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
马全程
一 检查验收组从地级的深海市坐面包车到县级的凡城市。下车的时候,有凡城市领导迎候,由志全被同车的检查组成员聂雅爱介绍成“田处长”。她说,这位,是×局的田处长。由志全很诧异,脸红了,同时想起来,在车上时聂雅爱问他贵姓,他说姓由;问哪个由,他就拿笔在手上写了“由”,一定是聂雅爱记错了,没记住发音,而记住了字形,却又没有记准。由志全忐忑了一会儿,不想更正,也没法更正了,何况领导并不会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局的一个小小的处长(即使是真的),而且这次活动一结束,各回各的单位,不见得还会有来往,临时改姓并被口头上提拔也不损失什么。 进入四星级天都宾馆。劳秘书分派房间时,秃脑门水处长笑呵呵地说,田处长和我一个房间吧。原来,检查验收这一路上,水处长都是和×局正要出国的郑副处长住一个房间。由志全是接替郑副处长走完本次活动的最后一站,下榻也替补了郑副处长。 乘电梯上了四楼。宽敞的客房,空调,大彩电,大理石卫生间……水处长里外视察了一番,没话找话地说,田处长,你们局郑处长,很有意思……哈哈哈…… 由志全附和着说,是挺有意思,幽默,风趣…… 这时,服务员在走廊里喊,由志全!谁叫由志全?——电话! 一朵笑容突然僵在由志全的脸上。 由志全看了水处长一眼,感觉水处长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而又一时没有看明白。他来不及解释,慌忙跑去接电话,心想平时都没有人找,这才刚下乡,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他的老同学况且。 况且说,老对儿,到了我家门口也不提前来个电话? 由志全哎哟了一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况且说,我往你家里打电话,你爱人说的;打你手机,关机。 由志全一怔,这家伙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他问,你在哪里? 况且说了一个地名,似乎与坐的物件有关。 由志全问离这里多远? 况且说,我下午去找你! 由志全急忙说,别别!下午要听汇报的,没时间!这样说着,又觉不妥,好像拒老同学于千里之外似的,就又说,等我有时间去找你吧。 况且又问能在凡城市待几天,由志全说还没定呢。其实日程早就定了,上午听汇报,下午看几个点,顺便游览几处风景名胜,明天一早返回。 放下电话,由志全心里怅怅的。回到房间,才想起有必要向水处长解释一下。 水处长倒先问了:你不姓田? 他说:哦哦,田字出头了。 水处长一怔:哦?……哦,哈哈哈哈……你也和郑处长一样,真幽默风趣呀! 二 午餐在天都宾馆八楼的大餐厅里进行。下午由凡城市的甄副书记陪同看了三个点。由志全对这些不感兴趣,心想还不如用这个时间去看看老同学。因为这一路上他一直和聂雅爱副处长同乘一辆车,感觉很不错,话也谈得挺投机,就把些无聊的时间给打发掉了。 回到天都宾馆时,凡城市的书记和市长已经赶到,正坐在大厅一旁的沙发上等候。由志全他们一行疲惫不堪地跨进宾馆大门的时候,书记和市长站起来,与此次活动领队的深海市委某部归副部长握手,也与其他人握手。凡城市的市委办公室主任说,这么晚了,直接去餐厅吧,在十二楼。 甄副书记对归副部长,也是对检查验收组全体说,没有留出专门时间,就在酒桌上边吃边唠吧,无论如何,领导们得把宝贵意见留下,我们好进一步整改。一帮人便嘻嘻哈哈地笑。 人们陆续进入电梯。一次上不完,由志全准备第二批上。正这时,有人喊他的名字。恍惚觉得,这声音是熟悉的。就愣了。回头看,是况且。分别快二十年了,况且变化很大,穿了件黄短袖衫,面色又黑又瘦,但笑得很灿烂,由志全一眼就认出了他。况且还是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你小子,阔起来了!并且亲热地打过来一拳,朝由志全的肩上。况且说,我已经等你一个多小时了。由志全不知道他在哪里等,刚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由志全和况且握着手,显出一些为难来。 况且说,跟我走! 由志全说,马上开饭了。要不…… 他想说请况且出去吃饭,那样也许况且就会说他已经吃过了,让由志全先去吃饭。但是,况且固执地说,跟我走! 他问,上哪儿? 况且说,上我家! 由志全本能地拒绝着。今日的晚餐,和归副部长同桌,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能错过啊!再说,放着这里的待遇不享受,去麻烦老同学…… 况且急了,你到了我的家门口,不去吃顿饭,够意思吗?再说,你嫂子准备了一下午…… 由志全这才想起况且有一位据说非常漂亮的妻子。大学毕业时,按况且的学习成绩和表现,应该留校。可是,家乡那位和他要好的女同学卫校毕业后分了回去,他如果留校,就面临着或者两地生活,或者放弃所爱的选择。况且痛下决心,一走了之。又据说,况且分到那家工厂之后,把在乡卫生院工作的妻子也调到工厂医院。由志全很想有机会去看看,到底是一位多么迷人的女子,竟使老对儿放弃了留校的机会。 但是,现在真的让由志全左右为难。 秃脑门水处长正要往电梯里迈脚,见由志全还在黏黏糊糊,就喊:由处长!由处长! 由志全慌了,脱口而出:水处长!你跟他们说一下,我老同学来了,我晚上不在这儿吃了。说完,沮丧又无奈地看了况且一眼。 三 况且所在的那个镇叫板凳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由志全并未深究。天已经很晚了,从天都宾馆到板凳镇,骑自行车得一个小时。况且说,本想用自行车载你的,谁能想到你们回来这么晚。打车吧。由志全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幸亏时间太晚,不然的话,让况且用自行车载着他穿过市区,颠簸一个多小时去一个小镇,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打了一辆后面带斗的半截子车,这样可以把况且的自行车放到车上一块儿带走。出了市区,天就有些灰蒙蒙的。半截子车沿着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向前开去。况且说,这条河叫通海河。河水满满荡荡向下游滚去,岸边的芦苇一片片倒伏着,有水鸟孤单地飞过。由志全望着河面,就想起了一些往事。大学四年,他一直和况且同桌。他们都来自农村,家庭条件又都不好,有很多共同语言。况且学习相当用功,每科成绩都出类拔萃。由志全有时考试不会答题,就偷偷照况且抄。况且对难题大题毫不含糊,但有时小题马虎;由志全是先集中精力做完小题,再照抄况且已经做好的大题,因此,有时反倒比况且高出几分。十六七年过去了,由志全很少回忆这些,现在却一下子都想了起来。他分到深海市那家工厂之后,又考了研究生,拿到硕士学位,又参加公务员考试,被现在的这个局录用;而他原来所在的工厂,早已江河日下…… 通海河大堤不平坦,好多处被雨水冲出沟壑,车颠簸着,行进缓慢。况且指着河对岸的一排厂房和烟囱说,我以前就在那儿上班。由志全睁大眼睛看了看,那的确是好气派的一座工厂,大片大片的厂房像是一座小城。那家机械厂曾经为深海市机械局直属,有五千多职工,按过去的说法是县团级企业,且效益相当好。后来因为乡镇企业大量生产同类产品,机械厂亏损,只好下放给凡城市。又后来,职工大批下岗。现在,基本上处于停产状态。 通海河上有一座桥,过了桥就是机械厂职工宿舍。桥被大水冲了,桥墩有些歪,车不敢上,况且就从车上搬下自行车。这工夫,由志全付了车钱。况且皱了眉说,哪能叫你掏钱! 由志全笑笑,说谁掏不一样! 机械厂是一座老厂,职工宿舍瓦房居多,楼房很少,况且因为是工程师,分了楼房。在二楼。但这里是农村,附近掩映在绿树中的农宅,就有很漂亮的小楼和阔气的平顶大屋。这样一比,况且住的楼房就很寒酸了。而且,这地方因为地势低洼,潮气很重,二楼也给人湿漉漉的感觉。 屋子很窄,是那种两室无厅的格局,一室有炕,一室设床。屋里聚满了人。大家对由志全的到来表示了由衷的欢迎,因为贵客到了,饭局就可以开始了。灯已亮着,灯光下满是蒸汽和烟雾。由志全如同走进了桑拿浴室的蒸笼里。 况且先是向各位介绍由志全:我在深海理工大学读书时的老对儿,现在是深海市×局处长。是啊?众人都对由志全敬佩有加。 况且又介绍其他人:工友、村支书、镇里的什么助理……都是他的朋友。况且的爱人也从厨房过来见面。她叫戈丹淑,读大学时,由志全就知道的。他还经常从收发室看到过戈丹淑寄给况且的信,信封非常精美。戈丹淑穿着无袖衫,曲线很清晰,自然地微笑着,灯光映着脸庞,牙齿显得更白,的确很迷人。由志全心里一热,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子。戈丹淑拢了拢额前的头发,说:况且经常提起你呀,说你真有出息!由志全脸红了,说哪里哪里……况且笑着挥了一下手说,开始吧。几个人就拉扯由志全上炕,说处长是客人是领导,坐上手。又对戈丹淑说,快走菜,我们都饿了。就上菜。总共六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显得挺挤巴。由志全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盘过腿了,不习惯,但还是勉强盘腿坐下。刚才就觉得热,这会儿更热了,并且闷。都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摆出一副大干一场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式。况且说由志全,你也脱了吧,又没有外人。由志全是真想也脱了的,但他是深海市的干部,他得稍微顾及一下身份,再说还有初次见面的戈丹淑,哪能赤膊上阵,就说自己不热,还受得了。 就开始喝酒。是凡城市出的“八仙乐”,在深海市的市场上也有售,由志全没有喝过。这个时候,由志全忽然想到,在天都宾馆,他们检查验收组的人与凡城市的领导们早已酒过三巡,闹翻天了。是喝的五粮液还是茅台?……由志全一愣神的当口,村支书替主人倒酒了,由志全面前的杯忽然之间就满了。那可是四两的杯呀。由志全要去拦阻,已为时过晚。由志全急红了脸,说我不能喝酒呀!村支书嘿嘿笑着说,能喝不能喝,到了我们这里,都得喝!由志全求救般地看着况且。况且打圆场说,由处长是真的不能喝,这杯给我,给他来半杯吧。村支书说不行!每人最少三杯,不过……由处长表现好的话……由志全恳求道,我是真的不能喝呀!你们想,我和况且快二十年没见面了,能喝的话,还会客气吗?村支书还是不依不饶,现在当官的还有不能喝酒的?由志全一惊,说,我算个什么官儿呀!好像他假冒的这个处长已经被人识破。就不再计较。端起杯,随大家共同喝下去一大口。酒很辣,是高度的,喝到胃里火烧火燎。况且就招呼大家吃菜。菜也是精心准备的,况且说准备了一下午不是假话。但菜的做法明显欠功夫,火候有些大,吃起来没有多少滋味。鱼已经不新鲜了。况且说现在是休渔期,没有新鲜鱼卖。由志全比较爱吃煮蚬子,很鲜,只是肉有些硬,可能是煮的时间长了。海鲜还有烀扇贝(自己养的吧?)、油炸扇贝丁、尖椒炒桃花蛸,另有炖排骨,焖鸡爪……由志全觉得,以况且目前的家境,做出这样一桌菜来,也是相当尽力了的。由志全小口地喝着酒,小口地吃着菜,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倒也不是因为没有吃上那桌不吃白不吃的高档酒菜,而是为老同学的这场破费。他说,嫂子呢?一块儿吃吧。况且说,不用,她等会儿过来敬杯酒就行了。由志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孩子呢?孩子不吃饭吗?况且笑了笑,说都在厨房里吃呢。 过了一会儿,戈丹淑过来敬酒了。可能是又做了简单打扮,看上去更精致,更利落,也更显得美丽。她双手端起一只小酒杯,杯中荡着小半杯酒液,说,况且的老同学由处长是第一次来,我先敬由处长一杯!由志全端起杯,说谢谢嫂子,猛劲地喝下一大口。戈丹淑仰脖干了杯中酒,又抖着双手斟了,敬其余各位。敬完酒,要离开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进来了,依墙站着。由志全见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就用目光询问况且。况且说,这是……犬子。由志全愣了:你的孩子……这么小?况且尴尬地笑笑,这是老二,我们这里可以生两个的,谁知道第二个还是小子! 村支书已经喝多,把个膀子横过来,杯举到了由志全的嘴巴底下,说现在他妈的村干部没有当头,想当年……由志全已经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汗腺味。由志全的衬衫早就湿透了贴到身上,裤子也箍得紧紧的。他有些讨厌村支书,就听况且那两个工友讲他们三人合伙干养殖的事。他们在海边有一间小屋,海里有二十多台筏子,已经干了两年,因为扇贝连年死亡,赔进去好几万,都是借的款。是吗?由志全想起两年前,况且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想办一个海区使用证。况且下了岗,没事干,一个月只拿二百元的生活费,妻子也……没等况且说完,由志全就说你等一等。这事归海洋局管,正好海洋局的一位处长是由志全读研究生时的同学,他把电话打过去。那位很爽快,说你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没问题,我给凡城市海洋局说一声,让你的同学直接去办就行了。第二天,况且又来电话,说海区使用证办妥了,还少花了五百多元。那以后,况且没再去过电话,由志全也早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才知道,他帮况且办海区使用证,其实是帮了倒忙;那会儿凡城市已经不再批养殖海区了。 村支书还要喝,被况且的工友搀走了,临走还口齿不清地大呼小叫说由处长你明天不要走我安排……由志全觉得头很大很沉。他杯中的酒还在晃荡着,不知什么时候落进了一棵菜叶,浮在上面。他看看表,快九点了,心想天都宾馆那边不知喝得怎么样了。戈丹淑盛了一碗面条端来。由志全说我这人喝了酒就不吃饭。晃了晃头,觉得还清醒,就下炕穿了鞋,要走。戈丹淑放下碗,双手搀起由志全,说这么晚了,你……说着话,况且送客回来了。况且说,志全,你今天来,给我撑老门面了,嘿嘿,那次你帮我办了海区证,他们就对我……嘿嘿……况且也喝多了,舌头不利落。由志全使劲睁了睁眼,说再晚回去宾馆要关门的。况且也没有留由志全过夜的意思,这个家也实在容纳不下更多人了,何况天气又这么热。由志全见两个孩子都过来了,摆着手齐声说由叔叔再见!两个孩子一高一矮,样子倒是很像,像他们的母亲,挺可爱的。由志全忽然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票子,说叔叔没有准备,这点钱拿去……好好念书……两个孩子瞪着黑亮的眼睛,把手藏到背后。戈丹淑也说不年不节的千万不能拿!况且有些恼,说志全你这不是见外吗?由志全说你不让孩子拿才是见外呢!我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着手吧? 就不再争执了。 由志全还担心这么晚了有车打吗?况且说不能走来时的路了。便领着他从厂区外侧的路灯下穿过,走一条很宽阔的大路。况且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想承包海区。由志全没有接话茬。他在想那条通海河。要去天都宾馆,不可能不越过那条河的。况且又说,承包海区,养海参,一两年就发了,只是……这个时候,有一辆出租车拐了个弯儿停在他们身边。况且说以后再说吧,我给你打电话。 由志全握了握况且的手,说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况且打着酒嗝说咱们谁跟谁,呃儿,我也有事要麻烦你的……由志全上了车就有些迷糊,脑子里像是有一个人在对他说:由志全,你已经主任科员多年,很快就能弄上副调研员,和况且比一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嗯?…… 不知车开了多久,也不知是从哪儿过的通海河,车停稳了时他才知道天都宾馆到了。问了车费,司机说六十。由志全火了,说,去的时候三十,回来怎么就六十了?司机说去的时候是走的这条路吗?再说晚上九点以后加价。 四 由志全打开房间的门,见屋里空着,水处长还没回来。由志全想起午餐时那设备齐全的大餐厅。又想晚餐换了房间,档次自然是更高了。 赶紧把衣服洗一洗吧。这样一身汗水一身泥土,明天还怎么穿。正脱了要洗,有人敲门,慌忙又穿了衣服去开门。馨香扑面,一袭白裙,领口开得很低,但也算恰到好处。是聂雅爱。 聂雅爱笑着问晚上怎么没在宾馆吃饭,是不是有更好的饭局?归部长还问:哪哪局的那个……谁呢?由志全怔了一下。归副部长是由志全上几届的校友,但归副部长根本不认识自己。由志全早就设计好了,晚餐时给归副部长敬酒,以校友的名义。能和领导同桌共饮,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却让况且给搅了。由志全沮丧地问你们晚上很开心吧?聂雅爱说别提了,茅台两瓶,五粮液四瓶,啤酒……由志全吓了一跳:喝这么多?聂雅爱说不喝不行,我也喝了好几杯呢。由志全这才细看聂雅爱,白嫩的脸庞浮现一丝红润,面色如桃花般鲜艳,领口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慌忙低了头问,问他们呢?聂雅爱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玩去了吧?我和怀大姐趁去洗手间溜了。又说,凡城市的人真是热情啊!这么大的鲍鱼,她用手比量了一下,上了两盘。 他们坐在沙发上闲唠了一会儿,聂雅爱说你休息吧,就回自己房间了。由志全抓紧时间洗了衣服,晾到阳台上,又抓紧时间泡到浴池里,彻底洗了洗,用了很多很多热水。秃脑门水处长还没回来,他实在熬不住了,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早晨醒来时,水处长还睡得猪一样沉。直到八点,太阳都老高了,才有人喊起床。早餐比较简单,是自助餐,花样还是很多的。由志全已经很饿很饿了,光稀饭就吃了两碗。饭后,就该打道回府了。归副部长坐小车,其他人还是坐来时的那辆面包车。凡城市的甄副书记亲自送行,热情地握着每个人的手,说着欢迎再来的话。 由志全仍旧和聂雅爱坐在一起。聂雅爱的精神格外焕发,浑身飘散着淡淡的芳香,由志全有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他发现车后排放了若干纸箱,方方正正的,就心领神会了。 车开了,路两侧的树木比赛似的朝后跑去,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要倒。坐在中排的秃脑门水处长忽然说,纸箱怎么少一个?车就停了,戴眼镜的劳秘书从副驾驶位置扭过头来,问,几个?水处长说七个。车上连司机是八个人,没有谁的份?劳秘书一拍脑门,说糟了,昨晚吃饭时他们行政科长进来清点人数,忘了由处长没在了。水处长说我知道由处长不在,可我不知道那行政科长是什么用意…… 由志全的心一沉,但很快就大度地笑了笑,说无所谓无所谓,开车吧。 车就又缓慢起动,拐上高速公路,迎着刺眼的阳光,向着深海市的方向驶去。 ——《海燕》2012年2期 作者:于厚霖 于 厚 霖 于厚霖,庄河市石城岛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理事,长海县党史研究室主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发表文学作品,迄今已在《海燕》、《鸭绿江》、《四川文学》、《芒种》等刊物和有关报纸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诗歌等三百余篇(首),计一百余万字;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这一片海》、散文集《走过群岛》、中篇小说集《海天不一色》。