必考之,试有功乃加赏,考有验乃加罚。虚闻空见,实试未立,赏罚未加。赏罚未加,善恶未定。未定之事,须术乃立,则欲耳闻之,非也。 韩子曰:“子思不以过闻,缪公贵之;子服厉伯以奸闻,缪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夫鲁君所以劫者,以不明法度邪?以不早闻奸也?夫法度明,虽不闻奸,奸无由生;法度不明,虽日求奸,决其源,鄣之以掌也。御者无衔,见马且奔,无以制也。使王良持辔,马无欲奔之心,御之有数也。今不言鲁君无术,而曰不闻奸;不言审法度,而曰不通下情,韩子之非缪公也,与术意而相违矣 庞█是子不孝,子思不言,缪公贵之。韩子非之,以为“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夫不孝之人,下愚之才也。下愚无礼,顺情从欲,与鸟兽同。谓之恶,可也;谓奸,非也。奸人外善内恶,色厉内荏,作为操止,像类贤行,以取升进,容媚于上,安肯作不孝,著身为恶,以取弃殉之咎乎?庞█是子可谓不孝,不可谓奸。韩子谓之奸,失奸之实矣。 ——《非韩篇》 【汉书】 《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缪公师。 《中庸说》二篇。 ——《艺文志·诸子略》 附录 答诏访古乐 沈约 窃以秦代灭学,《乐经》残亡。至于汉武帝时,河间献王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以作《乐记》。其内史丞王定,传授常山王禹。刘向校书,得《乐记》二十三篇,与禹不同。向《别录》有《乐歌诗》四篇、赵氏《雅琴》七篇,师氏《雅琴》八篇,龙氏《雅琴》百六篇,唯此而已。晋《中经簿》无复乐书,《别录》所载,已复亡逸。 案汉初典章灭绝,诸儒捃拾沟渠墙壁之间,得片简遗文,与《礼》事相关者,即编次以为礼,皆非圣人之言,《月令》取《吕氏春秋》,《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乐记》取《公孙尼子》,《檀弓》残杂,又非方幅典诰之书也。《礼》既是行己经邦之切,故前儒不得不补缀,以备事用。 乐书事大而用缓,自非逢钦明之主,制作之君,不见详议。汉氏以来,主非钦明,乐既非人臣急事,故言者寡。陛下以至圣之德,应乐推之符,实宜作乐崇德,殷荐上帝。而乐书沦亡,寻案无所。宜选诸生,分令寻讨。经史百家,凡乐事无大小,皆别纂录。乃委一旧学,撰为《乐书》,以起千载绝文,以定大梁之乐。使《五英》怀惭,《六茎》兴愧。 ——《隋书·音乐志》上 子思论 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惟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汩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 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 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 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 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隐,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敢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苏轼全集》卷四十二 《子思子全书》提要 《子思子全书》一卷,宋汪晫编。考晁公武《读书志》载有《子思子》七卷,晫盖亦未见其本,故别作是书,凡九篇:内篇,《天命》第一,《鸢鱼》第二,《诚明》第三;外篇,《无忧》第四,《胡毋豹》第五,《丧服》第六,《鲁缪公》第七,《任贤》第八,《过齐》第九。其割裂《中庸》别立名目,与曽子载《孝经》、《大学》同。又晫辑《曽子》用朱子改本《大学》,至《孔丛》一书,朱子反复辨其伪,而晫采之独多,已失鉴别,又往往窜乱原文,如《孔丛子》“子上杂所习,请于子思”,注曰:“杂者,诸子百家”,故下文子思答曰:“杂说不存焉”。[1]此书引之改曰:“子上请所习于子思”,则与子思答义全不相贯。《孔丛子》“仲尼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一疑’”,此书引之,“圣”字下多一“区”字,“疑”字上多一“物”字。又《孔丛子》云:“伋于进瞻,亟闻夫子之教”,此书引之,以“进瞻”作“进善”,轻改旧文,均失先儒详慎之道。且与《曾子》所引均不著其出典,亦非辑录古书之体,较薛据《孔子集语》,益瞠乎后矣。特以书中所录,虽真赝互见,然多先贤之格言,故虽编次蹖驳,至今不得而废焉。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儒家》 来源:http://philosophy.sysu.edu.cn/jdjsx/info_Print.asp?ArticleID=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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