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巨亏的风云内幕

摩根大通(J.P. Morgan Chase & Co.) 董事长兼首席执行长戴蒙(James Dimon)刚刚犯了他30年职业生涯以来代价最高昂的错误：未能察觉到早就开始令银行遭受巨大损失的交易存在的风险。 回顾：“伦敦鲸鱼”扰乱全球债市4月30日，业务经理们聚集在一间会议室里，向戴蒙递交了损失情况摘要和分析报告，但却没有这些交易本身的详细资料。据当时在场人员称，戴蒙扔掉那些报告大喊道，我要看仓位情况！现在就要！所有的我都要看！ 这些人说，当戴蒙看到那些数字时，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交易头寸造成的损失总共可能高达50亿美元，这给一位曾安然渡过全球金融危机，素以密切关注银行交易活动、风险状况及高级职员活动而闻名的高管的职业生涯留下了污点。 按资产规模计算，摩根大通是美国最大的银行。该事件已造成股东价值损失超过250亿美元，银行正努力抑制损失进一步扩大。 根据对数位摩根大通高管及华尔街和华盛顿官员的采访，我们整理出了此次灾难性交易背后不为人知的内幕。在高管们力图了解损失规模并决定如何应对这些损失之际，这些内幕为摩根大通内部的风云变幻提供了新的细节。 Bloomberg News 摩根大通首席执行长戴蒙被认为是华尔街最好的风险管理者之一，但他却因未能阻止一笔损失巨大的交易而遭受抨击。这些细节包括：戴蒙起初反对将当事的那位高管解职，曾向他的妻子吐露自己“遗漏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并在某天晚上边喝伏特加边与同事悲叹他们如何辜负了公司。 戴蒙16日在采访中说，我得到的一个重大教训是：即便职业生涯很成功也不能自满；没有人、也没有哪个公司总能顺风顺水。 摩根大通此次巨亏在华尔街和华盛顿引起了广泛讨论：是否存在一位高管能够恰当地监管这样一家大型金融机构，新监管法规是否会采取措施防止类似金融危机的发生，以及是否需要更严格的监管来进一步抑制有风险的银行交易，特别是被视为“大到不能倒”的金融巨擘的交易。 摩根大通已将负责该行首席投资办公室(Chief Investment Office)的那名高管解职。该办公室是处于此次丑闻核心的大型交易部门，过去三年来贡献了超过40亿美元的净收入，相当于摩根大通这三年来总盈利的近10%。 此次事件利害攸关。据知情人士称，戴蒙本人认可了这些灾难性交易背后的理念。但他并没有监督这些理念的执行，这引起了其他业务主管的一些愤懑，他们说自己部门的活动经常受到严格审视。 包括总顾问、曾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执法主管的科特勒（Steve Cutler）在内的摩根大通高管层对是否披露损失进行了斟酌。 有人认为损失并不严重，公司并未掌握所有的细节情况，而且这些交易最终有可能转好。 戴蒙曾下令银行推迟原定于4月27日提交的一份有关银行今年前三个月经营状况的季度监管文件，因为他并未完全了解到这些交易的影响。 5月17日，美国参议院银行业委员会(Senate Banking Committee)主席、南达科他州民主党参议员约翰逊（Tim Johnson）说，他打算要求戴蒙就损失情况在委员会面前作证。 2005年执掌摩根大通时，戴蒙任命高管德鲁（Ina Drew）担任首席投资办公室主管。该部门负责管理银行的整体风险，并管理目前价值3,600亿美元的安全、高流动性证券。德鲁第二年聘用马克里（Achilles Macris）负责伦敦的交易，首席投资办公室团队开始扩张业务至风险更大的衍生品，即从基本金融指数或产品中衍生价值的投资工具。 高管们说，在戴蒙的庇佑下，首席投资办公室团队的交易活动最初是为了给银行其他资产提供一种经济对冲来防止损失。后来其业务得到了扩张，特别是摩根大通2008年收购陷入困境的华盛顿互惠银行（Washington Mutual）以后。华盛顿互惠银行持有风险更大的、需要对冲措施的证券和资产。 近年来，首席投资办公室的部分交易逐渐变成了基本相当于大型方向性押注的交易，其盈利和影响力也日益扩大。去年，马克里中止了要求交易员在损失超过2,000万美元时退出头寸的风险控制规定。德鲁和马克里拒绝置评。 据戴蒙的同事称，戴蒙对该风险控制调整不知情。他们说，在盈利丰厚的情况下，他似乎开始对首席投资办公室交易活动的细节情况不怎么关注了。 据与会人员称，在每周一上午的运营委员会会议上，戴蒙会向业务主管盘问各部门存在的问题，但他基本没有严厉地质问过德鲁。每当戴蒙过目亏损报告，首席投资办公室总是盈利状态。 一切都在4月6日这一天改变了。那天，戴蒙看到了《华尔街日报》的头版报道，讲的是“伦敦鲸”伊科西尔（Bruno Iksil）如何扰乱市场并将摩根大通置于亏损风险的境地。伊科西尔是首席投资办公室的交易员，因其大型交易获得“伦敦鲸”称号。 一位高管说，戴蒙曾回忆说，他知道首席投资办公室看空经济的战略。他还回忆说，今年早些时候，在经济出现复苏迹象时，他批准了看空头寸的削减，不过这些高管说，戴蒙从未审查过“执行该战略的具体途径”。 据与会人员称，在银行4月9日的运营委员会会议上，摩根大通高管层讨论了《华尔街日报》的“伦敦鲸”报道。与会人员说，德鲁在会上表示，银行同时做了看多和看空交易，而且“对冲基金在挤压我们”。但她很坚决地认为这些交易会有好结果。 据与会人员称，德鲁说，我们能挺过去的，它被过分夸大了。 4月13日，在银行宣布第一季度收益报告后的电话会议上，基于对德鲁所言的信任，戴蒙称媒体对首席投资办公室交易的报道“完全是小题大做”。 但摩根大通高管说，每天约1亿美元甚或更多的损失不久就开始出现在首席投资办公室的账目上。与戴蒙共事的人说，戴蒙向来以精明的风险和金融经理自居，他对自己未能察觉首席投资办公室交易存在的风险、以及该部门听之任之的做法感到懊恼。 他要求德鲁呈交每日报告，汇报头寸的整体情况以及补救措施的分析。就在摩根大通准备原定于4月27日发布的季度监管文件（被称为10-Q）之际，首席投资办公室的亏损在持续增长。 据在场人员称，戴蒙在那周对运营委员会说，我们不提交那份10-Q了，我必须更好地了解这些交易的情况及其影响。 随着亏损额越积越多，德鲁及其团队继续提交头寸概况及交易行为分析报告。最后，戴蒙终于受够了，在4月30日要求查看具体的交易头寸规模。 戴蒙首次看到了所有的头寸，看到了这些头寸是如何关联，看到了它们有多么复杂。他对同事说，这让他头晕目眩。 他立即在摩根大通位于曼哈顿Park Avenue的总部的48楼布置了战情观察室，由风险主管霍根（John Hogan）领导。金融经理、风险经理和监管经理聚集在那里的办公室和会议室，整理文件并在白板上涂写各种内容。 据在场人员称，戴蒙对众人说，我们陷入了一场大风暴，我们得弄清真相并坦白承认。 他对同事说，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他都没睡好，为了对抗焦虑，他早早就起来锻炼然后去办公室。 戴蒙尽量给同行及客户一切照常的感觉。5月2日，他参加了纽约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的一场会议，他是该银行的董事。第二天他又参加了罗彻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Rochester）主办的经济论坛，该大学是一个重要的银行客户。 5月7日，摩根大通副董事长詹姆斯•李（James Lee）把戴蒙从战情观察室拉出来，参加Facebook首席执行长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及其团队的一场会议。摩根大通是Facebook巨型IPO的主承销商。戴蒙穿了件詹姆斯•李设计的夹克来模仿扎克伯格著名的连帽衫装扮。 那一周，摩根大通高管们正努力解决首席投资办公室交易日益扩大的损失。有些高管认为德鲁获得了特殊待遇，他们对此表示不满，逼迫戴蒙将德鲁解职。他们说，戴蒙推迟了对德鲁的解职，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戴蒙回应他们说：如果这是你有过30年优秀表现的妹妹，你会对她说“现在你出局了”吗？ 那一周，高管们为了准备发布10-Q报告工作到深夜。同事们说，有些高管建议戴蒙考虑不要披露损失。 据一位高管称，戴蒙说，上次我对外界说这是大题小做，其实这是大错特错；最好还是告诉大家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真实情况。 5月9日，戴蒙飞往俄亥俄州哥伦布斯（Columbus），参加一场计划已久的银行活动，接着参加《媒体见面会》（Meet the Press）节目的录制。节目支持人格雷戈里（David Gregory）希望戴蒙讲讲进入选举年后对经济的看法。戴蒙知道自己不能公布第二天即将抛出的炸弹。（后来他在宣布亏损后重新录制了这段节目。） 戴蒙第二天早上回到办公室，匆匆在一张折起来的纸上记下“咎由自取”的损失的提示。在个人会议室与高管们开会时，他们进行了一场模拟的与投资者的电话会议，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就会召开正式会议。他们盘问他：损失会有多大？银行是否会收回薪资？他们努力想从他口中套出交易的头寸情况。 据与会人员称，这些高管对他说，已经呈现出了不妙的迹象──对冲基金会紧追我们，让势态恶化。 在5月10日的电话会议上，戴蒙公开披露了损失情况。据知情人士称，随后，他对詹姆斯•李说，也许今晚我能睡着了。 那天晚上在家，他向妻子吐露，我遗漏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高管们准备了讲话要点。詹姆斯•李致电100位CEO，向他们保证公司是健康状态。银行同事说，埃尔多斯（Mary Erdoes）致电公司的资产管理及私人银行客户，提醒他们客户业务与首席投资办公室部门的活动是分开的。 戴蒙找来20年来信任有加的高管卡瓦纳（Mike Cavanagh），帮助自己为处理此次失误出谋划策。 那个周五的晚上，几位高管聚集在戴蒙的办公室。戴蒙和卡瓦纳喝着伏特加，其他人喝红酒。在场人员说，他们告诉老板他们如何辜负了公司。与会人员称，戴蒙回答说，我们都辜负了公司。他说，穿上你们的摩根大通球衣，做好准备，我们会受到很多打击，我们会征调最好的团队渡过这个难关。 几乎所有高管都在母亲节那天来到办公室，帮卡纳瓦成立“特战团队”。自那以后，这支团队就一直窝在会议室，搜集应对各项调查的文件。 那个周末，戴蒙接受了德鲁提出的辞呈。 他任命银行固定资产部联合主管赞姆斯（Matt Zames）担任新任首席投资办公室主管，并做了其他调整，以加强风险控制和管理银行退出这些有争议的交易。 5月14日周一，据在场人员称，戴蒙陪同德鲁前往公司的交易楼层，宣布她将离职，接着与运营委员会会面，德鲁在那里致歉。 摩根大通部分董事最近曾向戴蒙建议，他不应再公开批评希望加强对投行业监管的政界人士。 在5月15日的年会上，戴蒙并未完全听从他们的忠告。他继续批评监管加强会带来的成本和复杂性。但他说，他支持拟议的大部分监管规定，包括所谓的“沃尔克规则”（Volcker rule）中的部分条款，该规则会禁止银行用自己的资金押注。 接下来的一周，戴蒙的计划是与所有部门主管进行一系列每月业务回顾会议，一般每次回顾都会长达三小时。 财富管理主管埃尔多斯准备了一份123页的文件，列出了从客户投资表现到黑莓漫游收费在内的各项事务。 据银行同事说，她把这次考验比作“全身扫描”。 鉴于危机的势态，有些部门主管已经敦促戴蒙推迟这些会议。他们说戴蒙拒绝推迟，并回应说：我不想把注意力从最重要的事情上挪开。 Monica Lang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